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能怪我們嗎。”
張敏欣很委屈:“規矩你又不是不知道的。我們可以到處說八卦,卻不能把與別人相關的事,提前說給人知道。小容如果沒有向你求救,我們反而可以先把事情直接告訴你,可是他已經通過燕凜求你相助,整件事就和你扯上了直接的關係,那我們反而就不能違規和你聯繫了。”
風勁節已經又在磨牙了。小容……
張敏欣無奈道:“這一次,要不是輕塵急着找你說話,我們還要繼續避嫌下去呢。”
風勁節奇怪了:“輕塵,他又找我做什麼?”
“做什麼?當然是跟你商量拿小容怎麼辦!”
方輕塵的聲音簡直是怒氣沖天:“你去了燕國,別救他!直接把人給我治死了事。我快被這個白癡氣死了。天底下還能找得出比他更瘋狂的傢伙嗎?”
風勁節翻個白眼,瘋狂?哼,你們兩個表達方式各不相同的極端份子,到底哪個更瘋狂一點,還在兩說呢。
“小容雖說受了傷,你也不用氣成這樣吧?還有,你的中氣不足,氣息太弱,這又是怎麼回事?”
方輕塵自是懶得告訴他,自己也受着重傷,剛纔要不是張敏欣和吳宇強行叫醒他,沒準他睡着睡着就睡回小樓去了。
這會子他所有的火氣都讓容謙給勾了起來,根本沒空說自己的小事:“總之你不明白,小容受傷不是個問題,氣人的是,他受傷的原因,簡直是莫名其妙!完全可以避免的事,他偏偏自己想不開,整個一個自虐狂啊。”
總比你這個虐待狂好?
風勁節忍着想駁他的衝動:“他有他的選擇,我們應該尊重。”
“尊重個頭!盧東籬要自殺,你也尊重他的選擇不成?”
“喂喂,怎麼說到東籬身上了?好好的,你有火氣別往我身上發。”
自從聽張敏欣說明整件事的原委後,方輕塵就氣不打一處來:“總之,你別治他,弄死他得了。這種人,你辛苦把他治好了,不用多久,他又能把自己的身子給弄散架。就算你是神仙,你也不可能天天護着他。這種人,自以爲全天下的苦難都該他一肩扛,聖人聖到白癡的水準了!”
風勁節摸摸鼻子,苦笑:“沒有這種道理,我們可是禁止自相殘害的。”
“我們還禁止互相明確求助和主動相助呢?他還不是照樣找你救命,你還不是照樣扔下盧東籬緊趕慢趕。你和清商趙晨不同,你是違規入世,根本不用再理會規矩了。”
風勁節嘆氣:“就算我不治他也不行啊!他現在還在受罰啊!他的精神是被束縛在肉體裡,我要是不救他,讓他死掉,他的精神體也回不去小樓,反而要在已經死亡的肉體裡,一直被困住,感受着身體一點點腐爛消散,這兩個哪個更恐怖?所以,理論上來說,小容現在應該是世上最怕死的人,因爲他要死了,就真的比下地獄還可怕了。”
方輕塵咬牙切齒了一會才道:“張敏欣,你就不能跟教授說說,小容的情況特殊,更改一下對他的處罰也好。”
“拜託,罰他的是時空局,不是學校。就是學校不追究他的違規使用力量也不行啊。什麼時候學校的校規能大得過政府的政令。”
方輕塵長嘆:“你找教授問問,也許能找出辦法把他弄死又不用被困在肉身中。”
風勁節皺眉問:“到底爲什麼,你這麼想把他整死?就算他回了小樓,知道你這樣算計他,能饒了你?”
“顧不得了,再讓他這樣聖人下去,我得給他活活氣死。早知道他蠢到這個地步,當初我就不該暗中推動他和燕凜重逢。”
可能是感覺到事情多少和自己有點牽扯,所以方輕塵就越發地氣急敗壞。
風勁節嘆氣,放棄了和方輕塵繼續糾纏,直接問:“張敏欣,到底怎麼回事?”
張敏欣苦笑:“我能把事情全告訴輕塵,是因爲這件事與他不會有直接關係,對他在現實中的人生走向正常來說,也不會有什麼影響。可是,小容既然向你求救,你已經被直接捲入事件中,照規矩,那些不爲人知的細節,我們就不能多說了。總之,這事另有隱情,反正輕塵是氣瘋了。”
風勁節笑道:“好了,輕塵,你要是不放心小容,就也抽空去看看他好了。”
“呸,我去看他做什麼!我又不是大夫,我又治不好他。哼,我自己也只剩下一口氣了,可經不起再被他氣。真要到了燕國,我要麼是把他宰掉,要麼是當着他的面把燕凜那個專門惹麻煩的傢伙宰了,於是世界從此就清靜了。”
方輕塵說得甚是憤恨,雖然是氣話,卻還是讓風勁節悄悄打個寒戰。這傢伙可一向是說得出做得到,天下第一狠絕之人。老天保佑,這傢伙這輩子還是別有機會去燕國纔好。
“不管了,張敏欣,你幫我連通小容,我不痛罵他一頓,消不了這口惡氣!”方輕塵憤憤然地大喝了一聲。
風勁節心神一動,還想追問,爲什麼方輕塵怒至如此地步,卻還是氣息不穩,中氣不足,不過,想了想,還是罷了吧。何必非要在人家氣頭上添亂呢?反正他還這麼有精神,滿世界找人罵,想來也沒什麼大礙。
他嘆口氣,終於任憑那個莫名其妙冒出來發作一通,又莫名其妙跑走去罵人的傢伙結束了這場沒頭沒尾的通話,皺了眉頭,陷入了沉思。
到底是怎麼回事?
輕塵,不是這麼耐不住性子的人啊?
什麼事,能把他激怒到這種地步?
唉,小容……你可真有本事啊!
不理會風勁節的納悶,方輕塵直接等着腦海中的迴路接通,劈頭蓋臉就是一通罵:“小容,你腦子有毛病!要找死的辦法多得是,你至於這樣把自己弄得半死不活嗎?”
容謙的迴應自然是虛弱無力的:“我這也不是沒辦法嗎?當時的情形如果我不出手……”
“如果你不出手天就塌了是不是?狄一那麼一個高手在旁邊,你也不懂得要利用!燕凜沒有你,他就真死定了不成?不知道你整天在想些什麼鬼東西,看起來一副聰明樣,其實這世上再找不出比你更笨的笨蛋了!”
容謙居然還能低笑兩聲:“我不忍去騙狄一。這些年,他也太難了。更何況,這種人是好騙的嗎?眼看希望達成之後的失望會讓他施出最可怕的報復手段,你別忘了他是什麼人。”
方輕塵冷笑不止:“先利用了再說,事後再找個由頭滅了隱患不就是了。以你的權勢地位,有什麼辦不到。”
容謙在心中腹誹。得了吧,你也就嘴裡說得惡毒,事到臨頭,你做起來,搞不好比我還糟糕呢。
他自然也知道方輕塵是一片好心,畢竟這個時候,聯上精神迴路不停地同他說話,強大的精神波,就可以隔絕他對肉體的感知,讓他稍稍從無邊無際的苦痛中舒緩一下。
當初幸好正是月末,他身體崩潰沒多久,張敏欣就立刻和他接通信息,把他一通又一通地教訓,一直到把到當月的時間用光。然後很快就是月初了,又有了通訊時間,他們大概是掐着勁節趕來的速度,輪着班的一天罵他一小時,讓他天天能喘口氣,今天這不又輪到方輕塵把他一通臭罵了。
“真不知道那個臭小子有什麼好的,值得你這樣掏出心來對他。他算什麼東西?整天疑神疑鬼,猜這忌那,天天盤算來,盤算去,好象全世界的人都虧待了他!你對他但凡一分不誠,半絲保留,就足夠他暗中結成心病。這種小氣東西,你送我我都不要。”
容謙忍了氣道:“他是皇帝!他自有他的立場與爲難。”
“皇帝,我呸!”這陣子方輕塵自己也實在是大大不痛快,聽到皇帝兩個字就來氣。本來對燕凜有十二萬分不滿,現在立馬轉成二十萬分。
容謙心中暗自慶幸,幸好方輕塵選擇的模擬對象不是燕凜,否則照這位眼中揉不得半粒沙子的性子,燕凜還不知道會給他折騰整治成什麼樣?
一直在旁聽的張敏欣終於忍不住道:“小容,你和輕塵實在是各走極端得過份了。你操心太過,他狠心太過。你過於寬容,他過於絕情。你過於替別人着想,他過於關注自我。要是能融合一些,你們的日子都會好過許多。”
容謙暗自詫異,這個色女怎麼了?語氣居然如此悵然,簡直都不象她張敏欣了。正常來說,這個時候,她不是應該大呼小叫,什麼什麼美麗無私感人的愛情,什麼什麼,你們還不肯面對現實嗎……這一類讓人鬱悶到吐血的話纔對嗎?
然而,張敏欣卻只是又長嘆了一聲:“小容,你不明白,其實,我們誰都不覺得燕凜值得你這般待他,你……你……”
她忍了忍,最終又是一聲嘆息。
容謙更加奇怪,這人不大叫大跳,讚美這驚天地泣鬼神的愛情,卻反而如此抑鬱,這還是那個瘋狂的同人女嗎?
方輕塵在旁插話,冷哼道:“咱們急死又有什麼用,這個白癡自己覺得值得,所以落到什麼下場都屬他活該。”
容謙苦笑,活該,是吧,大概是的。
當初他出手救燕凜,弄得身體支離破碎,慘不堪言,之後一直安慰自己那是一時衝動,如果有機會重來一次,肯定不會那麼頭腦發熱,還閒了沒事就暗中痛罵燕凜來出氣。
然而,這一次,他有足夠的時間考慮,在絕對清醒的情況下做選擇,旁邊還有狄一可以嘗試求救,只要他肯違背自己的原則就好。然則,最後,他做出的還是和當年一般無二的可笑決定,且由始至終,心靈都是平靜的,所以現在,他日夜受盡煎熬,卻居然連罵罵燕凜的力氣和精神也沒有了。
這一次,他騙不了自己。這不是衝動,這不是一時的錯誤,這是他自己清清楚楚,爲自己做下的決定。
活該嗎?當然。
值得嗎?誰在乎呢?
原來不管再重來多少次,不管有多少怨念不甘,他總是不可能真正坐視燕凜受任何傷害的。
只是……
似乎真的很可笑,很愚蠢吧!
容謙這樣暗自嘆息着,聽着方輕塵如狂風暴雨般地怒斥痛罵,心中很是佩服方輕塵的本事。這麼長的時間,罵人的字眼也不見他換一換,這麼高深的罵人造詣,自己是拍馬也趕不上的。
此刻,聽到同伴這樣痛罵自己,是很有親切感的。其實想想自己乾的傻事,連他自己都想把自己狠狠罵一頓。
然而,聯絡的時間,畢竟只有短短一小時,一轉眼就過去了。方輕塵罵到最後,也意識到時間到了,情急間只交待了一句:“勁節很快就到了,你忍着……”
一句話沒完,通迅中止。排山倒海的痛楚侵襲而來。
容謙想着那個面惡心軟的傢伙,罵到最後,還是忍不住交待一下風勁節的行止,不覺暗笑。念着方輕塵罵人雖罵得高山流水無比暢快,可是明顯氣息卻漸漸微弱,偏又被他訓得連插話的機會也沒有,就是想問也找不到機會,心中又隱約有些擔心。
然而,肉身的痛苦是如此劇烈,便是精神強大如他,漸漸也有些崩潰迷亂,再也無力去思索方輕塵的狀況了。
在這一片黑暗迷亂中,他痛得連正常思考的能力都漸漸喪失了,只有一個念頭,一直在心間沉浮。
燕凜在哪裡?
爲什麼他不在?
爲什麼……他……一直一直,都不在我身旁?
爲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