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琴讓洛思茹將魔宮煉藥室的毒藥各種取出一點,又向殷瑤姬要了些魔宮的獨門暗器。在不泄露行蹤的界限內,大致瞭解了魔宮的構架。本來是準備要離開了,鬼女卻突然阻止,看向殷瑤姬輕輕揭下了自己的面紗。
殷瑤姬時隔再見自己有生以來唯一的夥伴飽經苦難的容顏,心裡大爲悲傷!
而半琴和雪露只覺得一陣頭皮發麻,相處多日兩人都覺得鬼女雖然陰沉,可行事果敢周到,言語謹慎,而且絕非陰險之人!況且她遭遇坎坷,縱然性情偏激些也有情可原。
但此時看到了她的容貌,兩人都覺得和自己想象中出入很大。那張臉彷彿只是包裹着一層深紅近黑色皮的骷髏,髮際線也退到了額後。一凸一凹的雙眼,塌鼻外翻,反而雙脣是臉上最突出的部分,可期間參差不齊的牙齒,更把兩顆本來正常情況下應該很可愛的虎牙凸顯至下脣。這樣的一張臉,已經不是能只用“猙獰”二字可以形容的了!
好半天,洛思茹勉強平復了恐懼的心情,伸手搭在她手腕上,半晌悽然搖頭:“虞方勝實在太狠毒了,他竟然是用截脈法封閉了你的全身經絡,使五臟廢黜,延緩血氣運行,但卻又用藥物促使你功力繼續精進,看來……”
鬼女輕輕收回彷彿一碰就折的胳膊,似乎很艱難的讓臉皮呈現出了一個悽哀的笑容!
“我對他只不過是一個儲存功力的容器,只要功力可以繼續增加,這條命根本不重要……”
這番話說的平淡,可聽得人都難免感到心頭悲涼!
“我從來沒求過你什麼!這些年來我活下去的目的只有一個,這你也知道。所以我今天第一次要求你一件事,也許這也是最後一次了!”
殷瑤姬深深的看着她,臉上神情極爲糾結!“你要知道,萬一事情泄露出去,你我都再也沒有活命的機會!而且……”
鬼女堅定的點了點頭,打斷她看向半琴:“我知道,我也知道你最想的只是可以活下去。但如果沒有辦法解除我們身上的血毒,死只是早晚而已!我不知道他能不能救咱們,更不知道他能不能殺了虞方勝報仇!可我知道,他已經是咱們唯一的希望了。所以我覺得,這個險值得冒……”
殷瑤姬心裡此時極爲忐忑,看看鬼女,又看看半琴,好半天才嘆了口氣:“半琴!其實在這個魔宮裡還有個地方是沒有人可以隨便進出的,那裡被稱爲永生了死亡的界限。而事實上,就是藏有魔宮歷代武學秘籍的地方。”
“藏武功秘籍的地方和生死有什麼關係?”
殷瑤姬輕輕搖頭:“具體的我也不清楚,但那裡確實只有歷代宮主可以進入。以往也曾有人偷偷進去過,但出來後非死即瘋,所以雖然那裡一向沒有守衛,可始終沒有魔宮中人敢越雷池一步!但我能確定,那裡的確有絕頂武學,而且虞方勝也說過等我和虞漠寒到了四十歲的時候可以進去修煉……”
半琴心領神會的點點頭,鬼女開口說:“平心而論,虞方勝的武功,就算你練到死也未必能打敗他。可如果你能練成魔宮的絕頂武學,說不定會有機會。而且我經過多年的明察暗訪,聽說魔宮最厲害的武功毒咒同時可以化解魔宮所有的奇毒,因此說不定也可以救你自己!當然了,這不僅可能會讓我倆喪命,你若真進去了也不見得能活着出來。所以,怎麼選擇還在於你自己!”
依次看着三人完全不同的表情,半琴自己心裡也非常掙扎。要學絕頂武學並非朝夕,就算那武功真的可以解除自己的血毒。等到自己練成恐怕全天下都已經成爲虞方勝的屠場,甚至根本等不到自己練成就已經死了。
而且自己現在命不久矣,如果進去說不定就是死路一條。可如果趁機會設法查明魔宮的真正實力,至少可以增加其他人的勝算!但鬼女說的也並非沒有道理,憑自己的武功練到死都未必是虞方勝的對手,其他人又有多大希望?
而且假如一切真的都如自己所料是虞方勝早已設計好的陷阱,那麼如果自己不肯順服,他就一定非殺自己不可。那麼他可以設想到一切,能設想到自己會練成他魔宮所有頂尖武學?
這顯然不太可能,那麼就算他料到自己會進入那個地方,恐怕也認爲自己只有死路一條。換言之,如果自己可以從那裡面活着出來,對他就必然是巨大的打擊,無論那是否可以救自己。最低限度,自己可以完全搞清楚魔宮的武學,加以揣摩,研究,或者送回義俠山莊給雪溪都是增加了日後對付虞方勝的籌碼!
權衡之下,半琴看向殷瑤姬點點頭:“帶我去!”
“你真的想清楚了?”
“你怕?”
苦笑聲,殷瑤姬搖搖頭:“左右一個結果,我有什麼可怕的?只不過……”
“幫我照顧好……她……”
轉來轉去來到一間看上去甚至根本並不足以引起人好奇心的房門外,看着半琴走進去,殷瑤姬此時不由詫異的看向始終沒開口的洛思茹!
“他這一進去,也許就再也走不出來了?”
“然後呢?”
“你都不勸他?”
“如果他能聽我的,今天又怎麼會在這?”
“可你還是死心塌地的對他!”
“是!”
“爲什麼?”
“因爲我愛他,這就足夠了……”
半琴走進房裡除了一片漆黑之外根本什麼都看不到,只能摸索着前行。而這條路遠遠超過他想象的長度,估計至少走了一里,周圍才漸漸可以看到朦朧的光亮。
最終,半琴走進了一座由頂端鋪滿四壁各種奇珍寶玉的洞窟。這裡鑲嵌在牆面的玉石看起來都是未經雕琢的璞玉,但仍舊可以看出質地的珍奇、稀有。而由珠玉連接遮蔽的頂端,似有霧氣繚繞,隱約可見朦朦星月。
霧氣的隱現中,半琴驚奇的發現四壁上出現了很多似乎會舞動的人形圖像。仔細觀察,才發現原來鑲滿了珠寶的洞窟石壁上雕刻着許許多多的人像。而洞頂雲霧的流動,透出光線的折射角度,就可以使這些人像發生奇妙的變動。
且不論建造這間密室的價值,以及這些人像的出處。單隻建造者這份獨具匠心,都足以令人折服!
不用多想,洞壁上的人像應該就是魔宮武學秘籍。而按照殷瑤姬說的,以前來到這裡的人非死即瘋,半琴大致看了一遍之後,料想除了學武者本身功力不夠,以及這些武功過於精妙之外,修煉者受到光影誘導的原因更主要。
而由此來推斷,得到魔宮歷代宮主允許進入這裡修煉到的人,恐怕也並不是因爲有什麼大功勞!
那麼殷瑤姬說虞方勝曾說她和虞漠寒四十歲後可以進來,想來虞方勝本心並非是真的想置他們於死地,但半琴自問是不會把這一點告訴殷瑤姬的。
另外,人總是難以避免受到外來刺激的影像,而此地除了無數價值連城的珍寶,還有光線奇妙變化的誘導,絕非很多人可以絲毫不受影像的!而等到兩人四十歲的時候,功力達到一定程度,如果還是死在這裡就只證明他們的能力有限。如果能活着出去,而且真的對虞方勝忠心,他自然樂得多個爲自己打江山的大將。
打消心裡此刻而言並無意義的設想,半琴找準一部分圖形瞅了好半天,心裡對魔宮先人的智慧,才能更加由衷的歎服!因爲這裡的一切原來比自己最初的看法更加精妙,那些璞玉因爲未經雕琢而形態各異,就算沒有光線折射的關係,本身棱面也會造成視覺差異。所以這些武功實際上是具備了無窮無盡的變化,就算得到精心傳授修煉方法,也非得具備可遇不可求的天賦,否則一般人只要開始學就會立刻經脈錯亂,走火入魔!
偏巧此時在這裡的是半琴,也不知該說是造化弄人,還是天意如此。這壁上所雕刻的武功中就有冰心咒的雛形,而且因爲最後教無可教,雪溪曾經還以自身所會的武功隨便大亂順序傳授。但無論多不合理,半琴也都照樣全部學會,這足見其武學天賦的不可思議!
另外還有雪溪也曾教過他一些的炎咒,另外一種大概就是毒咒了。不過此時所見,這外界傳說的魔宮三大神功竟然只是魔宮武學的基礎心法而已!
感到心頭氣血有些紊亂,半琴急忙坐地盤膝調息!
自從進入魔宮三天,期間洛思茹只以防萬一的爲他施針一次,可此時突然氣血翻涌讓他明白這裡的武功果然有迷惑人的作用。索性他功力深厚,而且定性也足,尚不至於輕易被困擾。
調息一週,半琴以內功護住心脈,決定從自己最熟悉的冰咒開始修煉。而此刻爲防萬一,半琴在雪溪冰咒的時候極其謹慎,半點也不肯馬虎。但偏偏血氣的運行極爲迅速,連想自己勉強控制延緩都不成。
很快半琴就學會了冰咒,而心裡卻充滿了疑問,只料想是因爲自己早就練成了冰心咒,而兩種武功本是一體所以學起來纔會方便。
接下來,炎咒的修煉半琴更加不敢急進。因爲不用練就知道兩種武功完全相反,稍有差錯就會無力迴天。
可結果仍舊讓他無比驚奇!
冰心咒的奇妙之處在於可以陰寒內力在心脈形成一層保護,藉由外力爲自己所用。換言之,只要本身可以承受的程度,功力就可以源源不斷的產生。
但炎咒的修煉方法和冰咒幾乎就是完全相反,全靠自身體內運行集聚的一股純陽真氣。也就是一般武學修煉內功的普遍概念,自身功力越強,武功的威力也就越大。
只不過半琴在雪溪炎咒的時候仍舊非常順利,當他發覺自己體內已經開始形成一股純陽真氣的時候,並沒有絲毫和陰寒內力的衝突,反而兩者漸漸合二爲一,心脈原本的陰寒真氣保護層漸漸變成了一種凝結**般柔軟且堅韌的覆蓋。溫暖而不燥熱,清爽卻不寒冷,讓他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舒適!
時間有限,半琴心知沒有時間給自己仔細想清楚,當即就開始學習毒咒。
這一下他終於感到有些艱難了,由於自身並沒有修煉的毒攻,也沒攜帶任何毒藥供自己以內功吸攝修煉。因此他只好慎重的引導自身體內血毒,緩慢的衝擊血脈。但爲了避免血毒爆衝,所以進展非常緩慢!
洞中無日月,世上已千年。
毒咒基本貫通,半琴料想已經過了不少時候。而且炫光流轉,再回頭看之前依照學習的圖形多半都產生了變化。當下半琴站在洞壁錢,以自己身體從各個方向遮擋光線,牢記各種圖形變化,以備之後離開這裡獨自修煉。
聽到輕微的腳步聲,半琴緩緩走回漆黑的通道,並未掩飾自己的腳步聲!
“半琴……?”
聽出是鬼女略帶顫抖的聲音,半琴平靜的回答:“鬼女,是我!”
顯然在進入這裡的時候鬼女並沒自信一定可以看到他還活着,而聽到他的聲音不禁發出一聲勉強抑制還仍舊明顯顫抖的驚呼!
“我果然沒看錯人,你真是不簡單!太好了!”
“還得多謝你!不過我在這多久了,裡面也估計不出時間,思茹怎樣了?”
“你放心!你在裡面一天一夜,瑤姬怕人發現所以先帶洛姑娘回去了。我不放心,所以來看看。”
“一天一夜了,沒想到過了那麼久……”
“好啦!先出去再說吧……”
感到一隻冰冷,且乾枯的手抓住自己,半琴心下一陣安然。他真的很希望可以救殷瑤姬和鬼女這樣和自己一樣遭受不幸的人,甚至如果可以虞漠寒他也是願意救治的。
但現在自己還是處於朝不保夕的情形下,根本沒有半點辦法,也想不出辦法。況且鬼女她們並不僅僅身具血毒,還被虞方勝下了狠手,自己根本已經無法解救她們了。
路上,鬼女似乎想起什麼問:“對了!你之前給我的紙包裡是什麼?”
“是屠蘇草曬乾研末成的粉末,之前在南疆洛神醫就是用它配藥治好了魔宮的瘟疫。我想你如果有機會把它灑在煉藥室裡,可以令魔宮的奇毒變性!”
“爲什麼不徹底毀了那些?”
“首先我現在不能對魔宮下手,這早就說過。而且虞方勝在西域根基深厚,就算我毀了現在這一切,他還是可以輕易再建造一個。倒不如暗中給他下點阻礙,讓他日後想用的時候折手,還能打他個措手不及!”
“好主意!放心,我一定會辦成。等等……”
回到密室外間,鬼女在黑暗中把門輕開一線,左右環顧說了聲“走”。
兩人出門並未細看周圍,鬼女拉着半琴徑自就走。可纔沒走幾步,就聽到身後傳來呼和:“什麼人……?”
兩人一驚,鬼女當即一把推開半琴:“記住,爲我報仇……”
半琴一愣!鬼女已經衝了出去,接着就是一陣廝殺怒喝。
半琴一時還沒回過神,可才踏出一步想起去幫鬼女,心裡針刺般疼了一下!當即緊握着雙拳,暗下決心轉頭就跑……
回到倉庫,殷瑤姬聽了他的話當即出去查探。而洛思茹一心掛念着半琴的身體,又仔細的爲他施針。
殷瑤姬再回來的時候,臉上仍舊可見未乾的淚痕!
半琴身子一顫,殷瑤姬舉起衣袖擦乾了淚水:“現在不是說話的時候,你們快走吧,護衛隊很快會查過來。”
“那你……”
“我沒事……沒事……”
此時的殷瑤姬,只覺得多說一個字都沒有了力氣。想着適才自己出去查探,聽說鬼女跑進了煉藥室。而當自己感到的時候,鬼女已經遍體鱗傷猛地撲向自己。她知道,姐妹是故意死在自己手上。
這樣她可以心滿意足,還能洗清自己的嫌疑,更可以爲半琴逃走爭取時間。可是鬼女臨死前臉上那一絲解脫的愉悅,卻始終像一柄尖刀不斷刺痛着殷瑤姬的心!
死並不可怕,可怕的只不過是死亡在人心中與生俱來的恐懼!同樣,生老病死本是人之常情,失去親人也只是早晚必須經歷的過程,畢竟自己也是逃不過的。
可逝去的人,卻總是會活在某些活着的人心裡,並且留下一份痕,而這份痕又豈是時間可以抹去的?
一切的一切都不可避免的發生了,唯一可以確定的是無論如何必定會有個結果!但在許多被結果埋葬的人臨終,心裡只有一個念頭,就是不希望自己的悲劇在未來重演!
可是對鏡自問,我們究竟讓多少已經離開這滾滾紅塵的人永不瞑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