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蘇定方將軍報來的,說是百濟入侵新羅,已佔領了三十多個城鎮,新羅王請求緊急增援。”

“拿過來我看看。”

王伏勝過去,從龍案上拿來那副公文,遞給李治,李治翻了翻,渾身沒勁。突然,一個想法冒出來,他不由自主地得意地笑了。

“皇上笑什麼?”王伏勝問。

“武皇后不是什麼都想管嗎?正好高麗邊境又開戰了,我讓她來處理這事,安排兵馬,如果吃了敗仗,朕才責罰她呢。”

“要是勝了呢?”

“不大可能,高麗問題是個老大難問題,歷朝歷代都解決不好,朕也非常頭疼。當年隋文帝調集大軍,分水陸兩路進攻高麗,結果無功而返。先帝太宗時,率大軍親征高麗,在進攻平壤時,受到阻抗,再加上天寒地凍,不利征戰,結果也是失敗而歸。如今本朝再和高麗開戰,也是凶多吉少啊。”

武則天送走了衆鄉親,回到了後殿,見李治圍着被子躺在牀上,關切地過去摸了摸他的額頭,問:“怎麼啦,皇上,哪點不舒服?”

“頭有些暈脹。”李治揉了揉腦門,說,“朕這幾天難受,不能視事,朕先躺牀上歇歇,你代朕處理這幾天的公文吧。”

武則天爽快地道:“你好好地歇兩天,該辦的我都給你辦。”

唉,叫御醫。李治嘆了一口氣說:“朕還那老毛病。”

武則天還是命人速傳御醫,她撫了一下李治:

“好好休息,我先去外殿處理這兩天的公文奏報。”

“你不累?”

“不累。”

積攢了幾天的待批的公文,讓武則天幾個時辰就刷刷地給批完了。對待百濟入侵新羅的奏報,武則天陷入了沉思,仗是非打不可了,問題是能不能勝的問題。若再敗了,更讓這些番邦邊夷瞧不起,更加得寸進尺,騷擾邊關。這次一定要周密地計劃好,出則能戰,戰則必勝。於是,武則天連夜派人把熟悉軍務的老將李-找來,會同程務梃以及兵部的參謀人員,緊急商討出兵百濟的事宜。

“百濟和高麗都不好打。”李-搖搖頭說,“一是路途遙遠,後勤供應不上,二是孤軍深入,不適應當地的嚴酷惡劣的自然和地理環境,當年臣跟太宗出征高麗時……”

武則天揚手打斷了他的話,說:“後勤供應不足就加強供應,環境氣候惡劣就想辦法克服,總之,這次仗是非打不可,不然養虎爲患,貽害無窮。”

武則天說着,叫兵部王侍郎,“你把本宮的意圖給大家講講,徵求一下意見。”

“臣遵旨!”王侍郎走到一張綿絲地圖前,用一個木棍棍,指指點點地說:“娘娘意欲兵分兩路,一路配合新羅軍,組成聯軍,實施地面突擊;另一路出山東半島,渡黃海,出其不意地在百濟首都錦江邊的泗-城附近登陸,實施背後突襲。”

“想法不錯。”李-點點頭說,“當年太宗親征高麗、百濟時,也有人提出類似的建議,後來大家考慮此動議有些太冒險,才棄之不用,一是怕二路大軍配合不上,孤軍深入,難免被分別殲擊;二是怕海上氣候千變萬化,長距離跨海作戰,凶多吉少。”

“不冒些險,又怎麼能實施奇襲;不奇襲敵人,也怎麼能一戰而勝。”武則天手一揮說,“就這麼定了,兵貴神速,前方吃緊,我們在後方不可畏敵不前。李愛卿,你看看,這次誰爲行軍大總管最合適?”

“臣以爲只有左武衛大將軍蘇定方可以擔當此任,此人足智多謀,膽大心細,善打硬仗,慣於速戰速決。”

“你怎麼樣,定方年輕,不如你經驗豐富,俗話說薑還是老的辣,派愛卿你去怎麼樣?”武則天望着李-說。

“爲國殺敵,保衛疆土,臣義不容辭。只是時間緊急,臣要再趕到山東半島,也得將近一個月的時間,不如任命蘇定方就地組織力量,實施跨海作戰。臣作爲後援,全力保障他們的後勤供應。”

“好!”武則天拍了一下桌子,“就這麼定了,立即傳旨,封左武衛大將軍蘇定方爲神兵道行軍大總管,新羅王金春秋爲山禺夷道行軍總管,率三將軍及新羅兵以伐百濟。”

“是!”衆人齊聲答道,各自忙開了,寫聖旨的寫聖旨,擬計劃的擬計劃。武則天又和李-等在一塊商量些細節問題。等一切都弄好了,天已矇矇亮了,整裝待發的信使立即揹着書信,在百十人衛隊的護送下,快馬流星地向邊關馳去……

顯慶五年八月庚辰,蘇定方根據武則天的作戰意圖,率唐朝大軍出山東半島,渡黃海,出其不意地在百濟首都泗-城登陸,配合着正面進攻的聯軍,一舉攻破了泗-城,俘虜了國王義慈、王后思古及太子隆等王室成員,凱旋而歸。

此時,武則天和高宗皇帝李治已還駕於東都洛陽,聞報大喜。尤其是李治更加喜出望外,頭痛病也好多了。

十一月戊戌,蘇定方押解百濟王等俘虜來到了洛陽,高宗李治爲此搞了一個盛大的獻俘儀式。

這天,洛陽宮的則天門外,鑼鼓喧天,鼓炮齊鳴,上午十點整,蘇定方率領軍士押着大隊俘虜來到了門下。蘇定方單腿跪地,向高宗皇帝彙報:“臣蘇定方已解放了百濟,俘虜了百濟國王義慈、王后思古、太子隆,及文武大臣三百多人,現押在了門下,請皇上發落。”

“好,好。”李治咧嘴笑着,叫蘇定方過來站在自己的身邊,然後指着垂頭喪氣的百濟王義慈訓道:“爾小小的百濟,不自量力,竟屢次犯我大唐邊境,實爲罪惡不赦,朕本待……”

百濟國王嘴裡嘟囔着,打斷了李治的話,趴在地上不住地磕頭。李治聽不懂義慈說的什麼話,正疑惑間,早有懂朝鮮語的官員過來奏道:“他說不關他的事,求皇上別殺他一家子。侵略新羅都是高麗王泉蓋蘇文逼他乾的。”

“朕不殺你,你回去還犯我邊關不?”李治問。

“不,”義慈趴地上又磕了一個頭,說:“那泉蓋蘇文動不動就逼我幹這弄那,臣懼於他的威勢,有時不得不從,求皇上也發兵滅了他高麗。”

“朕這就準備派大部隊去。”高宗李治神采飛揚。義慈聽了翻譯把高宗這句話一翻,接着就搖頭說:“皇上,這泉蓋蘇文老奸巨滑,一般人治不了他,除非皇上你親征。”

李治聽義慈這麼一說,來了精神,摩拳擦掌地說,“朕年輕的時候也學過不少兵法戰略。正想上戰場試試呢,這次就讓那泉蓋蘇文嚐嚐朕這大唐高宗皇帝的厲害。”

李治見義慈一雙老鼠眼滴溜溜地亂看,就問:“義慈,看朕這個大唐的天子威嚴否?看朕的中華虎賁將士雄壯否?”

義慈急忙點點頭,說:“真是太威嚴了,太雄壯了,但臣聽說大唐的武皇后更厲害,這次敗我百濟就是她一手策劃指揮的。哪一個是武皇后?臣想見見她。”

“你一個亡國之君,敗軍之將,有何臉面見我大唐皇后。來人哪!”李治生氣地命令道:“把這些俘虜都給朕押下去。”這時,一個內侍走上來說:“皇上,宴席已準備好了,皇后請您和衆將士趕快入席。”

回到殿裡,見武則天正高聲大氣地同衆大臣一塊攀談呢,李治不高興地走過來,小聲對武則天說:“不是讓你在內殿呆着嗎?你怎麼又出來了。”

“怎麼,這勝利之酒,我喝不得嗎?”武則天笑着問衆人。

“喝得,喝得。”李義府領頭叫嚷着,“打敗百濟,娘娘是第一功,娘娘不喝這慶功酒,就沒有人配喝了。”

“是啊,是啊。”衆人紛紛附和着,都爭相獻辭,讓主席座上的高宗李治惱火之餘,頗感失落。這時,中書侍郎上官儀看不過,獨自端着酒杯來到大殿的中央,聲音宏亮地叫道:“皇上——”

衆人一愣,都把目光刷地一下投過來。李治急忙和藹地問道:“上官愛卿,你有話要說?”

上官儀點點頭,端杯在手奏道:“自古受命之君,非有德不王,且有德則興。今陛下積功累仁,以義始終,由是軍士感恩,皆思奮發,一戰而定百濟。臣請陛下允許臣作詩一首,以頌陛下之德。”

“好,好。”李治聽上官儀這一說,高興得渾身上下極爲熨貼,手一揮說:“作詩,多作幾首,朕最喜歡你的五言詩了。”

於是上官儀拈鬚在手,略作沉吟,兩首“上官體”的五言詩即脫穎而出。

其一:端杯尋瓊瑤,

鐵馬逐雲雕。

迢迢邊關路,

獻捷頌德昭。

其二:

徵雁回帝京,

風雨舞片纓。

君威飛天涌,

故國旌旗中。

“好,好!”高宗拍手叫道,一疊聲地命令記事官速速記下來。又興奮地問上官儀,“還有幾首?”

“沒有了。”上官儀奏道。

“不行,再作一首,朕興勁來了,朕要你吟詩伴酒。”上官儀只得又作了一首,詩曰:

洛水接素秋,

拈花作酒籌。

八觴但不醉,

詩酒脈脈流。

“好一個‘詩酒脈脈流’,來,衆愛卿,一起飲盡杯中美酒。”說着,李治帶頭乾杯。

“喝,喝,怎麼不喝?”武則天指着李義府等人說,“快喝了,今兒是大喜的日子,別惹皇上不高興。”

李義府等幾個武則天的親信這才喝乾了杯中的酒,宴會這纔開始熱鬧起來,一時間,嬉笑聲、猜拳行令聲響成一片。李治一連幹了好幾杯,武則天怕他吃不消,在酒桌上下了一道訓令:皇上身體不好,不準再讓他喝酒。

她這一句話,連酒也沒人敢給李治倒了,氣得李治把空杯子往桌上一頓,叫着:“誰說朕身體不好?朕還準備御駕親征高麗呢。”

“親征高麗?”衆大臣都驚訝地問。

“對,朕不但是個太平天子,而且還要當個馬上皇帝,也讓那小小的高麗,知道我大唐不是好惹的。”

見李治有些醉酒了,武則天怕他在羣臣面前失態,忙和內侍一塊扶他回後殿休息。到了牀上,李治嘴裡還嚷着要親征高麗。“不行,朕非要親征高麗不可。”李治還在嚷嚷着。

“徵高麗的計劃我已和李-以及兵部商定好了,你就別去了。”武則天拍打着酒氣熏天的李治說,“你要覺得悶得慌,你可以出去圍獵。”

龍朔元年十月的一天,高宗李治朝罷後,正在偏殿裡畫畫玩,他聽人說畫畫可以延年益壽。這時,貼身內侍王伏勝走過來,俯在李治的耳邊悄悄地說:“皇上,剛纔我看見李義府又來內殿了。”

“他來內殿幹啥?”

“找皇后彙報公務唄。”

“這個李義府,依仗着武皇后給他撐腰,全不把朕放在眼裡,朕非狠狠地治他一次不可。”李治氣憤地說。

“皇上,這幾個宰相,大都是武皇后提上來的,所以不大買您的賬。您在朝中,得有自己的親信大臣才行,這樣纔不致於處處被動,臨朝處事纔有皇帝的威信。”

“你說得對,朕也早想提一、二個忠於朕的宰相,只是未遇到合適的人。”

“依奴才看,那上官儀人就不錯,那年大敗百濟在殿堂上喝慶功酒,別人都對着皇后趨炎附勢,獨有上官儀獻詩於皇上,頌揚皇上的威德。”

“咦,沒想到你王伏勝還挺有眼光哩。行,朕和皇后商議商議,就馬上頒授上官儀爲東西門下三品,參知政事。”

“皇上,這大唐的天下是您的還是皇后的?”

“當然是朕的。”

“那你何必又和皇后商議,徒增其驕橫之心。”

“說得對,”李治一副惡狠狠的樣子,吩咐王伏勝,“你速給朕草詔,明晨早朝時,即宣旨任命。”

龍朔二年十月庚戌這天,上官儀突然被加封同東西臺門下三品(即同中書門下三品),參知政事。上官儀喜出望外,除了給皇上叩頭謝恩外,又按照同僚的好心建議,來拜謝武則天。

“皇后娘娘,承蒙您恩寵,授臣以門下三品,臣不勝感激。”

武則天也已得知皇上擅封上官儀的事,她正想去找李治發火,卻見上官儀已來拜自己,心中的火氣不禁消了大半。於是淡淡地說道:“你要好自爲之,當宰相比不得寫詩,興之所至,想寫就寫,想唱就唱,隨意發揮。當了宰相,凡事要三思而後行,切忌衝動行事,聽明白沒有?”

“明白了。”上官儀硬着頭皮答應着,心說我在朝爲官幾十年,還用你來教?你不過想借話頭鎮鎮我罷了。

上官儀一走,李義府後腳就到了,他對高宗將上官儀由西臺侍郎加封同東西臺三品大爲不滿,對武則天說:“加封上官儀之前也不給我商議商議,皇上太不把我這個吏部尚書放在眼裡了。”

“他封就封吧,”武則天無所謂說,“諒這上官儀一介書生也能不到哪裡去。”

“娘娘可不要小看這上官儀,貞觀時,他爲秘書郎,太宗皇帝每草詔必令上官儀閱讀,並徵求其意見。”

“有能力比沒有能力強,國家正需要棟樑之材。”

“臣義府就怕這上官儀不跟娘娘一條心。”“看看再說,不行就換了他。”

兩人正在說話,外面內侍們一疊聲的傳報:“皇上駕到——”

李義府一聽,慌忙向武則天告辭,剛走到門口,迎面碰上皇帝李治,只得伏地跪迎。李治看了他一眼,一言不發地走進內殿,氣呼呼地問武則天:“這李義府又來幹什麼?”

“給我說點事。”

“他一個朝臣,有事不找朕,單單跑後宮找你這個娘娘幹啥?這吏部尚書,他是不是又不想幹了。”

“看皇上說的,”武則天過來撫摸着李治說,“來內廷這事不能怪他,是臣妾召他來的。”

“你不要處處護着他。”李治惱怒地推開武則天的手,“朕罷他幾次官,你都給說情讓他回來,今次朕決不輕饒他。”

“他又怎麼啦。”

“又怎麼啦?他這個人太貪,爲了搜刮錢財,不惜賣官鬻職,這一陣子,光彈劾他的奏章,朕就收到十幾份。”

“我怎麼沒看見。”

“朕已交御史臺調查覈查,一旦屬實,非把他逐出朝堂不可,永不錄用,你也不用替他說情了。”

“臣妾也知道他這個貪財的毛病,但他這個人有些能力,也挺忠心,一些事,你不用明說,他就會替你辦。”

“忠心?他只對你忠心。”說着,李治轉身就走。

“皇上,你到哪裡去?”

“不用你管。”

“回來!”

“幹什麼?”李治只得站住腳。

武則天走過來,嬌笑着攬住李治的脖子,又斜着眼瞟過去一個媚眼,佯作嗔怪地說:“怎麼啦?生氣啦。”

武則天說:“我幹啥事還不是爲了你好,我多操心一些,你就可少操心一些,再說我該管的管,不該管的不管,比如你加封上官儀,我可沒表示什麼異議。人家上官儀正派,有能力,應該封嘛!至於李義府,如果確實不像話,皇上你儘可以處理他,我不攔你,咱不能讓一個貪污犯竊居高位。皇上,我說的對也不對?”

“說的是挺漂亮。但是別的方面朕也不滿意。”

“哪點不滿意?”

“你把朕鎖在了你的牀上。弄得這後宮的三宮六院形同虛設。”李治冷冷一笑,轉身走出去了。

秋末,後苑裡的樹木都落下了葉子,褪下了它們美麗的外表。太陽朦朦朧朧的,一絲絲微風在吹拂着。遠處的王屋山在視野裡模模糊糊,一動不動地躺着。李治神情肅穆地觀察着周圍的景色,信步走來。這時,前邊的假山那邊傳來少女們銀鈴般的笑聲,李治不覺停下腳步,側耳細聽。

自從王皇后、蕭淑妃死後,武則天就一直獨霸龍牀,不準李治碰別的女人。每次聽到婢女們的說笑聲,李治便愁眉緊鎖,不禁暗自神傷。

王伏勝見李治癒發鬱悶,又伏耳過來說:“皇上不如去海池去泛舟,韓國夫人和她女兒小真也在那兒玩呢。”“她娘倆啥時候來的?”

“今上午剛到。”

“走,”李治一掃愁容,興沖沖地說,甩開大步,向海池那邊走去。李治和武則天的胞姐韓國夫人的戀情由來已久,顯慶元年,兩個人就眉目傳情,氣得武則天把胞姐攆出宮去。時過境遷,只是這兩年武則天才讓胞姐進宮來走動走動。

韓國夫人和女兒阿真正在湖心泛舟,李治身坐一條小快船趕了過去,慌得侍衛們也劃一條船跟了上去。

大船上的母女倆也看見了李治,小真拍着手叫着:“皇帝來了。”

兩船接幫,李治在從人的攙扶下,爬上大船,又把手往衣襟上擦擦,才握住了韓國夫人的手。

韓國夫人看見小船由於劃得急,把李治的褂襟濺得溼溼的,忙大驚小怪地嗔着李治。

“皇上弄了一身的水,凍着怎麼辦,快進來坐在牀上去,脫衣服我給晾晾。”

韓國夫人不由分說,一把把李治拉到艙裡,給他脫下溼衣服,叫阿真拿出去搭在船幫上晾着,又把李治按在了牀上,拿一條毯子蓋上。李治溫順得像一個小綿羊似的,聽任韓國夫人的侍弄,躺在牀上,他從毯子下伸出手,捉住韓國夫人的手,笑着問:“你和阿真何時來的,怎麼好幾年不進宮來看朕,叫人捎好多次信也不來。”

“朕問你,這幾年你娘倆過得可好?朕看小真也長得老高了,成大人了。”李治見韓國夫人不回答,又道。

“寡居之人,又拉扯着一個孩子,難哪!”韓國夫人嘆口氣說。

“難道經濟上有什麼困難?”

“這倒沒有,只是我孤身一人,悽苦在心底呀。”

小真過來,手扳着艙門,探頭往裡看,見母親和皇上在被窩裡,你推我拉的,氣喘吁吁,就問:“你倆在牀上幹啥?”

“小孩子家別問,快關上門。”

就這樣,兩個人舊情復發,陡然間地結合了起來。秋水盪漾,船兒搖擺,李治皇帝和韓國夫人鑽在船艙裡,久久不出來,李治的外衣在船幫上像旗幟一樣飄來飄去。船工和內侍警衛們都驚訝地往船艙望着。過了好久,韓國夫人如飲醇酒,面若桃花,一搖一擺地走出來,收起船幫上的衣服。

又好半天,才見皇帝李治從船艙裡滿意地走出來,他彈了彈衣服,對王伏勝說:“衣服幹了,咱們走。”

李治先生心滿意足地回到寢殿。武則天正彎着腰往金痰盂裡大吐酸水,李治忙過去給她拍拍後背:“又懷孕了?”

武則天手按着胸口,好半天才緩過氣來,眼盯着李治沒好氣地問:“這麼長時間,你幹什麼去了?”

“後苑裡散散步。”李治塌着眼皮,張大嘴打了個假哈欠,道:“吃晚飯沒有?”

“太陽還高高地吃什麼晚飯?”武則天眼神像刀子狠狠地剜着李治,問,“看見韓國夫人了嗎?”

“沒……沒有。”

“她娘倆到後苑裡玩,你沒看見?”

“沒有。”李治梗着脖子說,“她娘倆何時來的?”

武則天不作聲,眼盯着李治好半天,警告說:“韓國夫人來了,你不要再和她勾勾搭搭。”

李治笑着道,“七八年前的舊事了,還提它幹啥?”

“七八年了,有人還賊心不死。”武則天沒好氣地說。

正在這時門口傳報:韓國夫人到。

李治迎了上去,照面就對韓國夫人、阿真使眼色,一邊大聲問:“韓國夫人何時來的?”

“上午來的。”韓國夫人裝着對李治冷淡的樣子,徑直走過去,抱起在旁邊玩耍的侄兒李賢,連連地親上幾口。阿真卻看着李治捂着嘴笑。

“阿真笑什麼?”武則天問。

“我笑皇上太客氣了。”阿真又撲到李治的懷裡,沒大沒小,沒尊沒卑,不避嫌疑地摟着李治搖晃着:“皇上,也封侄女我爲一品夫人吧。”

“你小小的年齡,封什麼夫人?”

“就要,就要。”阿真撒着嬌說。

李治攤着手,看着武則天,嘴裡說着:“你看這孩子,這——”

“她想要,你就封她吧。”武則天轉身往內屋走,邊走邊說,“昨晚給你批了小半夜的奏章,累了,我先到牀上躺一會兒,晚膳時再叫我。”

等武則天一走,李治忙跳上去,捉住韓國夫人的手,說着體己話。阿真也搶過去坐在李治的腿上,說:“光說封我,還沒封呢。”

“你想要啥封號?”李治攬過阿真,和藹地問道。

“嗯……,什麼夫人都行。”

“那就封侄女爲魏國夫人吧。”李治笑着對韓國夫人說。又問:“晚上都想吃點什麼?朕叫御膳房去做。”

“我到御膳房去看看。”阿真說着跑走了。李治握住韓國夫人的手,問:“你想吃點什麼?”

韓國夫人往裡屋門看看,見門緊緊的,沒有動靜,就嬌笑着,攬過李治的頭,在他耳邊小聲說:“我還想吃你。”

李治一陣衝動,也忙朝裡屋門看看。

“走啊,”韓國夫人拉着李治,往門外就走。幾個宮婢手裡雖各忙各的,眼雖不敢正眼往那裡看,耳朵卻豎起來仔細地聽。見他倆走了出去,一個宮婢說:“看他倆鬼鬼祟祟的。”

“要不要告訴皇后娘娘?”另一個宮婢說。

“你趕快去告訴皇后娘娘去,我去跟蹤,看他倆往哪去了。”兩人來到了旁邊的偏殿、韓國夫人的住處。到了門口,貼身侍衛也要進去,讓李治給擋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