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琛和雪露回到義俠山莊已經月餘,沒人再特別去問他們失蹤之後的事了。而這段日子裡,義俠山莊上下爲了追查西域武林高手,人員進出頻繁。雪天寶爲劉素茵所倚重,時常相商要事,大多數人倒也坦然。可二夫人雪裳之子雪天齊,卻時常表現出不滿之色!
雪天寶自己心裡有數,當年雪天齊打敗長兄雪天赫,父親當衆名言將以子弟武功強弱決定傳人繼承。而這些年來,衆兄弟間頗多明爭暗鬥,表面上和氣,可背地裡無不苦練武功,覬覦這武林中獨一無二的至尊位置!
多年來雪天寶極少回家,且在雪影分堂也不曾廣收門人,自己也向來深居簡出,就是爲了可以遠離這些紛爭。但自這次同門教技之後,他的弟子和女兒竟然一鳴驚人,打敗了同輩中的成名人物,這讓不少人驚訝的同時也開始對他產生戒心!
這也難怪,此時肯定已經沒有人會再認爲他真的是個與世無爭的人。而他過往的低調,在很多人心裡也成了城府極深,古來多少巨大野心之人無不如此的韜光養晦!
雪天寶自己也瞭然人心所向,如果可以,他真是一天都不想再留在義俠山莊。可如今父親失蹤三年有餘,終究毫無音訊。而江湖上又似暗潮洶涌,身爲武林盟主雪溪之子,他有自己心裡無法推諉的責任感!而且,更加不忍心繼續讓五位老人辛苦支撐!
所以就算別人再如何疑慮自己,雪天寶早已暗暗決心,只要等所有事都了結,自己就馬上辭去雪影堂主之職,從此隱居,不問世事,一心一意侍奉雙親頤養天年。
而與此同時,劉素茵心裡也不免頗多躊躇!自從和雪溪成親,五十多年來她心裡很清楚丈夫對自己始終心存芥蒂,就算時至今日恐怕也未必有過多少真情真意!但她無怨無悔,只一心爲丈夫盡其職司,維持武林安定。因爲這不單單是自己夫妻的責任,更加是父輩們的意願。
況且只要丈夫和一家人都能平平安安的生活,她也不會有絲毫抱怨辛苦!甚至明知丈夫因自己纔對兒子有所疑忌,她也不曾有過絲毫的怨懟!因爲它心裡只有丈夫,爲了丈夫,她會寧願捨棄所有!
而且兒子雖然是家中長子,但確實天資有限,而且氣量不足,實非一家之主的良選。而其他子弟中,有武功高強的,也有聰明穎悟的,俠義爲懷的。但只有雪天寶,武學天賦遠超其他兄弟,而且忠孝仁厚!在她心裡,正是有意將雪天寶培養成才,但丈夫卻早早將他送往雪影分堂。
如今事故頻仍,劉素茵不由暗暗思量,自己夫妻都已年邁,肯定不能長居武林要位。而無論江湖最終如何,自己一家畢竟還要過日子。而足以支撐這片家業,還能善待手足,並且最後可能起碼因人品爲武林公認的,也真就只有一個雪天寶了。
不過她雖有此心,但也明白強扭的瓜不甜。雪天寶一心置身事外,如今在此效勞也只不過因爲孝心。等到丈夫回來,他恐怕絕對不會願意再留。
自己一生爲家爲業,自問無愧天地。全心全意的關愛丈夫,任憑他如何偏執也毫無怨言。可這一次劉素茵決心不能繼續順應丈夫的隨性了,就算爲了家,爲了江湖,也是爲了丈夫,自己必須爲雪家找到一個足夠值得託付的人!
“西域高手潛入中原,已有武林敗類與之勾結,圖謀不軌。義俠山莊身爲武林之首,絕對不能坐視不理!但你們的爹性情不喜拘謹,我們五個終究女流,且又已年邁,一切終究還是要交在你們手上的……”
諸子聽了劉素茵的話,都不由暗暗心驚!除了少數幾個確實對家業毫無貪戀的人始終默然,那些心事沉重的勉強鎮定卻形成了一股詭異的寂靜!
劉素茵環視諸子,心裡不禁暗暗失落!同室操戈絕非她身爲人母所樂見,但上至帝王皇族,下至富貴門閥,爲了爭奪家業而導致的手足相殘可謂比比皆是,古來不絕。想要真正的消弭禍患,那又談何容易?
“西域高手潛伏中原多時,雖未明其意,但他們可以對亨兒等痛下殺手,顯然並無善意。無論如何,我們都該早做提防。因此我想聽聽你們的意見,這件事究竟該如何抉擇?”
雪天齊在衆兄弟中向來號稱武功最高的一個,即便如今已經難以斷言確實如此,但餘威勢必猶存!然而必須承認的一點是,此人性情高傲,恃強自已,頗爲目中無人。
此時環視衆人,雪天齊淡淡一曬,語氣頗爲輕慢:“大娘!西域武功向來以詭異著稱,但已多年未見其高手涉足中原。而想以往,百年前魔宮入侵致使江湖腥風血雨。此番他們重入中原,想必絕無好意。義俠山莊爲武林望重,自然不能任由他們爲所欲爲!況且咱們雪家子弟居然在江湖上遭人毒手,這份恥辱也必當討還才行!”
他一說完,同母諸弟立刻附和!
劉素茵心裡暗歎其狂妄無知,看向雪天寶問:“天寶,你向來謹慎,以爲如何?”
略一沉思,雪天寶心中有感,當即看向雪天赫:“常言道,長兄如父!如今爹遊歷在外,大娘操持家聲多年,而大哥又身爲長房長子,也是見多識廣,想必定有高見!”
自從昔日敗給雪天齊,雪天赫多年來始終人前沉默寡言,極少開口。
此時看向雪天寶微微一笑:“二弟!爲兄我這些年來一直很少外出,對江湖上的事所知有限!況且你向來是衆兄弟中最有才智的,連娘都非常倚重!我看,咱們一家人也不必講什麼俗套,這大主意還是你來拿吧!”
雪天寶聽了面不改色,但心裡暗暗奇異!劉素茵看了看兒子,見其眼臉低垂,難明真意。可眼下已經不是執着家事的時候了,自然該大義當先!
“天寶!今天的事實要大夥兒商量,你有什麼意見儘管說來聽聽……”
雪天寶聽了會意頷首:“義俠山莊乃是武林各派之首,但凡有所行動,必然會牽一髮而動全身!然而西域高手縱有密謀,我們目前也仍舊一無所知。正所謂:知己知彼,百戰不殆。所以我覺得,此事終歸還是要謀定而後動!”
劉素茵聽了緩緩點頭,雪天齊皮笑肉不笑道:“二哥果然是深謀遠慮,小弟佩服!但不知二哥這謀定而後動,又將會如何的一鳴驚人呢?”
雪天寶聞言微微蹙眉,誰都知道他此番暗諷含義。
少頃,雪裳忽然開口:“我覺得天寶說的很有道理!畢竟義俠山莊並非尋常武林門派,不可能草率行動。萬一貿然行事引得江湖蜂從,稍有不慎就將予對手可趁之機。”
她都如此說了,膝下諸子當然不敢再多口。劉素茵看了她一眼,心知彼此雖非親厚,但爲了丈夫二女的心意卻並無二致!
“沒錯!我也認爲天寶說的對,畢竟我們並沒有任何確鑿證據說對方的確心懷不軌。如果貿然行動,恐怕反而給了對方口實,引來無窮後患!所以這件事必當妥善處置,那天寶,你認爲我們現在改如何行動?”
沉吟半晌,如果可以雪天寶真是一個字都不願說。可此時此刻,卻又讓他如何置身事外?
“西域來客皆非泛泛,且行蹤難料,人數不明,暗中查訪恐怕也未必湊效。但他們曾圍擊亨兒等,我們不如就以此傳言江湖,請其現身說明原委。縱然無所發現,至少也可略窺其行端……”
江湖中人以江湖規矩說法,確實是最穩妥的辦法。而如果對方不肯現身,其行蹤卻已經明顯泄露,從此再也不能秘密行動。而一旦現身,至少可以稍稍觀察其行動。無論如何,總不至於在敵友不明的情況下貿然結仇!
大計暫定,衆人各自回去。雪天齊一心憤憤,更對母親聲援雪天寶心裡不滿!
“娘!您爲何會去支持雪天寶啊?”
淡淡看了兒子一眼,雪裳反問:“他說的難道不對?”
“可他心機極深,圖謀難料。無論如何,也不能繼續任由他猖獗了。”
煩悶的看向兒子,雪裳心裡涌起一股恨鐵不成鋼之愁:“你不想他猖獗?難道就願意看着外人到中原武林來爲所欲爲?你自以爲武功高強但就可以號召全江湖了,可你爲什麼不想想?如果由着你的性子行動,要去哪找對頭的行蹤?萬一對方反過來趁你不備對武林下手,你又該如何反擊?你爹做武林盟主五十多年,但他何嘗真的只憑武功欺壓過別人?你如果始終只憑着匹夫之勇做事,別說繼承你爹的基業,就算立足武林也遲早爲人所棄……”
雪天齊聽着心裡大爲不忿,但他終究不至於頂撞母親!
見兒子雖然不說話,可仍舊一臉不服,雪裳幽幽嘆息:“哎!我是你娘,當然盼着你有出息!可你爲人傲慢,除了匹夫之勇實在別無所長,實在是讓我擔心啊!”
“娘!爹早就說過了,雪家的繼承人最後會憑武功決定。我這些年來勤修苦煉,還有什麼值得您擔心?您這麼說,纔是真讓孩兒寒心呢!”
“哎!往外說,就算你爹讓你當義俠山莊之主,可江湖上那麼多門派人家會對你心服?往裡說,難道你現在還看不出來?你大娘對天寶顯然非常鍾愛,連天赫是她親兒子也沒那麼重視。而這一次天寶的閨女和徒弟又帶回來那麼重要的消息,足見他多年韜光,能耐絕對不小。這些連天赫肯定都看出來了,所以纔會人前推崇。可你覺得,他會真心信服天寶?”
雪天齊聽了皺眉沉吟:“孃的意思,是說天赫在籠絡天寶?”
“誰都看得出,只有你還矇在鼓裡。你武功雖然不弱,可衆兄弟裡也是最不得人心的。假使哪天就算你真的繼承了義俠山莊,別說駕馭武林,恐怕就連這個家都保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