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琛被賢貞扛着一路不辨方向的跑出了十幾裡,到處都是黑黢黢一片,根本記不得沿途能夠看到什麼。直到料想敵人不會再追來,賢貞才放下楊琛,自己也被累的實在夠嗆!
異道失魂落魄的蹲在路邊,心裡空蕩蕩的什麼念頭也提不起來。本來憑他的個性是絕對不會拋下朋友獨自面對危險的,可之前所見到的屍妖實在讓他嚇得不輕,加上他自己心知肚明,此番對手非同小可,自己留下除了拖累半琴根本毫無幫助,所以竟真的失魂落魄的跟着跑了出來。
只不過異道雖是出家人,可向來離經叛道,特立獨行,平生浪蕩江湖也算是見多識廣。但自從遇到半琴,接連不斷的怪事屢見不鮮,讓他漸漸感到自己並不如想象中灑脫,自信也大打折扣!
雪露則靜靜坐在一邊守着楊琛,看着他滿眼的怒火,跑了一路都還未停的淚珠,心裡也十分難過,可就是一句安慰的話也說不出。
就這樣四人愣了好久,賢貞恢復了些體力站起來一把又扛起了楊琛:“此地不宜久留,還是儘快去找到個安全的地方避一避吧……”
異道聽了大步踏過來一把抓住他衣領,聲音盡是悲涼和不甘,而通紅的眼眶顯示出他忍耐的辛苦!
“避?還要避?眼睜睜看着魔宮的人肆無忌憚,看着半琴一個人冒險,你想的卻只有避!你算什麼俠義中人?算什麼朋友?”
默默看着他,賢貞的口氣倒是非常平靜,但那份平靜卻讓聽得人撕心裂肺:“魔宮肆虐,半琴獨自在拼死冒險,沒錯!可是你告訴我,你能幫他嗎?告訴你,讓他一個人去面對那麼多的敵人,我的心裡一點也不比你好受!對你來說,也許只有同生共死纔是朋友!可對我,不能讓朋友白白犧牲纔是最重要的……”
聽着他的語氣漸漸激動,相識多年一向自由自在的臉上竟出現了那麼深刻的悲痛,異道頓時不由呆在了那!
雪露走過來輕嘆聲點點頭:“是啊!虞漠寒絕不是我們之前所遇到的那些魔宮中人能比,而且這次敵衆我寡,就算我們自己不怕死,但也決不能拖累半琴啊!現在他一個人雖然危險,可我倒是覺得起碼要脫身未必困難。況且他最後說的話意思就是讓我們儘快通知武林早做防備,以免被人趁火打劫!而且退一萬步說,就算他……,至少我們還要繼續去完成他要做的事……”
誰也不知道還能說什麼,四人一路前行,仍舊不辨方向。直到天色已經矇矇亮,賢貞才放下楊琛,長出口氣伸指解了他的穴道!
重得自由,楊琛第一個念頭就是跑回去找半琴。而雪露搶先一步擋在他面前:“師哥,如果你真的在意他這個朋友,就該按照他的交代去做。別忘了,他救了我們逃出來並不只是爲了保護我們幾個人……”
楊琛此時滿心滿腦子都是對半琴的牽掛和茫然無措,眼神空曠呆呆看着她。
靠在樹上喘息的賢貞淡淡開口:“照着情形發展下去,遲早大家都會玩完,總會有相見那天。只不過我擔心,再見到他該怎麼向他解釋?難道要對他說:半琴,對不起!就算你犧牲了自己,也什麼都沒能改變,因爲我們……”
他話還沒說完,楊琛猛地回頭怒喝:“不!他不會死的,他一定還活着,一定……”
深深看着他,半琴緩步走到他面前,伸手輕輕拍了拍他肩膀臉色凝重的點了點頭:“如果你真的是這麼想的,就該知道他希望我們怎麼做!只有做好他交代的事,等到重逢的那天我們才能無愧無悔!我賢貞這輩子第一次當了一回孬種,但我不後悔,因爲我已經決定回用這條命去爲他做完以後的事。這樣就算有一天死了,我也可以坦然無愧的去見他!”
楊琛滿臉悽然的看着他,心裡久久難以平復!
漸漸地天色已經全亮,四人渾身都已經被露水溼透,可比起心裡的寒冷根本不值一提!
左思右想,賢貞還是認爲該把發生的事先通知雪溪。可半琴生死不明,所以暫時還是瞞住這一點。
連過了幾天,四人一隻徘徊在附近,也曾遠遠遙望過當日的懸崖,只希望可以看到平安無事的半琴。但無論如何,他們連一個魔宮中人的影子都沒見到。
終於,楊琛說什麼也想回到那和半琴分開的地方看一看。賢貞雖然不無憂慮,可一來他也實在擔心半琴,二來料想多日過去對手也早就離開了。
可當他們到了山崖上,又下到谷底,多日下來山風早已把一切很久吹得零星不剩。
回想起當日所見,異道故地重遊仍舊忍不住心有餘悸!“你們說,半琴他……能拖身麼?”
被賢貞和雪露責備的眼光一瞪,異道不由垂下頭。楊琛經過多日已經平靜了很多,前情後事思來想去,他心裡還是覺得半琴生還的機率更大!
“我覺得他一定還活着……”
三人對視一眼,心裡頗爲傷感!楊琛看着他們緩緩搖頭:“我不是在安慰自己!你們沒忘了師爺說過的話吧?魔宮所以創造半琴他們的目的,是爲了他們辛苦積累的修爲!而經過殷瑤姬和虞漠寒兩次,也證明魔宮想要的是活的半琴。所以,就算一時失手他也絕對有機會設法脫身……”
賢貞聽着暗暗點頭:“話是沒錯!可如果半琴真落到他們手上……。當天他一個人面對十幾個對手,脫身恐怕並不容易!”
“當時或許不容易,但他一定能想到辦法!何況只要他還活着,我們就有希望。”
“那你覺得我們接下來該怎麼辦?”
想了想,楊琛四下張望一陣:“無論現在半琴情況怎樣,我們必須儘快找到對付魔宮的辦法!而以目前所見,殷瑤姬、虞漠寒和半琴都是魔宮培養的,他們也應該身負劇毒纔對。加上這山谷裡的屍妖,來日都會成爲魔宮侵入中原武林的厲害武器。所以,現在當務之急是我們必須儘快找到剋制魔宮奇毒的方法!”
三人聽得連連點頭,賢貞沉吟片刻:“以我師父當日所言,半琴體內有種緩和真氣失控的毒藥出自南疆,而那裡也的確是人所共知的劇毒匯聚之地……”
商量妥當,四人當即找準方向,徑自往南疆而去。
再說接到雪露傳信的雪溪,可想而知,半琴能認出屍妖,他當然也知道!
見他神色凝重,劉素茵擔心問:“怎麼?是不是他們遇到什麼麻煩了?”
雪溪不答,把信遞給她,雪天寶也湊過來近看,臉上漸現驚懼之色!
“屍妖乃是古波斯傳說中的秘術,我瞭解雖不多,但魔宮居然在中原暗中培植屍妖,實在讓人措手不及。幸好他們及時發現了,否則等到魔宮突然發難,咱們可就危險了!”
雪天寶聽着皺眉問:“可是爹,您有辦法對付這種屍妖嗎?”
雪溪緩緩搖頭:“當年襄陽王也曾暗中豢養過一羣怪物,但那些只要有妥善的避毒之法並不難應付。但古波斯的屍妖不同,那些毒蟲並不以人身爲宿體,只是不斷吸食人體產生的血毒。本身也刀槍不入,實在是更加厲害!何況露露在信上說竟然連二聖的虞漠寒都來了中原,想必他們很快就會有所行動。爲今之計,也只有讓各門派就近尋找屍妖的蹤跡。好在現在我們知道未成形的屍妖難見日光,正該及早除掉。”
想了想,劉素茵沉吟道:“可按你說的,那虞漠寒的本事深得虞方勝真傳,萬一他突然向各門派出手,我們恐怕也還是很難防備的?”
“我現在擔心的也正是這一點,據說虞方勝雖然年紀還輕,可修爲非同小可,武林中恐怕沒幾個人是他對手!所以我想把義俠山莊的門下分派出去,加上武林各派守望相助,希望可以暫時避過這一劫!”
“但咱們的門人如果遇到虞漠寒,難道不也是羊入虎口?”
長嘆口氣,雪溪苦笑搖頭:“我一生最厭惡束縛,就算是自己的親生子女,也不耐煩悉心教導。所以直到今天,門下都沒有一個可以承擔大事的人,這的確是我的疏忽!可事到如今,就算他們不是我雪溪的後人,身在江湖也難獨善己身。總之,現在義俠山莊必須站出來,否則各門各派更加不知該如何了!”
義俠山莊中,雪溪諸子孫聽到命令,心裡都不免又怕,又喜!
怕的是先前已經不止一次見識過魔宮的厲害,憑自己的本事根本沒人自認能夠抗衡。
而喜的則是想到自己身爲義俠山莊子弟,終於有了揚名江湖的機會。這次出去,無論到哪都勢必爲武林中人所推戴。而那時也並不一定非得自己出手不可,所以這一次對每個人也都還算是個極佳的出人頭地的機會。
看着子孫們一批又一批出去,可卻沒法確定他們之中還有多少人能回來。無論如何都是自己的親骨肉,天下父母心,子女再不成器,做父親的又怎麼會真心願意他們死於非命?
以前的確不曾認真想過,可直到半琴的血毒不久之前突然發作,雪溪終於不得不面對現實。孩子是自己的,自己可以看不起他們,卻做不到漠視他們的生命!
說到底,如果自己只是個普通人,孩子們也就不會有那麼多的慾望,自然也不會骨肉間離!正因爲有自己這個武林盟主的父親,他們或多或少從小就會有優越感,有驕傲,這又能算是罪過?何況自己本身也不曾對哪個孩子用心教導,更加不能怪他們不順自己的心意!
緩緩走到丈夫身後,想明現狀,劉素茵心裡也不由傷感!
“你會怨我嗎?”
輕輕搖頭,劉素茵苦笑聲:“我爹當了三十年的武林盟主,我知道這幅擔子有多重!所以這幾十年來我無論多辛苦都無怨無悔,因爲我知道你表面上看就算再輕鬆,可你心裡的壓力都不是別人能體會得!”
緩緩看向她,五十年來雪溪心裡第一次產生了對這個妻子的一份愧疚!
“對不起!自從嫁給我,你就沒過過一天舒心日子。我雪溪枉爲英雄,實在愧爲人夫,愧爲人父啊!”
微笑搖頭,劉素茵看着那雙握着自己雙手,曾經拯救無數蒼生,而如今卻那麼明顯衰老的雙手:“都老夫老妻了,還說這些幹嘛?一切都是我自己心甘情願的,更何況又有誰能比你更苦呢?”
“哎!到頭來,最瞭解我的終究還是你!可如果不是這樣,我又怎麼會放心把一切都託付給你?只不過今生欠你的,或許我再也沒有機會補償了!”
“我從來沒奢望過什麼,嫁給你必定要面對很多,這是我一早就知道的,可這也是我一生中最值得慶幸的!現在我別無他求,只希望孩子們都可以平平安安,其他真的都不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