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勁節至此才慢悠悠叫了一聲:“蘇大人,現在你的差事辦完了,就容末將來談談我的差事吧。”
蘇凌翻身上馬,不耐煩地道:“你有什麼差事,與我何干?”
風勁節一把扯住他的馬繮,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不巧得很,正好和你蘇大人關係大着呢。”他臉容忽得一肅,冷然道:“大帥臨行之前,將定遠關上下事宜交託於我,蘇大人,你當日縱容屬下,在定遠關散播流言,破壞大帥名譽,已是重罪,如今你當着我關中將士,肆意辱罵我軍主帥,更加胡言亂語,冤誣盧帥犯下國法,無端亂我軍心,如此大罪,我豈可恕你。”
蘇凌大怒:“我說的全是真話……”
“我呸,盧大帥是朝廷命官,國家重臣,豈會行此匪盜之舉,此話說來,三歲小兒也不能取信,你還敢在這裡胡言亂語。”
蘇凌還要力爭:“我說的本來就是……”
他話音未落,已讓風勁節一把扯下馬來,往地上一扔,喝道:“給我押下去,打他四十軍棍,看他還敢不敢胡言亂語。”
趴在地上,灰頭土腦的蘇凌已是大驚:“我不是你軍中之人,你無權打我。”
“正因爲你不是軍中之人,我才只打你四十棍罷了。這已是給了你天大的面子了,你還待如何。”風勁節喝道:“你們還愣着做什麼?”
左右士兵大多驚愕,一名將領輕聲道:“風將軍,此事妥當嗎?他畢竟是盧大帥的內兄。”
風勁節冷笑:“所以他就這樣肆意辱罵盧帥,我等身爲將領,讓人在面前如此羞辱主帥,莫非還要一聲不出以示謙恭客氣?”
大家看風勁節心意已定,自是不好阻攔,畢竟盧東籬當日離開時,是把決定權交給他的。
而且大家也覺得可以體諒風勁節要惡整蘇凌的心情,任何男人,聽到有關那種事的流言,都不會放過那散播流言的罪魁禍首的。
士兵們這時也明白了過來,立時撲過去幾個人,把蘇凌扭起來,就往一旁帶。
蘇凌至此忽然了悟,忍不住大叫了起來:“風勁節,你和盧東籬一樣,都是瘋子,你這樣胡作非爲,你會後悔的,你會付出代價的……”
可惜,他叫得聲嘶力歇,卻沒半個人有興趣理會他,兩個士兵拿了軍棍過來,把他按倒了,掄圓了胳膊就狠湊。
開始蘇凌還會大聲咒罵:“風勁節,我知道你爲什麼要害我,你這個不要臉的兔兒爺,我知道,你早就覬覦盧東籬了,多少年前,你就拼命地巴結他,親近他,爲了討好我妹子,你什麼好東西都送出手了,我勸你別妄想了,我妹妹纔是盧東籬的正室夫人,哪裡有你的立足之地,總有一天,總有一天……”
他的叫罵聲,越來越荒唐,內容越來越詭異,在場一干將士,聽得人人震愕,一時間,就算想裝做忽然耳聾,什麼也聽不到,也不可能,每個人的臉色剎時間都變得極之古怪。
風勁節聽得卻是啼笑皆非。我的天啊。這姓蘇的,怎麼蠢成這個樣子。不管是誹謗也好,誤會也好,這種話,怎麼好當衆狂叫起來。
他就算是恨我風勁節,就算是惱恨盧東籬,難道就不爲自己的妹妹着想上一絲一毫,他這樣當着這麼多人的面,叫出這麼荒唐的話,卻也不想想,以後,他的親妹妹,怎麼做人。
他卻不知道,蘇凌本就是蘇家最不成器的兒子,不但不讀詩書,且喜荒堂遊樂,走馬章臺,那些個風流韻事,竟是無所不爲的,自己也結交過幾個相貌極好的男子,男風之樂,當然早已嚐盡。
盧東籬爲人厚道,說起往事來,只淡淡兩句不愛讀書,喜好遊樂就帶過了,並不細敘這些事情。
象蘇凌這樣的人,見到盧東籬與風勁節這樣同行同止同住同寢,又見這兩人一個儒雅,一個英武,外貌都是上上之品,他自然而然便往那淫邪處想了,越想越以爲自己料得真,他以前也是常常風流荒唐的人,這口舌上,自然就在不知道該有什麼顧忌,不但肆意對手下說出他自己完全單方面的猜測,此時惱羞成怒,氣極恨極,更加是什麼難聽的話都給說出來了。
這話一說,不但在場衆人全都呆住,連用刑的士兵也嚇壞了,手裡猛得加力,狠狠地痛打,很快蘇凌就罵不出聲了,原本的痛罵變成了慘叫,再然後,就變成了討饒。
“風將軍,我知錯了。”
“風將軍,我不敢了。”
“風將軍,你饒了我吧。”
“風將軍,千不看,萬不看,你看在我和盧大人本是至親的份上……”
在場所有人聞言心間甚是佩服,很難得有人臉皮可以厚成這樣,剛纔罵出那麼難聽的話,一轉眼,就能求饒求得如此哀懇。
好一個看在我和盧大人本是至親的份上。
剛纔這位至親在罵自家妹夫時,那語氣,那詞令,實在讓人懷疑,他們是不是有殺父之仇,奪妻之恨啊。
風勁節只是面無表情地聽着,眼神冷森森掃視所有押運的差役和隨從,看着這一干面如土色,抖若篩糠的傢伙,他用低得只有身邊人可以聽見的聲音輕輕道:“小刀,你去那邊看着些,要打得他痛不欲生,可別真打死了,打殘了也不行。”
小刀應了一聲,便悄悄行了過去。
軍中的棍子可不比尋常,身體弱一點的,幾十棍打掉一條性命,也不算什麼稀奇事。這傢伙再怎麼該打,總還是要給盧東籬留下點面子的,真把他的大舅子打死或打殘了,他以後在老婆面前,就不好做人了。
不多時用刑已畢,蘇凌早就暈得人事不知,傷也傷得夠重了,暫時看來是沒法趕路了。
風勁節淡淡吩咐,給蘇凌和其他所有的差役隨從們安排住處,依舊按貴客的禮儀招待,再讓士兵們把物資都運歸軍需庫,待造冊清點之後再發放到士兵手裡。
在把這些瑣事都處理完之後,他回了帥府,召集衆將,在正廳裡大家開會,把王大寶等幾個領頭的親衛首領叫來,將盧東籬的事,再細細詢問一遍。
基本上王大寶等人的答話內容和蘇凌講的也沒什麼大的差異。
不同的是,蘇凌口口聲聲,只是罵盧東籬發瘋,而王大寶卻悲憤莫名地陳述,那些官員們,是怎樣的奢華驕逸,又是怎樣的驕橫無禮,面對盧大帥的哀求,懇談,據理力爭,又是如何地不加理瑜。他們這一些在邊關用性命保衛國家的人,是如何受白眼,被排擠,被冷落的。
從他的口氣中分析,盧東籬別說只是挾持總督,他就是拿把刀宰了總督,也是合理且合情的。
可惜的是,一干將領們,聽完了這些話之後,卻只是頭大如鬥。
“大帥此番作爲,固然是爲了我們全軍將士,但此事實在鬧得太大了,朝廷斷不能容的。”
“是啊,現在東西雖到了手,可大帥卻還陷在那裡,我們總不能帶兵打回自己國家的地方,把大帥救回來了吧。”
“就算能把大帥救回來,朝廷日後的追究,還不知道會怎樣呢?”
大家一時間都茫然無計,人心惶惶。
風勁節卻朗然一笑:“諸位,大帥離去的時候,我對他很有信心,我相信他,一定能把我們軍隊最缺的武器給我們爭到手,現在,他做到了。”
他目光環視衆人,眸中掠起異樣光彩,衆人只覺哪怕只是被他看一眼,便有一股信心,自然而然地升起來:“而他,將定遠關交託給我們,放心遠走,正是因爲,他也同樣信任我們。他敢於做出如此驚世駭俗的事,也是因爲,他相信,不管發生了什麼,我們都一定有辦法,讓他重新回到我們軍中來,所以……”
他站起身來,展顏而笑:“天塌下來,我也要把他弄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