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恆如今可是秦旭飛手下的第一紅人,所以他的人馬纔剛到了城郊,便已有不少文武官員前來迎接,一番客氣應酬之後,衆人相攜入京。
柳恆尋了個空子,湊到早幾天返京的祁士傑身邊,悄聲交談。
“關於殿下的流言,都是怎麼回事?”
祁士傑悄笑:“我也剛回來不久,聽說是從宮裡太監們開始傳的。沒辦法啊,咱們三殿下和方侯都不是尋常人,平時做事,太過脫略形跡,那幫子傢伙喜歡胡思亂想,也就由着他們罷了。”
柳恆氣道:“真是胡鬧,事情都到了這個地步,你們還不出來收拾局面?打量咱們殿下好說話呢?可方輕塵那是個吃素的主嗎?現在他隱而不發,哪天一塊兒給你們發作起來,這秦國的地界怕是都要抖三抖。”
祁士傑一攤手:“這……我有什麼辦法。我回來的時候,事情就已經傳到這個地步了,滿朝文武都知道,甚至市井間都有流言,再想控制,可怎麼控制?”
柳恆嘆口氣:“算了,等我先看看情形再說吧。殿下呢?”
“還在宮裡。這段日子他累趴下了,實在沒時間也沒力氣來接你。”祁士傑忍了忍,下半句話沒說出來……
不過,好象他再忙都會有空去跟方輕塵決鬥。
“殿下仍然沒有和朝廷百官正式介紹方侯嗎?”
“殿下倒是有這個意思,提過一次,方侯沒搭理他,殿下就再也不說了,還吩咐了我們誰也不準多嘴。”
祁士傑皺了皺眉:“所以那些朝中官員,拐彎抹腳找大家套話,大家也不敢明說。要不然,這流言也不至於傳到這種地步。”
柳恆點了點頭,屢次出手相助,對方輕塵來說,是迫於無奈,也是不忍看秦旭飛萬劫不復。但在內心深處,他始終不願意明明白白站在秦旭飛身旁。這固然是有些彆扭的心思在,但身份上的爲難之處卻是更多。
方輕塵雖然離開了楚國,但他在楚國的地位,對楚國的影響,都明擺在那裡。秦楚之間的關係,本來就很微妙,他身爲楚國方侯,若是公開和秦國的新皇過從甚密,楚國的官員和百姓們,心裡只怕都會很有牴觸情緒。
而這些新歸附的秦人之中,卻也不見得有幾個樂見其成。
這一場流言風波,未必不是有知道內情的有心人在暗中推動。有些人,恐怕是不欲方輕塵滯留秦都。
無論他是在明,還是在暗。
柳恆嘆息了一聲,搖了搖頭,沒有再說什麼。
這些事,暫時還是含含糊糊,混過去罷了。以後的事,該怎麼辦,只怕無論是秦旭飛還是方輕塵,都還未必想定了。
衆人一行進了京城,各方官員都搶着要給柳恆接風洗塵,柳恆客客氣氣推辭了,口稱身負公務,要先面見殿下,謝過了衆人,便向宮中去。只是在入宮的路上,柳恆又被柳雲濤的轎子攔住,柳雲濤把他招到轎旁,低聲交待了一大堆,讓他替家人在秦旭飛面上討些個好位置的話,而柳恆只是唯唯諾諾罷了。
好不容易將這至親之人應付了過去,柳恆方纔入了宮。
他有特權可以直入宮禁,一直到秦旭飛住的崇德宮,才由總管太監替他通報。本來以他和秦旭飛的關係,連這一層通報有時都可以省了,只是他自己處處守禮,不肯逾距。
這倒不是因爲秦旭飛的身份有了改變,他便要刻意同秦旭飛生份些,而是因着秦旭飛也是剛剛主理全國政務,朝中官員們對秦旭飛的爲人行事不算熟悉。秦旭飛待一個臣下過於不講規矩,也許會讓別人因此輕視秦旭飛的權威尊貴,所以,這最後的一層禮法規矩,柳恆一直用心在維持着。
可今天,遠遠的,他還沒到崇德宮,就見着孫總管如見救星一般地飛跑着迎過來:“柳將軍吶,您可算回來了!”
柳恆心裡暗自嘀咕,自己和這位總管大人不算很熟啊,用不着見了他,就象見着久別的親人吧。
“孫總管,麻煩你向殿下通稟一聲……”
“柳將軍,這個時候,誰敢進去通稟啊,大家可都想多活兩天呢!”孫總管指着偌大的崇德宮,聲音里約略也有些怨氣。
柳恆這時也隱約聽到了前方傳來的勁風之聲,心中有些明白過來了:“莫非……”
“殿下又和那位公子在裡頭打架呢!每回打完了都是天翻地覆的,東西一片狼藉倒也罷了,可殿下身上總會帶些傷。殿下金玉之體,怎可這般不愛惜,柳將軍,這事,只能指望你來勸諫殿下了。”
孫總管巧妙地把他們這些太監對辛苦活計的抱怨,轉換成對秦旭飛身體的關懷,用殷殷期待的目光望着柳恆。
在這段流言滿天飛,所有有識之士都在爲秦國的未來而擔憂的黑暗時期,大部份人都把唯一的希望寄託在身爲秦旭飛至交的柳恆身上了。
可惜啊,柳恆絲毫也沒被孫總管的痛苦觸動,一聽說秦旭飛和方輕塵在打架,他就是眼前一亮。他自己也是武人,和那些武將一樣,對於這種宗師級大戰也是充滿了熱情和好奇啊。
他想也沒想就大步向前,走到了崇德宮外,略一遲疑,沒有從正門進去,而是輕輕一躍,一手攀在牆上,悄悄探頭去看。
他倒不是喜歡偷窺,而是怕自己從正門走進去,打擾到了兩個正在比武的人,吶自己豈不是錯過了這一場眼福。
“柳將軍,使不得……”
他身後的孫總管嚇得臉色發白,脫口大喊。天啊,都忘了跟柳將軍說明了,前前後後有四位爬牆偷看的將軍,都是人一上牆,就慘叫着跌下來,再爬起來時,已經鼻青臉腫不能見人了!
話音未落,只聽轟然一聲巨響,煙塵瀰漫,眼前一時不能視物,隱約只聽得柳恆一聲驚呼。孫總管手腳冰涼地趕過去,一邊被嗆得咳嗽連連,一邊辛苦地揉着眼拼命張望,好不容易看清發生了什麼事,不由得傻眼。
好傢伙,這一回,不是在裡頭打得昏天黑地,而是直接拆房子了。
偌大的圍牆倒了一大塊,斷垣殘壁之間,柳恆面如土色,秦旭飛側身擋在他前面,而那位模樣英俊,脾氣卻極其不好的公子則沉着臉,冷冷站在對面望着他們。
看着氣氛不對,孫總管屏息閉氣地躡手躡腳往後退,然後撒丫子跑得無影無蹤。而柳恆卻是無處可躲,乾咳一聲,對着方輕塵一禮:“方侯神技,在下佩服得緊。”
剛纔柳恆才一探頭,已是叫方輕塵察覺,隨手一袖拂出,卻把地上一塊用來當景觀擺投的奇石拂得疾飛襲來,不過站在他對面的秦旭飛也及時發現冒頭的那個是柳恆,趕緊一腳把旁邊假山踢得生生裂出一大塊石頭也疾迎過去,兩塊石頭在堪堪靠牆那一瞬撞在一起,連牆都被震塌了一大塊,不過好在有秦旭飛這一阻之力,柳恆纔有機會飛退開來。
秦旭飛恐方輕塵惱怒,還要出手,所以才飛身過來,護在柳恆身旁。
方輕塵看着冷笑:“他又不是小孩,用得着你護得這麼緊?”
秦旭飛乾笑一聲,沒答話。以前幾個跑來偷看的傢伙,是什麼下場,自己又不是沒親眼見過。
看着兩個之間劍拔弩張,柳恆只得笑着圓場:“二位這是在切磋武功嗎?”他一邊說,一邊掃了眼那面殘破的院牆,心裡同情宮裡太監們的勞役之餘,也用那不以爲然的眼光看了秦旭飛一眼。
殿下啊,咱們現在多缺錢啊!不用我提醒你吧,內務府哪裡經得起你這樣整天拆牆拆屋的。
秦旭飛苦笑,這種事……好象不由他控制吧。
方輕塵冷冷道:“不是切磋,是生死決鬥,或者說,是我想要殺人。”
這語氣極之肅殺,柳恆聽得一頭霧水,拿眼直瞪秦旭飛,我的爺,你又哪裡着惹那位煞星了?
秦旭飛只是乾笑兩聲,啥話也不說,即使是對着柳恆,他也不會泄露方輕塵那件匪夷所思的大秘密。
方輕塵掃了二人一眼,知道在這種情況下,想和秦旭飛不受干擾地打到底已經不太可能了,只冷哼了一聲:“我下次再來。”轉身就走。
秦旭飛忍不住在他身後叫了一聲:“算了,輕塵,現在你已經沒辦法明刀明槍,光明正大地打敗我了。”
迴應他的是毫不客氣迎面襲來的數道指風。
秦旭飛側身堪堪避過,方輕塵的人影已經到了遠處。
秦旭飛蹙了眉,凝望他轉瞬消失的身影,眉宇間,終是鬱色隱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