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商量決議了一下未來行動的策略,秦旭飛和封長清微笑着,如同親密友人般揮手告別,各奔東西。
到了回程的路上,秦旭飛才終於吐出那一口胸中悶氣來。這種虛與委蛇,你謙我恭的事情,雖然現在的他已經不是不能爲,但是始終還是不能真正適應。
也是到了這時候,他才終於有了機會,輕聲誠懇地向方輕塵道謝。
方輕塵自是對他的謝意嗤之以鼻:“你不用謝。我不過煩了天天被你們這一團亂事纏着,藉此早點脫身而已。”
秦旭飛習慣了被他冷言冷語地頂撞,只笑了笑,並不多說什麼。
只是爲着儘早脫身?
雖說他是下了令不許讓方輕塵離開,但現在已經過去兩個多月了,全軍上下又沒有哪個真敢把他當成囚犯。他若是鐵了心想走,只要不是正好毒發的時候,以他的武功,哪個夜黑風高的夜晚走不成。
就算是那個人真的如他自己所說,是想走而走不成了,他那個人,又是可以被脅迫,被拘束,是會肯迫於什麼無奈,而違心地將自己連着楚國都一起搭進來的人嗎?
只是,既然方輕塵自己死不承認,他也就不點明,只是微笑着與方輕塵並馬前行,輕聲道:“不管怎麼樣,這次議和多是仗了你和楚國的聲威,要不然,這仗還不知要打多少年,我謝你原也是應該的。”
“燕軍不願和你死拼到底,是怕了你手上的軍兵。你以此自傲就足矣了,不必再扯上我。”
秦旭飛笑着搖頭:“當初在戰場上,是你親手一箭將封長清射下馬的。現在到處又都在傳揚你隨時會召楚國大軍參戰。而你肯和我一起走到這議和桌前來,做這和約的見證人,就是極其明確地表了態,向燕國證實了那些傳言。如果不是考慮到這一層,只憑我手上這一支殘兵的話,燕軍現在實力未損,兵力佔優,又怎肯輕易和我議和。”
秦旭飛所不知道的是,千里之外的燕國京城裡,容謙倒真的是藉着方輕塵背後整個楚國極有可能參戰這個理由,最終說服了燕凜見好就收,同意在儘量爭取些利益後議和。
方輕塵低哼一聲:“你還是去謝柳恆吧,是他的謠言散播得好。”他冷冷看了秦旭飛一眼:“那些燕人口口聲聲說仰慕我已久,可惜卻根本不瞭解,我決不可能真的會爲任何一個秦人,去犧牲任何一個楚人的性命。”
方輕塵說得極不客氣,秦旭飛自然也是不會生氣。儘可能保護自己國家和百姓的利益,同樣也是他自己的原則。
只是,其實,他們兩個,也都已經因爲對方,而違背了自己的原則了。
方輕塵出現在秦國,就已經冒了將楚國拖入戰火的危險。而方輕塵既然已經在秦國,在這戰火之中,秦旭飛也實在是應該安排個機會,讓他重傷甚至死在聯軍手裡的。
那樣的話,再派個能言善辯之士入楚,動之以情,曉以利害,他未必就不能真的聯楚抗燕。如若成功,最起碼這數額巨大的賠款,也就可以省下個七成了。畢竟,楚國並沒有燕國那樣強悍的實力,能讓他不得不虛張聲勢,才能簽訂下這一份不平等的和約。
身爲王者,爲了自己國家的利益,本來不就是應該不擇手段麼?只怕燕國的君主也是考慮到了這種可能,才能這麼爽快地決定議和。
只是,自然,他其實從來沒有動過這方面的心思。而方輕塵這樣的聰明果決之人,如果不是從頭到尾,都確知他秦旭飛不可能對他有這樣的念頭,也能約束他自己手下的人,不可能有這樣的做法,從一開始,他又怎麼會肯冒險留在他的身邊。
想到這裡,秦旭飛胸中無由地一暖,不覺微微一笑,側首看着那懶洋洋策馬在他身邊的方輕塵,眼神明亮燦然。
這個人總是用極不屑的語氣和態度,數落他的愚蠢,白癡,可笑,拘泥。
然而,如果他不是那個可笑而拘泥,不智而愚蠢的秦旭飛,這個聰明的,任性的,飛揚跋扈的方輕塵,還會這般看似懶洋洋,漫不經心,卻始終與他不緊不慢,策馬並肩,行在同一條道路上嗎?
遠方有清風徐來,衆人馬蹄漸急,秦旭飛在風中微笑,輕輕問:“輕塵,攻擊京城的行動,你和我一起,好嗎?”
這是他第一次,以“輕塵”二字來呼喚那個人,卻又說得如此自然輕鬆,沒有絲毫拘謹與不自在,彷彿已經這般輕快從容地喚過他無數聲“輕塵”“輕塵”“輕塵”。
他的態度太自然,語氣太平和,方輕塵甚至沒能在第一時間就察覺出他的稱呼變了,怔了一下,方道:“有了燕軍暗中幫忙,這種十拿九穩的事,你還要拖着我一塊賣命做什麼?”
秦旭飛只是笑:“你不用出手,只在旁邊看熱鬧也好。”
方輕塵冷冷掃他一眼:“你又不是美女,我有什麼可看的。”
他信手一鞭打下去,馬兒吃痛,立時向前飛馳而出,徒留一陣滾滾煙塵,把身後一干措手不及的人嗆得咳嗽不止。
秦旭飛似嘆似笑地搖搖頭,也是揮鞭縱馬,急追而去。
身後一干人等,才喘過氣來,又被秦旭飛帶起的灰塵嗆得是一陣劇烈地咳嗽,彼此苦笑,俱都是敢惱而不敢言了。
————————————
秦旭飛提兵進擊,一路向京城攻襲而來的消息,終於讓整日在京城內訌的三國聯軍慌亂起來。
就是不算尚在邊境之處,緩緩推進的那十五萬單獨的燕軍,秦國腹地之中,三國聯軍的軍力,也仍然在秦旭飛的軍力之上,而所佔的地盤,既有他們本來攻城掠地而來的城池,也有佔領京城之後,借用秦王的旨意,和大隊的兵馬,順便逼降的鄰近城池關卡,和秦旭飛也頗可分庭抗禮。
只是,今不如昔,秦軍其勢如虹,勇悍異常,而三國聯軍卻在這兩個多月的內耗爭鬥中,已經將最初就不多的那一點點友善和默契全部耗盡。
三家聯軍,令出不一,雜亂無章,各自都想自保,各自都想監視對方,根本不能互爲犄角,彼此相援。
許鋒重和封長清緊急商議之後,二人都決定不能留在京城,坐等秦旭飛一路攻過來。所以吳燕二軍各引重兵,去前方支援自己的關卡城防,每一處都借城關之力,儘量消耗秦軍的實力,實在守不住也不必硬撐,以最快的速度退到下一處城池關卡,繼續守城,一點點磨掉秦軍的兵馬。
衛軍雖然不堪大用,但是如今他們人數最多,在兩家的協調下,幫着用來守城還是可以的。協商之後,衛軍的將領,最後也只得心不甘情不願地帶了大隊人馬出城。
這富庶的,意義非凡的京城,自是誰也都還不肯放棄。三家各留了大批的人馬坐鎮,一旦前方的關卡擋不住,守不了,一路退回京城,藉着城堅牆高,也可敵十萬精兵,何況這滿城百姓,皇室宗親,文武百官,也都是極其有價值的人質。
縱然如此,封長清和許鋒重還恐衛軍不堪大用,又各自從本部調了許多人馬協助衛軍,也算是用心良苦了。
這樣地小心謀劃,如果不是秦燕已經私下結盟,一路硬攻過來的話,秦旭飛的軍隊定然是損失慘重,最後在京城下進退不得,左右爲難。
自然,實際會戰的結果,便頗有不同了……
衛軍所守護的關卡,本來在秦燕二國派來的精銳的幫助之下,也都是可以牢牢守住的。可是到了月黑風高的夜晚,城門卻會被不知何人從內部打開。
秦軍呼嘯而入,衛軍神魂還沒轉過來便被殺得潰不成軍,連累得吳軍派來幫忙的人馬也是死傷慘重,燕軍自是知機得快,早早溜走,不會陷落幾個人。
秦軍換上被俘獲的衛軍的衣服,緊接着一路急行,遇關賺關,能騙就騙,騙不了便突施襲擊,每次襲擊也總不必費太大代價就可以拿下,竟是連連搶關奪寨。
等到在前方苦苦抗擊的吳軍主力發現後方已不對勁,許重鋒咬了牙,棄城,飛速奔襲後方,只求着能儘快回返京城,借京城之雄穩,保本軍之精銳,而且以他對燕軍能力的瞭解,相信在回程途中,他應該可以和同樣趕回京的封長清成功合兵一處,到那時,卻也不是不可以正面和秦旭飛一拼。
當然,他沒能等到燕軍。
心如火焚,一片混亂之時,許重鋒的吳軍主力,只一頭撞到了秦旭飛精銳大軍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