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事不關己的人,“日出”都會帶給人們心上一抹怡然,但痛楚也並不會隨着黑夜隱沒!
半琴也曾糾結了很久,他不想重新回到那個讓自己苦不堪言的世界!若能在人們心中死去,對自己並不壞。但現在他已經無法壓抑心裡的痛楚,只能再次向深淵邁步。
而人們的憐憫,卻也正是把半琴推向火海的怒濤。最終究竟是自己淹沒在地獄的冥火之中?還是無數悲憫一起幫助自己一起掩埋深淵?這還不得而知。
走進觀音寺,見了他洛浩似乎有些詫異!而洛思茹一時走神,正被她施針的病人發出痛叫!
連連道歉,洛思茹的心不在焉根本無法掩飾!雪露一早就和寺中的尼姑們一起爲病人發藥送飯,楊琛三人看到也跟着去幫忙。半琴獨自坐在門口,看着出來進去的病人,以及忙碌着的人們,心裡不由得思索起他們到底誰才更幸運的問題!
重病纏身而朝不保夕當然不算是幸運,可因爲善良在苦難中摸爬滾打,奔波勞碌,即使身體健康就能比其他人舒服點嗎?
相比之下,那些死在自己手上的綠林強盜,以及魔宮中人,他們每一個在活着的時候倒還逍遙快活!
人們常說“邪不勝正”,又說“天道向善”。可自己眼中所見的正義之士,善良的人們又有哪一個不是在無邊痛苦中掙扎悲鳴?而邪惡又豈非正在,而且會繼續在這個世上大行其道?
如果必須以幾倍,甚至更多的犧牲去平復邪惡,難道這就是天道所鼓舞的善良?
魔宮宮主爲了實現一己野心而傷害了數不清的無辜生命,創造出自己這樣的怪物。而如今,他卻要糾結於難以輕易抓回自己品嚐辛苦栽種的果實,甚至某一天可能還會被自己所傷。
雪溪把自己從魔宮救出來,傾其所有讓自己成爲世上一等一的高手,他的願望是讓自己去擊破孕育出自己的魔宮,可卻也要冒着被自己反噬的危險!
魔宮是邪惡?雪溪是正義?
但他們都可能因自己而作繭自縛!誰能判斷?誰又能下定論?天道究竟是什麼?人生又到底該怎麼走下去?曾經的半琴不需要“想”,因爲他沒有心!就像雪溪說自己的心丟掉了一樣,自己只需要按照他說的去做。可當自己無法再自欺欺人的安於傀儡位置的時候,心裡居然更加迷茫!
人來人往,時移世易,可歸根結底前前後後又有多少不同?過了今天,今生,之後會有改變嗎?古慧神、雪溪,他們爲這個人世究竟帶來了什麼?如果古慧神是成功的,世上就不必再有個雪溪。如果後者的人生髮過光,又何必又今天的自己?而今天的自己,又到底還能做什麼……?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耳邊傳來個蒼老,慈祥的聲音:“見到他們,會不會覺得想要幫助他們?”
茫然擡頭,好久,半琴回過神才發現又已經是黃昏了。從一早到現在,大半天過去始終沒有人來打擾他,但沒有人片刻忘記過他的存在。
觀音寺的尼姑們已經準備好了素齋,雖然好大一桌子,但也實在談不上色香味!
過了會兒,楊琛看向洛浩問:“洛老!這次的瘟疫感染到那麼多人,範圍又那麼廣,我看只是這樣一個個等着病人來診治不是辦法啊!”
洛浩輕嘆口氣,回頭看向他點點頭:“楊公子說的一點都不錯!老夫這陣子也在爲此發愁,不過診治了那麼多病人之後,老夫倒是已經想出了一劑藥方。可一來老夫實在是脫不開身,沒辦法去到處施藥。二來瘟疫既然是人爲,萬一他們施以變化,突然間也無法施予急救。所以……”
聽了他的話,諸人也不禁暗暗發愁!半晌,楊琛沉吟道:“洛老所言極是!可眼下的情況實在難以應付,還是該找個兩全其美的辦法才行。不如這樣,讓我和師妹,還有半琴帶着藥去山下各處發放。洛老就繼續在此治病,請和尚和道士兩位在此保護,以防萬一如何?”
洛浩聽着輕輕捻鬚點頭:“這倒也不失爲是個辦法。不過爲防萬一,不如讓小女和三位一起上路。若是有何異常病症,也方便就近治療。如此一來,便周祥多了。只是小女不懂武功,只怕會給三位添麻煩!”
憑三人武功自保大致還不成問題,可要多帶個洛思茹的確是反而妨礙。但洛浩說的也沒錯,萬一魔宮中人對病毒加以改變,三人到時候也是毫無辦法了。
一旁曉元此時緩緩道:“三位少俠武功高強,等閒必可不懼。思茹雖然不懂武功,貧尼倒是可以派弟子隨性,至少也可以打打下手!”
諸人一聽,觀音寺中女尼武功倒也都不弱,雖未必能抵擋高手,可如果能保護洛思茹,也對三人是極大的幫助!
翌日,楊琛三人以及洛思茹,還有曉元派出的四個弟子一同下山前往各處施藥。而路上看到有求醫病患,洛思茹就會立刻上前診治,凡是同樣病症便就近送與藥物。如此三天,所遇到的病人症狀雖然都並無大異,可卻也證明魔宮的人毫無停手之意。
在最近處一個村莊派完了藥,衆人走上大路,又見到不少顯然是趕往求醫路上病發而死的人。
楊琛心裡極爲憤怒,更惱恨自己無力相救,忍不住怨氣難平:“魔宮的人真是狠毒,這麼多無辜性命慘死,他們竟然毫無憐憫之心!”
雪露聽了苦笑嘆氣:“哎!師哥,魔宮用毒厲害,手段殘忍,這些咱們早就領教過了。我現在擔心的事,他們到底爲什麼會突然向這麼多無辜百姓下毒?”
“無非是爲了試藥……!”
諸人聽了愕然看向半琴,洛思茹輕輕點頭:“我爹也說過,這次瘟疫來的古怪!雖說感染的人症狀都差不多,可和一般瘟疫會隨血液傷害臟器不太一樣。按發生的情況看,不太像是純粹爲了害人而放的毒!”
雪露皺眉思索:“這麼說來,魔宮很可能是在研製新的毒藥,所以要先用人實驗效果?”
楊琛聽了皺眉問:“如果是這樣,那我們就算治好了所有病人,不是也沒用嗎?”
洛思茹緩緩搖頭:“不會沒用!即便不能阻斷病毒源頭,可通過症狀也能瞭解傳染途徑,那就能設法遏制瘟疫的蔓延!”
“所以洛老才那麼不遺餘力挨個給病患診治?”
“對!”
聽着三人交談,半琴心裡連連轉念,當即張望四周,往一條小徑走過去。
楊琛見了急忙追過來:“半琴,快到下一個村子了,你這是要去哪啊?”
“治好下個村子,也還有許多其他村子。不如先除了病源,找到傳播毒性的根!”
諸人一愣!洛思茹驚喜道:“不錯!如果能找到病毒,那要配製解藥,阻斷傳播就容易多了。”
雪露思索着奇怪問:“就算這樣,你怎麼知道該走這條路?”
“除了這條路,其他路上都多多少少有人跡。可放毒人一定會躲在個安全,不會被傳染到的地方……”
諸人聽了恍然明白!一路上自己只是找病患所在方向施救,但那勢必不可能找到下毒的人。而適才的岔路口,就算沒有發現病人,也可以看到一些殘破的衣服碎片,或者掉落的隨身物品,只有這條小徑最不起眼,最平靜。
這一走又是將近兩個時辰,別人還沒怎麼,洛思茹只是個不會武功的弱女子,腳步不免已經開始踉蹌起來。
雪露心細,當即提議先休息一會兒。
諸人圍坐一起,曉元弟子取出事物分給幾人。半琴獨自坐在稍遠的地方,閉目調息,暗暗服下了另一顆淨心丹!
這幾個月在筆架山清淨的日子他想了很多,這淨心丹的事就是其一。按屏鬆所言,淨心丹可以暫時幫助自己平順心氣,就等於是消解體內毒性。可毒性本身也正是遏制自己氣血膨脹失控的界限。換言之,淨心丹消除自己體內毒素之後,自己就將失控。
而當初服下第一顆淨心丹,半琴確實感到體內氣息得到了緩解。而這些日子下來,他開始感到體內氣息又見紊亂。按推想,自己大概還有半年時間。可不管怎樣,活一天算一天,可一天也不要白活,那樣死了纔不至於會有更多遺憾吧!
洛思茹輕輕走到他身邊,柔聲道:“半琴大哥!你臉色不太好,我給你把把脈……”
看了她一眼,半琴點了點頭。洛思茹開心的在他身旁坐下,輕輕拉起他手腕。
半晌,洛思茹臉上露出些許疑惑問:“半琴大哥,你覺得怎樣?”
“我很好!”輕輕縮回手,半琴看着她臉色稍稍平和了些:“你不會武功,趕了那麼久路,還要治病,多休息會兒吧!我的身體暫時不會有大礙,放心吧!”
點點頭,洛思茹垂頭看着自己纖細的雙腳,半天低聲問:“半琴大哥!這事情了結以後,你是不是就要走了?”
“嗯!我不知道自己還能活多久,可活一天我就有必須去做的事!”
“那等所有事情都做完呢?”
“也許我未必有運氣能活到一切都結束。”
“你……你會忘了我嗎……?”
皺眉看了她一眼,半琴望向很遠的朦朧:“思茹!我很感激你們父女救了我!可有很多事我自己也不是很清楚,更沒辦法對你解釋!總之,我是個不祥的人,接近我對你沒有任何好處。所以……,你還是忘了我比較好!”
手裡輕輕摸索着玉佩上的花紋,洛思茹幽幽看了他一眼:“你讓我忘了你,可你自己爲什麼還執着的惦記着呢?”
半琴聽了不由身子一顫!良久,低吟聲:“我生而非人,何以言情?”
“你若無情,何以執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