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相交

風勁節被福伯硬拖着去上衙門拜謝,人家一句公事忙就把他扔廳裡不管了。左也等不來,右也等不至,他風勁節是個安心等人的主嗎?臉上那不耐煩的表情,自是毫無掩飾地表露出來了。

福伯恐他站起來拂袖而去,忙掏了點小錢,塞給廳裡唯一一個服侍的僕役,請他去看看大人還要忙多久。

奈何風勁節的耐心卻似已告盡,終是說一句“即然他很忙,咱們下次再來就是。”便起身要走。

福伯心知,這回他要走成了,便再沒下次了。急忙上去死死拖住不放,心裡猶在慶幸,幸好,這廳裡頭沒別人了,否則這拉拉扯扯的,實在讓人看足笑話。

他哪裡知道,有個惡作劇的大孩子,躲在後堂,懷裡端了一大盤的瓜子,一邊磕,一邊偷眼瞧熱鬧呢。

他不知道,風勁節卻一清二楚。他也是自小練武的,耳目之靈,自是遠勝旁人,不止聽得後堂有呼吸之聲,連吃瓜子的聲音都聽得一清二楚。

他心頭氣結,卻又不好當堂說出來,只是想走,偏是福伯拉扯着不放。糾纏之時,他聽到那後堂的人悄悄溜走的聲音,不多時又聽到廳外有腳步聲迅疾而來。

他料是盧東籬來了,心頭氣怒之下,便有意說了一番話出來。

這話旁人聽了,或許以爲他膽大包在,又或以爲他見識非凡,但對他來說,不過是泄憤罷了。因怕福伯嘮叨,他不好謾罵,只得故意說出一堆似是而非的道理來。

他知道,在這個時代,哪怕是最清廉耿介的官員,在骨子裡還是有一種高於普通百姓的驕傲的。所謂一方父母,所謂代天子牧萬民。就算是清官,也依然把自己放在牧羊人的位置上,俯視着蒼生。

他們可以接受百姓們大罵貪官,可以允許百姓們嘆息朝政腐敗,可以任憑百姓們憤恨世無清官,但他們很難忍受,百姓們把官員看做和廚師裁縫一類的人,把爲官,看成任何一種簡單平凡的職業,把他們牧守一方的行爲,看成是最普通的份內事。

這些儒生士大夫們骨子裡的驕傲,骨子裡對百姓的輕視,使他們聽到這樣的話,必然會憤怒。

風勁節有心說這一番話,不過就是爲了激怒那個把他白天放掉的傢伙,瞧瞧這位大清官生起氣來是什麼樣子。

然而這話倒真是氣得一個人漲紅了臉衝進來。可惜那個大男孩話也來不及說一聲,廳外就有人朗聲笑語,徐步而入。

因爲等得太久,廳內燭光將黯,風勁節擡眸處,見那人一襲青衣,素淡從容地自那滿天星月光華之處走來,出奇年輕的面容,出奇舒朗的笑意,還有那出奇溫和寧定的眼神,他不覺怔了一怔,那人已在面前長長一揖:“先生久等了。”

盧東籬一走進廳門,就看到了風勁節。

足足一個時辰的等待,廳中燭影已黯,然而那一襲耀目的白衣,卻在這一片黯淡中,奪人眼目。當世少年公子,多喜白衣,卻很少有人,能把一身式樣簡潔的白衣,穿得這般灑脫自在,彷彿天地之間,便只有他,才配得起這一片高潔的白。

滿廳燈光黯然,可那人眉眼舒朗,自自然透出的一股自在從容,卻是躍然眼底。

盧東籬不覺長長一揖,不似縣令待屬民,而只是對有識之士發自內心真誠的敬重,懇切地道:“先生久等了。”

對面的風勁節似是愣了一下,才本能地還了一禮。

盧東籬不以官員自稱,只道:“東籬忙於公務,怠慢了先生。先生請上座,容我致歉。”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風勁節此時也約略猜出這一場等待,只怕這位清天大老爺並不知情,反是和另外那個大孩子有關係,回思剛纔的做爲,倒覺過於小氣,正要也說幾句客氣話,卻不料那個大男孩跑到客席上,把上首的椅子往下移了幾步,再把手一引,皮笑肉不笑地說:“風公子,請上座。”

這一舉動,先是把福伯嚇了一跳,心裡就叫起糟來了。

本來那賓主的椅子是左右並對的,正應了分庭抗禮之說,而被盧東覺這麼一拉,客席的椅子就拉到下首來了。

其實盧東覺的這種做法,以禮法而言,倒也沒什麼錯。

這個時代的人,最重尊卑齒序,賓客相對,猶其講究。

官小的在官大的面前,一定會坐下首,輩份低的在輩份高的人面前,肯定要坐旁位。

一般百姓在官員面前,根本是連坐都不敢的,而以風勁節所受盧東籬之恩義,別說是坐了,便是跪下來,把頭磕破天,也是理所當然的。

在這森嚴的禮法規矩之中,若是上位者不拘禮法,人家說他禮賢下士,若是下位者不理會禮法,旁人就該說他不知禮不懂事了。

盧東覺不過是要以這個完全合乎禮法規則的動作,來提醒風勁節,他一個商人,普通百生的身分是遠遠比科舉出身一方縣令盧東籬要低微卑賤上許多的。

但是跟隨了風勁節多年的福伯心裡自然清楚,自家這位主子,從來就不是那種知禮懂事的主。

他願意時,天大的道理能說出一套又一套來,但在骨子裡,他從來不是一個講理的人。相反,他任性妄爲到了極點,偏偏他又能用無數的道理,來爲他自己的任性做解釋,他胡鬧趁意了,旁人還被他糊弄得暈頭轉向,佩服他大義凜然。

這次的死牢風波,他拋了無數金銀,費了無盡周折,說到底,不過是因爲不肯受劉銘的威脅,不過是他骨子裡那股子任性發作,寧願花十倍的銀子,百倍的功夫,也不肯用簡單的方式解決問題罷了。

就這麼一個人,你敢這樣當面羞辱他,真料不到他會做出什麼事了?

這一瞬間,福伯臉色發白,而盧東籬眉頭一皺,正要斥喝盧東覺,卻聽耳旁一聲長笑,風勁節面帶笑容,眼底卻分明有着抹不去傲意:“盧大人,世間只有死罪之風勁節,卻無旁坐之風勁節。”

福伯鬆口氣,太陽從西邊出來了,公子爺啥時候這麼好說話了,居然沒有發作,只不過表了一下態。

他覺得風勁節已是很客氣了,盧東覺卻覺氣悶,暗自咬牙切齒,好個狂生,真個狂得沒邊了。

這滿是傲骨的一句話,聽得盧東籬先是一怔,後卻一笑。他也不道歉,也不呵斥盧東覺把椅子放回原位,只是上前一步,一探手,竟是不避形跡,牽起了風勁節的手。

風勁節又是一愣,才見盧東籬笑意從容:“今夜月明風高,先生雅人,可願與東籬執手同遊,暢論天下,以抒胸臆。”

風勁節深深看他一眼,不覺也是一笑,這個縣官,倒真是個難得有趣的人物了。

他也不推辭多語,便隨盧東籬同行而出。

獨留福伯和盧東覺一起站在廳裡發呆。

福伯望着外頭,眼都有些直,這位縣太爺真是個好人,一點架子也沒有,這麼尷尬的情況,他解圍的法子,也這麼自然。不過,今天公子,也真是好說話得很啊。他平時雖然賓客盈門,朋友數不清,但也不過一起說笑喝酒,除了身邊美麗的侍女丫頭,很少與人這般親近的。看樣子公子的任性也只是表面,心裡必然還是很感激盧大人的恩義的。

老僕人滿心欣慰地連連點頭。

而盧家的小公子,已經氣是暗自磨牙了。

風勁節是個什麼東西,不過是個鄉下土財主,充其量是個很有錢,長得很俊俏的鄉下土財主罷了,用得着大表哥對他這麼客氣,諸多容讓嗎?

心裡真想跳起來,衝過去指着那土財主的鼻子罵幾句,又想起大表哥剛纔出廳前惡狠狠瞪過來的警告眼神,只得忍氣吞聲地在廳裡直瞪眼。

一老一少,兩種完全不同的心情,站在廳裡,向外望去。

廳外漫天星月光華下,二人一青衫,一白袍,青衫灑脫,白袍飄逸,這般共行於月下,竟是美得直可入畫。

也不知道他們在說些什麼,只有陣陣溫柔的夜風,把那清朗的笑聲,時斷時續,傳入耳中。

在很久很久以後,當風勁節與盧東籬的故事,被人譜做傳奇時,當後世史書,民間話本中人們稱他們爲知己之交時,有關這一夜,便有了許許多多的猜測與傳頌。

有人說他們這一夜,詩詞唱合,彼此都佩服對方驚世之才,有人說,他們這一夜,共論天下大勢,同商興國之道,彼此爲對方的見解胸襟所傾倒。有人說,這一夜之後,他們心性相投,志向相和,相約爲天下蒼生拋頭顱灑熱血,就此結爲生死之交,永世不棄。

然而,在當時,在那個有着溫柔夜風,美麗星月的夜晚,風勁節的上門拜該,是被老僕相逼,心不甘情不願的,盧東籬的出面接待,是因爲小表弟的惡作劇,同樣心不甘情不願的。

他們初次相會共行月下的佳話,不過是盧東籬因覺得場面難堪,就算再把椅子搬回去,也不好看,便臨時想出的法子。

那一夜,他們其實不過是有一搭沒一搭說了許多閒話。

不過,雙方都是聰明人,聞閒話,而知其人。都知道對方有才華有見識有本領的人,但也同樣清楚,雙方的志向,理想,爲人處事的方法,差着十萬八千里呢。

而在那一夜之後,盧東籬和風勁節很久,很久沒有再見面。

雙方都忙得很。盧東籬忙着處理完劉銘上任大半年,積壓下的所有公事,積案之後,自己手頭還有很多任上的公事,忙完了職責內最基本的事,還有很多可做可不做,但做了對百姓來說總有好處的事要去做。

盧東籬忙着公事,風勁節當然在忙,他忙着吃喝玩樂,而且忙得不亦樂乎。

自他放出來之後,所有的朋友紛紛來賀,他產業下的夥計佃戶,人人來到府裡道喜,就是縣裡的閒漢貧戶,圖個賞錢,也多來道賀。

風府之外,車水馬龍,絡繹不絕。風府之內,宴席流水,流水宴度竟是無有終了。

風勁節忙着飲美酒,食佳餚,賞佳人之歌舞,享紅袖之溫柔。閒時與友人痛飲狂歌,作詩畫畫,再聽着一衆清客閒漢,人人叫好,把他的詩文圖畫,捧得如同天高。

又或與二三朋友結伴,卻帶上十餘侍兒,幾十從僕,浩浩蕩蕩,遊山玩水,盡情享樂。

他的人生多姿多彩,享受至極,至於那個把他救出監牢,又在爲全縣百姓奔忙的盧東籬盧大老爺,處是很快被他拋諸腦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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