乎所有人都認爲自己發生了強烈的幻聽,這這這,這不是真的。
氣勢洶洶來找振宇武館麻煩的杜鬆坡,怎麼會在一轉眼之間,變得如此乖順,以他一方宗師的身份地位,居然以一種幾近諂媚的態度向那個胡攪蠻纏的年輕人行弟子禮,就算是對親爹,對師父師祖,也不會這麼恭敬啊?
由於太過震驚,踢館一方忘記了憤怒,振宇武館一方忘記了高興,所有人唯一的念頭僅僅是,這不是真的,這肯定不是真的。
就連深知傅漢卿本領的狄一和狄九也不免有點錯愕,一時間想不通傅漢卿是如何把杜鬆坡給收服的。
象杜鬆坡宗無極這樣的人,不是普通的軟骨頭膽小鬼,他們能有今天的成就,是刀山劍海,水裡火裡,用血汗性命拼出來的。
這種人,就算遇上的敵人再強再厲害,也不至於立刻就軟成這個樣子,他們就是死,也不會如灰孫子般乖順啊。
所有人都用震驚,不信,迷茫,不解的眼光望過來。杜鬆坡卻是有苦自己知。
如果傅漢卿只是武功絕頂,哪怕是一戰身死,他也未必如此退讓,如此顏面掃地地服軟。身在江湖混了這麼多年,這點子骨氣和膽色,他還是有的。
但傅漢卿掌握的是他武功的所有缺點。傅漢卿不用殺他,只要把這一切宣揚出去,他多年的努力就化爲雲煙。
哪怕只有五流的身手,若是熟知他武功中的一切破綻,也能擊敗他。
他是一方宗師,身份地位極高,若是從今以後,要時時受那些他平時連眼角也懶得掃一眼的小人物的欺辱傷害,這叫人情何以堪。
更何況他與宗無極都是一方武館之主。門下弟子無數,到處設有分館,若是他們的獨門絕技一夜之間一文不值,那麼,他們的所有弟子,都將成爲別人欺壓凌辱恥笑的對象,傳承他們武功衣鉢的兒女輩,孫兒輩,也永遠沒有出頭之日。
這簡直是整個家族,全部事業的滅頂之災,這比死亡可怕太多太多了。
所以,他唯一能做的,只有服軟認輸,只希望能用這樣柔順的態度換來傅漢卿的同情心。
至於傅漢卿說不會告訴別人的諾言,他不是深信不疑,而是不得不信,而是他已經不敢去懷疑,不敢去想象如果傅漢卿失言,後果會有多麼可怕。
對於他的複雜心思,傅漢卿不是想不到,而是,以他的性子,只要不逼到頭上來,只要不是萬不得己,他就懶得想,所以,他這人在很多時候,會顯得很笨拙可笑,但若是真正認真起來,又立刻會變得聰明靈活。
即見杜鬆坡一下子這麼好說話,他自然是高興的,欣然點頭道:“這就好,這就好,大家和和氣氣好好過日子,好吃好喝好好睡覺就行了。”
這樣的話在一開始的時候他就說過,杜鬆坡當時只會覺得他幼稚可笑,現在聽了,卻只得嘆息,這人太深藏不露,太會僞裝了。臉上卻還要表現出恭順的樣子:“公子說的是,公子說的是……”語氣一頓,復又指指倒在地上的宗無極“宗兄傷得甚重,公子如果沒什麼別的吩咐……”
傅漢卿連連揮手:“你快帶他去治傷吧。”
杜鬆坡復又深深施了一禮,這才俯身抱了宗無極。
這時他身後一干人等再也忍不住了,紛紛大叫起來。
“杜兄,這是怎麼了?”
“杜兄,你這是中了什麼魔障了?”
“杜兄,那人是不是用了什麼邪門手法暗算你?”
“杜兄,那人是不是用了什麼惡毒的方法威脅你?”
大家義憤滿胸,呼喝不止。
而杜鬆坡和宗無極帶來的幾個弟子,又是憂心,又是傷心,又是羞愧,也都紛紛在叫。
“師父,出什麼事了?”
“師父,我們不能這麼不明不白地認輸啊。”
“館主,要是這麼走了,叫我們武館可怎麼在戴國立足啊!”
杜鬆坡苦笑一聲,走過去把宗無極交給他的弟子們,復又對衆人施了一禮:“對不起,各位,我不得不認輸,退出這場爭鬥了。這位傅公子真有通天徹地之能,我勸你們也同我一起去吧。”
大家從頭到尾沒見傅漢卿出過一招,豈肯心服。你一言,我一語,話不免說得越來越衝。
“放屁,當初領頭拉攏我們的是你們,現在我們來了,你們倒要躲了。”
“老子雖不敢說武功有多麼高強,卻也不是人家動動嘴皮子就能嚇成龜孫子的。”
“姓杜的,你沒有骨氣沒有膽色,要跑乘早,我們把事情鬧到這種地步,豈可不戰而走。”
杜鬆坡長嘆一聲,團團一揖:“算我對不起諸位了,諸位此刻不諒解我也是應當的,可是,我敢斷言,諸位若再向那位傅公子挑釁,那麼,很快就會明白我與宗兄的苦衷,也必將不會再怪罪我們。”
一禮即畢,他再不理身後所有的責罵帶了幾個弟子便要離去。宗無極的弟子們眼見師父傷成這樣,也不好再留下,只得跟着一起走。
四周被圍得人山人海,哪裡還有出路,現在人人用鄙夷輕視的目光望過來。又有誰還能再擠到人羣裡。
大家只好一個個跳起來,藉着演武場四周的大小旗杆,飛騰縱躍,然後從人羣中某些人的肩膀上借力,幾個起落後,終於登上了附近的屋頂,從高處掠去。
無數人都仰頭望去,目光追隨他們如飛離去的身影,這樣在高處被衆人仰望的感覺,此刻卻直如芒刺在背一般。
這些來振宇武館惹事生非的傢伙,幾乎是象逃命一般離去的。
傅漢卿見對方的重要人物走了,心中大定,很期待得望着剩下的一干人等:“我說,咱們不用再比了吧,可以讓我回去睡覺休息了嗎?”
可惜的是,美好的願望總是有很多波折的,幸福的期盼總是不容易實現的。
一干人等發出一一連串的怒罵聲。
“你這妖人,到底用了什麼妖術?”
“你到底對他們說了些什麼?”
“你休想一招未出,就把我們全打發了。”
“他們怕你,我們可不怕你?”
怒罵聲中,一堆人竟同一時間衝了過來。
他們即不肯認輸,又不敢再象杜鬆坡和宗無極那樣,一個個上了。
親眼看到杜鬆坡和宗無極的下場,再聽到杜鬆坡臨別時說,其他人如果繼續鬥下去,下場必會和他們倆人一樣。這裡一干人等,自然不能再給傅漢卿機會了。
不論他用的是邪術還是威逼,都不能讓他再施展了。
即是武人,就不能只憑嘴皮子功夫取勝,真刀真槍比一比真本事纔是真的。
這些人怒極憤極,外加惶恐之極,再也顧不得什麼以多欺少,什麼事先規定的文比約定,人人拿出獨家兵器,個個運足真氣,就等着一擁而上,各出絕招往傅漢卿身上招呼。
這些人如此瘋狂,振宇武館一干人等自然不是吃乾飯的。
同樣也大聲呼喝起來。
“好不要臉。”
“竟敢以多欺少?”
“真欺我振宇武館無人了。”
大家一邊說着,也一邊揮拳捋袖地衝過來。
就連修羅教衆人也憤然欲動,若不是狄九壓制着,早就搶先衝出來殺人了。
傅漢卿這個懶鬼,破天荒如此勤勞如此主動,如此辛苦地說了這麼多的話,做了這麼多的事,爲的就是不要死人。眼看着自己一番辛苦,局面到最後居然還是失控了。兩邊各有一堆所謂的高手往前衝,人人眼睛紅通通冒火,大有不管不顧拼個生死的架式,把他嚇了一跳。
可憐他如此辛苦,如此犧牲睡眠休息時間,怎麼到最後還是弄成血腥大混戰了呢?
太沒天理了。
傅漢卿是很少生氣的。
可是萬一生氣了,那就麻煩了。
就在雙方高手眼看就要衝到他面前,立馬就要接觸的這一刻,他雙手高舉,大喝了一聲:“全都給我停下。”
這一聲喝,是他憤然運起內力吼出來的。其聲豈止雷霆震耳啊。
別說演武場,和圍繞着演武場四周幾條街的百姓,就連全城都聽得清清楚楚。
甚至遠處城外官道上,還有人茫然擡頭,很奇怪,這麼好的天氣,爲什麼好象忽然打雷了。
此刻距離傅漢卿最近的兩幫高手,無不震得頭暈腳軟,氣血翻騰,駭然止步。
而四周一干武功較弱的弟子們,雖然距離稍遠,也被震得東倒西歪,手裡拿着刀刀劍劍,準備爲武館而捐軀拼命的,手上一鬆,刀劍全部落地了。
修羅教總壇來的一干弟子,功力遠比其他人精深,勉強還能拿住樁,站定身,但也不免驚異莫名。
天啊,這就是他們一直以來看不起的教主的實力嗎。
就連狄一和狄九,雖然事先早就功聚雙耳,護住心脈,此時全身氣血也微微震動,明知自己的本領當世少有,卻在面對傅漢卿這種變態強大的人時,產生一種至深至無力至無奈的卑微感。
二人只得相視一眼,各自嘆息一聲罷了。
就連象狄一和狄九這樣的強者都生出如此無力的心態,更別提其他人了。
此時此刻,千萬雙望向傅漢卿的眼睛,到底有多少震動,多少驚恐,只怕也沒有人能計算得清了。
而傅漢卿自己卻還渾然無知。他氣哼哼地瞪着四下的人,憤怒地道:“不就是要我出手嗎?不就是一定要見到武力你們才肯退嗎?好,我出手給你們看。”話音未落,他一掌拍了出去。
阿漢很生氣,後果很嚴重。
他這一次出手的後果,就是天崩地裂,天搖地動,天蹋地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