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該死,那死了也沒什麼大不了!”
諸人聞言愕然看去,不知道什麼時候半琴已經站在了門口,仍舊一副泥胎石塑的毫無表情漠視着世間一切!
異道快步走到他面前,滿臉的誠摯:“半親兄弟!你、我相識雖然不久,但我深信你絕不是大奸大惡之徒。就算真有什麼麻煩也大可設法補救,總之我絕對不會讓任何人隨便傷了你一根頭髮!”
楊琛聽着緩緩點頭:“沒錯!如果有好人受害,那我們身爲俠義中人該做的就是盡全力去救助。如果只是把受害的人殺了,豈非等於是讓惡人得逞,助紂爲虐?所以無論有多正當的理由,也絕對不能做那種會讓親者痛,仇者快的事。”
諸人正感茫然無措,在半琴身上,又發然發生了一劍連雪溪都無比驚訝的變化!只見他看着異道和楊琛,臉上居然揚起了一絲極其溫暖的笑意!
“我不知道自己爲什麼被生下來,也不知道會怎麼死去!可我知道有一句話叫:千金易得,知己難求!如果我最後註定要死,能有這麼兩位真誠相待的朋友,大概也可無憾了吧?”
見他看向自己,雪溪心裡突然感到了一股難言的愧疚:“你的未來,或許終歸還是要你自己去決定。我當年把你從魔宮帶出來,本身也並不僅僅只是好心,所以如今就更加沒有資格替你選擇命運。況且現在我才發現,原來我可能一點都不瞭解你?”
緩步走到他面前,半琴臉上又恢復了慣有的空洞:“你告訴過我,因爲我沒有心,所以不會明白自己爲什麼存在?”
“但其實你一直都明白一切?”
半琴並沒否認:“在山裡的時候我的確並不明白,可這三年來我殺人,卻並不是真的按你說的爲了什麼找回丟失的心,而是想要知道你究竟想要我做什麼?而現在我終於明白了,所以我還是希望由你做決定……”
雪溪靜靜聽着凝視着他問:“什麼?”
半琴的話也的確難怪讓人詫異,因爲他究竟是真的懂,還是假的懂,到現在人們還是一頭霧水!
“我的存在本身就是危險,可這危險是被你留下的。所以無論我怎麼想,要怎麼處理這個危險都當然還是要你去決定!”
雪溪看着這個自己親手養育了二十年,但此刻卻感到彷彿一無所知的面孔,心裡也不知到底怎樣的感覺!
“就像你告訴我的,這世上其實很多人都沒有心!但知道要找回自己的心就已經比很多人都好了,可是你自己的心裡又到底是怎樣的呢……?”
良久,衆人莫名其妙的神情中,雪溪無奈苦笑:“原來真正丟了心的人居然是我自己!而你,其實早就真正的知道該如何問心而爲了。那麼今後,你也就不再需要我,或者任何人告訴你該怎麼做,只管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就好了!”
“你確定?”
“是的!”
良久,一老一少四目相對,誰也不知道他們心裡究竟什麼打算。
而漸漸的,半琴眼神中顯露出了堅定:“我要把心找回來,只要成爲一個完整的人,我才能決定自己的未來!”
諸人聽得大惑不解!似乎只有雪溪才懂得他到底說的什麼含義:“可你的行蹤已經泄露了,魔宮恐怕不會放過你。而且……”
半琴雖非雪溪曾經所認爲的那麼蒼白淡漠,但本身的反應似乎的確也不那麼順暢,起碼那點頭的動作仍舊讓人感覺有些機械!
“我知道,那個人不知道灑出了什麼東西,讓我身體裡的氣血突然劇烈翻涌。可我覺得並不是不能控制,而且有了這次的經歷我也不會再讓他得逞第二次了。”
雪溪聽着暗暗思索,有些事雖尚未明言,但以目前的情況看倒是在往好的方向發展。雖然可能還是在冒險,但權衡之下似乎也不是不值得!
此時楊琛忽然道:“師爺!請允許弟子陪半琴兄弟一起去,無論他要做什麼,弟子縱然武功不及,起碼還可以跑跑腿。”
聽他這麼說,異道也當即連聲附和。而雪露心裡暗暗把所知一切聯繫思考了很久,此時緩緩開口:“爺爺!事情如果還有希望,我們就該盡力而爲。如果可以找到辦法治好半琴,我們爲什麼不試一試呢?”
看看孫女和徒孫,雪溪看着兒子欣然點頭:“你果然生的好閨女,收的好徒弟……!”
雪天寶聽了一愣,尚未醒悟過來。雪溪又緩緩沉吟:“我雖然不知道騰午用的是什麼藥,但可想而知,魔宮的確有激發半琴體內兇性的辦法,而那必然和你在母體內時所吸收的靈血,藥物有關聯。剛纔你覺得自己可以剋制,我想或許是因爲騰午本身並不知道你就是他們要找的人,而且又是匆忙之下爲了自保並沒能發揮出藥效。但萬一日後在遇到魔宮中人,他們必然有了先見之明,你可一定要加倍小心了!”
半琴靜靜聽着,臉上仍舊毫無反應。少頃,雪溪似乎是終於下定了決心:“好吧!無論如何你們先去把人找到,也許真的可以找到解救的方法。不過現在我也的確是毫無線索,你又剛剛受了傷,還是先休息幾天,或許我也可以試着從那些殘留的藥粉裡找出解毒的方法……”
再困難的事一旦有了決定,即使只是暫時的選擇,也無論是否真可以解決問題,起碼都可以讓人浮躁的心暫時放鬆下來。
雪溪讓半琴暫時留在義俠山莊靜養,又吩咐在場的人不能把今天所發生的事,說的話泄露出去。
劉素茵和雪天寶一時尚難安心,而莉雅則只是能感到事情很嚴重,可並不真的十分明白!
折騰了一天,人們也確實都感到有些疲憊。半琴雖非人們以前所認爲的對世事全然的矇昧無知,可也的確談不到熟稔。
此時半琴獨自坐在傍晚的院子裡,凝望夜空中的星星點點。過往的日子他之所以順從雪溪的言行,一方面是他實在沒有別的選擇,而且自己也並沒感到過什麼不合適。但如今自己終於不得不真正面對本心,往常本來從不在乎的一切似乎瞬間都涌現出來。
老人和年輕人之間除了強迫性的上傳下達,往往很難得到真正的共識。而即使同齡人之間,如郭連風那樣習慣於世俗禮教的人,也只會按照師父的態度仿效,完全不會有何師弟,師妹一樣個人獨立的認識!
可無論是盲目的崇古,還是被世俗排斥的追索,古往今來所謂的發掘,又有哪一樣不是在推翻前言的基礎上出現的?“古”未必都好,追求的未必也都是莫名其妙。而關鍵在於無論你想要對某人說什麼,做什麼,首先該想到的是他是一個人!而這一點,也同樣是該被你自己牢牢記在心裡的……
“說世態人情,我未必比你懂得更多!可我覺得如果認爲自己做了正確的決定,就沒有必要繼續猶豫不定了!”
看了眼緩緩走來的楊琛和雪露等,半琴淡淡反問:“可我的決定真的正確嗎?畢竟現在看來我更可能是個有一天會傷害很多人的人!”
楊琛聽了心裡暗暗嘆息,一時也不知該如何勸解。而雪露沉吟問:“其實你並沒把握抵擋騰午發出的毒霧,是嗎?”
“是啊!在我聞到那味道的時候其實就已經什麼都不知道了!我根本不知道自己都幹了什麼,甚至被打中的時候也毫無感覺。”
異道見他臉色雖一如平常,可眼神中透出的哀愁卻非常明顯,當即把手輕輕放在他肩頭:“你放心!只要和尚我活着一天,就絕不會讓任何人傷害你……”
擡頭看向他,半琴毫無抑揚的聲音問:“爲什麼對我這麼好?”
異道聽了一愣!莫名的撓撓後腦:“我也不知道!可從第一眼見到你,我就確信你一定是個好人!所以如論如何,我都想保護你……”
聽了他的話,半琴雖然不知作何感想。但楊琛心裡卻感到一種怪異,因爲他發覺自己心裡也有何異道所說同樣的離奇感覺!只是自己的感覺似乎和他還略有不同,就是並不是見到他確信他是個好人,而是自己心裡有一種不自覺的對他的親切感!
半晌,賢貞無奈的搖了搖頭,看着半琴嘆了口氣:“哎!說老實話,我也覺得即使發生什麼意外的事也並不能怪你!可如果能避免更大的危機,我也會在自己覺得合適的時候當機立斷。所以如果真有那麼一天,你不用對我手下留情。因爲就算能殺了你,我也會立刻以死相謝!當然,如果你認爲不願意和我相處,我也不會死皮賴臉的跟着你!”
“我無所謂……!”
與此同時,雪溪和劉素茵夫妻,以及雪天寶也仍舊在爲半琴感到難以心平氣和!
“爹!請恕兒子直言,您把半琴一手養大,對日後可能發生的事情應該已經設想過很多了吧?”
“你想知道的是萬一真的發生什麼意外,我是不是已經有了預防的措施?”
“兒子只是希望可以防患未然!因爲即便沒有道理用某個生命換取千萬生命,但也沒有道理要爲了一個人不顧千千萬萬人的死活!”
劉素茵緩緩點頭接口:“天寶也是爲了顧全大局,畢竟半琴實在是太危險了。雖然並沒有人真的希望他死,可萬一真的發生什麼事,恐怕連你也控制不了吧?”
雪溪看看兩人:“其實你倆大概早就料到他和我有關了吧?”
“雖然也覺得天下間除了你未必有其他人能教出那麼厲害,可脾氣又那麼奇怪的徒弟,可也的確沒能確定什麼……”
“呵呵!那也沒什麼大不了,從某個角度說,他的確也有和我相似的地方。就像當年我心裡雖然埋怨師父,可還是爲了報恩盡心盡力去完成他的理想。而如今的半琴也是一樣,他從來沒叫過我一聲師父,當然我也並沒這麼教過他,可是他卻是一直按照弟子的本分對我言聽計從。”
“那爹就是因此認爲他天性未泯?”
“也不全是……”
“爹的意思,莫非早就料到了今天的事?”
“至少卻是有過估計。”
“所以你才能及時趕到打昏了他。但這終歸不是長久之計啊?”
見雪溪未有表示,雪天寶似有所悟沉吟問:“爹預防萬一的準備,莫非正是那當年從魔宮帶出來的另一個孩子……?”
雪溪看着兒子苦笑嘆氣:“哎!如果你早年聽我的話,也許我根本不會突然想去什麼西域了……”
看雪天寶臉現愧疚,劉素茵輕嘆勸解:“天寶自小就懂事孝順,你也不能怪他。可那另一個孩子到底怎樣了……?”
沉吟良久,雪溪輕輕搖頭:“這件事現在還不到公開的時候,我不想太早泄露關鍵。總之,半琴最後會如何,那個孩子應該是最重要的關鍵。現在,我只希望兩個孩子的善良可以得到上天的憐憫!否則……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