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章 紅楓葉寄宿學校(二十七)“紅衣的神明悄然降臨”
女孩從記事起就在紅楓葉寄宿學校長大,從小到大都文靜得像個聾啞姑娘。
老師和孩子們見到她時,她往往獨自坐在照不到陽光的角落,安靜地吮吸手指,睜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凝望來往的人羣。
隨着年齡的增長,她的與衆不同逐漸暴露。
她似乎罹患某種古怪的厭食症,在其他孩子狼吞虎嚥稀缺的飯食之際,她往往只象徵性地嚥下一兩口,便將剩餘的飯菜交給同學瓜分。
有老師曾在偶然間目睹她蹲在長滿蘑菇的陰暗牆角,用手指撈起菌蕈下鬆軟的泥土塞到嘴裡。等那名老師走過去制止時,她似乎也意識到了自己的行爲不能被容忍,連忙將沾了泥土的手指藏到身後,在臉上掛起羞怯無辜的笑容。
不僅如此,女孩還能看到常人無法看到的東西,聽到常人無法聽到的絮語。有一次輪到她去往墓園灑掃,她忽然在一株黃色的小花前蹲下,嘀嘀咕咕地發出常人聽不懂的怪聲。
起初老師們只當她是貪玩,就像尋常的小孩子喜歡想象出一個看不見的朋友那樣,她不過是出於一種懵懂的天真,假裝自己可以和花草對話。
直到有一天,一名老師將47釘上十字架,不久後又在深夜裡看到那個古怪的壞孩子踏着無形的階梯走了下來。
老師被詭異的場景所駭,下意識移開視線,卻瞥見女孩不知何時站到了墓碑的叢林間,一如既往地大睜着明亮的眼睛,咬着手指吐出一串古怪的音節。
經過懂得原住民語言的梅狄娜女士翻譯,那些音節的意思是“神牽引着他”,而奇怪的是,從來沒有人教過女孩那種已經被禁止的語言。
老師們自然知道在這片魔幻的土地上任何怪異的事都有可能發生,因而確信女孩可能擁有某種靈視。流言漸漸生長出枝蔓,並在暗地裡蔓延傳播,他們聲稱女孩是被神明注視的“女巫”,能夠使出詭譎的巫術,像童謠預言的那樣帶來詛咒。
梅狄娜女士對此不以爲然,一面殘酷地懲罰女孩,試圖讓她改掉吃土的惡習;一面冷漠地宣佈:“既然她能夠說話,那就應該教會她真正應該學習的語言。”
在對待學生的嚴厲程度上,梅狄娜女士比起其他老師有過之而無不及。在她的教導下,女孩逐漸恢復正常,會吃光食堂的飯食,並且能說一口流利的英語。
當然,只有女孩自己知道,她不過是將所有隱秘的慾望和衝動都壓抑在了心底,將一些事做得更小心、更隱蔽,只在夜深人靜的時候才偷偷離開寢室,去舔舐廚房門口的溼土,哼唱天生就會的歌謠。
6月1日那天,托爾森先生提出要爲一些好孩子進行洗禮,女孩本在名單之上,卻因爲觸怒了梅狄娜女士而被關進禁閉室。
狹小逼仄的黑屋子中,女孩蜷縮在角落,卻並不害怕孤獨,因爲她可以透過水泥牆壁看到其他房間的景象,視線甚至能一直穿過楓林,到達住滿老師和學生的學校。
她靜靜地坐着,默默地舔舐房間裡的灰塵,睜着好奇的眼睛打量遠處的人羣。
後來幾天,越來越多的孩子被送進了禁閉室,她聽到了“失眠症”“隔離”之類的詞彙,並不能完全理解。她只能看到孩子們頭頂象徵着痛苦的紫色煙氣,那些煙氣中還夾雜着詭異的黃色小花。
她依舊記得黃花和黃蝴蝶和她曾見到的神明有關,每當黃花開遍土地的時節,神明總會和黃蝴蝶一同出現。
宏大的戰爭和死亡能夠成就煊赫的正神,微小的痛苦和渴望自然也能吸引來邪神的一瞥。
同樣知道這一秘辛的還有壞孩子47,他趴在地上繪製近似於咒文的文字,實是在舉行儀式,向邪神祈禱。
他已然接近成功,黃色的鮮花和黃色的蝴蝶爬滿殘破的牆垣,跟隨在他的腳邊佔領每一寸土壤,宣告神明即將到來。
可惜並不是所有人都能見到神蹟,47曾經向某幾個孩子訴說他的見聞,很快就被扣上了“說謊者”的罪名。
但隨着疫病的蔓延,過去一笑而過的“謊言”又被孩子們重新提起,並在現實的渲染下成爲了他們矢口肯定、信誓旦旦的真相。恐懼經過時間的發酵演變成憤怒,憎恨似乎總能給人提供莫大的勇氣。
女孩眼睜睜地看着孩子們頭頂的紫煙變成象徵惡意的黑色,他們詛咒47召來了邪神,帶來了疾病,指斥他是最該死的惡魔。47卻從始至終都不發一言,身遭漂浮着一片不辨意義的金色。
沉默並不能換取同等的靜謐,詛咒和謾罵變本加厲,鉛灰色的水泥房中,惡毒的言語接踵而至,女孩因爲敏銳的感受力能聽到所有,也沒來由地感到一絲屬於生物本能層面的恐懼和厭煩。
她隔着厚重的水泥牆看抱膝坐在牆根的47,黃花開滿了每一個角落,覆蓋住了青白色蘑菇的屍體,光組成的蝴蝶在空中撲閃着翅膀飛舞,灑下點點金色的粼粉。
在某一個時刻,所有聲音都遠去了,天地間一片死寂。
女孩忽然瞪大了眼睛。
她看到,陰溼的小房間中,紅衣的神明悄然降臨,用光填滿晦暗的空氣。
……
原住民死難者紀念館外,常胥和說夢兩人一前一後,在楓林間前行。
兩人去了墓園一趟,除了聽到一首似是而非的歌謠外,便再沒有找到什麼有效的線索。看時間還早,兩人果斷決定先去傳說中的禁閉室看看。
深秋時節,鮮紅如火的楓葉在泥地上鋪了厚厚一層地毯,大多已經乾癟,一踩踏上去便發出輕微的“咔嚓”聲。瘦骨嶙峋的楓樹肆意地戟張光禿禿的枝幹,聊勝於無地阻礙玩家的步伐。
兩人到達導遊所說的禁閉室時,已經是上午九點了。
方方正正的水泥房坐落在楓林的掩映中,表面早已因爲熱脹冷縮的作用佈滿了裂紋,好像隨時會化作一堆碎塊崩毀。
人煙罕至的建築死氣沉沉,牆壁上長着密密麻麻的醜陋蘑菇,像老人的皺皮一樣爬滿整座房子,青白的顏色散發死亡的氣息,讓人望而卻步。
說夢盯着那些蘑菇,想到了什麼,不着痕跡地後退半步。
常胥瞥了他一眼,將命運撲克夾在指間,一步步走入水泥房中。
房子的佔地大概有一百平米,裡面沒有多餘的陳設,一條羊腸般逼仄的走廊迷宮似的蜿蜒,地面上長滿粘溼的苔蘚,點綴着髒兮兮的蘑菇。 常胥踏碎了橫擋在路當中的幾顆蘑菇,腥臭的氣味陡然炸開,灌滿了氣流不暢的狹窄空間,讓人想起被屍體堵塞的臭水。
說夢不知從哪裡摸出一瓶香水,左右噴了噴,才堪堪將難聞的氣味壓下去了些。
走廊兩側分佈着一間間狹小的房間,大抵是懲罰孩童用的禁閉室。
每一間禁閉室都昏暗陰沉,缺少光線,地板上同樣長滿了奇形怪狀的蘑菇,隔着緊閉的鐵門,依稀可見內部髒亂的環境。
常胥很想將這些門踹開,進去搜查一圈。
但在“文明參觀”的規則下,他只能鬱悶地壓抑住搞破壞的衝動,藉着鐵門上用鐵欄杆封住的窗口打量房間裡的情景。
視線捕捉到了什麼,他目光微凝。
只見在最裡面一間房間的牆角,一枚通體潔白的指環靜靜地躺在蘑菇叢中,在一片綠色中卻依然格外扎眼。
而那枚指環的上方,赫然用淺淺的劃痕刻着“47”二字!
說夢無聲地跟在常胥身後,自然同樣看到了牆角的異狀,認出了那枚指環的學名。
他摩挲着手中沒點着的香菸,緩緩說出判斷:“這個副本至少有兩個空間,這點對於你我來說都沒有異議。現在看來,是另一個空間的朋友給我們傳信了,只是不知這個數字是何意。”
常胥記得,紀念館大廳的照片牆上,齊斯的黑白遺照下方的編號就是“47”。
“47”這個數字出現在這裡,必然不是偶然,很可能是齊斯正通過某種手段向他傳遞信息。
只是不知這人既然都決定傳信了,爲何還要打個啞迷,搞得他完全看不懂這是什麼意思。
想到身處另一個空間的齊斯和張藝妤,常胥隱隱有種不好的預感。
這兩個人會發生接觸嗎?他們現在是敵對還是合作?
齊斯知道他在這個空間嗎?如果知道,會不會已經埋下了一個巨坑,就等這邊的他和說夢跳進去?
常胥體驗過齊斯強大的佈局和欺詐能力,也知道後者對公序良俗和法律道德的鄙夷和淡漠。
他不可遏制地感到警覺,乃至脖頸發涼,記憶裡卻沒來由地閃過一幅幅圖景。
玫瑰莊園中,青年斜靠在門板上,提着紅色長裙問他:“常哥,一起去三樓看看麼?”
無望海,青年坐到他身邊,眉眼彎彎地看着他笑:“常哥,我和你合住怎麼樣?”
鐘樓,青年隨意地說:“我小時候也能看見鬼……”
這是第一個主動接近他的陌生人,和他有相似的經歷,相似的特質,一樣是個被人羣排斥的……怪物。
如果可以,他希望他猜錯了,希望一切只是他的惡意揣度。
說夢並不十分清楚常胥和齊斯的淵源,照片牆上有好幾百張臉,且都是失真的黑白照片,他頂多能從中認出和他組隊進來的聽風公會的成員。
見常胥神情古怪,說夢只當他也在苦惱數字的意思,當下接着分析:“我早就想說了,在這個空間裡找到識讀原住民的文字的方法,簡直是天方夜譚。已經好幾百年過去了,通曉這些文字的人都死了,連鬼魂都找不到,更別說向他們請教了。”
“要想解決我們的主線任務,恐怕得仰賴身處另一個空間的朋友。他們身處紅楓葉寄宿學校的過去,大概率能找到還活着的原住民,哪怕找不到活着的,遇到剛死的、可以溝通的鬼怪,可能性也要大很多。”
“在下猜測,一定有某種方法能夠讓我們在兩個空間之間穿梭。我們接下來要做的,就是找到這方面的記載,填補這塊線索的空白。”
常胥回過神來,頷首表示贊同。
對於如何完成【識讀紀念館中的文獻】的主線任務,兩人都只有模糊的想法,能做的似乎也只剩下繼續尋找線索。
時間還早,常胥沿着細長的走廊一路向前,將兩側的房間都看了一遍,再未找到新的線索。
照不到陽光的水泥房中漂浮着驅之不散的寒意,才站了沒一會兒,常胥便覺得自己的衛衣被溼冷的空氣浸透了。
他縱然身體素質不差,但還是感到了幾分不適,不由蹙了蹙眉。
說夢吐着冷氣,一邊搓着手,一邊沿原路退出水泥房。
常胥也不再久留,踏着碎裂的菌蕈,走出房子,向紀念館的方向走去。
九點半,兩人再度回到原住民死難者紀念館中。
空蕩蕩的大廳沒有一個人影,只有冷冰冰的展品孤零零地陳列。
說夢將手中的煙揣進口袋,擡頭盯着天花板看:“趁梅狄娜女士不在,我們去四樓一趟。在下感覺,重要的東西都在四樓。”
我感覺這個副本寫到三十三章有望!(感謝粗點心裡的蟹黃打賞的共300點幣,送給司契的兩個雞蛋灌餅已收到!感謝書友20240221171415027打賞的200點幣,送給傅決的兩個小雞腿已收到!感謝祈芝凝打賞的100點幣!感謝星月琉璃兔打賞的100書幣!感謝今朝醉人的8張月票!感謝書友20220814015004125、摸魚滴鹹魚、朗血禮、秦十九的月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