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琴和洛思茹在魔宮的倉庫中藏身了兩天,期間鬼女曾來給兩人送食水,而殷瑤姬則一直沒出現。
說來也奇怪!這陣子以來半琴體內血氣變得十分狂躁,尤其是一動真氣就更加難以控制,非得馬上讓洛思茹施針才能壓抑下去。但在魔宮的這兩天,他卻感到出奇的心平氣和,即便清晰的想到自己目前正就身在毀了自己一生的地方,竟然也沒有半點異常的感覺!
到了第三天入夜,殷瑤姬終於來了。半琴看了她一眼,見其面有異樣,卻並不像是憂慮的樣子!
“一直都沒有虞方勝絲毫的消息,我本來還懷疑他在暗中監視着一切,可現在……”
“現在這些都不重要了,魔宮裡的情形如何?”
“虞漠寒傷雖不重,但短時間也不易痊癒。可他絕不會就這麼輕易回來,我對四陣主提起擔心中原武林中人突然襲擊,他們都忙着把守各處要道,現在反而魔宮內部非常空虛!”
“空虛是因爲不需要把守,因爲這裡如果不熟悉的人進來一定會自取滅亡的,對嗎?”
殷瑤姬沒有回答,但等於就是默認!半琴也不再追究這些細節,只思量着下一步究竟該如何行動?
“現在魔宮的守衛都集中在外圍,內部就算有陷阱也難不住你我。只不過我們時間有限,以你所見到底有什麼地方是值得去一探究竟的?”
殷瑤姬聽着理解的點點頭,的確,偌大的魔宮要就算走馬觀花想逛遍也得十天半個月,更何況現今非常時期,要仔細的查遍每個角落時間根本不允許!
“魔宮裡最重要的地方出了虞方勝的練功房,就是煉藥室了。”
半琴淡淡一笑,他心知殷瑤姬肯和自己合作目的只在能消除體內血毒,擺脫虞方勝的控制。所以如果不能稍微給她一些好處,以後一切就都談不到了。
所有事殷瑤姬之前都已安排妥當,今晚的煉藥室中空無一人。
洛思茹四下一番查探,感到此處所能見到的珍奇草藥,以及已經配製的成藥,着實都令她感到歎爲觀止!而半琴對醫藥之術所知有限,便只到處隨意走動。
隨手拉開意見斗室的房門,縱然半琴短短數年間已經算是殺人如麻,可面前所見仍舊令他心頭一震!
其他三人間他有異急忙來看,但就算殷瑤姬從小在魔宮長大,且地位尊崇,也從未見過此時景象!
此時此刻,出現在四人眼前的房間大小足有十丈見方,四壁掛滿了人畜的屍骨,可地面卻長滿了無比鮮豔嬌媚的花海。只是散發出的濃郁血腥氣,以及令人乏力的香氣,更增景象的恐怖!
殷瑤姬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眼前看到的事實!半琴看向她和鬼女問:“難道你們也沒見過這些東西?”
兩人搖搖頭,殷瑤姬苦澀一笑:“虞方勝一向嚴禁我們進入煉藥室,就算虞漠寒和我都不行!他說是因爲我們都體內帶有劇毒,萬一和此處藥物發生衝突就難以救治了!而且這裡一向都有專人看守,想偷溜進來都不成!”
“那你是怎麼把這裡的人調走的?”
殷瑤姬看向他冷冷問:“你懷疑我?”
“只是人之常情罷了!”
“也是……!”淡淡一笑,殷瑤姬隨意說:“乾天四人雖然同是陣主,但絕對不能把他們和巽風等四人相提並論!只不過人老了總是會有些難免的心裡障礙,成天都會沒來由的擔心這,擔心那。現在他們最怕的就是魔宮突發發生意外日後沒法交代,加上虞漠寒連連失手,弄得他們更是成日人心惶惶!所以……”
“所以你就抓住了他們的心理,把他們的注意力轉移,我想……,你大概是用了什麼方法讓他們自己坐不住,主動帶着人去佈防了?”
“哎!我只是提醒他們與其放着那麼多守衛未必能知道敵人從哪個方向打過來,不如在各處道路都佈置好毒陣。坎柔一向行事優柔寡斷,小題大做,恰好又是管理煉藥室的,所以馬上帶着所有藥師分別去佈置了。”
洛思茹反覆觀察密室中的鮮花,半晌似乎想起了什麼:“如果我猜的沒錯,這就是傳說中的血珠蓮!”
“血珠蓮?”
“我聽爹講過,血珠蓮原產波斯,被稱爲魔花!因爲要培植這種花不僅環境、溫度和溼度等等要就非常嚴格,連平日的飼育都要十分的精細,而且還必須以靈氣充沛的生靈活血飼養,所以這種花據傳早就絕種幾百年了。”
“看來虞方勝最大的癖好,就是把傳說的一切再現!不僅僅是我們……”
殷瑤姬和鬼女聽着臉現愁苦!半琴又問:“但血珠蓮究竟有什麼用處?虞方勝爲什麼煞費苦心的培養?我覺得這花香氣雖然的確有懾人神智的效果,但也未必很厲害!”
洛思茹輕輕搖頭:“妙就妙在這裡!血珠蓮的培育方式雖然令人髮指,可此花不僅對人無害,反而非常有益!尤其是在治療一些沉痾雜症時很有療效,但同時無論任何一種毒藥只要稍微摻雜一丁點花粉,都可以令毒性增加十倍!”
三人聽了大爲驚愕!洛思茹徑自取下各色花朵收入包中。半琴興起徑自就去打開了另一扇門,但此時所見更加令人觸目驚心,毛骨悚然!
如果先前血珠蓮的溫室起碼多少還能讓人感覺到一點賞心悅目,至少如果沒有那些枯骨根本不至於讓人害怕!那麼此時這間房裡的一切,就可以稱作是人間地獄了!
房間的大小和之前相仿,五五二十五個碩大的水缸裡盛滿了鮮血,而每個水缸中還有一人置身其中,最裡面趴在地上兩條巨犬,正眼冒綠光的瞪着四人。如果不是頸下鐵鏈異常的粗大沉重,恐怕早已猛撲過來了。
最可怕的是,那兩條巨犬不僅體型碩大無比,而且竟然是犬身人頭!
半琴無意識的一下把門關上,殷瑤姬看向他:“沒想到,你居然也會有害怕的時候……”
半琴滿臉悽苦的搖搖頭:“如果可以,我真的希望永遠也不要見到虞方勝那個人!”
“但就算你見到他,也未必能和他乾的這些事聯想起來……”
半琴聽了微微蹙眉!殷瑤姬輕輕一笑:“其實很多年前我也曾見過這兩條怪犬,當時虞漠寒嚇得都尿了褲子呢!據說它們是虞方勝很早很早以前從身毒捕獵到的,當時還不是這樣子,只是很兇猛的巨犬。可正因爲兇猛無法馴服,虞方勝就突發奇想,試着以海外**法爲這兩頭巨犬換上了人頭。可沒想到最後居然真的成功了,並且對他非常服從。爲了飼養這連個怪物,虞方勝以各種珍奇草藥煉製藥血。聽說是以人整個人浸泡在新鮮的藥血中,作爲媒介充分吸收營養然後餵給怪物。不過,我今天也是第一次真正見到……”
良久,半琴不禁輕輕嘆息:“說實話,虞方勝雖然兇殘可怖,但不能否認,他實在是無法想象的人間奇才!如果僅僅只是單純的殘忍,又怎麼能創造出這麼多不可思議的奇蹟?”
落日如聽着心裡滿不是滋味,但也實在無法否認眼前所見到的這些巧奪天工之作!
“一念爲善,一念爲惡!天賦再高也總還是爲人自己所用,可虞方勝這種人身具奇才卻禍害天下,豈不令人悲哀?”
煉藥室中整整二十個同樣大小的房間,似乎挑戰幾人想象力一樣,只有想不到,沒有看不到的。而此時此刻半琴卻不禁感到一陣氣餒,因爲他感到自己對敵人產生了越來越忍不住的恐懼!
如果說世上有比野獸撕咬更恐怖的景象,也許只有人爲有意的去超越兇殘極限!因爲任何野獸再怎麼兇殘只是天性,或者生存的必須本能!但只有人,當他們有意識的去創造恐怖,呈現的結果將是無法想象的!
晃了足足兩個時辰,殷瑤姬也有些不耐煩了,而其實也是心裡感到難以再繼續留在這裡。
“怎樣?發現有用的線索了嗎?”
洛思茹暗暗盤算:“差不多的藥我都多少蒐集了一些,不過我還需要時間研究。否則我可以先試着給你配一副藥,效果只能看結果了!”
殷瑤姬聽了不由一時躊躇,她是想解毒,但可萬萬沒想在毫無把握的時候以身試藥!半琴則意不在此,趁殷瑤姬不注意,悄悄塞了一個紙包給鬼女!
後者詫異的看向他,半琴搖搖頭看向那些密室。鬼女心下了然,但卻不禁躊躇起來,最後還是輕輕收起了紙包。
走出煉藥室,半琴心裡暗暗琢磨,雪溪當年在魔宮出入不知多少次,這些東西也絕非一朝一夕可以辦成。那麼細想當時對於魔宮收藏產婦和嬰兒的地方必然是重中之重。但如果他連那種地方都可以來去自如,這煉藥室豈能不到?而以其性情如果到了這裡,又豈會讓這些孽障留存至今?最起碼他應該早就把這裡的東西拿出去找人仔細研究,也總不至於如今這樣束手無策,除非……
想到這,半琴不由得渾身一震,好像是不小心觸及到了一個很可怕的陰謀,但一時之間又似乎摸不清!
似乎察覺了他異樣,殷瑤姬輕聲問:“怎麼了你?”
看向她,半琴臉色更顯蒼白:“我真蠢!憑我怎麼可能輕易進來這個地方?況且誰都知道我就在魔宮附近,中原武林又大舉進犯,虞方勝身爲魔宮宮主,怎麼會在這個時候突然離開……?”
殷瑤姬聽着彷彿瞬間血都涼透了,整個人突然失重般向前一個趔趄,幸虧鬼女及時扶住纔沒跌倒!
“你……你是說,這一切都是虞方勝早就故意設計好的?可是……,他怎麼會料到你能進入魔宮腹地?而且,難道他不擔心你進來會端了他老窩?”
“哼!虞方勝果然厲害!不僅如此,恐怕連當年雪溪偷走我們三個根本都是他一手設計的,否則如果雪溪連收藏我們的地方都可以涉足,又怎麼可能沒到過這地方?而這一次他故意把你和虞漠寒分開,就是故意讓我進來!”
殷瑤姬雖尚未全部想明白,但也感到非常後悔,心裡極爲混亂:“可如果他早就懷疑我了,爲什麼絲毫沒有防備?而你……”
“我屢次從你和虞漠寒手上逃脫,按理說這本來是不可能的。所以你們兩個之間,起碼有一個肯定早就對他起了異心!但虞漠寒向有野心,他要殺我是很正常的,卻絕不可能放過我!”
“但還是說他即便疑心也並沒把握,可這麼冒險又是爲了什麼?”
“因爲他根本不怕我,而且他的野心也絕不只是區區一箇中原而已!首先,他知道我潛入西域就是爲了對付他,而且雪溪派人大舉攻打魔宮也是故佈疑陣,讓他無法輕易下手。如果一直按照我們的步子走,他就太被動了,所以他選擇了主動攻擊!現在我就算可以毀掉整個魔宮,他也能立刻消滅義俠山莊,那時中原武林就完了。而且魔宮雖然能臣服西域各城邦,但卻不可能任意指揮各國軍隊。但如果魔宮遭受重創,他就能立刻剷除義俠山莊,而且以此爲藉口引誘西域各國君主,許以重利進攻中原。到了那個時候不僅中原頃刻覆滅,他也可以趁機設法奪取各國政權,真是一舉數得!而他有恃無恐,就是因爲知道我一定會想到這些,所以奈何他不得……!”
聽着這些,三人都顯出滿臉的疑惑!殷瑤姬心知虞方勝的精明無比,半琴所言雖然匪夷所思,但恐怕也不是危言聳聽!
“但即便你所得有道理,可他當年又到底爲什麼任由雪溪帶你走?”
半琴微微皺眉沉吟:“你說幾年前曾經有人血毒發作,魔宮還爲此損失慘重?”
“是啊!”
“那就說明虞方勝對你,我實際上並沒有絕對控制的把握!”
“你的意思是,他是利用雪溪,想試驗你們到了魔宮之外會怎麼樣?”
“除此之外,我想不出其他原因……”
聽着兩人的對話,鬼女不由暗暗驚悸:“虞方勝竟然如此可怕!連雪溪那樣的人居然都被他擺佈算計!”
“哼!恐怕還沒那麼簡單!無論如何,雪溪不會坐以待斃!而且虞方勝既然有那麼大的野心,相應的,漏洞也會同樣多!”
“你想到了什麼?”
“既然知道了他怕什麼,那事情不就容易了……?”
愣了下,殷瑤姬腦中靈光一閃,驚駭的看着半琴:“或許,你纔是最可怕的那個……”
世上的事往往如此,永遠不要自認比別人聰明,因爲一旦那麼想,圖謀就會無限擴張,涉及的方向也會更廣。誰也不可能隻手遮天,所以眼睛看的太遠就難免會有看漏的地方,那樣結果稍有不慎就會露出千瘡百孔!
就像此時面對一副志得意滿的虞方勝,雪溪就會給他潑冷水:“你真的確定半琴不會破釜沉舟?”
“當然!爲了保住你們,他寧可犧牲自己。那麼又怎麼會做出牽連更多,或者說成全我的事?”
“看起來你很確定他能進得去魔宮?”
“那並不重要!我更在乎的事他到底能走到哪一步?甚至,如果他真能逼得我非得回去,我或許會覺得後悔!但這恐怕不太可能……”
雪溪聽了淡淡一笑:“如果是這樣,你還是抓緊陪我多下幾盤吧!因爲,你太小看半琴了……”
深深凝視着他,虞方勝心裡不由得暗感憂慮!他雖懷疑殷瑤姬對自己貌合神離,但那並不值得奇怪,也不重要!甚至她如何能按照自己所想的把半琴引出來帶進魔宮,自己的目的還更容易達成。
但此時雪溪的穩如泰山,卻讓他不得不思考半琴到底能有什麼辦法跳出自己精心佈置的天羅地網?畢竟如果半琴搗毀魔宮,虞方勝立刻就能消滅義俠山莊,然後唆使西域各城邦發兵中原。但那樣半琴將會痛恨自己畢生,自己也就只能不得不痛下殺手。
如果半琴什麼都不做,中原武林只能鎩羽而歸,今後更加士氣低落。加上他已經看到過魔宮的實力,憑他的才能勢必瞭解既然無法改變現實,就只能順應必然勝利的一方,哪怕只是爲了減低傷害而已!
所以無論結果會怎麼樣,虞方勝早已認定自己立於不敗之地了!
但面對眼前的一老一少,而且到目前爲止他們的一言一行還都步步落入自己的計劃之中!但是,虞方勝卻對自己是否能真的萬事如意感到了彷徨!
因爲虞方勝非常清楚,自己對雪溪和半琴的設想都是絞盡腦汁,換言之是自己智能可以達到的最高程度。也就是說兩人此時的行爲已經達到了他可以設想的地步,只要他們再進一步,就等於可以將自己踢下深淵!
而自己爲他們設想好了最高的程度,可對自己又是否真正瞭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