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了半琴的決定,劉素茵表示非常理解!
“半琴做得對!這幾十年來我一直以爲只要能維持武林的安寧,江湖上就不會再出什麼亂子。而當年你師父設立的九大分堂,目的本來也只是爲了平衡各地武林門派的勢力,可以隨時化解矛盾和危機。但到了今天,其實少林等門派的實力也未必不如義俠山莊,可是他們遇事推卸責任的習慣還是沒有改變,也許我們從一開始就把問題想得太簡單了。總之與其日後被敵人牽着鼻子走,倒不如現在及早脫身。只是從今以後,半琴,就要辛苦你了!”
半琴能得到老人的體諒感到十分欣慰,至少自己的心機並未白費,當即微微一笑:“師孃!我沒什麼可辛苦的,況且我這麼做的原因其實也並沒有人們想象中那麼複雜!”
“哦?”
“這幾次魔宮之所以能輕而易舉的偷襲義俠山莊,其一是因爲山莊本身的防衛的確存在缺陷,其次是中原武林多年來始終任人出入自由,毫無阻礙,這也說明了各門派實力雖然不弱,但預防危機的意識已經非常薄弱了,並且其中恐怕也不乏打算置身事外的人。如果繼續這麼下去,義俠山莊恐怕經不起幾次偷襲,那之後憑其他門派真的能抵擋魔宮嗎?”
“可如此一來,說不定魔宮會突然改變策略,轉而向其他門派下手?”
“我本來就是這個目的,而且我還讓各派全力清剿白虎幫,這棵釘子我看還是及早拔掉的好。”
劉素茵微微蹙眉沉吟問:“你說的也有道理!可我還是擔心,萬一魔宮真的趁亂動手……”
“魔宮如果出手,義俠山莊的分堂難道真的可以奈何他們?”
事實就是事實,目前義俠山莊顯然也已經不具備單獨對抗魔宮的實力。可如果繼續讓武林各派盲目的認爲可以依靠義俠山莊度過危機,那結果只能是同歸於盡。與其如此,倒不如放手一搏,至少每個人都拿出了全力,就算輸了也可以無憾!
“我已經吩咐下去了,今後義俠山莊一切內外事務都由你做主,你就儘管放手去幹吧!”
半琴輕嘆口氣,一邊雪裳忽然問:“你讓天齊去了哪?去幹什麼了?”
看向她,半琴反問:“二師孃是懷疑我會害三師兄?”
雪裳被問中心思,臉上不由一紅,吶吶半晌:“我……我也不是這個意思!無論如何總是你救了天齊一命,我只是……我只是擔心他別壞了你的事……”
淡淡一笑,半琴沒有說再多,便徑自告辭幾位老人。
走出不久,迎面正好撞上了楊琛。自從回到義俠山莊,雖然相處的時間長了很多,但各種各樣的事情接連而來,反倒沒有了之前行走江湖時可以輕鬆說話的機會了!
“半琴!你這是要去哪啊?”
“我要去哪,需要向你彙報?”
怔了下,楊琛撓撓頭:“這……我不是這個意思!其實……,師父跟我說了,你向他問過我的身世。”
“如何呢?”
“那你應該知道,我們很可能是……是……”
“是兄弟……?那又怎麼樣呢?你不會是想跟我說什麼兄弟同心,其利斷金那一套吧?”
楊琛被他噎得一陣呆滯,半天說不出話來。而其實他一直很想和半琴好好的聊一聊,尤其是當雪天寶告訴他,半琴曾經詢問過自己的身世之後。而如今終於找到了機會,可卻沒想到才一開口就遭來一陣奚落。這倒讓楊琛一頭霧水,不禁暗想自己是否什麼時候不小心得罪了他?
好半天,楊琛不禁苦笑嘆息:“半琴!我知道你最近很辛苦,師爺病倒了,所有事一下子全都壓在你身上了。不過只要你開口,任何事我都願意去爲你做!”
“哼……”
冷笑聲,半琴一臉諷刺的點了點頭:“很好!那你去殺了虞方勝,一切就都解決了!”
楊琛聽了悲傷的垂下頭,連半琴都打不過的對手,誰又能殺得了?但除此之外,半琴又還有什麼是需要別人代勞而自己做不到的?
話總是說來容易,但不顧一切卻並不能真正解決問題!很多人抱怨自己的好意得不到感激,或者哪怕只是認同,但如果自己本身就是人家的負擔,又憑什麼去狂言什麼好意呢?
“無論如何,半琴,我希望你能記住一點,我永遠都會站在你這一邊!”
淡淡看着他落寞的走遠,半琴感到心漸漸軟了下來。禁不住無意識的喃喃而語“遠離我,你會活的長一點……”
“哎!可惜卻還是有人離不開你的……”
聽出是殷瑤姬緩緩走到了背後,半琴並未表現出很大的驚奇!
“我還真得感謝洛思茹,否則劍心真的很纏人呢!”
半琴仍舊不置可否,淡淡看向她平靜的說:“相比你我,她始終還是單純得多!”
“但很可惜,有時候太單純更讓人頭疼,不是嗎?”
“你想說什麼?”
“如果決定了,難道不是長痛不如短痛?你自認必死無疑,但如果能活下去,早晚不還是要面對?況且如果現在傷痕已經變得很深,那以後等到你想去彌補的時候也晚了!最重要的,我認爲逃避可不是你半琴的作風!”
“我沒有逃避!”
“真的?”
良久,半琴緩緩轉過身,其實只是心裡感到受不了已經被人看穿的感覺:“從一開始,我就沒資格去選擇!我不該擁有,無論是什麼!”
“可你已經擁有了……”
看着他漸漸遠去的背影,殷瑤姬不禁幽幽嘆息!這世上讓人無可奈何的事太多了,付不付出?接不接受?原本應該都是可以更簡單的問題,可偏偏出現的時候確實讓人根本無法自由選擇!
人們總會說:沒人逼你,但是……
“但是!”讓人深惡痛絕的一個詞!到底誰發明了這些轉折性的連詞?它們無限度束縛了人們的自由,卻給予強加於人的那些世俗規範以最大方便!
本來可以,但……不可以!
道理就如此簡單的被專屬,被曲解!文過飾非、以偏概全、斷章取義,往往就都正是那些慷慨激昂宣稱“不需要理由”的豪傑英雄最慣用的伎倆!
假如一切都沒改變,假如人類仍舊停留在狩獵時代,假如……
現實與假設之間的矛盾可謂無比龐雜,廣泛,然而只要一個詞就可以把所有一切抹平。但是,真的結束了嗎?得到的就一定是真理嗎……?
雪溪的房中很長時間裡充滿着藥味,不僅洛浩蒼老了不少,連洛思茹本來妙齡少女,此時看上去也顯得非常憔悴了!
本來論相貌、出身,別說比劍心和殷瑤姬,洛思茹比起雪露,雪寶鵝之類的女子也都大爲不如!可她卻有一種浮誇世界中最難得,最可貴的質樸。沒有強求,有的只是理解,體諒!
只憑這一點,就正是半琴現如今最需要的!
相比一邊劍心充滿戒備的眼神,半琴寧願去看創傷仍舊昏迷不醒的師父!
憑心而論,半琴並不討厭劍心,只是漸漸明白了自己並不像最初認爲的理所當然的對她鍾情。如果只是萍水相逢,如果沒有彼此之間的牽連,她對自己而言究竟算是什麼?
這樣想也許對劍心並不公平,但順應她所願就公平嗎?她還沒有明白,心上的男人可以屬於自己,但自己卻未必在他心上!
洛浩幾十歲的人了,什麼會看不出?他自然希望女兒可以找到一個值得託付終身的好人,但半琴並不是值不值得的問題,而是可不可以託付?
沒有劍心,沒有殷瑤姬,也沒有其她人,就算只有女兒一個,半琴就真的能去面對感情了嗎?
作爲父親,洛浩必然是關心女兒的,但作爲男人,他卻也感到很能理解半琴的難做!
“雪盟主的情況已經有所好轉,你不用太擔心!倒是你自己的身體,可以的話最好還是不要太辛苦了!”
點點頭,半琴盡力避免和誰的眼神相觸,但卻控制不了實線自動遊弋往心中所想的人身上。
“這陣子辛苦洛老……二位了!沒什麼大問題兩位爺多休息!我擔心隨時可能發生事情,到時候勢必還要多多勞煩兩位的!”
“你放心!我已經準備一些傷藥,小問題不需要擔心!”
“有勞了……”
劍心緊跟着半琴身後走出來,見他始終都沒有特意看自己的一眼的意思,忍不住追上去一把拉住他滿臉幽怨問:“你怎麼啦?這麼久連句話都沒和我說過,我自己一個人你就絲毫不關心嗎?”
暗暗嘆息,半琴微笑搖頭:“怎麼會?你在這如果無聊的話露露她們都能陪你,我最近事情很多,實在是顧不過來。等過了這陣子,我自然會抽時間陪你的!”
聽了他的安慰,劍心輕輕靠在他懷裡。而她本身的確是個很簡單的女子,只是未免過分簡單,很難明白有時候說話做事的確還是需要三思的!
“我知道你很辛苦,可有什麼事跟我說說,我也是可以幫你的啊!”
“只要你好好的,我也就不會怎麼辛苦了……”
此時房門忽開,洛思茹走出來倒盡罐裡藥渣,劍心看到她依在半琴懷裡露出了挑釁的神情。
半琴正猶豫要不要推開她,洛思茹已經平靜的回去了房中。
見女兒雖然表面平靜,但僵硬的表情已經出賣了心裡的強迫掙扎。
“哎!何必呢?這麼苦自己,他不是也會難過?”
洛思茹靜靜的拾掇藥材,搖了搖頭:“他已經很辛苦了,我不想他再爲我分心!”
洛浩輕嘆搖頭:“但他看到你這樣子,能不分心麼?爹看得出來他心裡是有你的,你就更不用說了。可你們兩個偏偏都是有苦寧願往肚子裡咽的脾氣,這對誰又好呢?”
強忍着眼眶裡滴流打轉的溼潤,洛思茹緊咬下脣:“我現在只想儘快治好雪盟主,然後一心一意去想辦法爲他解毒。別的,我什麼都不在意!”
體貼的輕輕接過女兒手上的藥罐,爲的只是讓她有空隙獨自去擦掉突破了阻力溢出的淚水!
看着女兒的難忍痛楚,洛浩無奈苦嘆:“思茹!你娘死得早,這麼多年咱們父女倆相依爲命,爹不求什麼榮華富貴,只希望你能好好過舒坦日子!半琴是個好人,可他的血毒不是簡單能解的,這一點你也應該很清楚纔對!”
“爹!其實就算沒有解藥,也還是有其他辦法的……”
洛浩聽了心頭一驚!隨即連連搖頭:“不行!絕對不行!思茹,你可千萬別幹傻事!那樣不僅未必能救他,而你如果有什麼三長兩短,他又該怎麼辦?”
“爹!您別擔心,我只是隨口說說而已……”
深深凝視着女兒,洛浩豈會不知女兒絕非僅僅說說而已!但稍微平靜下來倒也並不很擔心了,因爲他知道半琴絕對不會讓女兒冒險替他去死!只不過,沒有誰一定該死。可有些會犧牲的人,遲早總會被命運犧牲!
也許她們本來就沒奢望過什麼,但心裡的一個念頭,往往會束縛人一生!就好像虞漠寒,他不是不知道自己對師父的真正作用。只是他一向非常努力上進,希望可以擺脫命運的掌握,起碼可以改變自己在師父心目中的定位!
但直到他發現其實從一開始自己就只是一顆被利用的棋子,而下棋的人從一開始就絕不可能真正珍惜自己的作用,他終於明白了殷瑤姬爲什麼寧死也要離開這個從小長大,並且給予了自己無限榮耀的地方!
不過,虞漠寒不會坐以待斃,也不會像殷瑤姬一樣放棄唾手可得的一切!
而自從回到魔宮,虞城原本雪城時的沉穩似乎坦然不見了。好像壓抑在心裡二十多年的慾望被一下子解放了出來,而魔宮之中美女如雲,金銀財寶不計其數,加上他從開始就自認一切本來都屬於自己,又豈會在意別人的眼光?
連虞方勝都並未察覺到,自己僅剩的三位同門師兄弟,對自己已經漸漸不如從前的親近。而對兒子的放肆,他並非不知這絕不是好事,但念及自己並未盡到一個做父親的責任,還是儘量的去寬容!
而此時,虞方勝似乎也突然不再是曾經那個雄心勃勃的英雄了,更加好像忘記了曾經自認爲救世主的理想!
現在的他只是個世間最平凡的慈父,但忘了自己的立場是不允許自己像個普通人一樣心軟的!
但人總是這樣,敏感而脆弱,多疑而沉湎於情感!而最後他們會發現,妥協的期望總會落空。因爲世上並沒有什麼是“應該”的,“但是”永遠會把真正的道理曲解!
真正應該發現,應該想到的,也總會被心裡的“但是”而忽略!好像欠債就應該還錢,但是如果債主突然死掉……
罪惡的衍生不在於慾望,而在於妥協!一旦妥協了,即使結果是受到壓迫,也必須承擔結果,並且不值得同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