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世上或許存在可能化解半琴體內血毒的方法,完全沒去考慮真實與否,楊琛心裡就已經充滿了憧憬!而雪露,賢貞和異道雖然並不像他那麼激動,可也都寧願抱着試一試的心態爲好友奔波一趟。
相比之下,作爲當事人的半琴倒是沒有什麼反應,而這也並不奇怪!畢竟他就是這種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的人,只是以往楊琛經常會奇怪的感覺到可以和他心靈相通,但卻完全體會不到此刻他心裡的恐懼!
的確,現在的半琴心裡只感到非常恐懼!因爲他發覺自己的心裡竟然燃氣了一絲求生意志,但活到今天他心裡最堅定的信念只有一個,就是雪溪從小教導他的“怕死的人才最容易死!”
他沒法否認自己變了,就算沒人看出來也不能抹殺這個事實。但改變並不代表可以做到原先做不到的,而且活下去真的更好嗎?
“換血之術”半琴也曾在醫書典籍中見到過,但所有經過此法施救的人雖然短期身體的確有康復的跡象,可最後都避免不了因血液與身體的排斥死的更慘!更何況自己體內並不是普通的人類血液,體質也早已與常人大異,此法對自己又真能有效嗎?
不過醫術上的問題還是其次,半琴心裡最大的困惑是,自己的生命究竟有什麼存在的必要?
是的!如果自己死了,這些朋友或許會非常悲痛,把自己養大的人也會感到絕望。但自己的存在,豈非也帶給他們許許多多的煩惱和憂慮?更何況即便是最現實的一點,自己可以爲他們打敗敵人嗎?
生命的根源就是“痛苦”,生而哭泣,死卻安詳!自己的恐懼痛苦,被周圍無數歡笑和希望所包圍。而自己欣慰的離開,卻會引發很多人的傷感!
多麼奇妙的現象啊!如果說明知道要死卻仍舊降生時無奈,那麼明知死亡不可扭轉卻還要傷感,難道只是人私慾不滿而已?
人生有太多無法解釋的現象,然而可悲的是這卻成爲了大多數人藉以原諒自己無知和殘酷的理由!
暴君奴役蒼生,可一句“爲了正義”也同樣可以將蒼生斷送,世上的事究竟如何判斷?如何選擇?誠然,實際上大多數人並沒有獨立去判斷,選擇的自由!
無論半琴心裡是怎麼想的,他知道自己阻止不了朋友挽救自己的決心。只是他會顧慮,殷瑤姬回到魔宮以後一切都會浮出水面。那麼接下來,觀音寺的幾十個尼姑,以及洛浩父女勢必都會遭到猛烈的報復!半琴雖然從來不會珍惜人命,但這些人是無辜,他絕不容許有人因爲自己而犧牲,不允許自己欠下任何還不了的債……
曉元瞭解了半琴的顧慮一時還沒想到該擔心,只是感到這看上去冷若冰霜的年輕人原來並非表面上的冷酷,難怪可以得到楊琛幾個人如此誠摯的友誼!並且此人內斂而心細,眼光遠大卻不失慈悲,天性中就存在着對人不必溯本追源的憐憫,這可不是任何人都能做到的。
“貧尼等雖女流之輩,但也不會懼怕妖魔當道。若魔宮真的再來,觀音寺上下決意與其一拼生死!所以半琴公子還是當以身體爲重,不必過多爲我等擔心!”
搖了搖頭,半琴暗暗思量:“魔宮善於用毒,令人防不勝防。洛神醫醫術高超,日後必可大有作爲。之前他們就想要對付神醫,料想也是顧及到這一點,所以經過此番之後洛神醫必定更會被魔宮殺之而後快!況且諸位師傅俠肝義膽固然可佩,但我覺得無謂犧牲實在是毫無必要!”
諸人聽着都不免感到躊躇,雪露暗暗轉念問:“半琴,你是不是有主意了?”
“我想請諸位暫時到天心教避開一時……”
稍稍轉念,賢貞恍然點頭:“不錯!魔宮經過這次的失敗,一定不會容洛神醫存在。可除非他們決定向中原武林宣戰,否則不至於立刻大動干戈。天心教人多勢衆,那裡應該算是比較安全的!”
雖說捨不得數輩先人經營的觀音寺,可既然是爲了保護這位當世神醫,也是爲了自己諸多年輕弟子,曉元最終還是選擇了妥協。
尼姑是出家人,並沒有多少隨身雜物,洛浩父女一向清貧,也沒有多少行囊。諸人一路下山,回頭望去,半琴心裡突然一動!
此時他回想起了當日黃金鎮上客棧老人提起過一位碧霞山隱居的神醫!而長時間查訪幾人也並未打聽到什麼碧霞山,真的要確定此事或許只有找到當年閒聊的當事人!
不過事實上老人所提到的那位神醫正是洛浩,而將“筆架山”聽成“碧霞山”也並不是他耳朵有問題,只不過是當時說話人的口音!但這也沒必要太苛責,畢竟客棧本身就是個迎來送往的地方,經營者即便願意對每位客人盡心盡力,也總不可能讓每一個人都滿意,更加不可能去對每個人的閒聊都完全記錄清晰……
隨着雪溪摯友霍應清和童錦燕夫妻去世,如今的天心教由二人獨子霍雲飛接任教主。而霍雲飛的妻子雪天驕乃是雪溪長女,受命掌管義俠山莊的雪心分堂!
不過天心教在五十年前還是武林邪派之首,屬下人多勢衆,雖然並非都是奸惡之徒,但也不乏離經叛道,逍遙灑脫之輩。這些人大多不願意和所謂的“正派人士”來往,更不會甘心忍受“武林盟主”的頤指氣使!可他們之中大多性情耿直,明白“秩序”的重要性!
因此,現在的天心教中人其實都不願意過多牽涉武林紛爭。雪溪也深知這一點,所以“雪心分堂”實際上也是一道將他們和武林正派分割開的屏障,既防備天心教受到無端干擾,也可以避免其中有居心叵測之徒肆意妄爲!
楊琛等人到的時候,霍亨早已被外公雪溪先一步派回來通知其父母。相見之下,除了對雪城在此感到意外,別的倒也並無特異!
霍雲飛之父霍應清原本是武當派大弟子,雖因與天心教大小姐情投意合而不容正道,但也從未忘記過師門恩情。所以其子霍雲飛降生之後,便請同門師弟,當今武當掌門清音真人收爲弟子。因此從五歲到十九歲期間,霍雲飛一隻是在武當山長大。
學成之後,一次霍雲飛隨父母到義俠山莊做客,和雪天驕一見鍾情。兩家本乃至交,雙方父母自然樂見子女間情投意合,親上加親。
如今幾十年過去了,霍雲飛算是身兼三家所長,在當今武林中也算是響噹噹一號人物。而妻子雪天驕身爲武林盟主長女,無論身份,才貌都可以說是萬里挑一的上上之選。
數月之間“半琴”的名字早已傳遍江湖,而過去三年多在綠林崛起的“修羅善惡貼”主人也正是同一人,並且還是武林盟主雪溪經過千難萬險從西域魔宮搶出來的武學奇才,這一切都早被江湖傳的沸沸揚揚!
而此時夫妻倆見到這位小師弟竟然是個如此文質彬彬,清新素雅的年輕公子,也不禁感到頗爲驚訝!但轉念一想,雪天驕和其他弟、妹原本從小就有一個共同的心結,那就是覺得父親對自己缺乏應有的重視。
但此刻見到半琴,她心裡突然感到一陣釋然!不可否認,自己同輩兄弟姐妹十四人,加上第三代子侄,以及衆多門下弟子,數百人中哪裡找得到一個氣度可以與此人相比的?並且見到他,父親對自己的輕視又有什麼可怨懟的?
“你們出來這大半年,家裡人可都擔心的很呢!所以,外公接到露露的信就馬上讓我和城弟一起先趕回來準備!”
雪露點頭笑了笑:“我們知道,所以每到一個地方稍微安頓下來,我就會馬上給爺爺保平安!對了亨哥,爺爺、奶奶還有我爹,大家都好吧?”
“好!大家都好!自從你們走了之後,魔宮的人也再沒出現了,大夥都跟着外公學武功,也都很賣力。尤其是城弟,外公對他的進步可是特別的讚賞呢!所以這次他主動要求和我一起來幫你們,外公馬上就答應了……”
半琴聽了心裡暗暗躊躇!雪城謙遜微笑:“亨哥!你再這麼說兄弟臉都要紅了,我只不過是想作爲雪家子弟理所當然要爲武林做點事情!可真比起露露、琛弟他們,我還差的太遠呢!”
聽着幾個後背子侄如此即知書達理,又互相敬愛,雪天驕夫妻倆大爲欣慰!
“好啦!你們幾個都是好孩子,我們當老人的看着你們有出息,又能互敬互愛,可真比什麼都高興!露露她們大老遠趕路也一定辛苦了,大家先休息,有什麼事晚上再說……”
雪天驕話音才落,諸人還沒動,半琴忽然開口:“霍教主,夫人!有勞二位派些教衆護送曉元師太與洛神醫立刻趕回義俠山莊!”
諸人聽了一愣!雪天驕皺眉沉吟:“師弟……!你與爹雖無師徒名分,但畢竟是他一手養大,我叫你一聲師弟也沒什麼不妥……!你們大老遠從南疆趕來,肯定都很辛苦了。況且洛神醫年事已高,又不會武功,何必非這麼急着趕路呢?”
“夫人所言我自然明白!不過魔宮中人對洛神醫恨之入骨,加上對我也絕對不會有絲毫放鬆。所以過不了多久,他們一定會找上門來。”
“師弟!我天心教雖不比義俠山莊號令武林,但……”
不等霍雲飛說完,半琴搖頭截口:“霍教主誤會了!並非是我小看天心教,可萬一魔宮中人趕到,他們不必急於出手,只要暗中待機,再向讓人平安離開可就難了。所以倒不如辛苦點先走一步,魔宮一時也來不及追趕了。畢竟洛神醫是對付魔宮奇毒的關鍵人物,實在馬虎不得!”
諸人聽他這麼一說倒也都覺得有道理!況且雪溪也曾有言在先,凡是與魔宮有關的事,半琴都可以任意號令義俠山莊部署。天心教雖然並不隸屬於義俠山莊,但也並沒多大區別。
當下,霍雲飛只好按照半琴的要求派了百名精銳教衆,準備馬車護送洛浩以及觀音寺衆尼姑趕往義俠山莊。
臨別之際,洛浩深深凝視着半琴,又看了看一旁低垂着頭的女兒,輕輕嘆口氣:“哎!我不知道你究竟有什麼打算,可你的身體實在讓我放心不下。畢竟你雖說應該還有幾個月的平安,可誰也保不準會出什麼意外……”
“我知道,不過洛神醫決不能有什麼閃失,只有您到了義俠山莊我才能放心!”
沉吟片刻,洛浩沉吟道:“月迷鏡林所在尚難確定,必非輕易可及。如果不能限期內感到,恐怕會非常危險。我知道你讓我去義俠山莊的用心,所以我一定會盡力而爲,但我想讓思茹留在你身邊……”
洛思茹聽了一驚,不由滿臉通紅的看向父親,而半琴也忍不住露出訝異之色!
“保護思茹怎麼也比保護我找個老頭容易得多!而最重要的是思茹的醫術已得我真傳,加上她已熟習鍼灸之術。有她在你身邊如果遇到危險,當可助你一臂之力。這樣我去義俠山莊,也可以放心了!”
半琴聽了雖然感念其好意,可自然難免猶豫:“神醫好意我很感激!不過我所在之處必然難免危機重重,萬一令思茹有所損傷……”
“你是怕我閨女給你添麻煩?”
“當然不是!”
“那就行了……”
說着,洛浩輕輕握着女兒的手:“思茹!爹失去了你娘,真的不願意再失去你。可是,你不幸做了我洛浩的閨女。如果魔宮最後得逞,你我父女也絕難倖免。而半琴必然是對付魔宮的關鍵之人,爹知道你自小善良,有志氣,應該會願意爲世間蒼生盡些心力吧!”
洛思茹怎麼會不明白父親的心意?然而心力固然感激父親的成全之心,可想到心上人的心裡卻並無自己一席之地。遙望一行車馬奔騰遠去,塵埃落定,影蹤已逝,可心頭的哀愁卻被孤寂襯托的更加濃郁!
她沒有勇氣去看他一眼,而他也爲了不知該如何自處而心事重重!
感情或義務;承諾或責任!若是這些真的可以彼此和睦融洽,相信這個世界將可以真的變得很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