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各派掌門求見,半琴雖然不願意和這些人過多接觸,但眼下卻也不便態度過分生硬!
一進門,高肅劈頭便問:“半琴!聽說你不願意擔當武林大事,把一切全都推諉過去了,可有此事?”
半琴淡淡一笑反問:“高老!請恕在下不太明白您意之所指?”
“那好,我就明說!你是你師父一手養大的,武功也得他真傳,就算不姓雪,可也有責任維護武林大義!但你現在卻對一切不聞不問,大家倒是想弄個明白,你究竟準備怎麼應付魔宮來襲?”
看向衆人,半琴緩緩問:“各位!家師雖然是武林盟主,但我一向和武林人士並無往來!各位今天在此對我興師問罪,又到底想我如何呢?”
此時少林方丈有法雙手合十:“阿彌陀佛!半琴公子,老衲聽聞雪夫人已將義俠山莊內外交由你手,且此間衆位亦皆對你信重服從。如此,你便自然而然成爲雪盟主的傳人!況且你之前也曾獨力重創魔宮,武林中人人敬佩!現在衆同道皆翹首以盼,希望你可以帶領大家共抗邪魔,你又何必虛言推諉呢?”
半琴聽着故作不解問:“大師何出此言?無論聲望還是資歷,我都遠遠當不起帶領武林同道之說!況且家師現今重病在身,我尚需照料,並且還要查明真相,追尋兇手。此時此刻,我又有何餘力干預江湖大事?因此,請恕在下不得不辜負衆位的錯愛了……”
衆人聽了面面相覷,都知道他只不過是藉詞推脫。但說到底,他們也只是憑着雪溪的關係對半琴指摘。可若非雪溪親口指示,任何人都不可能強迫他做什麼事的!
好一會兒,田志沉吟道:“賢侄啊!你這一片孝心,大夥自然都能體諒!只是雪賢弟他病體沉重,有洛神醫父女精心診治也不必非要你親自照顧。我倒是覺得你此時應該代你師父擔負起武林大義,這樣纔好不負他一世英名,也讓他不必過分操心,安穩的將養身體!”
衆人聞言連連點頭附和!
此時外面雪天驕攙扶着劉素茵緩步走進來,衆人相互見禮,劉素茵微笑看着半琴:“孩子!你爲了你師父一心查出真兇,這番心意大家都知道,你師父也一定明白!不過你師父畢竟是武林盟主,現在他沒辦法儘自己的責任,你身爲他的徒弟是不是該爲他承擔起來呢?”
“師孃說的很對!只不過我們之前已經說好,要等到查明此事原委,追出真兇才能確定義俠山莊的繼任人選!我師父乃是武林盟主,我身爲他的徒弟豈可出爾反爾呢?何況如果還未查明真相就草草決定,沒個交代,日後恐怕難免爲人說我們中原武林無情無義,前任武林盟主遇害尚未查明真相就急着爭權奪位,這可不是成了天大的笑話?”
衆人一時感到無言以對,外面雪寒龍突然急匆匆跑進來:“不好了!不……”
微微皺眉,劉素茵輕斥聲:“幹嘛大驚小怪的?沒見到這麼多前輩在,沒個規矩……”
“大……大奶奶,不是啊!外……外面魔宮的人來了……”
衆人聽了一驚!半琴心裡暗暗鬆了口氣,當即站起來就往外走去。衆人一時不明所以,但也都急忙跟出。
來到正門外,衆武林人士此時皆一副嚴陣以待,如臨大敵的樣子。可對面,卻只有三人皆從容不迫,如入無人之境!
緩步走上前,對面站的正是魔宮陣主艮嶽,以及兩個新近升任尊者的弟子!
“原來是艮嶽陣主,有失遠迎了!”
“哪裡?一別數月,半琴公子別來無恙吧?”
“託福!還過得去,不知閣下今日前來有何指教?”
“不敢!老朽今日前來是向公子送上拜帖,敝宮主約公子明日一敘!”
伸手接過飄到面前的請帖,半琴微笑頷首:“請回復貴宮主,在下必定準時赴約!”
“好!告辭……”
眼見三人走後,楊琛等立刻圍了過來:“半琴,所謂會無好會,決不能中計啊!”
淡淡一笑,半琴看向一片擔憂的面孔:“放心!虞方勝乃是一代霸主,自有其驕傲,絕對不會做出下三濫的勾當!況且以他的武功修爲,也根本不會怕我!”
雖聽他這麼說,可人們仍舊難免緊張!而這一整天,所有人都在揣測着此會究竟會發生什麼!
半琴始終毫無異常,徑自在轉天一早溜達着出了義俠山莊。來到事先約好的地方,山腳下整齊的排列開魔宮徒衆。半琴徑直登山,而這一刻,他心裡也忍不住起了些許的波瀾!
無論如何,他早已在心裡無數次幻想過這個害了自己一生,並且仍要令全天下陷入水深火熱的魔鬼到底是個什麼樣子?可當他見到那溫文爾雅,清癯慈祥的面容,半琴也竟絲毫沒感到違和!
“孩子!我們終於見面了!”
“是啊!現在正是見一面最好的時候。”
微微一笑,虞方勝臉現失落,輕嘆口氣:“我可以理解,你有足夠的理由恨我入骨!無論如何,是我害了你的父母親人,讓你從小受盡了苦難!”
半琴聽着淡然一笑:“的確!作爲我自己,我可以找出無數沒有人能反駁的理由恨你!但我也很清楚,你所做的一切對你自己來說只是爲了一個偉大的理想,並且也可以俯仰無愧的宣告天地!”
欣慰的點點頭,虞方勝臉上揚起了一絲終遇知己,卻所欲非人的自嘲!
“你看,從這山頂看下去,盡是山清水秀,瑰麗壯觀!可是在這麼虛幻的美好中,無數人在飽受生活的煎熬!我自知所做一切爲世俗所不容,可自古以來又有哪個成大事的人不是建立在無數人的犧牲之上?”
“你說的一點沒錯!昏君誤國,但勞民傷財卻未見得真的會死很多人!反而是所謂的明君,興兵引起了無數的戰火,搞得屍橫遍野,死傷無數。而且每一次的結果都證明,只不過是天下蒼生另一次痛苦的開始!”
輕輕一笑,虞方勝看向他,仔細的上下打量,頭一次見到這個懸念已久的孩子,他很想仔仔細細的把他看清楚!
“你只看到了過去,可爲什麼不想一想未來呢?只要你願意,完全可以改變很多的錯誤!”
“這個世上正確的事原本就少之又少,而最大的錯誤,在我看來就是有人自以爲可以去改變那些錯誤,從而掌握別人的生死,還自以爲是唯一的準確!”
“哎!我以爲你可以看透的!”
“你所謂的看透,就是自以爲可以成爲拯救天下的救世主,而且還希望所有人能夠贊成你的看法!”
虞方勝深深看着他,半晌搖了搖頭:“如果你這麼想,就未免太小看我了!不錯,我以本門秘術的確害了很多人,但那只是爲了拯救更多人。我從沒想過真的可以長生不老,只是我很清楚要達成理想,就必定會有很多犧牲!漠寒,瑤姬,還有你,你們的確是我想要去戰勝對手的助力,但我並沒有真的希望害你們!”
半琴非常理解的點了點頭:“我明白!比起一個可以爲你殺人的劊子手,你更希望得到一個可以真正懂你,認同你的人!你知道,如果一直在你之下的人不會真正的理解你!所以你故意讓師父帶走我們,就算你始終得不到他的理解,也可以希望在痛苦中成長的我們能夠明白你所認爲的錯誤需要被改正!”
虞方勝欣然點頭:“事實證明我做對了!至少你是可以理解的。但我不明白,就算你不願意幫我,甚至希望要殺我報仇,可你爲什麼會和中原武林那些飯桶沆瀣一氣呢?”
半琴看向無邊無際的遠方,良久微微一笑:“你相信嗎?其實我心裡從來沒恨過你……”
虞方勝也不知道自己相不相信,只是很難理解的樣子!
半琴似乎也並沒希望得到什麼回覆,只自己說下去:“曾經我想要和你同歸於盡,那只是因爲我知道自己活不久了,不想傷害師父和朋友。而除了你,我也實在找不出可以理所當然和我一起死掉的人!而我之所以不恨你,只是因爲我知道就算不是你,我平平靜靜的來到這個世上,也未必可以活的更好……!”
深深凝視着他,虞方勝平生第一次發現自己心裡竟然產生了想要去了解一個人的感覺!
“正像你說的,這個世界上每個人都飽嘗生活的煎熬!即便沒有你這個所謂的魔頭,天下間到處都是貪官污吏,土匪惡霸,而自私的人們也在互相爾虞我詐!甚至於沒有人會想自己其實已經擁有夠多了,他們必須依靠剝奪別人才能得到自己擁有一切的真實感!所以歸根結底我來到這個世上都必然要受苦,那又何必要恨你呢?”
虞方勝臉上不禁現出吃驚的神色,此時他突然發現,面前這個人比自己想象中更加深不可測!
“如果你並不恨我,又爲什麼要阻礙我呢?”
“因爲首先我和你之間的確有永遠也無法化解的仇恨!另外,我也並不認爲你是正確的,就像我從不認可那些踩着別人屍體推翻所謂昏君,而最後只不過是重蹈覆轍的所謂明君!在我看來,你充其量只不過是和他們一樣,用更多生命換來一時的表面平靜,而之後不過是重演前戲罷了!”
虞方勝臉上露出沉思的表情問:“你不想改變,就只是因爲你不相信可以改變?”
“你的執着,只是因爲你認爲自己所認爲的可以成爲現實。但你忘了,既然你並不相信可以長生,又怎麼奢望自己真的可以改變一切?就算讓你得到天下又如何?你怎麼可能讓所有人都完全遵照你的心意?就算虞漠寒是你一手養大的,又如何呢……?”
良久,虞方勝臉上露出一種發自內心的深切痛楚:“如果可以,我願意把一切交給你!也許,只有你才能真正去完成我的夢想!”
“哎!你還是不明白!其實我們每個人都走在同一條不歸路上,我和你一樣,就算可以改變一些表面的東西,但終歸還是會回到原點!對這個世界來說,我們都只不過是過客而已!怎麼開始?如何結束?其實早就註定了,到底是誰看不透?到底什麼是錯?什麼又是對?你所認爲的,真的可以成爲現實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