孟傳情刀下逃生,驚魂未定,愣愣地看着冉必之離去,心裡一個咯噔:剛剛那個人是誰?是南無詩嗎?
南無詩方纔不是在與莫天都纏鬥嗎?那又會是誰呢?還未細想,胸口便一陣氣血翻涌,幾欲嘔血。方纔冉必之那一刀,強烈的刀勢還是讓他再次受了內傷。
孟傳情慾就地療傷,忽然想起了隔壁房間的姐姐,急忙衝了出去,剛巧在走廊上遇到了出門的孟傳心。孟傳心身上掛着包袱,一副戒備的神情四處瞅了瞅,最後看向孟傳情,問道:“剛剛那個人呢?”
“他翻牆走了。”孟傳情虛弱地開口道。
“走了。”孟傳心看着遙遠的夜空,喃喃道:“剛剛好強烈的勁氣……看來,此地的確不宜久留。”
“你……”孟傳情只說了一個字,便覺氣虛不凝,身體再無力道,撲通一聲跪倒在地,撐着胸口,難受不已。
孟傳心扭頭看向他,“你怎麼呢?”忍不住心底的關心,上前一把扶住,“是剛剛那個人傷了你嗎?”
面對這久違的關心,孟傳情忍不住呼喚道:“姐姐……”
“傳情?”這一聲發自肺腑的呼喚,讓孟傳心既驚又喜。
“快走!那個人……他一定還會回來的……”孟傳情一躍而起,拉着還沒反應過來的孟傳心,一頭鑽進院中的密道之中。這是一條只有孟傳情和南無詩,農牧夫三人知道,直接通向鎮外的秘道。
孟傳情拉着孟傳心勉強來到密室中,即將倒下時,孟傳心扶住了他,急忙查看他的傷勢,並替他療傷。
片刻之後,孟傳情的氣色已好了許多,孟傳心瞧着他的面孔,卻是悲喜交加。“你離家也不跟我說一聲,可害得我好找。”
“姐姐,對不起。我不該讓你擔心的。”孟傳情靠在姐姐的懷裡,有些愧疚。
“好了,沒關係的。記得以後有什麼都要跟我說,別再讓我們擔心了,好嗎?”孟傳心輕聲細語,毫無責備之意。
“嗯。姐姐,你是不是遇上什麼事了?”孟傳情仍想着剛纔她和冉必之的對話。
“我?我能有什麼事?”
“姐!”孟傳情坐正身子,正視孟傳心。
被孟傳情這樣看着,孟傳心就知道自己是瞞不住他了。她太瞭解了這個弟弟了,每當兩個字的稱呼變成一個字時,就代表着他心中很不滿。如果她還想瞞着他的話,下一刻,她弟弟就該跟她鬧了,扭頭便不再理她。孟傳情也就只有在她面前,纔會表現的像個孩子。
孟傳心無奈,只得向孟傳情吐出了一切。
“夜未央他救了你?我覺得他不會這麼好心,平白無故的救人。”孟傳情聽完孟傳心的話,猜測道。
“怎麼說?”孟傳心好奇,她一直弄不清楚夜未央和江才情的關係。這兩人看着很是要好,卻是一個要抓她,一個要救她。讓她有些摸不着頭腦。
“他知道你是我的姐姐。”孟傳情想了想,道:“他會不會是在打我的主意?”
“嗯?你的意思是,我欠下他的那一份人情?”孟傳心很快就跟上弟弟的思維。
“這份人情,將來必定是要還的。”孟傳情心中明瞭,忽然想起,似乎曾經有一個女子對他說,只要他活着,就必須還她一份人情。那個神秘的女子不知身在何方?
孟傳情很快回過神來,見孟傳心有些擔憂,便安慰道:“姐姐不用怕那個,叫什麼?夜未央稱他爲小白,我們就暫且叫他小白好了。不用怕那個小白,夜未央既然想幫我們,就讓他幫好了。人情什麼的以後再說好了。至於這個小白,居然欺負你,哼,下次看見他,可不能放過!”
“傳情。算了,那個小白,他很強。那天,他一招就制服了我。你現在的武功,還不是他的對手。我不許你去招惹他,聽到沒。就算是爲了我,也不行。”孟傳心的語氣有些嚴厲,她生怕孟傳情與他爲敵。
孟傳情吐了吐舌,表示明白。他當然知道江才情很強,第一次在莫邪塔上見他時,他就感覺到了。那種強,前所未有,霸道的氣息壓迫着他,讓他有一種窒息感。這也正是他逃離莫邪塔的原因吧。想着想着,他突然笑了。
“怎麼呢?”孟傳心見他笑的那麼開心,問道。
孟傳情笑道:“夜未央真有趣,居然給那人取這麼個外號。小白,聽起來還真像,全身都是白的,活像一隻小白兔。”
孟傳心也忍不住笑了,片刻後,她突然問道:“傳情,你離開武林莊是因爲商慈嗎?”鄢商慈的轉變,她全都看在眼裡,也全然明白弟弟離家的初衷。但她還是要問,她想替弟弟解開這段不明所以的愛情糾葛。
孟傳情嘆了口氣,不在隱瞞,遂向孟傳心講述了那些他不曾對南無詩說過的事情,“……原本我吸收了商慈的滅絕神掌,因爲不知心法被反噬了,活不過幾天,哪知後來竟奇蹟般地好了起來。剛好當時商慈說她不能跟我在一起,我一時心灰意冷就……”他沒有將自己的身世說給孟傳心聽,因爲在他心中,這個姐姐比親姐姐還親,他不想失去這個姐姐。
“你是說,鄢伯父本身的意思是將商慈嫁給你,是父親修改了信中的內容,將商慈許給了大哥?他爲什麼這麼做?”孟傳心沒想到,他們的父親竟卑鄙至此。
孟傳情道:“這只是我的猜測,我看過那封信,那是父親的筆跡,我認得出來。一定是他串改了信中的內容,商慈卻信以爲真。”
孟傳心想起了在武林莊時,鄢商慈和大哥兩人親密無間的舉動,心中有些不安:“大哥明知道你喜歡商慈,爲什麼會……”說完,她突然住口,大哥只怕也不敢反抗父親吧?
“我很慶幸,雖然父親視我爲敵,母親待我也是時好時壞。但我有一個好哥哥,一個好姐姐,還有幼憂這個好妹妹。你們始終都在爲我着想。我相信大哥,他懂我的心思,一定會幫我照顧好商慈的。”孟傳情此時臉上流露的是幸福的笑容。縱使所有人都不理解他,至少他還有這幾個親人。
“好好的一家人,爲什麼會弄成這樣?”孟傳心喃喃道。
“一家人?”孟傳情苦笑:“誰知道呢?”他的父親,從來沒有把他當成一家人吧!
姐弟二人在密道里聊着天,漸漸地,孟傳情竟睡了過去。以前每次睡覺,他都帶着警惕,此時因爲有孟傳心在身邊,他睡得很安然。
冉必之翻過院牆,在客棧外沿街找了一會兒,沒發現那黑影的行蹤,有些奇怪。那黑影雖然躲閃的快,但他肯定對方已被他陌陽刀反劈的勁氣所傷,不可能逃多遠。
那個人是誰?悄無聲息在身後偷襲他,是爲救那夥計還是別有原因?如此想着,冉必之便想折回客棧再次探個究竟。
正想着,就見街頭有兩個黑衣人直奔過來。雖然蒙着面,他卻認得,正是前去霍府試探霍夫人的勞桑心和南華。
“你怎麼在這裡?”勞桑心開口問道。月色下,她那纖瘦單薄的身影,竟隱隱有些顫抖。
“你受傷了?”冉必之沒有回答,反問道。他已看出,勞桑心在用真氣護體,而且,說話聲音也有些虛弱。
“老大中毒了。”
冉必之看向說話的南華,“你呢?”
“我百毒不侵。”十六歲的南華,聲音還有些稚氣。
冉必之愣了一下,忽然想起,似是聽領主說過,南華是毒王的兒子。
“怎麼回事?”今晚的計劃,似乎都不太順利。勞桑心一向小心謹慎,怎麼也會栽跟頭?
“我們並非沒有收穫,至少可以確定,霍家少爺身懷絕技。但他的武功路數非常雜,老大也看不出他的師承。”南華摘下蒙面巾,慢慢道出了事情的經過。
一個時辰前。
南華和勞桑心順利潛進了霍府,和霍府守衛激鬥了一陣,引出了霍金山父女三人。
眼見霍府之人一個個倒地,霍春秋再也忍耐不住,急欲上前對付刺客。聰明的霍嫣華及時攔住了他,“哥哥,莫要上當。這兩人分明別有目的,他們只是打傷了人,並沒有殺他們,根本不像刺客。”
勞桑心來此只是爲了試探,並不想殺人惹出其他事端。聞言,她只得對南華使了個眼色,二人不再手下留情,一人一劍,將兩名守衛當場殺死,血濺三尺。他們原本就是殺手,一旦絕情起來,比誰都狠辣。
這樣的轉變,終是驚到了霍嫣華,她後退幾步,睜大眼睛看着地上的兩名守衛,有些不敢相信。
“你胡說什麼呢!”霍金山一聲怒斥,將她拉向身後,並看向勞桑心兩人,抱拳道:“兩位深夜來訪,想必是爲霍某而來,不知在下何處得罪你們,還請明說。”他以爲這兩人是商場上的對頭派來的殺手。
勞桑心打量了一眼霍金山,這個發福的老頭就是武陵鎮的首富?聽領主說,他做生意憑的全是運氣,論經商手段,其實一般,旗下的產業,幾乎都是他的女兒霍嫣華在打理。聽剛纔那番話,可以看出,他也不是什麼厲害的角色。
勞桑心冷冷道:“死期到了,廢話還那麼多!”她用手中普通的長劍,指着父女三人,“你們三個,是一起上,還是一個一個來!”
霍春秋暗想,這女的說話聲音怎麼那麼熟呢?他畢竟不如霍嫣華心細,一些想法在腦中過了一遍,就忘了,也不去細想。三人中,只有他會武功,此時危險關頭,也顧不得母親的教誨了,撿起地上的一把劍,就衝了過去。
霍春秋的武功皆是霍夫人所教,博學多雜。他一人單斗南華,應對自如,顯然是得其母真傳。他握劍的姿勢,如同他的人一樣散漫,打鬥時,也是盡晃虛招。劍法談不上凌厲,卻是靈巧,時常變招,讓人措手不及。縱是如此,也沒能讓他的對手退怯半分。
南華年紀不大,功夫卻已入江湖名流。他的武功,基本上都是夜未央教的,厲害的幾招卻是江才情親手指點。江才情一身高超的武功,從不傳任何人,在夜未央的軟磨硬泡之下,他還是傳了南華幾招。僅此幾招,足以打敗江湖上的一流高手。但他始終用普通的劍法對敵。
勞桑心自霍春秋衝過來後就退到了一旁觀戰,她的眼睛始終不離霍春秋。事實上,南華一直沒有盡全力,他始終保持與霍春秋不相上下,是爲了讓對方出更多的招,以方便她判斷霍春秋的師承。但是,霍春秋變招太快了,而且都是一些她從未見過的招數,讓她無法判斷。
在勞桑心觀戰的同時,霍嫣華卻一直盯着她看,心中疑惑萬分:這個黑衣人爲什麼一直盯着哥哥看?如果他要殺我們,大可兩個人聯手,爲何還要單打獨鬥?莫非,他們是爲了試探哥哥?
“哥哥!”霍嫣華想到這裡,急忙叫霍春秋住手。沒想到卻遭霍金山一聲怒斥,“你還嫌死的人不夠多麼?”霍嫣華很是懼怕父親,縱然擔心霍春秋,卻也不敢再說什麼了。
“咻!咻!”正當所有人將注意力放在打鬥的兩人身上時,兩枚銀針從左側房間的窗戶裡穿射而出,直接刺向勞桑心和南華兩人。
這兩人都是敏銳之人,皆靈巧地側身躲過。豈料這銀針竟似定向一般,又半道折回,兩人猝不及防,被刺中後背。
“兩位不速之客,你們已中我獨門之毒,沒有解藥的話,三日之後就死翹翹了。若想活命,就請呈上拜帖,來霍府一敘。”房中傳來一個女子的聲音,讓每個人都異常吃驚。
勞桑心暗暗運氣,發覺自己確實中了毒。驚覺此地不宜久留,上前幫南華打退霍春秋,二人雙雙躍上屋頂,離開了霍府。
勞桑心和南華中毒離開後,霍春秋第一個直奔左側的客房,與隨後趕到的父女二人一樣,皆是一臉驚訝地看着房中那個青衣女子。
水連環坐在窗戶前捶着藥草,見衆人進來,擡頭道:“這麼晚了,你們怎麼還不睡?”
霍春秋走上前,一臉崇拜地看着她,“小神醫,沒想到你的暗器功夫那麼好,只一招就讓那兩個刺客知難而退了。”
江湖中人都知道神醫不會武功,但她那“素手連環”的銀針暗器功夫,出神入化,見識過的人,無一不驚歎,霍春秋也不例外。
水連環笑道:“這不算什麼,我常用。”
這個江湖就是這樣,有恩必有仇。她救的人越多,得罪的人也就越多,時常會招來不必要的麻煩,若沒有一招絕技防身,她如何走到現在?
霍嫣華對她也是暗自佩服,問道:“神醫,那兩人可真是中了毒?”
“確實如此。那是我的獨門之毒,無人可解。這三日,若是有人登門拜訪,你們可要好好招呼。誰求藥,誰便是今晚的刺客。”
“那我夫人她好些了嗎?”霍金山始終心念霍夫人的傷勢。
“夫人的傷勢並無大礙,霍府的療傷靈藥甚多,相信不出半個月,她就能完全康復了。”水連環頓了頓,又道:“夫人的手臂我也替她看過了,很遺憾,我無能爲力。”
“連你也不能治好她?”霍金山有些意外。
“她的左臂傷了至少有十幾個年頭,根骨早已重生,就算讓我救治,也是無從下手。”水連環有些疑惑:“我看過了,她的胳膊似是被重物砸傷,雖然筋骨盡斷,卻並非不可治,爲何當時不醫治呢?”
霍金山嘆了口氣,似是有千言萬語要說,最終卻只說了一句話:“當時哪有你這麼好的神醫?”
這無心之話,卻是讓水連環一怔,她突然想起了自己的父親。是啊,那時候,的確沒有好神醫,因爲她的父親已經墮入魔道了。
水連環不由得悽然一笑,暗含悲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