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十四年的酷吏政治以來俊臣的問斬而告終,朝堂也頓覺寬鬆多了,告密的人幾乎絕跡,“反逆分子”更是不見了蹤影,女皇的耳根自然清靜了許多。加上朝政由幾位具有豐富從政經驗的大臣操持,女皇更是從許多繁雜事務中脫身出來。
每日早朝後,女皇即回內殿,往牀上一躺,召御醫沈南-前來服務。
沈南-固然有一副異常俊美的臉龐,十分勻稱的身材,看起來令人賞心悅目,可沈南-是個銀樣蠟槍頭,每日忘我的奉獻,已使他身體掏空,體力大大地不支。這日奉召,竟是一副有氣無力的樣子。女皇不滿意了,轉過臉來問:“南-,你今兒是怎麼啦?”
沈南-衝女皇笑了一下,一酡紅暈泛上他蒼白的臉:“南-得侍陛下這樣的千古奇女子,已屬三生有幸。雖有病亦不敢退卻,因而每日借大量的藥頂着。但是,猛補反招損,今日一役,連藥也不管用了,怕臣以後再也無福侍奉陛下了。”
武則天一聽,又覺傷心,又覺感動,撫摸着沈南-的胸脯說:
“卿之體力雖不如那死去的薛懷義,可卿之忠誠,過懷義百倍也。你身體有病,應該早給朕說,早說早讓你歇着。”
“謝謝陛下的誇獎,臣至死願效力於陛下。”
武則天動情地說:“從今以後,卿安心休息,安心養病,不必再當御醫了,朕封你爲四品朝散大夫,帶薪回家養病去吧。”
沈南-慘然一笑,說:“臣恐怕再也無福消受陛下的恩賜了。臣食補藥過量,猛補反招損,已火毒攻心。近日常覺頭暈眼花,望風打顫,以我醫生的經驗,自覺離大去之日不遠矣。”
沈南-不愧爲御醫國手,對自己的病情發展預言的一點不差,過了十幾天,沈先生果告不治,一命嗚呼。消息傳到武則天那裡,武則天痛哭一場,又題詩一首,以志紀念,詩曰:
皇恩新荷春相隨,
誰料天年已莫追。
休爲沈君傷夭逝,
四齡已可傲顏回。
沈南-死後,武則天心情抑鬱,常常坐於宮中,望着窗外長吁短嘆,脾氣來了,就摔桌子打板凳,喝罵近侍。
上官婉兒體會出女皇煩心的原因所在,急忙出宮,來找太平公主。“公主,陛下每日政務繁忙,回宮後又冷冷清清,常常覺得人生無趣。自古以來,一國之君,都是三宮六院七十二妃,佳麗三千,可皇上現在卻孤牀無伴,殊不公平。公主作爲皇上的惟一女兒,得替皇上着想才行,得想辦法給皇上找一個開心的伴兒纔好。”
說到這裡,上官婉兒又怕太平公主有什麼誤會,忙又補上一句說:“此事原來我都找千金公主,可惜千金公主已經過世了,此事只有來找你了。”
太平公主點點頭,說:“事不宜遲,我馬上撒出人馬去找,不能再讓母皇空熬下去了。”
功夫不負有心人,萬歲通天二年(697年)正月的一天,太平公主果然帶着一個美姿容的少年,來到皇宮,行獻“寶”之禮。
那少年有二十歲左右的樣子,不高不矮,不胖不瘦,白白淨淨,穿着一身新衣服,挎着個小包袱,緊緊跟在太平公主的後頭,生怕丟了似的。進了金碧輝煌的皇宮,那少年眼睛就不夠使的,這裡望望,那裡瞧瞧,嘴裡還嘖嘖地稱讚着:“乖乖,這屋這麼高,這麼大。乖乖,地都是用玉磚鋪的,牆角都用金子包的。”
太平公主笑道:“你只要好好地侍奉皇上,侍奉得皇上滿意了,皇上就會留下你,你可以日日在這皇宮大內玩耍。”
那少年不住地點頭稱是:“我一定盡心盡力,決不辜負公主的殷殷期望。”
進了長生殿,見到女皇,三叩六拜後,太平公主指着那少年介紹說:“這位少年乃貞觀末年宰相張行成的族孫,姓張名昌宗,以門蔭爲尚乘奉御。年不足二十,身體很健康,各方面都沒有毛病。另外,他還善於音律歌詞,吹一手好笛子,他是女兒特地從數百名候選人中,精選出來獻給母皇的。”
好半天,武則天“哼”了一聲,太平公主忙退了下去。張昌宗見公主走了,滿眼都剩些不認識的人,有些不安,跪在那裡動來動去。武則天招呼道:“少年郎,過來,過來。”
張昌宗抖抖索索地站起來,一步一步挪到牀邊,武則天拉起張昌宗一隻手,一邊撫摸,一邊和藹地問:“今年多大了,家裡還有什麼人啊?”
張昌宗看了一下女皇,又急忙低下頭,答道:“臣屬小龍的,今年虛歲二十整,家裡有一個哥哥,還有一位寡居的老母親,我哥哥排行第五,叫小五子,我叫小六子。”
女皇點點頭,拍拍牀沿說:“別害羞,來,坐在牀上,陪朕說話。”
張昌宗依命坐在牀沿上,一個機靈的宮婢急忙過來給張昌宗脫掉鞋子,又把他的腿搬到牀上。
女皇細細打量着懷中的少年。少年五官端正,齒白脣紅,皮膚細膩,比之往日粗獷型的薛懷義,別有一番新的滋味。女皇點點頭,說:“人雖嫩點,身上的肉還算結實。”
女皇對旁邊的上官婉兒說:“讓她們把爐火燒得旺一些。”
“已吩咐下去了。”上官婉兒說着,知趣地把帷簾拉上,躬一下腰,領着衆近侍退到了外殿。
“昌宗啊,伺候得朕滿意了。”武則天把身子往牀上一躺,說道。
張昌宗跪着身子,望着面前這個至高無上,渾身籠罩着神秘光環的老太婆,腦子裡只覺一陣眩暈,險一些栽倒。
“別怕,朕也是一個凡人嗎。”武則天笑着說道,又伸出一隻手,探向張昌宗的腰下。
張昌宗定了定神,趕緊呈上一臉燦爛明媚的微笑。一邊輕輕地撫摸着女皇,一邊從上到
下,慢慢地給女皇除去衣服,在女皇老態龍鍾的身子上,盡情地耕耘起來……
張昌宗令女皇春風盪漾,大暢其意。
初次進幸,張昌宗自然在女皇面前刻意賣弄,結束後,張昌宗又從自己的小包裡拿出一把玉笛,對女皇說:“陛下且歇歇,聽臣給陛下奏上一首《萬歲樂》。”
女皇笑,說:“小的時候,朕也喜歡弄笛拂琴,這些年來,政務繁忙,幾乎都忘記了。”
張昌宗果然是個弄笛高手,一曲《萬歲樂》讓他吹得餘音繞樑,蕩氣迴腸。武則天在牀上聽得如醉如癡,摟住張昌宗說:“卿果是高手。”
“皇上,”張昌宗說:“臣兄易之器用過臣,兼工合煉。”
“是嗎?”武則天忙欠起身子。張昌宗點點頭。
武則天得隴望蜀之心油生,忙拉了拉牀頭的響鈴。上官婉兒撩起簾子,走到牀前,問:“皇上召臣何事?”
“速傳昌宗兄易之晉見。”
昌宗在女皇面前力薦其兄易之,他有他的考慮,他素聞女皇需求強烈,他怕日子長了,自己孤軍奮戰,身子吃不消,難逃“藥渣”的厄運。所以有意讓老兄易之來分擔進御之勞,一者同沐皇恩,二者兄弟在宮中也相互有個照應。
旨令一下,快馬加鞭,約半個時辰,張昌宗兄張易之被接到了皇宮。這張易之和張昌宗簡直是一個模子扣出來的,也是細皮嫩肉,一表的人才,女皇把他叫到牀上一試,果然曲盡其妙,不同凡響,當即表示把張易之也留了下來。
太平公主從後苑回來,見一個張昌宗變成兩個張昌宗,心下明白,又見女皇春風滿面,笑逐顏開,知事已諧便道:“母皇,總要多賜人榮華富貴纔好。”
武則天又是一通哈哈大笑,笑過之後說:“婉兒,擬一聖旨。”
上官婉兒忙拿過紙筆,靜聽女皇口述旨令。“遷昌宗爲散騎常侍,易之爲司衛少卿。”
二張一聽,喜形於色。連着給女皇磕了三個頭。張昌宗目如秋水,看着女皇,一揖到底,要求道:“家裡住的房子年久失修,下雨天即漏雨,家母爲之憂慮,懇請陛下讓臣把舊房翻蓋成新的。”
武則天笑道:“皇宮東邊的通天坊有幾處空着的王府,皆高門大院,帶後花園,你選一處,給自己用吧。”
二張又是磕頭謝恩,卻遲遲不起,女皇心下明白,說:“需要什麼,可跟上官婉兒說一聲,到國庫裡現支,什麼錦帛、奴婢、馳馬,缺什麼拿什麼。”
“謝皇上,我倆也代表我寡居多年苦命的老母親謝謝皇上的恩賜。”二張叩頭說道。
武則天笑着點頭說:“封爲太夫人。”
二張善於侍奉女皇,同時也是要錢索財的高手,總是趁女皇興濃之際,伸手要這要那。女皇本來就是個慷慨大方之人,用在面首身上更是無所吝惜。興之所至,什麼七寶帳、金銀、珠玉、寶貝之類,一概賞賜。不數日,原本窮得叮Dang響的二張家,就富埒王侯。二張也儼然以國庫的半個主人自居,慷國家之慨,耗用公物爲母阿臧鋪象牙牀,織犀角簟-貂之褥,蛩-之氈,汾晉之龍鬚,河晉之鳳翮以爲席。
一時間,張氏兄弟成了武三思兄弟獻媚的對象。武三思把珍寶一古腦搬到了張昌宗的家裡,武承嗣則三番五次地給張易之送禮,武氏兄弟目的是一個:請二張在女皇面前美言幾句,立自己爲皇嗣。
答應人家的事,不能不辦,收了人家禮的二張,輪番在女皇耳邊吹枕頭風。這個說武承嗣爲人穩重,又是武氏嗣子,當爲皇嗣;那個說武三思也不錯,心眼子多,善交際,做皇嗣最合適。直聽得女皇耳朵眼起月雖子,不無奇怪地問:
“你兩個小黃子,什麼時候學會關心起國事來了?”
二張答道:“自古天子未有以異姓爲嗣者。臣朝夕侍奉陛下,不能不爲陛下考慮也。”
武則天說:“難爲你倆有這份孝心,至於立旦立顯還是立承嗣立三思,朕尚未仔細考慮。”
“立姓武的不就得了嗎!”二張在一旁蒼蠅似的,直叫。
此話題一向是女皇拿不定主意的老難題。二張聒噪不已,惹出女皇的煩心事來,不高興地說:“此事先不要再提了,快伺候朕睡覺吧。”
二張一見女皇不願聽這事,忙收住話頭,集中精力,使出渾身解數侍候起女皇來。
黯陰的空中只有層疊與馳逐的灰雲,大地沉沒在濃稠和潮溼的空氣裡。女皇手持一片刺刀狀的紅葉,像滿懷心事的少女,在曠野中的大草甸上孤獨的行走。走沒多久,面前突兀現出茫茫湖水,女皇這才發覺走錯路了,剛在轉頭往回走,身後卻也已是湖水茫茫……波濤涌來退去,飄飄蕩蕩,女皇急拋下水中的紅葉,以葉作舟。紅葉撐不住女皇肥大的身軀,女皇搖搖欲墜。
一朵烏雲飄來,女皇伸手去抓,卻抓了一把水。身上的鳳冠霞帔已被冰冷的湖水打溼。風吼聲中,眼見女皇就要陷入滅頂之災……
“何人救駕?”情急之中,女皇大喝一聲。
“哇,哇……”幾聲鳥叫從天際傳來,女皇閃目觀看,但見一隻羽毛甚偉的碩大鸚鵡,振翅而來。
遂招手高呼:“救得聖駕,朕封汝爲官。”
“哇,哇……”大鸚鵡答應着,飛臨頭頂,俯衝下來,接近女皇時,不幸的事情發生了,——鸚鵡磨盤大的雙翼,突然折斷,一頭栽進了水裡,女皇隨之也向湖裡跌去……
“啊!”女皇大叫一聲,驚醒過來。
“陛下,您怎麼啦?”正在旁邊伴駕的二張,急忙爬過來問。女皇大汗淋漓,心有餘悸,喘了幾喘,定了定神,面如死灰。
第二天早朝後,女皇獨留下宰相狄仁傑,把昨夜的夢境向狄仁傑講了一遍,問:“朕夢大鸚鵡兩翼皆折,何也?”
“御前詳夢者、卜祝之士甚多,陛下何不找他們祥佔吉凶。”狄仁傑恭手道。
“此等夢境豈能讓外人窺探?”
聽女皇這麼一說,狄仁傑才從容地奏道:“鵡者,陛下姓也,兩翅折,陛下二子廬陵、相王也。陛下起此二子,兩翅全也。”
女皇躇躊了一下說:“有人說自古天子未有以異姓爲嗣者,勸朕立承嗣或三思。”
狄仁傑趴磚地上磕一個頭,含淚奏道:“文皇帝櫛風沐雨,親冒鋒鏑,以定天下,傳之子孫。大帝以二子託陛下,陛下今乃欲移之他族,無乃非天意乎!且姑侄與母子孰親?陛下立子,則千秋萬歲後,配食太廟,承繼無窮;立侄,則未聞侄爲天子而-姑於廟者也!”
見狄仁傑眼含淚水,還想着過去的文皇帝、高宗帝,武則天老大的不高興,冷冷地說道:“此朕家事,卿勿預知。”
狄仁傑擦擦眼淚,正色道:“王者以四海爲家,四海之內,孰非臣妾,何者不爲陛下家事!君爲元首,臣爲股肱,義同一體,況臣備位宰相,豈得不預知乎!”狄公之言實乃讜言正論,武則天聽了,也不得不點頭稱是。聽說自己謀太子一位未果,武承嗣十分掃興。
萬歲通天元年(696年),突厥默啜大敗唐軍,攻城略地的同時,還遣使向朝廷發出威脅,要求給復豐、勝、靈、夏、朔、代六州降戶及單于都護府之地,並-種、繒帛、農器、鐵;另外以強硬的態度,要求和親。御前會議上,姚Shou、楊再思以契丹初平,國力兵力大損爲由,請依突厥所求給之。麟臺少監、知鳳閣侍郎李嶠以爲不可,說:
“戎狄貪而無信,此所謂‘藉寇兵資資糧’也,不如治兵以備之。”
姚Shou、楊再思固請與之。女皇最終表示同意,說:“天朝大國,不在乎這些小惠。可悉驅六州降戶五千帳以與突厥,並給種糧四萬斛,雜-五萬段,農器三千事,鐵四萬斤。”
在討論和親的問題時,曾出使過突厥右武衛胄曹參軍的郭元振上言說:“突厥百姓疲於徭戍,早願和親,可汗統兵,獨不欲歸款。若國家岌發和親使,可汗常不從命,則彼國之人心怨單于日深,望國恩日甚,設欲大舉其徒,固亦難矣。斯亦離間之漸,可使其上下猜阻,禍亂內興矣。”
郭元振的一席話,女皇聽了頻頻點頭。
左衛郎將攝司賓卿田歸道以爲突厥默啜戎狄之人必負約,不可恃和親就以爲萬事大吉,宜作和親兵備兩手準備。豹韜衛大將軍閻知微不以爲然,認爲一個和親就可以解決一切問題。
雖然有不同的意見,但和親勢不可免。在和親的人選問題上,女皇自己拿了個主意,決定打破以往慣例。這次不派什麼公主郡主去,而派武承嗣的兒子、淮陽王武廷秀入突厥,納突厥可汗默啜女爲妃。鳳閣舍人張柬之見女皇別出心裁,恐事不諧,諫道:“自古未有中國親王娶夷狄之女者,再說,派一個親王去娶他的公主,突厥默啜未必會答應。”
武則天剛拿出一個主意,就有人上來忤旨,心裡不高興,指着張柬之說:“卿看人論事目光短淺,不堪在朝爲官,可放爲合州刺史。”
萬歲通天元年(696年)六月甲午,女皇命淮陽王武廷秀入突厥,納默啜女爲妃;豹韜衛大將軍閻知微攝春官尚書,右武衛郎將楊齊莊攝司賓卿,攜金帛巨億以送武廷秀。
果不出張柬之所料,突厥默啜聽說武廷秀要來娶他的閨女,十分氣憤,在黑沙南庭,擺開刀槍陣,來迎武廷秀的和親隊。
刀槍鋥亮,殺氣騰騰。可汗大帳外,突厥兵臉畫迷彩,青面獠牙,脖子上掛着死人頭骷髏,嘴裡“嘿嘿”地叫着,一跳一跳地,耀武揚威。見此陣勢,武廷秀早嚇得哭起來,癱在大車裡起不來身。閻知微作爲和親團指事,忙捧着緋袍、銀帶、顫顫抖抖地走進大帳。跪倒在地,對可汗默啜說:“這次我來貴國,不但帶來數不清的金銀財帛,而且還帶來了敕封,光五品官以上就有三十多個呢。”
默啜二話不說,上去一腳把閻知微手中的緋衣、銀帶踢飛,說:“不希罕。”
閻知微見事不妙,忙匍匐跪拜。默啜這才滿意地坐下,剛坐下,又見閻知微的副官、監察御史裴懷古長揖不跪,默啜大怒,令刀斧手把裴懷古推出去斬了。
默啜的副將阿波達幹元珍勸道:“大國使者,不可殺。”
默啜怒稍解,命令除閻知微以及願意投降的人以外,其餘人等一律拘留起來。
默啜得了大周國的許多敕贈,由是益強,窺視中原之心頓起。默啜對閻知微說:“我欲以女嫁李氏,不是武氏。我突厥世受李氏恩,聞李氏盡滅,唯兩小兒在,我今將兵輔立之。”
說完,默啜當即封閻知微爲南面可汗,賜三品之服,欲使閻知微作爲將來傀儡政府的大臣。
監察御史裴懷古被突厥所囚,想方設法逃了出來。抵晉陽,形容羸悴。見到女皇,備述出使突厥之狀,女皇恨恨不已,悉奪閻知微敕封、僞封的一切官職。裴懷古也被遷爲員外郎。默啜亦移書朝廷,歷數女皇的五條不是:與我蒸熟的種糧,種之不生,一也;金銀器皆行濫,非真物,二也;我與使者緋紫者奪之,三也;繒帛皆是用過的舊物,四也;我可汗女當嫁天子兒,武氏小姓,門戶不敵,罔冒爲昏,五也。
我爲此起兵,欲取河北耳。
默啜說到做到,時值收秋,盡發大軍進取河北。諸州聞突厥入寇,強令百姓丟下待收的糧食,修城掘河,加固城防。衛州刺史敬暉,對僚屬說:“不種糧食,又怎能守住城郭?”悉罷之,使歸田,百姓大悅。
八月癸丑,默啜寇飛狐。乙卯,陷定州,殺刺史孫彥高及吏民數千人。嚴峻的邊疆形勢,造成了朝廷上上下下的一片恐慌,時值嶺南獠反,朝廷已分出一部分兵力前往征討,再加上連年用兵,國力兵力大爲損折,已無兵馳援征討突厥的邊防軍。女皇不得不詔令天官侍郎吉頊爲招軍使,在皇宮門外及各城鎮熱鬧處擺開桌子,招募志願軍。吉頊大張旗鼓,又是宣傳;又是鼓動,弄了一個多月,才招了八、九百人,不得不垂頭喪氣地向女皇報告。御前會議上,女皇長嘆一口氣說:“士民厭戰,不願出義軍,如之奈何?”
狄仁傑恭手奏道:“前次契丹反叛,打出‘何不歸我廬陵王’之語,今次突厥又以輔立廬陵王、相王的名義寇邊。以老臣之見,不如召廬陵王還京,立爲儲君,則突厥出師無名,不戰自潰。廬陵王一出,上可安朝廷,下可安百姓,中可安外夷,且陛下晚年也有個依靠,於國於家於民都有好處。陛下何樂而不爲之!”
武則天聽了,沉默不語,狄仁傑又叫了一聲皇上,武則天仍沉默不語。已官復原職的武承嗣怕女皇真答應了狄仁傑,忙上前一步說道:“廬陵王乃外貶之人,豈可造次召還京都?突厥寇邊,也不過是借其名義罷了。至於軍中乏兵,可恩制免天下罪人及募諸色奴充兵以討突厥;軍中乏馬,可敕京官出馬一匹供軍,酬以五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