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此之後,夜未央也不再想着逃跑了。
江才情的執着,讓他難以應對,卻也讓他欽佩不已,既然死活都離不開這裡,倒不如成全他,給他一個機會。於是,他同江才情坦白了。
“要我幫你也不是不可以,但你要給我足夠的理由。我生來就是自由的,完全沒必要爲你的事纏身,所以,你要給我一個令我信服的理由,讓我可以心甘情願地投身於此。”
江才情道:“理由我已經說過了……”
夜未央搖頭,“那是你的私慾,不能令我信服。就好像我讓你幫我殺一個不相干的人一樣,你也一定不情願,除非你同那個人也有仇。沒有人會無條件地爲別人付出。”
江才情認真地道:“我情願,你要殺誰?”
夜未央啞然,這人的想法,完全對不上他的思路。“總之,你也彆強迫我幫你,我給你三天的時間,如果你能說服我,我就幫你,反之,你就得放了我。”
江才情道:“你幫我,我也幫你。你想殺誰,我幫你殺,你想救誰,我也幫你救。”
夜未央道:“別扯那些沒用的,咱們還是實際一點。你得明白,如果你不能讓我心甘情願地幫你的話,我完全可以半路退出。換一句話說,我可以讓天魔教覆滅,同樣也可以將其壯大,這完全取決於你。”
“你敢!”江才情將夜未央最後一句話當了真,臉上顯現出了怒意。
“不然你就殺了我。”夜未央笑的從容。
江才情想破頭皮也想不到一個可以令夜未央信服的理由,僵持了兩日後,他被神無赦叫回了天涯閣。
那時,一代丹青畫手的女弟子素妝正在天涯閣做客,受神無赦之託爲江才情作畫,畫的內容是高貴的莫邪女神。在畫作完成之際,江才情面見了那個超凡脫俗的女子,兩人因莫邪女神交談了幾句,便各自離去。
因爲這個機緣,江才情找到了說服夜未央的理由。
江才情在第七日返回了山裡,一進門就直接拿着畫作去向夜未央炫耀。
夜未央看了畫像,臉上的表情並沒有太多波動,道:“這畫你不是有一幅嗎?”一個月前的莫邪大會,他拿到的終寶不也是莫邪女神的畫像嗎,這有什麼可炫耀的?
江才情的表情有些失望,慢慢捲起畫像,悶聲道:“你可能覺得她沒什麼,但對我來說,是很不一樣的感情。看着她的畫像,我就彷彿是見了真人,彷彿九十多年前的一切都歷歷在目。她最終沒能剷除天魔教,是其一生最大的遺憾,我是真的想替她完成這個心願。”
夜未央是第一次聽江才情說這麼多話,覺得有些驚奇,便慢慢走近,站在他面前,靜靜地聽着。聽江才情接着道:“我真的很希望你能幫我,我自小除了練功,什麼也不懂,也不知道要怎麼做才能剷除天魔教。你這麼聰明,一定難不倒你。”
夜未央聳聳肩,道:“別以爲吹噓我,我就會幫你。”他聰明,完全不需要別人說,這是他生來的天賦,是許多人都無法超越的。“我需要的是足夠可信的理由。”
江才情有些急了,雙手抓住鐵籠,道:“我找不到什麼理由,如果,你肯幫我的話,我就保護你,保證你不會受傷,不會讓你死。”
見夜未央不爲所動,江才情有些泄氣,喃喃道:“他們都說天魔教屹立百年不倒,是天命所歸,叫我不要癡心妄想。可我不信命,我只是想試試……”
江才情的這句話,令夜未央的身體猛然一震,彷彿有什麼觸及他的腦海深處,臉上的表情由舒緩漸變哀傷。他閉上眼睛,回想起幾個月前的那段往事。
“未艾……爲什麼?爲什麼你不救她?”
“孩子,我救不了她。”
“救不了?你憑什麼說救不了?以你的武功,豈會救不了她?”
“她命中註定會有此一劫,就算我救了她,她依然逃脫不了這樣的命運。”
“什麼命中註定?我纔不信!就因爲這個,你就眼睜睜地看着自己的親生女兒被狼羣咬死,她才十歲啊!你的心,何其的冷?”
“孩子,你怎麼就不明白爲孃的苦衷?娘這是遵循天命啊!”
“狗屁天命!你只是在爲自己的懦弱找藉口!”
“孩子,你去哪?”
“我不想再看見你!我要去殺了那片樹林裡的狼羣,給妹妹報仇……”
他用盡了手段,花了三天三夜的時間,剿滅了那片樹林的所有狼羣,最終也讓自己遍體鱗傷,躺在樹林的盡頭,奄奄一息。他望着頭頂的天空,內心深處只剩空虛。許久後,悽然一笑,徒步遠行,再無一絲留戀。
那是夜未央第一次離家,因爲心底對母親有着深深的恨意,所以自那之後,他便再也沒有回去過。這段往事,是他心底最深的傷疤,他一直強迫自己去忘記,此時,江才情的話令他再次回想起,一股恨意忽又涌上心頭。他冷笑着,道:“什麼狗屁天命!我也不信!”
江才情聽了他的話,一愣,“你說什麼?”
“我幫你。”夜未央看着他,道:“不是爲了你,而是,爲了我自己。”
母親,我會證明給你看,天命也是可以改變的!所謂的命運,都是弱者爲自己的無能而找的藉口,只有努力,才能打破結局!他摸着胸口,暗暗起誓。貼近心口的位置,有一塊玉,那是妹妹留下來的唯一的東西。
就這樣,江才情將夜未央放了出來。起初,他還是有些不相信夜未央,一天到晚跟着他。
夜未央被跟的煩了,便嚷嚷道:“你是跟屁蟲嗎?能不能別跟着我?你放心,如今,你趕我走我也不會走了。”
江才情問:“你是真的願意幫我了?”
夜未央道:“當然,君子一言,駟馬難追。”
“那我們要怎麼做?”他見夜未央出來後什麼事也不做,每天就圍着四周瞎轉,也不知道他到底要幹什麼。
夜未央嘆了口氣,道:“我雖然打算幫你,可你知道,就算以你我二人之能,也很難剷除天魔教。你武功雖然高超,可畢竟雙拳難敵四手,所以,必須先培養一批強有力的屬下。這是一場持久戰,需要時間,你要有耐心地等。”
江才情不解,“爲什麼要那麼麻煩?直接殺去天魔教不就行了?”
夜未央道:“你想的太簡單了。你知道天魔教位於何處嗎?你以爲將天魔教的人都殺光了就算剷除天魔教了?所謂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這百年來,天魔教無數次經歷死劫,卻都能絕處逢生,捲土重來,你可知道這其中的原因?”
江才情搖搖頭,所有的一切,他都不知曉。又聽夜未央道:“想要徹底剷除天魔教,必須要斷了寧仇淵的血脈。如今,樓仲叢生死未知,就算殺了天魔教其他人,只要樓仲叢還活着,他一樣可以捲土重來。如今,我們首先要做的,就是培養勢力,以便將來爲我們打下手。如果你要讓我幫你,就必須什麼都要聽我的,不然,我可要甩手走人了。”
“好,我什麼都聽你的。”江才情妥協。
夜未央望望四周,嘆道:“這個地方真是不錯,你一直住這裡嗎?”
江才情道:“這是父親留下來的地方,我喜歡清淨,住這裡好。”
夜未央道:“這個地方,將來就作爲我們的總部了。”
“好,你說了算。”
夜未央嘴上說要培養勢力,卻一直沒有行動,這日,他在家裡摸索着一個赤紅色的珠子。江才情瞧見了,問:“這是什麼?”
夜未央從懷中又掏出一顆青色的珠子,將兩顆珠子放在手心裡轉動着,道:“烈焰珠和重陽珠,離家之前拿的,原以爲根本就用不到,現在看來,還有些用處。”
“這珠子有什麼用?”
“這烈焰珠可以助我練就一門高深的武功,至於重陽珠嘛,我倒希望永遠也用不上。”
“你想練功,我可以教你。”江才情道。
“不需要。”夜未央白眼一番,“武功我完全可以自己學,以我的天賦,未必不能練就一身高深的武功。”
之前,夜未央一直覺得人只要靠大腦就行了,武功學不學也無所謂。因爲學其他的東西多了,所以就將武功荒廢了。可是,離了家以後,處處受制於人,尤其是在江才情面前,他全無還手的機會。這讓夜未央很不甘心!
“所以在培養勢力的同時,我還要提升自己的武功。”
夜未央相助江才情的事,很快傳到了神無赦的耳中,天道一五一十地向她稟報:“少主囚禁的那個人,已經答應幫他了,正在策劃培養勢力。”
對於天道的話,神無赦並沒有放在心上,隨口問道:“那個人有何出奇之處,竟然讓才情如此看重於他?”
“他叫夜未央,有幾分聰明的頭腦,和少主可謂是互補。”天道恭敬地道。
神無赦眉毛一挑,問:“他都說了些什麼?”
“他說,若想徹底剷除天魔教,必須斷其血脈……”
話未說完,神無赦臉色一變,眼神變得清冷,緩緩道:“不能讓他活着!”
夜未央尚不知自己即將遭遇殺機。這日,他酒癮犯了,一心想要下山買酒,偏偏江才情是個厭酒之人,兩人因爲這件事發生了些口角。
夜未央一氣之下,甩袖走人,“我告訴你,你不讓我喝酒的話,這事我就不幹了!”江才情拗不過他,只能眼睜睜地看着他下山而去。
夜未央哼着小調,悠哉悠哉地在山路上走着,轉過一塊平地時,被神無赦攔住了去路。她上下打量了一番夜未央,冷聲問道:“你就是夜未央?”
“我是。”夜未央瞧着眼前的女子,眼中充滿了好奇,“你又是誰?”
當年的神無赦,也不過才十七歲,稚嫩的容顏和她臉上清冷的表情有些格格不入,顯得過於成熟。一襲白衣的她,遠看有着仙女之姿,近看卻讓人不禁生寒。夜未央初入江湖,從未見過此等脫俗的女子,不免想要親近,一時竟忘了防備。
“取你狗命之人!”神無赦沒有給夜未央更多說話的機會,揚起雙手,兇險的一招打了過去。
夜未央勉強接下此招,暗暗心驚:這女人的功夫竟然完全不亞於小白。他看出神無赦是真心要殺他,一時有些摸不着頭腦,一邊防禦,一邊調侃道:“我好像不認識你,好端端的竟然要置我於死地,難道是因爲欠了什麼桃花債?”
這等言語,更加激怒神無赦,只見她雙手錯影亂舞,連續數掌打向夜未央。靈幻手法讓夜未央眼花繚亂,毫無還手的機會,被擊中後,遠遠地摔了出去。神無赦還想上前再補上一掌,遠遠地卻瞧見江才情正往這邊趕來,爲免和他起衝突,只得作罷,轉身離去。
江才情因爲擔心夜未央會一去不回,便尾隨下山,剛好撞見這一幕。上前查看夜未央的傷勢,發覺他的傷還不是一般的輕,不禁有些擔心。
夜未央有氣無力,抓着他的袖角,問:“那個女人,究竟是誰?”
江才情道:“她是我姐姐。”
“你……我究竟前世欠了你們傢什麼啊?”夜未央氣極,白眼一翻,不省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