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二章 今夜無眠

方輕塵爲秦旭飛而憤怒,也爲着自己居然會因爲秦旭飛而莫名其妙地憤怒起來這一事實,而更加憤怒。

他幾乎是怒視着秦旭飛:“愚蠢……”

秦旭飛一揚眉,眉眼之間,英氣勃發,如劍出鞘:“我這輩子,除了在戰場上,好象就沒怎麼聰明過。其實偶爾愚蠢幾次,也沒多大關係。我或許不夠精明厲害,不夠深沉虛僞,但至少,我肯以真心待人,也敢以真心待人。就算是旁人眼中的傻事,我既然做了,便不後悔。得失自在我心,世人看我愚蠢,也許我還應該要笑世人看不穿。可是方輕塵,你呢?你一生自負聰明,可在我看來,你和我也不過是五十步笑百步而已。我視你爲友,我敢於坦然承認,也敢於表達我的關心。你呢?你可敢承認,可敢明說,你其實希望我戰勝,希望我成功,你其實願意幫助我?”

方輕塵爲之氣結:“我何時視你爲友了?”

秦旭飛哼了一聲,並不理他,徑自道:“這幾年,你總是閉門府中,美酒逍遙,別人都說你這是灑脫自在,可你真敢摸着心口說一句,你從來沒有過半點借酒澆愁之心嗎?”

方輕塵臉色發冷,手腳一起開始發癢。而秦旭飛卻根本不理他的臉色,完全是擺出了蝨子多了不癢的光棍架勢。反正已經得罪了他,而這些話現在不說以後就根本沒機會說了,那他還管個球?

“你那些舊日下屬,簡直是將你當神人恩人一樣愛戴,可你總是故意冷淡疏遠他們。人家上門找你,十次有九次,你要拒而不見。你真是想放手讓大家自己磨練出息?還是……你根本不願意面對別人對你的這種關愛敬重。”

方輕塵咬牙切齒。他從來沒有這麼想殺一個人,從來沒有人,敢這樣,指着鼻子,如此教訓他。可偏偏這個姓秦的……還不是第一次,這樣肆無忌憚地教訓他了!

“你對趙忘塵傾囊相授,你幫他一步步成長爲朝堂新貴,手握大權。可是私下裡,你卻對他卻並不親近,爲什麼?你是害怕你唯一的弟子,慢慢同你建立起深厚的感情,還是你覺得,自己根本不配得到任何人的情誼真心?”

無比強橫的力量開始在方輕塵體內悄然流動。他徐徐伸屈十指,森然望定秦旭飛,姓秦的,你別以爲我不敢殺你。任何事情都有一個限度,大不了今晚宰了你,明天同你那十幾萬軍隊打得天昏地暗,日月無光。就是楚國會民不聊生,又如何?你真當我會在乎!

“我經過這麼多戰事爭鬥,居然還勉強還能算是個好人,所以你說我愚蠢。那你呢?你比我經歷得更多,而你明明不算是個徹底的壞人,卻唯恐別人當你是好人,你這樣……就不算是愚蠢了?”

秦旭飛忽地向後退了一步,這一步,退得姿態還極是從容灑脫,暗中卻已是將他所有的真力修爲都使了出來。只一步,他便退出了方輕塵的殺氣籠罩,全身爲之一鬆,身子再一掠而起,轉眼間,已退至院門處,含笑看着遠處月下,方輕塵孤絕的一襲白衣,兩眸幽黑:“你明明想殺我,明明覺得該殺我,明明知道我知道了你最不想讓別人知道的事,最終卻還是沒有殺我。你覺得你到底是好人還是壞人,到底是聰明還是愚蠢?”

夜風勁急,呼嘯如箭,轉眼襲到身前,而這一刻,秦旭飛的身影卻已在數尺之外了。他飛縱而起,乘風疾掠,夜風下人如飛仙,卻還不忘將一長串的笑聲,遙遙送入方輕塵之耳:“你可別自欺欺人說什麼來不及出手,或者是我跑得太快?方輕塵,你這等人物,竟不能當機立斷,立時出手?不管你是念及蒼生,還是思及情義,你已經讓我逃了!這就足以證明我說的話!”

他話說得不客氣,腳下可是將輕功用至極處,跑得比兔子還快,幾乎將吃奶的力氣都使出來了。

哈,痛快!心裡頭悶了許久,卻一直不能說不便說的話,今天總算可以毫無顧忌痛痛快快地都講出來!唉,愚蠢又如何,這樣什麼也不管的自由肆意,真是讓人快活啊!

他心中痛快,長笑不止,可跑還是要快跑的。他明白自己已經把方輕塵都氣成啥樣了,那位雖說不是個徹底的壞人,到底也不是個什麼好人,自己要是走慢一步,他怕是真的會不顧一切,撲過來,先宰了他出氣再說了。

聽得秦旭飛的豪笑之聲,急忙趕到後院的趙忘塵,此刻已經被方輕塵表情給嚇住了。

瞧瞧周圍莫名其妙倒了的大樹,粉碎了一地的桌椅杯碗,以及那些東倒西歪,四分五裂的大石頭,外加地面上憑空豁開的長長裂縫,趙忘塵也忍不住暗中打個寒戰。

那個秦旭飛到底說了什麼話,把自己這個萬事不在心的師父激怒到真氣失控,拿園子出氣了?

這個時候,趙忘塵真想像別的下人那樣,臨時裝聾裝瞎,裝作什麼也不知道,可惜他是個孝順聽話出色的好徒弟,行爲必須合乎身份啊。

於是他還是得硬着頭皮,湊上去,聲音都有些打顫:“師父,出什麼事了?”

方輕塵眼神冰冷,看也不看他,聲音遙遠地彷彿從天邊傳來:“你還記得我們初遇嗎?”

趙忘塵一怔,方道:“我一生都不會忘記。”

“你知道,當初我爲什麼給你取名忘塵嗎?”

趙忘塵愕然搖頭:“師父請明示。”

方輕塵定定看了看這個恭恭敬敬的徒弟,忽然失笑搖頭,轉身離去。

“師父……”

方輕塵頭也不回,懶洋洋擺擺手:“沒事,我累了,回房歇着去。這園子裡,就交給你收拾吧。”

沒有理會身後莫名其妙的徒弟,他獨自低笑。

小心一些趙忘塵!

秦旭飛啊秦旭飛,說你愚蠢,你還真是愚蠢。既然那麼多事,你心裡都有數,那你也就該知道,這樣的勸告毫無意義。

趙忘塵,他又有什麼值得我小心的!

方輕塵低頭,看自己的手。

這雙手,能夠斷金溶鐵,生裂虎豹,多年前,這雙手,還曾經剖開他自己的胸膛。

而多年之後的今天,這雙手,竟然到底還是沒有攻向那個膽大妄爲到敢於撕破真相的白癡。

最憤怒的時候,他也不過是拿園子裡的花木石頭出口氣罷了。

說穿了,愚蠢的是誰呢?

大步走進自己的房門,回手關了房門,在黑暗中,他一個人,慢慢地坐下來。

忘塵……忘塵!

所有與他親近,和他相關的人,如果能放開他,忘掉他,是不是,就不會再有那麼多煩惱災劫?

方輕塵,是禍根,是災星。

只是……

黑暗中,方輕塵自嘲地一笑。

所有人,所有人。他的下屬,他的朋友,他曾愛過的,曾愛過他的人,如果都忘了他,都放開了他,又會是什麼結果。

只怕他這個自負又自戀的方大少爺,是要惱羞成怒,把整個天下都攪得紛紛揚揚,混亂不堪,纔算出氣吧。

方輕塵,骨子裡就是這樣一個自私,殘忍,刻薄,冷酷,偏偏又自戀到極點的人。他可以鄙棄自己,爲何卻容不得旁人看輕他?

而那個笨蛋秦旭飛,居然說他是個好人。

那個白癡秦旭飛,居然要提醒他防着別人。

方輕塵需要防範什麼人?

天下有什麼人,可以威脅到他?

他要防的,只是他自己的心中之賊罷了。

這一夜,方輕塵困於屋中,獨坐許久,竟是無眠。

——————————

秦旭飛悄然回到王府,不曾如意料中地看到柳恆迎來相詢,便問身旁下人:“柳將軍呢?”

“柳將軍說王爺既然去找方侯,就一定能談妥。夜也深了,他也就不多煩擾王爺,自去歇着了。”

秦旭飛笑了一聲,這小子,這麼大的信心是從哪裡來的。

既然下屬都信任他,不用麻煩他立刻交待事由,他也就輕鬆下來,梳洗換衣之後,揮手讓下人退去,掩了門戶,卻沒有即刻休息。

他慢慢踱到牆邊,擡眼看着牆上一幅行獵圖,怔怔出了一會子神……

這才擡手,將那行獵圖摘了下來。

圖後,露出另一幅畫圖來。

薄薄的畫紙,已然發黃。紙上遍佈若干細微的蟲蛀痕跡,便是畫圖上的墨跡,也都不是特別清晰了。

這樣一幅,被漫長歲月侵蝕得失了鮮活的圖畫,靜靜掛在大楚國議政王的臥房之中,悄然藏於行獵圖之後,已經有三個月。

畫上只有一個白衣男子,站在絕壁之上,微微俯首,看那浩浩江流濤濤東去。

月在中天,人在絕峰,驚濤駭浪,萬千風波,都被他從容踏於腳下。

許多許多年之前,英雄蓋世的燕太祖,用盡了他那短暫的一生,來追憶他的朋友。

他曾遍覓天下丹青妙手,想要將那永逝之人的容顏神情,留存爲伴。然而,求索一生,最終被他藏入深宮的,卻只得一幅。其餘畫作,都被他一燒成灰,說是風華神采畫不成,不必徒留僞作,白白叫世人看輕了那人的風采。

而唯一一幅讓他稍爲滿意的畫,他也說,還是隻得了那人七分容顏,三分神韻而已。

秦旭飛定定看着畫圖,慢慢伸手,似乎想要輕輕撫一撫畫中人那孤絕的身影,卻又恐經歷過漫長歲月的畫紙,經不起這般碰觸,那手指,終究是停頓在虛空了之中。

方輕塵……方輕塵……

你是誰,誰是你?

畫中驚濤,畫裡明月,畫上絕峰,都不及那人白衣如雪,孤高傲世。明明只是一個月下側影,但那風儀華採,分明躍然紙上。明明容顏已漫然不可辨,可是他分分明明就是知道,這個畫中之人,就是方輕塵。

高天絕壁,孤高入雲,清空寒月,孤絕於世,浩浩江流,冷眼看萬載變幻。

那一襲白衣,獨立高峰的人,在那冰冷的明月之下,冰寒的江水之上,被那冰涼的夜風拂動衣襟時,心中想的是什麼?

如許寒夜,如許風波,如許長風……

如許滄涼人世!何不縱身入雲霄?悄然歸明月?爲什麼,他還要這樣孤單地留在人世間?

秦旭飛怔怔看着畫圖,不知這畫上之人,真曾這樣蕭索地立在月下江上,還是,天下畫師,只不過畫出了燕太祖心中那孤單絕然而去的人。

他一直暗中讓手下的人,尋訪天下孤本,各種史料傳記,各類傳奇人物的畫圖。查的就是過往史書上的數個方輕塵。只是怕露了痕跡,所以對手下也不明說,只讓大家漫無目的地去尋找罷了。

當年慶國舊事實在隔得太過遙遠,天下殺伐,紛亂不止。就算有畫圖,也沒能留到今朝。找來找去,各種野史傳說中,人們僅憑想當然,胡畫的方輕塵畫象,秦旭飛也都是一看就扔,只有這一幅,相傳是燕太祖長年藏於宮中,後來燕國幾經離亂,才流出宮外的畫,被秦旭飛悄悄地收藏在自己的臥房之中。

雖然沒有任何證據證明,這真的是燕太祖當年所藏之畫,但秦旭飛就是莫名地相信,肯定不會錯。

就和沒有任何理由,說這畫上只有一個遙遠側影的人就是如今的方輕塵一樣,秦旭飛偏偏堅定地相信,那個玄而又玄,連他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的事實。

史冊流轉,千載輪迴,原來,方輕塵,你一直都在看着。

一世又一世的背叛,一回又一回的離棄,一次又一次地孤絕而去,一遍又一遍地冷心報復。

狠心的是他們,還是你?

爲什麼,就算是知曉了一切,直到如今,我依然不覺得,你是一個惡人。

秦旭飛靜靜地看着圖畫,畫中之人,白衣孤絕,側首冷看天地,紅塵滄桑,千古變幻,激不起他眉眼間一點漣漪,所以,也就不屑於回答這俗世凡人的問話吧。

方輕塵,你是誰,誰是你?

這一夜,秦旭飛掌着燈,看着那一幅永不會迴應他的畫,一直一直,不曾入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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