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琴殺了八陣主其中兩個,就等於是公開向魔宮宣戰。說到底,他是雪溪一手養大的。而這個老頭兒從年輕的時候就以性情怪異聞名於世,雖然他一早就爲了避免半琴過早涉及世俗而令他遠離人與人之間的情感交流,連安排照顧他的也都是聾啞。可他這樣做絕對不是想要半琴變得冷酷無情,只是因爲推想魔宮創造這批嬰兒完全是以激發生命潛能爲目的,也就是說人天性中的情感變異就將是這種人的致命傷!
尤其是當他發現半琴在飢餓的時候居然會捕殺小動物茹毛人血,而且毫無與人性的隔閡,更加讓他認定半琴如果不能擁有控制感情的能力將來必定會非常的危險。
而後來決定讓半琴涉足江湖,而且不斷殺人。雪溪本身也的確是沒有什麼可以再做的,另外是想讓半琴自身積累抗壓能力,畢竟如果一個人天良不泯就必然會對生命有感觸,只是他沒想到半琴對殺人這種事從一開始就表現的十分麻木不仁!換言之,或者他本身的確並沒有具備世人認知的人性,或者雪溪實在不願意是自己的自以爲扼殺了他的人性良知。
一切的一切,雪溪最終的目的都是希望能夠在窺測到半琴天性底線之後,就能瞭解他本身的潛能,從而設法找出化解他體內魔血的方法,可結果直到今天也是毫無收穫。
而現在雪溪更加發現半琴其實一早就已經瞭解了遠遠超過自己能預計的東西,並且殷瑤姬的話也證明了他最初的擔憂。任由半琴毒發身亡絕對不是他所願意見到的,可一旦那天到來又該怎麼辦?
本來就沒有選擇的餘地,當然讓人無法準確權衡利弊。可左思右想,雪溪雖然仍舊覺得時機不到。但又恐怕沒有更多時間給自己猶豫,可還沒等他想好該怎麼開口,半琴卻自己先找了來。
“什麼?你要走?”
聽了半琴說要離開義俠山莊,所有人都大爲驚訝!
“是的!我要離開義俠山莊。”
雪溪念頭飛轉,沉吟問:“爲什麼?”
“沒有爲什麼!留在這魔宮的人遲早還會找來,而且在這也不能對我有什麼幫助,也沒人有辦法防止我毒發。甚至於現在根本沒有人知道我究竟中的什麼毒,毒發會是什麼樣的情形,不是嗎?”
他的話讓聽到的人都不由大爲錯愕!雪溪苦笑點頭:“你說的對,其實對於現在的你,我也已經無能爲力了。可是……,你又打算去哪呢?”
“去哪……?”
想了半天,半琴緩緩搖頭:“我不知道!或許去找回該找的,那樣就算死也沒什麼遺憾了。”
除了雪溪,在場也只有楊琛和雪露自以爲的似有所悟,可心裡卻感到說不清的迷惘!
良久,雪溪長嘆聲,點點頭:“好吧!現在也沒其他辦法了,我會繼續設法查出魔宮在你身上下的事什麼毒。但你也一定要記住,如果再遇到魔宮的人能避就一定要避開,儘可能不要和他們動手……”
明知說了其實也沒用,雪溪心裡暗暗嘆息!而一旁異道和賢貞此時走到半琴身邊:“雪老大可放心,有我們倆在,就算在遇到魔宮的人也不用擔心!”
雪溪還未回答,半琴看向異道問:“我沒說要和你們一起……”
異道愣了下!賢貞拍了拍他肩膀:“你別總這麼冷漠好不好!三個人一起上路,至少比你自己沒那麼寂寞嘛!再說了,有我倆陪着,雪老也不用太擔心不是……”
相比異道,賢貞的確更多了份洞察力。雪溪把半琴從小養大,傾盡所有的教導,全心全意尋求救治之法。兩人之間雖然並沒有師徒的名分,但彼此非常相似的性格卻早就形成了某種默契!
不過他們都並不是擅長表達情感的人,可仔細想想卻又都不自覺的爲對方設想周到。以半琴來說,他所以急於離開義俠山莊,其實更多的是擔心殷瑤姬一語成讖,生怕萬一自己日後突然毒發喪失理智會傷害這裡的人。
而雪溪所以答應,並不是擔心他會傷人。而是自己本身的確沒有辦法可以幫他,而且也擔心他長居此處回更加抑鬱。
並且賢貞發覺他們之間似乎有某種默契,總之無論是雪溪還是半琴,都是現階段中原武林不可缺少的柱石。也許自己能力有限,但也有責任盡全力幫助他們!況且如果一切人們不願發生的終究要發生,也總要有個人去承擔結果……
送三人出門,雪溪看着僧道二人:“兩位!半琴人雖然聰明,可畢竟涉世未深。今後還需兩位小友多多擔待,老朽這裡多多拜託了!”
兩人聽了忙恭敬點頭:“雪老放心!我二人與半琴一見如故,今後必定患難與共,不負一場相識!”
雪溪欣慰的點點頭,半琴瞥了他們一眼:“囉嗦完了沒有,哪那麼多廢話……”
和賢貞對視一眼,雪溪無奈苦笑。望着三人離去的方向,雪溪觸動回憶忍不住輕聲哀嘆!
“半琴人雖然聰明,可從小也任性、孤僻!以前沒覺得怎樣,可眼看着他一天天長大,我心裡越來越能理解當年師父的心境了。可現在就算後悔,卻也已經晚了……”
幾個妻子聽着都能理解他這番感慨的由來,忍不住暗暗悲傷!的確,相比諸子女,倒還真是這徒弟和雪溪性格最相似。雖然從來不會明白的表露,可彼此心裡卻始終都緊緊連着對方。這份牽絆不因血緣,不因交情,相識,而是可遇不可求的一種天然情感!
作爲老人,就像當年的古慧神,心甘情願的爲自己的孩子捨棄性命。即便堅信徒弟的能力,卻仍因希望他可以平安的生活下去,而擔心這份心願不得庇佑。
如今的雪溪,對半琴也正是這樣的情感!一個可以寄託希望的,和自己能夠產生希望一樣的難得!甚至於更加重要!因爲所謂的“希望”不會僅僅只是爲了自己可以得到什麼,而這份希望一旦找到可以寄託的人,那個人就會自然而然成爲重要性更過自己性命的存在!或許把這種希望冠以“偉大”的標籤有些過分,可似乎也沒有更恰當的表達了!
緩緩轉身,一眼看到楊琛臉上明顯的沉重。雪溪轉向兒子雪天寶輕嘆道:“哎!孩子長大了,總有他們自己必須親自去經歷的。因爲我們總會有扶不動他們的那天,何必還要讓自己最後帶着對他們的擔心,也讓他們自己不知所措呢……?”
愣了下,雪天寶心裡暗暗會意,輕嘆聲看向徒弟和女兒:“琛兒,露露,這陣子我看得出,你倆和半琴也很投緣,如果真的放心不下他,就去吧!”
兩人聽了一怔!雪溪微笑接口:“我知道,其實你倆也是很想和他一起去走走的。可是又擔心萬一魔宮的人再來,義俠山莊會抵擋不了。不過你們可以放心,現在魔宮的注意力都在半琴身上。而且一些蝦兵蟹將,我這把老骨頭也還能應付!何況他這一去,我想你倆大概也能瞭解吧……”
兩人當然瞭解,所以纔會忍不住擔心。因此得到了長輩的允許,當即剋制不住衝動辭別了親人。
前面三人尚未走遠,聽到身後的呼叫聲。看到兩人,半琴不耐問:“幹嗎?有什麼話還非要你倆特地追來囉嗦?”
兩人臉現尷尬,賢貞領悟一笑:“呵呵!雪老果然還是對半琴很關心,把兩個武功最好的傳人都派來保護你了!”
半琴聽了一愣反問:“我會需要別人的保護?”
楊琛聽了忙連連搖頭解釋:“你別誤會!其實……其實是師爺覺得我們兩個功夫還不到家,所以想我們跟着你能方便多學些東西!”
半琴面無表情的看着他們,可眼神中卻流露出一股憂鬱。雪露心思靈透,也漸漸明白了也有和這徒弟之間的情感!
“是啊!是啊!自從爺爺教了我們功夫,一隻也沒有很好的機會鍛鍊。反正經過這一次魔宮以後的精力也只會放在你身上,對義俠山莊的興趣會大減。我們趁這段日子多積累一些江湖經驗,以後也更有把握能幫爺爺的忙嘛……”
半琴當然明白是怎麼一回事,可也正如雪露自己說的,論所學武功他倆甚至不會不如魔宮八陣主之流。但功力尚淺,尤其是臨陣經驗也不是能依靠和那些飯桶同門切磋能有多大長進的。
而自己如今離開了義俠山莊,魔宮也不會再費大力氣對付他們。而如果自己能幫這兩人提高修爲,對日後也是極大的幫助!
見他不再說話徑自舉步,四人對視一眼心知他已默許,當即高興的跟上後面。
一行無人皆是年輕俊秀,而且僧道俗三者俱全,還有男有女,難免引起路人注目。不過他們並不會在乎,只是覺得前路茫然,腳下也漫無目的。
楊琛和雪露多少能想到半琴的心意,雖然沒有什麼好建議,可也覺得眼下這樣不是辦法!
“那個半……半琴兄,我……”
看向楊琛,半琴緩緩搖頭:“你年紀比我大,叫不出一聲師叔,又怕亂了輩分吧?哼!你們這些所謂名門正派出身的人,就是矯情!以後就叫我名字好了……”
楊琛聽着臉上一紅!雪露呵呵笑道:“本來就是,你又沒交過我爺爺師父,憑什麼當我們師叔?喂!我看這麼閒逛也不是辦法,你到底想好去哪了沒有?”
四人眼光此時都集中在半琴身上,而他只是淡淡搖頭:“不知道,如果嫌煩可以去你們自己想去的地方。”
四人對視一眼,無奈苦笑。賢貞暗暗轉念問:“雖然我不知道你心裡究竟怎麼想,但如果我猜得沒錯,你現在最想做的是找機會對魔宮出手……?”
半琴眼中寒光一閃即逝,淡淡看向他:“你的確很不簡單!難怪他會讓你跟着我!也索性這樣我才相信你不是我的敵人,否則我一定會毫不猶豫的殺了你!”
賢貞聽了微微一笑,可心裡卻感到一陣寒意!異道根本不懂他倆之間的關係,聽了賢貞的話臉現興奮:“既然這樣還等什麼,趕快走,我可真想見識一下魔宮到底有多厲害……”
楊琛聽了皺眉拉住他搖了搖頭:“不成啊!魔宮統帥西域,不僅武林,連各城邦朝廷百姓都向來奉若神明!而且他們本身也是人多勢衆,高手如雲。憑咱們幾個人,是絕對不可能硬闖的!”
半琴淡淡看了他一眼問:“那你認爲現在該怎麼辦?”
楊琛一呆,沉吟片刻:“還記得紫雲山上你殺的那個人嗎?我想魔宮既然心懷叵測,那他們在中原的內線也應該絕不止一兩個而已。所謂攘外必先安內,我覺得咱們有必要先盡力把魔宮安插在中原的奸細先都揪出來,以免日後被他們打得措手不及!”
賢貞和異道聽了不由詫異對視!雖然早就看出楊琛絕非尋常的名門高第,可倒也沒料到他能有這樣的見識!
而更讓他們,連楊琛自己也大爲意外的是,半琴想了想之後,當即點頭:“聽你的……”
見他走出好遠,四人才緩緩回過神!其實楊琛說的一點也沒有什麼深奧莫測,只不過是完全可以預見未來之前有必要進行的行動而已,半琴當然沒有理由不明白。
只不過其實半琴心裡一直覺得糾結,他始終沒能把自己心裡所想到的事情準確分出孰輕孰重。他不想就此放棄一切,但卻沒有信心能存在多久。不想留下什麼遺憾,卻又沒法自己做出抉擇。
可實際上,一切都是沒影兒的,他只是沒有辦法在紛擾的思緒中解脫出來。這時候只要有個建議,而且不超出他心裡所思所想的範圍,半琴都會當做自己的下一步。
不可否認,這個世上有在某方面,甚至各個方面都遠超常人的人存在!而那一小部分人似乎天生就被造物主眷顧,賜予了別人無法想象的天賦。
但從經驗主義來看,這部分人往往很少出自鉅富或赤貧兩種極端的環境!因爲鉅富之家大多數時候都所求即得,因此缺少激發人潛能的空間。而赤貧之家“生活”往往已經先把人壓得喘不過氣了,況且很少能有發覺自身潛能的機緣。
簡單說就好像有錢人家的孩子不用非得指望讀書發展,而窮人家的孩子甚至讀不起書一樣!漸漸地,富不過三代,貧家數代人的勤勞將兩者融爲一體。
相反,某些比上不足,比下有餘的人,沒有巨大的生活壓力,可以有啓發向上的空間,潛能在無限空間裡得到了發揮。但結果,這類人往往最終走上了極端!
所謂:天才與瘋子只一線之隔!其實就是這個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