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萬年乾涸的幻海荒州,繼神龍歸元之後,終於迎來一場雨水,龍族的族人們皆是歡呼着從房內走出來沐浴在雨水中。
玄日笑了笑伸手幻化出一柄紙傘,撐開遮住自己的身體,眼中那股意味深長的笑意讓龍溯看得不舒服。
玄日道:“你說那丫頭與重殤相像倒也不差,她聰明之至,怎憑你幾句話就斷了‘你是他養父白河’的念想?”
龍溯壓抑住的怒火終於被玄日一句話激發出來,他揪起玄日的衣襟,恨聲道:“你不該帶她來這裡!或者說你又有什麼目的?”
玄日依舊再笑,他說:“冥冥之中自有定數,怎會是我帶她而來?若是今日沒我,她也會獨自前來,再退一萬步來講,若她的養父不‘死’她便不會來這裡。”
龍溯眯起一雙眼睛,放開了玄日,“若不是你帶她走進這殘酷的修仙境地,她完全可以過普通女子的生活。”
“普通女子的生活?”玄日擡起頭看着天空中的雨水,“若不是你爲了族人之事棄她於不顧,那丫頭也不會獨自奔上青嶼山。她如何喚醒《河圖》的事情我不知,我只知她那樣的身體永遠不可能過普通人的生活。這難道不是冥冥之中的定數?”
“有因必有果,一切乃是定數,一切不過都是輪迴罷了。那丫頭一心想改變她的體質,總歸要見到重殤,我不過順水推舟,助她早日完成心願。”
龍溯諷刺一笑,道:“重殤?那種拋棄妻子的冷血之人,即便見到了親生女兒也未必會相認。當年若不是我憐憫明溪,只怕他的女兒早已不在世上了!”
玄日輕輕嘆了一口氣,道:“神守神職,仙有仙道,自有他無奈的地方。當年你若不救下那丫頭,便會換做是我去救,你又何必說出這樣的話?”
龍溯道:“我看你活得煞是逍遙。”
玄日目光落在他的身上,沉吟說:“你又不是我怎知我活得是真逍遙?”
龍溯忽然沉默良久,他在人間活了足足千年,人間是非他仍是不懂,也不屑於懂。
他小聲沉吟:“她……霓裳,是否還好?”
“老樣子……”玄日口氣中透露出萬般的無奈,只是話未說完,已經看見雲端之間白明溪與君扶蘇已經御劍而回,他即刻轉開話題道,“那丫頭回來了,你想想該與她說些什麼吧。四年前我在青嶼山上見到她時,孤苦伶仃,人又瘦又小,那模樣當真可憐得緊,你這做爹的也當真忍心拋下她。”
龍溯看着天際上那清麗的身影,神色複雜道:“還有什麼可說的,白河已經死了,只不過龍溯還活着。若沒有靈墟派屠殺族人一事,我也不會丟下她不管,可這裡環境惡劣,她一介凡人之體我又不能將她帶回幻海荒州。大概便是冥冥之中的定數,我終究不能照顧她一生一世。”
玄日聽了只是笑笑,再也沒多說什麼。
天際上青光劃過,水劍頓住,白明溪從長劍上躍下,她手掌中握着一個半浮在空中的銀針,只是那細小的銀針上雕刻着九玄龍紋,精緻非常,讓人移不開眼睛。
白明溪與君扶蘇飛下天坑去幾番找尋,纔在亂石水潭下發下了這枚靈氣逼人的銀針,沒想到就是這一根小小的銀針便封印了深海龍淵中的水靈萬年。神兵利器的力量果然駭人。而且這鎮水神針不能隨便觸碰,人想要用雙手去抓它反而會被它的強大的力量反彈。
龍族的族長與幾位長老早已捧着龍脈恭候,眉眼中都是敬佩與感激,若是沒有白明溪只怕這深海龍淵的乾旱會一直持續下去。
白明溪剛剛躍下便躲進了玄日的紙傘下,玄日眉眼笑笑地打趣道:“丫頭你出息了,倒是能尋到這鎮水神針,如何做到的?”
“不告訴你。”白明溪搶過玄日手上的紙傘,將鎮水神針丟給了他。玄日剛伸手接過,頓時被神針上的神力震得體內一陣氣息絮亂,好生靜心運氣才平復了心氣。他一個半仙之體拿着已經非常的勉強,難怪白明溪迫不及待地將這東西丟給他。
白明溪方纔落地已經被龍族的幾位長老圍住,龍族族長捧着一個金鑲木的盒子,裡面有一塊散發着金光的骨頭。
龍族族長道:“龍脈乃我族至寶,卻不能全贈予姑娘,這小小一塊脊骨已足以夠湘君大人入藥。姑娘對我族有恩,希望姑娘不要怪罪纔好。”
白明溪連忙擺手,無措道:“老先生哪裡的話,我怎麼會怪罪你們。你們肯將龍脈相贈,我已經很感激了。這鎮水神針我們本就是要取走去鎮壓湘君狂亂的水靈力,只是誤打誤撞解決了這裡的問題。您別如此,我如何擔當得起。”
族長呵呵一笑,將龍脈放在了白明溪的手中,他道:“姑娘天性純良,又氣宇不凡,他日定會早早得道成仙,位列仙班。”
白明溪忽而垂眸道:“我自是曉得凡人修仙並非易事,我修道也並非爲修得仙身。不過還要多謝老先生。”
君扶蘇提議道:“既然事情辦完,我們該早些回到湘江將龍脈交予他,好解決湘江異動之事。”
族長道:“那既然如此,幾位長老就送各位離開幻海荒州,以表我族的感激之情吧。”
白明溪將龍脈交予君扶蘇收好,走了幾步卻又頻頻回頭去看一直站在原地不曾說話的龍溯。
玄日見之後笑道:“丫頭,你有什麼話便去說吧。若是不說,以後這幻海荒州也不是順便能來的地方了。”
白明溪看了看玄日,心中很是猶豫,但最後還是跑了過去。
她與龍溯站在一起,卻只到他的肩膀。在白明溪的印象之中,她的父親並沒有這樣高。龍族天生就比凡人高大一些,模樣也比凡人俊逸得多。
白明溪擡起頭,細細地看着龍溯的臉龐,那張臉卻與她父親的不差。
幾番地猶豫,白明溪最後還是問道:“龍溯先生可有子女嗎?”
龍溯眼神複雜地答道:“至今還未嫁娶。”
白明溪說:“若是……若是先生日後得了孩子,可是他生來與常人不同,怪異非常,遭人人唾棄,先生是否會如別人那般不待見他?”
龍溯道:“既是親生,怎能不待見?”
白明溪問道:“那若不是親生的呢?”
龍溯沉吟道:“既是我的孩子,我定愛之護之,就算天下人棄她不顧,我是她唯一至親,斷不能丟下她與別人一般當然守護於她,與她相依爲命。”
白明溪聽聞,低頭良久,這是她的心結,被邪靈侵體之後留下的心結,如今算是得了答案,她的心結算是解開了。
龍溯低頭看着面前的少女,他以爲她會哭泣。然而,當她擡起頭來時,他卻看見那臉上帶着淡淡悲傷的燦爛笑容。
白明溪道:“我想我的父親若是還在世,說的話也一定與龍溯先生說的一樣。”
龍溯沉默地嘆了口氣,然後說:“我若是你的父親定會非常欣慰,有一個這般聰穎的女兒,你是個好孩子,他會爲你自豪的。”
白明溪裂開嘴,第一次能笑得開懷,她說:“若是我爹爹還在世,一定要帶他來看看,他一定不敢相信這個世界上會有一個與他長得一模一樣的人。”
她朝龍溯露出一個更燦爛的笑容,未再等他說什麼,抱拳行禮,轉頭便離開了。
只有龍溯看着她的背影,自言自語地輕聲道:“真是個傻孩子……”
三人離開幻海荒州,荒州之外已經天色暗沉沒有一絲光線,儘管這深海龍淵的水靈氣解放,但是這裡的依然被邪氣籠罩,鬼魂邪靈遊蕩。
白明溪看着此地的荒蕪,心情依然凝重,她道:“鎮水神針已經取回了,可這裡的邪氣不少半點,這樣下去只怕不好。”
君扶蘇點頭道:“確是如此,靈墟派的作爲當真天地可誅,只怕還有什麼更深的陰謀在裡頭。待我回去稟明師尊,領衆位蓬萊弟子來此剷除邪魔。”
玄日卻對斬妖除魔一事沒有興趣,催促着白明溪兩人道:“天色已晚,我們趕緊回去,若是留在這裡只怕又要生出什麼事端。”
三人回首,已感到周圍有不少靈獸的氣息浮動,這向他們這邊靠近,玄日放眼望去,遠處那海溝中的凝重瘴氣正在向着四周蔓延,如今那海溝中的邪物打破了束縛,這躍躍欲試地向外擴展它的活動範圍。
“那……那個怪物我們就此先放任不管嗎?”白明溪擔憂地說,那個自稱是神龍騰懿的邪魔,力量何其巨大,是否會危害到幻海荒州中的龍族?
玄日眼睛落在君扶蘇的身上,他道:“君扶蘇回去稟明元一真人之後,蓬萊仙宮當然不會坐視不理,你這小丫頭莫要操心了。何況龍族算是仙族一脈,比你這小丫頭強上不知多少倍,他們自會有辦法的。”
白明溪奇怪地望着他問道:“那你也是仙,豈不是很厲害?之前怎麼不一招消滅了那怪物?”
玄日得意洋洋地道:“我自然是很厲害的,但是‘仙’可也有仙人的不得已,並不是事事都能如自己所願。”
“什麼意思?常人道,我自逍遙如神仙,那仙人不是很厲害,很逍遙的嗎?”白明溪不明白。
玄日不耐煩地擺擺手說道:“哎哎哎,說多了你也不懂。趕緊走,你那俊俏的小師兄可要擔心透了。”
白明溪見他不願多說,也不再追問,只望着君扶蘇滿臉的疑惑,然而她也只是看見面無表情地搖了搖頭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