勞桑心幾人趕回糊塗堂的時候,夏星辰已經替夜未央包紮好了傷口,後者躺在牀上,尚處在昏迷當中。
江才情一臉的焦急,問夏星辰:“他怎麼還沒有醒?”
夏星辰道:“他的劍傷太深了,雖然血止住了,但似乎劍氣還留在他體內。如果不驅逐劍氣的話,就會擴散全身,毀經斷脈,到時候恐怕……”她暗自搖頭,這種情況,任何一個習武的人都能發現,但江才情因爲太過擔心緊張,竟然忽視了。他,真的是太在乎夜未央了。
江才情聽了夏星辰的話,臉色更加僵硬,上前將夜未央扶起,開始幫他驅逐劍氣。他用自身的內力,想將夜未央體內的劍氣逼出來,然而都被其體內的一股力量給撞擊回來。三番五次的嘗試,最終都以失敗而告終,重傷初愈的他,對於那股力量,竟然無可奈何。他瞪大了眼睛,有些吃驚,不禁喃喃道:“怎麼會這樣?”
勞桑心瞧見了江才情的表情,有些擔心,上前問道:“領主怎麼樣了?他……要不要緊?”她拳頭緊握,心中暗暗將自己罵了數遍:真蠢!向來劍不離身的她,爲什麼要將殘陽劍留在懸崖上,纔給天都造就了這樣的機會。
江才情將雙手搭在夜未央的胸口,以真氣慢慢疏導診斷,半晌,猛然撤手,訝異道:“是母親留在他體內的力量……”
當初,夜未央武功被神無赦所廢,青璃夫人於心不忍,便將自己的一股內力打入夜未央體內,以便他將來有更多的機會恢復武功。沒想到,這股力量如今會成爲江才情給夜未央療傷的阻力,在這股力量的阻隔之下,江才情根本無法將夜未央體內的劍氣逼出來。
“夫人……”勞桑心幾人聽後,都有些吃驚。夫人的功力遠比江才情還有高深,難怪堂主如此棘手。
“啊!”這時,夜未央忽然清醒過來,捂着胸口,不停地哼哼,他額頭冒着冷汗,疼痛難忍,在牀上打着滾。隨着他的動作,剛剛止住的血,又從傷口流了出來。勞桑心見狀,急忙從懷中掏出止血藥,灑在夜未央胸前的傷口上。她一如既往,身上總是帶着傷藥,以備不時之需。
“劍氣開始擴散了!”江才情眼睛一瞪,推開勞桑心,出手封住夜未央的穴道,將自己的真氣輸入夜未央體內,以此來剋制劍氣的擴散。不出片刻,夜未央就安靜了下來,意識模模糊糊的,看了幾人一眼,又昏昏沉沉地睡去了。
江才情片刻也不敢離開夜未央,一直守在他的牀前。他輸入夜未央體內的真氣,剋制着劍氣,一日來,一直保夜未央相安無事。半夜裡,夜未央體內的真氣散盡,劍氣又開始擴散,江才情急忙再次輸入真氣。
夜未央在半夢半醒之間,瞧見江才情拼盡全力爲自己續命,擡起手掌推了推他,聲音嘶啞無力:“小白……你不要爲我浪費真氣……死了……就死了,沒什麼……值得留戀的。”
“我說過,我不會讓你死的!”江才情眼神堅定,依舊專心地將真氣輸入夜未央體內。夜未央還想阻止,身體卻不爭氣,張了張口,再次昏了過去。待他第三次醒來時,已是次日午時,毫不意外,江才情依然守在他身邊,爲他輸送真氣。
“小白……”夜未央不願江才情救他,身體不由自主的反抗着,伸手握住他運功的胳膊,有氣無力道:“別再……消耗內力了……”
江才情停止了運功,盯着夜未央,眼神慢慢變幻,生出了一股戾氣,呼吸也漸漸變得沉重起來。夜未央瞧着,連忙鬆手,道:“好,讓你救。”
江才情聽了這話,氣息又慢慢平穩下來,重新給夜未央傳輸真氣。
夜未央緩緩閉上眼睛,心中暗歎:如今,就算我想死,小白也不可能給我機會。方纔,若是不讓江才情救治,只怕他會因爲激動而犯病,到時,又是一場麻煩。
勞桑心瞧着江才情拼盡全力救治夜未央,一顆懸着的心漸漸地平穩下來,她相信,只要堂主不放棄,領主就一定不會死的。趁着所有人都不注意,她悄悄退出了房中。
冉必之一直在大門邊守着,見她走了出來,問道:“去哪?”
勞桑心微微一愣,“你還沒走?”從昨日到現在,她一顆心始終裝着夜未央,倒忘了這個一直站在她身邊,同樣擔心領主傷勢的人,原本是要離開的。
冉必之反問:“怎麼,要趕我走嗎?”
勞桑心聽了這說話的語氣,莫名的有些欣喜,“你不走了?”看來,必之對領主還是有些情義的。
冉必之道:“我還沒想好有什麼地方可以去,暫時留在這裡也無妨。”
勞桑心臉上浮現出了笑意,“如此甚好。”她握緊拳頭,咬牙道:“我要去找天都追回殘陽劍,那是領主賜給我的東西,不能就這麼讓他拿了去,而且,他刺傷領主的這筆賬,也必須要算清楚。”她看向冉必之,眼中充滿了信任,“這裡就交給你了,我會盡快趕回來的。”
冉必之問:“你知道他在哪裡嗎?”
勞桑心想了想,道:“天都想必是想起了以前的事纔會刺傷領主的,那他一定會回自己曾經的家,臨海農家或者是白河村。我總能找到他的!”
冉必之瞧着勞桑心離開,心中一陣嘆息:這筆賬,豈是那麼容易算清楚的?當年的事他雖知曉的不多,卻也知道,領主和堂主二人殺害了天都的妻兒,如今天都刺傷領主,也算是一報還一報,誰也不欠誰。可勞桑心,她還欠着莫天都父母的兩條命呢,只怕這一去,又是一場糾葛。
三天後,武林莊。
天微亮,一輛馬車停在了莊外,一個人影將孟傳情扛下車,放在門口,敲了一下大門,然後駕着馬車揚長而去。
片刻後,大門被打開,武林莊的看門小廝伸出頭來,“誰啊?”瞧見地上的孟傳情後,有些驚訝,“二公子?”上前探了探鼻息,一個踉蹌就站起身來,衝進了院子。
對於武林莊的下人來說,孟傳情雖然曾經是這裡的主人,但畢竟已經被逐出了武林莊。所以,看門小廝不敢擅作主張將他擡進去,而是第一時間去通知莊主。
孟凡塵在得知孟傳情昏倒在門外時,心中很是詫異,帶着不解的心情,他趕到了門口。一探傷勢,才發覺孟傳情僅剩下一口氣了。
救還是不救?孟凡塵有些猶豫。
不救的話,他必死無疑,這麼容易就解脫,豈不是太便宜他了?如今,他在江湖上已經身敗名裂,昔日摯友都紛紛離去,正是他最難過的時候,若是就這麼死了,那之前的一切計劃不是都泡湯了?既然傳心一心想將孩子生下來,那麼他作爲孩子的父親,當然不能死!孩子出生以後,可還有他要承受的!江湖中人都知道他被我逐出了武林莊,如今他受了重傷,我卻還肯救他,這對我來說,也未必不是一件積累名聲的好事?
想到這裡,孟凡塵心中暗笑,抱起孟傳情,進了屋。
二公子被重傷的事,很快在莊裡傳開了。桑引言聽說後,扔下手中的活就急忙趕到了孟傳情的房間,瞧見孟凡塵正在給他療傷,心中很是詫異:他不是很恨傳情嗎?爲什麼此刻卻要救他?
隨後,孟傳聞和桑幼憂也一臉擔憂地趕了過來,最後進屋的是從惜花別院而來的孟傳心。這幾個月來,她一直住在別院,種種花,澆澆水,怡然自得。看似沉穩淡然的臉上,背後卻隱藏着許多心酸,衆人的風言風語並沒有將她打垮,而是冷靜地站着,帶着腹中的孩子。四個多月的時間,小腹還不是很明顯,外人看不出來,也不會知道,她對待這個孩子是如何的重視。
孟傳情離開的那日,讓她將孩子打掉,她回家後,想了很久,始終捨不得。在她心中,這個孩子就像是小小的傳情,她何其忍心在他未出世的時候就將他拋棄?傳情經歷了那麼多,這麼艱險的路程,生死未卜,而且,他和商慈已經走到了那一步,將來未必還有生育的機會,如今,給他留個後也好,也對得起他親生父母的在天之靈。再三思索之後,她決心將孩子生下來,若是傳情不要的話,她便獨自撫養。
這個孩子,他的命運,從一開始,就已經註定。
孟凡塵專注地給孟傳情療傷,片刻後,突然罷手,眯眼看着依然毫無知覺的孟傳情,似是心中非常不解。孟傳聞見狀,上前一步,問道:“怎麼呢?”
孟凡塵起身,沉吟片刻,皺眉道:“這傷很奇怪,吸走了我的功力,卻並沒有自己吸收,反而在無形中盡數消散。繼續下去的話,會白白消耗我的功力,而他的傷,也未必能夠好轉。”
孟傳聞聽罷,心中有些不相信,以爲是孟凡塵不願意消耗功力去救孟傳情,便道:“我來試試。”說完,徑自上前,雙掌抵在孟傳情的後背,輸送功力。
孟凡塵本想阻止,但見孟傳聞一副大義凜然的樣子,便由得他了。心想:哼!讓你吃吃苦頭也好,如此便不會覺得我對傳情是虛情假意了。
果然,孟傳聞撐不到一刻,便已滿頭大汗,匆忙撤手。將孟傳情放倒在牀上,看着衆人,道:“的確如此,以我們的功力,只怕很難救他。”
衆人一時沒有辦法救孟傳情,也不知是何人傷了他,陷入了僵局之中,個個面色沉重,不言不語。
這時,一直沒有說話的孟傳心突然開口道:“傳情的功力,在江湖上,很難有人將他傷的那麼重,除非是……強到讓人不敢想象……”
江才情!只有他有這個本事!孟傳心想了想,突然拔腿跑了出去。
“傳心!”桑引言不放心女兒,追了出去。片刻後,悻悻返回,對幾人道:“她騎馬走了,說是要去找人救傳情,我沒攔住。”
“表姐她這樣一個人出去不要緊嗎?”桑幼憂有些擔心。
孟凡塵道:“她一身功夫也不差,沒什麼打緊的。”心中卻想:傳心她究竟要去找誰?還有誰能救傳情嗎?
“可是……”桑幼憂頓了頓,忍住了心中的話。她其實是擔心前些日子的那件事,煙雲還未消散,孟傳心若此時出去拋頭露面,必定會遭受衆人的風言風語。
孟傳聞嘆了口氣,道:“傳情不知道惹了什麼人,這般模樣,只能聽天由命了。還有商慈,離開這裡已經三個多月了,卻一直杳無音信,不知究竟去了哪裡,如今傳心也急匆匆地走了,卻不知何時能回來,但願她真能找到人救傳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