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聽到有人感嘆自己沒能因爲善良得到自認爲應得的果報,可不知他們是否明白善良和掠奪是不會共生的?
因此世俗評定善惡,往往是以付出與享受爲基礎前提。而且結果應該是前者超越後者,顯然這是一個很愚蠢的悖論,但很遺憾這也同樣是無法改變的現實!
不過,這其實也沒關係。因爲這個世上必然存在着不等價值。金元寶和銅錢價值的差異,自然造成金匠和銅匠收入的高低。而以金兌換同等量銅的人,不會有人稱之爲善,只會認爲他們愚蠢!
世界是複雜的,同時也是簡單的,人心也正是如此。所以與其去糾結所謂“唯一真理”,順其自然倒的確是更明智的選擇!
由雪天寶坐鎮義俠山莊,半琴、賢貞、楊琛等人則悄悄離開。事先沒有人知道他們的目的地是哪,也沒有人會問。而這一路上,無論人們心裡想什麼,每個人表面上也都和以往並無不同!
或許唯一的區別被多數人忽略了,就是半琴和賢貞兩人之外又多了個懷善會常常共謀,但似乎也沒人對此多心!
“按照你的交代,我們的人已經在這個鎮周圍遍佈瘴氣,只要你一聲令下,到這的魔宮先鋒必定無一倖免!”
半琴微笑看向懷善:“你們做事很有效率,至少的確比中原武林的人強多了!”
懷善無所謂的垂下眼瞼:“但你也該知道,如果你不能消滅虞方勝,我們也隨時可以去和他聯手!”
“那你認爲,我和虞方勝之間誰是你們能控制的?”
“哼!半琴,你未免太自負了!事到如今我也不怕告訴你,如果沒有把握,我們怎會同時和你跟虞方勝兩個人爲敵?”
冷笑聲,半琴輕蔑的看着他:“你似乎忘了一件事,無論你們多厲害,而如何看待我。對我們彼此而言,所以能夠合作都只是因爲我們更傾向遠交近攻。而在我面前,至少你還是隻能聽憑殺罰而已!”
懷善聽了身子不由一顫!賢貞微微一笑:“你放心,至少現在我們還是同仇敵愾,不會做損人不利己的事!所以也希望你能放明白待你,別妄想太多。”
懷善不屑的看向他:“如果沒有他,你自問有什麼資格對我說這種話?”
賢貞無所謂一笑:“的確!但如果你認爲半琴會讓人白佔便宜,也未免高興得太早了!而且我認爲你應該懂,你可以對我說話是因爲你背後龐大的勢力。而我可以對你說這種話,的確正因爲我們有半琴,你能如何?”
懷善微微蹙眉,半琴淡然道:“好啦!這個時候還打嘴仗有用嗎?以後的事以後再說,先解決眼前的危機更重要……”
自當年半琴等人經過後,黃金鎮已經漸漸恢復了往昔的富庶。不過也只是依靠冶金業,所以雖然時有商旅往來,但也都是在貿易旺季,平時並非極爲繁榮!
半琴等人暫時住在當年那間客棧,而此時那對老夫妻也已經安享晚年,將生意交給了一個老實年輕人。
消息依舊時時傳遞,派出的各路人馬進展雖緩慢,但都還算順利,義俠山莊也確實遭到了幾次不疼不癢的試探性偷襲!
轉眼一個月過去了,半琴估計時間帶領諸人潛入了大道附近的密林。看劍心一臉的躍躍欲試,半琴輕笑聲。
“劍心!你很想一試身手嗎?”
劍心聽了連連點頭:“當然!說實話,當初雖然是輸了虞漠寒一招,可我這幾年來一直用心練功,真的很想再和他較量一次呢!”
“好啊!那這次就讓你打頭陣,即便不是虞漠寒親自來,想必也不是普通人物……”
看劍心一臉興奮的樣子,賢貞和懷善心裡不由大爲驚訝!但立刻也就明白了半琴的意思,因爲懷善是絕不會眼睜睜看着劍心涉險的!
狠狠瞪了半琴一眼,懷善心裡雖然氣憤,可也不由得暗暗驚懼此人居然也會有如此奸險的用心!按照之前的設想,半琴爲人雖然聰明,但不乏乃師雪溪的孤高、自傲。而這一點,也正是可以利用令他和虞方勝同歸於盡的地方。
可此時半琴居然想要利用劍心迫使懷善乖乖出力,不由得讓他對他心裡有所改觀!
諸人隱藏暗處,先後見到幾個人影快速閃過,料想是魔宮前哨,便刻意放過去。
直到時近子夜,終於可以看到一對商旅模樣的人羣遠遠走來。人數大約有三十多人,個個大帽低檐,寬袍裹身,顯然是刻意掩飾身份!不過即便如此,半琴仍舊感到其中發出熟悉的氣息,而懷善和劍心也漸漸有所察覺!
畢竟半琴已不止一次與始終受制於魔宮的妖人相遇,他深知那些神智已逝的同類兇殘,可怕!讓劍心冒險絕非他本心所願,可除此之外也沒有更好的辦法!至少目前他對自己真正的敵人瞭解還太少,所以必須盡一切可能引誘他們顯露底細。
眼看劍心挺劍衝出,懷善雖然心中不甘,但也只好舉起禪杖隨後跟上。
半夜突遭襲擊,還是本以爲萬無一失的時候,魔宮中人確也被打了個措手不及。然而連半琴也意料之外的是,劍心和懷善突襲得手只是剎那,緊跟着就被一個喘息粗重的對手逼得左支右絀!
而當那人大帽跌落,寬袍大敞,卻竟然是已經被激發原始獸性的虞漠寒!
半琴並非想不到虞漠寒遲早會有這一天,但卻沒想到會這麼快。而實際上,虞方勝攜妻帶子回到魔宮之後,他心裡最大的隱憂就是虞漠寒!
可畢竟是自己一手養大,辛苦培養出的傑出弟子,失去了一個殷瑤姬已經讓虞漠寒感到非常惋惜!而虞漠寒原本可以爲自己做更多事,可他雖然不會對自己構成威脅,但卻會成爲兒子最大的危險。
而虞漠寒又豈會不明白自己的處境?但他一反常態的謹慎,穩重,卻更加引起了虞方勝的猜忌。
三面部署原本是爲了分散半琴的精力,以及中原武林的實力。而義俠山莊理應防備有限,這在數次試探也得到了證實。
因此,虞方勝料定半琴已經是巧婦難爲無米之炊。就算他另有計謀,也絕對心有餘而力不足!所以,虞方勝假意要重用虞漠寒。後者雖有防備,但卻未料到虞方勝謊稱傳授他本門最強武功,但目的卻是要激發他潛在的血毒,以藥物控制他修煉秘傳武功。並許諾只要他能殺了半琴,就會給他解藥。
虞漠寒是悔之晚矣,只好乖乖就範。而原本他以爲虞方勝挾解藥威脅自己,總是證明自己還有可利用之處,但卻沒想到虞方勝根本就是存心犧牲他除掉半琴。
如今的虞漠寒,除了功力更深,已經和之前見到的妖人沒多大區別。眼見兩人已經只剩下招架之功,半琴只好帶着衆人圍攻過去。可他故意避開虞漠寒,懷善心裡暗暗氣很,卻也無可奈何,只好發出信號,不多時就見四周密林裡竄出大批黑衣人。
亂戰一起,懷善和劍心也暫時得到了喘息。可那些黑衣人雖然都武功不弱,但在虞漠寒手上仍舊是毫無還手之力。
雙方都是避重就輕的打法,此消彼長都沒什麼大進展!可漸漸諸人都開始發覺對手似乎突然乏力虛弱下來,而同時那些黑衣人也已被虞漠寒殺得所剩無幾了!
懷善手上雖然毫不放鬆,但心裡也漸漸感到懊悔!原以爲讓半琴和對手拼個兩敗俱傷,自己大可坐收漁利。所以他一直聽人吩咐,安排手下在周圍的林間道路上佈置毒障,經過的人短時間不會有所察覺,可一旦運功與人交手,就會加速毒發。
但首先他並未想到半琴居然會讓劍心涉險,更沒想到虞漠寒會厲害到如此地步!眼見着情形,虞漠寒等魔宮中人固然是甕中之鱉,但自己那上百手下也必然難有幸免!
暗恨自己終究還是被半琴擺了一道,但如今也只能是順應現狀而已!
半琴固然是利用了懷善,但他也絕不會任憑劍心遇難!眼見大局已定,半琴當即揮劍衝向虞漠寒。
論本身武功,此時半琴是絲毫不會畏懼對手的。只是已經完全毒發的虞漠寒,不畏鋒刃加身,只會一味擊殺敵人。而且如果稍微被他傷到,就會有性命之虞!
雖說早有防範,但對手的強悍還是讓半琴頗爲驚訝!尤其他已非只一次險遭不測,此番不由得潛意識中的恐怖記憶萌發。但他仍舊勉強自己鎮定心神,畢竟虞漠寒一旦激發的血毒,就只剩下等死而已。自己只要耐心等着他耗損,就可自然取勝!
漸漸地,混戰成了諸人圍觀兩人廝殺,根本沒人能加入戰團。半琴雖然憑藉輕功巧妙身法避開了虞漠寒野獸般兇猛的攻擊,可仍舊令人心頭震驚!
如今半琴已經在虞漠寒身上留下了幾道傷口,血流雖緩,但散發的惡臭卻令人聞之目眩。半琴始終避重就輕,挨其自損。可漸漸發覺事情恐怕也不會像自己認爲的那麼簡單!因爲時間一長,他發覺虞漠寒的血氣竟然可以引發自己體內的血毒。如果再繼續耗下去,恐怕自己今晚也將屍橫就地。
一念及此,半琴暗暗咬牙,運功猛出殺招。別人尚難理解,而懷善從旁觀戰心裡不禁也暗暗佩服半琴的精明!
由於他自己血毒早解,所以和旁人一樣,難以忍受虞漠寒毒血的味道。可半琴開始雖然無礙,時間一久難免受到侵染。可他如果急於求勝,就難免被對手傷及。而他雖然知道不能過分久耗,卻能適時的隨敵招反擊,以攻代守。
虞漠寒雖然厲害,可久戰之下血流已多,身體漸漸也無法再抵禦鋒刃威力。雖然怒吼連連,但出手顯然也見遲緩。
黑暗中,只聽半琴一聲輕喝,整個人瞬間被籠罩在一片血霧之中。原來虞漠寒由於血氣的流逝,漸漸恢復了一些神智。而其小人心境想起畢生便是誤在了此時的敵人手中,當即便立意與之同歸於盡,咬舌自盡的同時向半琴噴出毒血。
半琴大驚之下飛劍刺入其口,可雖及時抽身,但仍不免身染血污。感到心口脹痛,半琴顧不上說話,當即不擇方向往遠處狂奔而去。
衆人驚愕之餘,已經來不及追趕。看到遍地屍體,夜風拂過,陣陣血腥籠罩當下,衆人雖已無險,卻更增不寒而慄!
想到半琴極可能遇到了什麼危機,懷善心裡頗爲激動。但他絕不願被人看出心意,當即叫道:“快去殺了之前過去的魔宮探子……”
諸人一時不及多想,只覺得以半琴修爲應該不會有什麼危險,便自然而然隨着懷善去做目前最該完成的任務。
反過頭來,半琴漫無目的的狂奔於深山叢林之中,只一心遠離別人,同時依靠消耗功力來阻止毒發。直到覺得氣息漸重,體力不支,他才緩緩停下腳步,當即盤膝坐地運功調息!
但血毒的威力竟然還是出乎他意料之外,即便消耗了絕大多數功力,也還是無法很快剋制。反而由於自身功力不足,血毒運行更趨猛烈。
感到一陣天旋地轉,半琴心裡突然感到一陣惆悵!難道自己真的只能命喪於此?可如果不想連累別人,自己除了立刻自盡好像也沒有其他選擇。
死又有什麼可怕?一切又有什麼可在乎的?只是,自己就這樣曝屍荒山野嶺,再也見不到心裡唯一的眷戀。而且,即使要死自己也是爲了可以讓她好好活下去。如果有朝一日終要九泉重逢,自己此生所做的一切又有什麼意義?
第一次,半琴心裡居然產生了求生的意志!他並不怕死,但在有些事沒完成之前卻不甘心就此了結。
雙手握住劍身,半琴猛一咬牙握緊,感到血氣迅速流失,同時引導自己體內真氣傾瀉。
月光下,半琴感到自己漸漸虛弱無力,腦袋也開始昏昏沉沉,根本分不清所處是真是幻。
朦朧中那一抹聖潔溫暖,似夢寐以求,似須彌世界!
曾經、現在、未來,如何開始?又將如何結束?自己爲何而存在?又將去往何地?
前塵如夢,後世又豈非只有無限哀傷?人生對自己似乎已註定到此爲止,可眼前夢境若可永存,又有何遺憾?
原來,這就是自己所希望的一切了!人之將死,即便有無限哀傷,但至少自己終於知道了真正想要的事什麼!
而且,真實的感受彷彿已確實體會到,只這一刻,此生足矣!
可是,是真?是幻?人生種種,又有多少人可以真正看清自己所經歷的一切?
或許真的只有記憶,才能讓人永遠沉浸其中。即便失去了一切,也唯有記憶是無可替代,只供自己去懷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