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無端亂衣衫

鳳鸞悶,抱膝聽窗外北風。直到夜深才睡去,夢中也覺得自己憂悶。她不認爲自己全對,可自己全錯嗎?

是個不會討好別人,不會在任何場合都做得好的人。這樣的人,是最普通和最多的一類人。

一覺幾夢到天明,鳳鸞刻意自己去挑選衣服,面對衣櫃內色彩紛繁的衣服時,鳳鸞再想一想嫁到郭家的好。

女人都喜歡衣服,鳳鸞也爲衣服喜歡,可她見到一干暖和的錦襖時,她首先想到的是自己的家人。

想到家人可以安心,鳳鸞還是感激郭樸。也許有人在這種時候要說郭樸不好,可郭樸,他的確是鳳鸞的金主。

在鳳鸞心裡,出嫁從夫,而郭樸又不是一個軟弱的人,鳳鸞以郭樸爲主。

昨天被郭樸攆出來,鳳鸞先是生氣,後來是深思。汪氏和曹氏在鳳鸞眼裡都有能耐,而鳳鸞問自己,雖然她覺得自己也行,可是,郭家未必這麼看。

再說話是說說的,真的讓鳳鸞去管郭家的鋪子,讓她現在去,她也知道自己不行。所以,能陪伴郭樸,是鳳鸞認爲自己眼前唯一能做的。

讓她在房中吃閒飯,她不肯。而且,她什麼也不做,只會給汪氏話柄。想到這裡,鳳鸞取過桃紅刻絲的錦襖,蘭枝接過來笑:“穿這件,把什麼人都比下去。”

房中有福壽雙全的大銅鏡,鳳鸞換過衣服照一照,鏡中人不是纖細似風吹去的人,卻是豐腴如雪的一個人。

見到銅鏡,鳳鸞又宛轉一下心思。她從小到大,就聽人說郭家如何豪富。直到嫁過來,才親眼見到。

銅可鑄錢,在古代,銅器直接就等於錢。尋常人家裡有一面小銅鏡,就覺得很了不起。而郭家這一面鏡子,是鳳鸞從小到大見過的第一面大銅鏡,可以照到大半個身子。

房中的東西,無時無刻不讓鳳鸞要想到郭樸。她雖然不是貪圖享受之人,可誰不愛享受。不嫁給郭樸,現在會是什麼境況?

重坐妝臺前,對着鏡匣梳妝,蘭枝送上一枝海棠玉蘭相間花紋的金簪子:“戴這個,”再送上縷金雕玉的花鈿,鳳鸞自己滿意地看過,含笑喚蘭枝和桂枝跟上去看郭樸。

早飯已罷,汪氏早就出去。從曹氏門前過,見雪梅送打掃的東西出來,她是滿臉堆笑:“少夫人,您去看公子?”

“不見?”鳳鸞問的是曹氏。雪梅笑眯眯:“夫人一早喊去。”鳳鸞心裡堵了一下,昨天的事,她自己也想到郭夫人肯定不喜歡自己。

她笑一下,往郭樸房門去。平時推門就進,長平和臨安不管做什麼,會停下來欠欠身子。今天長平是匆匆過來,低聲道:“公子說少夫人不必來。”

鳳鸞愣在當地!她隨即明白是昨天的事,郭樸還在生氣!留戀地看看那一道玉色繡寶馬的簾子,鳳鸞難掩失望,黯然往回走。

蘭枝和桂枝在外面聽到也是愕然,跟上鳳鸞走到房中,蘭枝忿忿:“這是怎麼了?”桂枝不解:“怎麼就撇下咱們?一碗水端得太不平。”

“原本就不平,汪家和曹家都有錢。”鳳鸞越聽越難過,把自己心裡一直想說的話說了出來。蘭枝和桂枝閉嘴,在她們心裡也是這樣想。

外面傳來七巧的說話聲:“五巧,少夫人讓我回來對你說,今天不下雪,把箱子裡的衣服曬一曬,那幾件子少夫人最心愛的,從家裡帶來的,你知道。”

七巧是無心的話,聽到鳳鸞主僕耳朵裡更爲刺心。鳳鸞往外面看,梅花映着晴光,雖有北風下幾分搖曳,更添光彩。

她憤然而起:“天氣好,我出去逛逛。”蘭枝和桂枝打起精神:“都說有園子,從沒有去過。”這房中本來有郭家的兩個丫頭,只管收拾不多閒話。見到這樣笑一笑,跟上一個去指路。

郭家是大宅院裡單個有小院子,各處都有花草香徑,通往宅院中的園子。園子不大,這城本來就不大。

不過幾步走動,就可以把園子看光,不過太湖石假山,十數株樹的梅花林子還有。鳳鸞見到花,就想到摘去給郭樸看,再嘟嘴,不讓自己去,那就自己賞玩。

郭樸隔上幾天由褚敬齋醫治,這是一個痛苦的過程。褚敬齋拿着醫盒走出來,長平和臨安就趕快爲郭樸換痛汗溼透的衣服,他喘一喘氣問:“鳳鸞在作什麼?”

有意冷一冷鳳鸞的郭樸,還是有些想她。汪氏不能陪他,曹氏郭樸總覺得透着奇怪。只有鳳鸞,讓他想一想。

他原本一腔情意在盧小姐身上,被退婚內心深恨。恨到無處恨時,恨自己不能起來。人是感情動物,總要想上一個人。現在他可以正大光明想的,只有鳳鸞。

臨安拿着熱巾帛正爲他擦汗,道:“在園子裡玩呢。”郭樸剛要說讓她摘花來看,又一想算了,停上幾天再喊她。

鳳鸞在園子裡玩了半天,一頭汗水地回來用午飯,午飯過後和丫頭一處做針指,想想對蘭枝道:“不讓我去,你去問一問,晚飯要不要我做。”

蘭枝過去讓長平傳話進來,郭樸冷笑,要不要她做?這話問得真好。她難道不知道自己生氣,女人三從四德,她理當去做好送來,哪怕自己不吃也要送來。

郭大公子,更加的生氣。

接連三天,鳳鸞悶坐房中。並沒有虧待她,也沒有人對她說什麼,她自己總是悶悶的。園子再逛,也沒有精神。獨坐房中總是憂愁,蘭枝勸她還是出去走走。

長平偶然走過,見梅花下面的河邊兒上蹲着周氏少夫人。他悄步過去看看,見鳳鸞手裡拿着簪子,一個人在地上劃來劃去,很是無聊。

長平回來告訴郭樸:“少夫人不怕掉河裡去。”郭樸不想聽:“家裡這麼多人,掉進去不會撈。”長平要出去,郭樸喊住他:“外面北風如何?”

“河裡結的碎冰,不過掉個人下去還是會掉到水裡。”長平很是會意,郭樸想說一句什麼,又還是道:“不管她,掉進去最多看醫生。”

長平忍住笑說是,郭樸喊他:“取架子上兵書念給我聽。”病人最悶,郭樸以前就用這種方法來解悶。

聽了一會兒,郭樸有些煩,他對長平道:“你還是去看看,免得真的掉河裡。”長平放下書出去找,見鳳鸞已經不在。

回來時無意去問了一下,這是長平當小廝的機靈,免得郭樸又問鳳鸞他回答不上來。鳳鸞房中的兩個丫頭愣了:“和蘭枝、桂枝纔出去,說是外面玩。”

長平不動聲色:“我知道了。”又自己沿着府中找了一圈,郭家就兩個門,一個正門,一個偏門比正門大,好運貨物進來存放。

偏門上的婆子道:“說出去有事。”長平罵她:“怎麼不來回話?”婆子還要分辨:“那不是少夫人。”

長平恨得真想給她兩記巴掌,怕耽誤事纔沒有理會。喊上兩個家人:“去周家看看,趕快請回來。”

又怕家人們知道鳳鸞私下出去,長平掩飾道:“公子說早接回來。”好在郭家的家人是鋪子裡宅子裡到處有差使,要是別人家裡單獨安排的跟出門的人,肯定會奇怪,怎麼自己不知道,少夫人已經出門。

心急火燎地安排好,長平三步奔做兩步走來見郭樸。臨安嚇了一跳:“出了什麼事?”長平顧不上理他,一打簾子來見郭樸。

郭樸大怒:“帶上繩子,捆回來!”居然敢自己出去。長平和臨安勸了幾句,郭樸氣得罵他們:“快去!”

忙亂了一會,去周家的人已經回來:“周家的人也奇怪,說少夫人沒回去。”郭樸大吃一驚,轉而又擔心:“快去看看掉水裡沒有,蠢奴才,快去家裡到處看看。”他驚魂未定:“去看看井裡水裡!”

整個郭家都忙活起來,長平不顧風冷水寒,帶着人破開冰在水裡打撈一遍也沒有。郭樸已經冷靜下來,喊臨安:“不要驚動人,你去見邱大人,請他城門裡問一問,有沒有這樣的人出去。再去毛家看看那個小子還在不在。”

臨安聽着這話驚心,他很是詫異:“我看不會。”郭樸暴躁起來:“快去!”臨安被喝罵,飛跑而去。

直到晚上,也沒有找到。郭家的人全被驚動,郭老爺子和郭夫人夫妻坐在郭樸房裡,汪氏不無得意地道:“再怎麼樣,不能出去不說一聲。”

曹氏冷冷道:“總有原因。”

郭樸不無後悔,他一個下午回想鳳鸞,年紀還小,又在家裡關着長大,何必和她計較!眼看着燈掌上來,郭樸灰心喪氣:“讓去周家候的人回來,”他雙目茫然地看着帳頂:“告訴周家不要着急,會找回來的。”

郭夫人心疼兒子,她又氣又急:“找回來決不客氣。”郭樸心中的沮喪,非比別人可比。他想了又想,鳳鸞沒有不好,很是單純。

自己想要人陪,鳳鸞不說是最好的,可她是自願嫁過來,她去了哪裡?過去受丈夫冷落去投河上吊的,不在少數。

郭樸後悔莫及,喊她過來罵一頓也行,何必冷落她。鳳鸞留在家裡,就是讓她陪伴自己,不讓她陪,她肯定想不開。

他面上着急,汪氏心中一動醋意橫生,難道對周家的真有情意?汪氏已經打聽過,周鳳鸞成親前就見過郭樸不少次,至於爲錢成親,汪氏沒有放在心上,反正她們三個人來,全和錢有關。

因爲是爲着錢,汪氏才一開始就要找一個人下手,她原本不是對着鳳鸞,是針對這兩個人中任意的一個。

趕走一個是一個!

曹氏是真正擔心,鳳鸞獨自跑了,可週家還在這裡。她對着牀上的郭樸痛恨,曹家的人就是這樣對曹氏說,你要爲家裡想一想。

爲曹家想什麼!曹氏不明白!打官司輸就輸吧,自從有了那件事,曹氏覺得這個家與自己無關。

郭樸本來就飲食少,今天直到現在沒吃什麼,郭夫人親自餵給他,才吃了兩勺,外面有人匆匆來的腳步聲,郭樸立即不吃了,眼睛從銅鏡中往外面看。

“少夫人找到了,現在周家。”家人說過,郭夫人罵道:“帶回來!”郭樸阻止:“不,母親,”他明顯是鬆了一口氣,問家人:“好不好?”

家人傻乎乎:“我半個時辰往周家去一回,在門口聽說回來就趕快回家來告訴。”郭樸也想罵他,怎麼不去看看。

把心重新提起來,郭樸喊長平:“你去看,讓她不要怕,我不生氣,讓她,”想上一想道:“在家裡呆一天,明天回來也可以。”

郭夫人原本生氣,現在微微一笑,郭樸見到,隨着笑笑:“母親,讓人把鳳鸞的鋪蓋和梳頭東西送去,讓人去哄哄她。”

“我自己去,”郭夫人笑起來,把手中的勺子送到郭樸脣邊:“你放心,我不會嚇她。”房中所有的人都聽得很清楚,郭樸吃下去後道:“對她說我這兩天想一個人呆着,所以……”

郭老爺子和郭有銀也笑容滿面,看在汪氏眼中,她很是不忿。

郭夫人出來,汪氏和曹氏各回房中。就是七巧也不忿,她是剛纔站在房中探視的一堆人身後聽到,對汪氏道:“少夫人天天辛苦,周家裡只在房裡陪上兩天就這樣,以後咱們掙多少,只怕是她的。”

這個問題早就想過,她挑起眉梢撫着手爐,露出另有心思的笑容。

曹氏在房中納悶:“她去了哪裡半天,公子讓衙門裡的人滿城找她,她在哪裡呆着?”臘梅小聲道:“難道是私情?”

“這話不能說,”曹氏不願意這樣說鳳鸞,而且這句話,勾起她心中的隱痛。

此時周家燈火通明,鳳鸞坐在燈下正和父母親在說話,她手中是幾塊夏天的布料,不是絹就是紗,夏天的單衣料子,不說太薄可見人肌膚,也可以透光。

“就是這樣子的燈籠,”鳳鸞手裡拿着筆在畫,周士元哈哈大笑:“鳳鸞真是個聰明孩子,你怎麼想到?”

鳳鸞不好意思說是偷聽到汪氏說的,她只抿着嘴一笑,又往外面看問蘭枝:“有人來就告訴我?”

蘭枝守在廳口,用心瞪着大門,來安在大門上心花怒放,蘭枝雖然瞪得不是他,他接受到蘭枝的眼光,還是很喜歡。

在梅花下面畫地解悶的鳳鸞,忽然想到汪氏的話。夏天的布料可以做燈籠,當然汪氏說的是那些明天不好再賣出去的,不是指可以儲藏待高價的。

鳳鸞家裡,也是有這些的。她急急跑出來,在周家不大的庫房裡和周忠呆到晚上。劃燈籠樣子,又想新的燈籠樣子,直到周忠提醒她:“姑奶奶,可以回去了。”鳳鸞這纔想到自己半天不在家,她無處可奔,肯定先回自己的家。

回來的路上鳳鸞擔心得快要流冷汗,可是她還是要先回家去看看,她擔心郭樸對家人怎麼了。周士元不知道鳳鸞怎麼了,他要先問,鳳鸞要先說,周士元聽入了迷,把女兒誇獎過,按捺不住地問道:“在郭家受了什麼委屈?”

鳳鸞不自在扭一扭身子,擔心地往外面又看一眼。這擔心她以爲掩飾得很好,被父母親看在眼裡。

大門被拍響,周家就這麼大,來安沒好氣地回話:“哪個!”燈燭下的鳳鸞身子一跳,顧氏要落淚:“這是怎麼了?”

“郭夫人來了,”蘭枝看清雪地裡的人以後,一溜小跑進來慌張地說着。鳳鸞站起來就到處看,那樣子分明在找躲的地方。

周士元和顧氏一起落淚,對鳳鸞道:“你進房裡,我來和他們說。”

郭夫人進來,遇到的是顧氏惱怒憎恨地淚眼,和周士元混雜着怒氣、不滿,自怨的眼神。

“夫人,我們在外面行走,不該說這樣的話。”周士元已經可以行走,他站起來接郭夫人,原本想心平氣和說話,一開口全是怒氣:“我求您,讓我爲鳳鸞贖身,這銀子多加一分利,我慢慢地歸還。”

郭夫人很是不悅,但她沒有表現出來,她和顏悅色在房中掃視過:“鳳鸞呢?”顧氏哭天抹淚:“你們怎麼對我女兒?”

“讓鳳鸞出來見我,”郭夫人倒是能穩得住,周士元不接她的話,懇求地看着她:“夫人,”他雙手交握,跪了下來。

顧氏驚呼一聲明白,也跪到丈夫身後,郭夫人生氣了!她回身見送鳳鸞鋪蓋和梳頭匣子的人進來,手指着這些道:“你們自己看,我兒子讓我來安慰鳳鸞,我親自過來你們對我說這些!”

鳳鸞在房中屏氣凝神聽着外面的話,郭夫人道:“這是鳳鸞的鋪蓋,這是她的梳頭東西,這全是樸哥讓送來的,樸哥說讓她不要怕,樸哥沒有生她的氣,讓她在家裡過一夜明天回家去。”

郭夫人重重哼一聲:“東西送到,我話也帶到,本來我想安慰她幾句,現在不必!我們走!”

“母親,”鳳鸞從房中出來,她沒有大的心計,聽到這些話在房中呆不住,她匆匆奔出,帶着急切問郭夫人:“真的沒有生氣?”

她面上的焦急,讓郭夫人想到兒子面上的擔心,郭夫人有了笑容:“他的話是這樣,等我回去把你父母的話帶到,他會怎麼想,我就不知道了。”

郭夫人加重語氣提醒周家的三個人:“過河拆橋,不太好。”轉身又要走,鳳鸞又開了口:“我,我和您回去。”

外面只有一輛車,郭夫人和鳳鸞坐在一處。郭夫人不說話,鳳鸞也不說話。藉着車外偶有的街上燈光,郭夫人把鳳鸞重新打量。

是個嬌美的姑娘,是個秀氣的姑娘,郭夫人讓人相看過,鳳鸞不是瘦得風一吹就倒的身子,她能生孩子。

郭夫人心中痠痛,鳳鸞能生,也得兒子能好才行。可是現在明顯的一件事,郭樸喜歡上了鳳鸞。

在古人父母的眼中,這就是喜歡了。鳳鸞在百般擔心郭夫人心中不悅時,郭夫人淺淺一笑,這姑娘也有討人喜歡的地方。

不過郭夫人不想理她,她還是冷冷淡淡地神色坐着。車到郭家門口幾步處,鳳鸞才小聲開了口:“母親,”

她囁嚅道:“我父親和母親說的話,請您別對公子說。”郭夫人心想你還知道不能氣病人,她淡淡道:“是嗎?”

“要是說了,他會生氣,會生氣的。”鳳鸞聲音越來越低,她拿不出好的話來讓郭夫人不說。車停下來,外面有人請她們下轎。

郭夫人雪地裡站定,鳳鸞重重跪下來,仰起的面龐上有了淚,好似晶瑩雪花中的一點:“請您別說,求您了。”

“好吧,我答應你,不過你也得答應我以後不能這樣,”郭夫人適時地把握這個分寸,對鳳鸞還是漫不經心:“你放心,你好了,我不會虧待你。”

說過郭夫人就離開,鳳鸞慢慢站起來,對着郭家的大門輕嘆一口氣,這大門好似野獸張開大口,郭樸真的不生氣?

他叫郭樸,爲什麼叫這個名字?就像鳳鸞,是鳳凰的意思,郭樸,是什麼意思?鳳鸞總是在不該有的時候,冒出奇怪的想法來。

“跟我來,”走開幾步的郭夫人回身喊她,鳳鸞不進也要進去,忙答應着小跑過來。郭夫人好笑,這真是個孩子:“你慢些,小心滑倒!”

帶鳳鸞到郭樸房外,鳳鸞還是擔心:“真的不生氣,母親,要不您先進去說一說,我再進去。”郭夫人進來,對郭樸笑:“那孩子氣的人,在外面怕你生氣。”

郭樸也笑,提着聲音喊一聲:“鳳鸞。”鳳鸞大喜,爲什麼大喜,她自己不知道,反正她聽到這喊聲,就奔進來:“在呢。”

到了郭樸牀前,郭樸滿面笑容:“你去了哪裡?”鳳鸞從袖子裡取出一包子蜜餞點心,難爲情地道:“你不喜歡,我給你買這個去了,路比較遠……。”

喜歡跑這遠路的,是桂枝。鳳鸞這一次機靈地想到要有個藉口,以她這孩子氣的人,只能想到這種方法。

郭夫人笑容可掬:“你這個孩子,讓人擔心。”郭樸笑得也很開心,不過他只看鳳鸞:“吃了晚飯沒有。”

鳳鸞啊地一聲,郭樸責備道:“我就知道。”鳳鸞笑眯眯:“你吃了沒有?”郭樸道:“被你氣得還敢吃飯!”

郭夫人悄悄地退出去,在房口回頭看一看正在分辨的鳳鸞,就是一笑。

夜深人靜的時候,郭樸喊鳳鸞過來問她:“生我氣了?”鳳鸞梳洗過,面頰紅撲撲,披着錦襖縮着雙手噘嘴:“是你生我的氣,就是因爲我不喊她。”

“她比你大,”郭樸很是耐心,鳳鸞不在的這一個下午,他不能不想到再找一個鳳鸞,不太容易。他甚至偏心地想到汪氏雖然能幹,找一個能幹的管事還是不太難。

郭樸思前想後,決定以後多哄着鳳鸞。

鳳鸞更噘嘴:“比我大也不能這麼喊,她就是不喊,人家也知道她最大。”郭樸好笑:“並沒有分出大小,你們的衣服首飾月銀,都是一樣的。”

說到這裡猛然想起,汪氏和曹氏管鋪子是另有月銀,鳳鸞沒有,因爲這是管事的一份。而且管鋪子的人,年底另有分紅。當然,鳳鸞也不會有。

鳳鸞行不行?一開始不行,未必以後就不行。郭樸去打仗,他一開始行嗎?也是慢慢學的。他公平公正地想一想,鳳鸞就算現在不如汪氏,真的放到鋪子裡去,也可以當一份差使。現在她陪自己不能去,鳳鸞就少了這一份。

郭樸決定公平,他不明說自己想到的原因,對鳳鸞道:“你錢不夠用,我每個月另外給你一份。”鳳鸞猛地擡起頭,眼神很是清澈:“不,我不是爲錢,我家裡沒有錢,人人都知道。”

“那是爲什麼?”在郭樸看來,還是爲這個。現在不爲這些生氣,以後也會想到這些。鳳鸞的回答又是一樣,她小嘴兒本來就噘着,現在慢慢地還要噘,郭樸出神地看着這嫣紅的脣瓣,在心裡猜測着還能噘多高?

這噘高的小嘴不能再高時,鳳鸞纔不情願地開了口,像是她心底的話,她並不太情願說出來:“那一個和曹氏家裡都有錢,都能幹,我什麼也不會,只能陪你,不讓我陪,我還作什麼。”

這話實在樸實無華,郭樸滿意地籲一口氣:“鳳鸞,陪我最大。”他自己到此時才明白過來,其實陪他的人最大。

因爲要陪郭樸,又要讓郭樸不煩的人,其實不太好找。周鳳鸞在成親前和郭樸的幾次談話,至少他們之間沒有疏遠和陌生感。

以前郭樸不覺得,他以爲花錢就可以弄來一個。母親的丫頭一天來看幾回,打的什麼主意,郭樸很清楚。

雖然他病了,可郭家的人把他慣得不行。今天郭將軍總算明白,他想想曹氏來陪,讓她來肯定會來,可是自己不會覺得舒服。

鳳鸞倒很實在:“我知道那一個才辛苦,我只能陪你在房裡說說話,我不如她。”郭樸微笑,他心裡也一直認爲在外面的人才辛苦,因爲他是個男人,他認爲在外面打拼的人辛苦。

可今天,郭樸的心思有所改變。剛改變就想到幾句舊話,那是別人對虞臨棲背後的看法,說虞大少和郭大人就知道巴結上司,別的什麼也不會。

這是初到軍中和虞臨棲交上朋友,別人背後的看法。到現在,虞大公子依然是如此,郭大少浴血奮戰過,讓別人對他的看法改觀不少。

當然虞臨棲不在乎,他天生認爲自己是當官的,該走過場的地方只走過場。

汪氏的才能漸顯露出來,雖然還沒有露出崢嶸,不過郭樸再平衡一下,他還是認爲汪氏比較辛苦,當然鳳鸞也重要。

這就好像別人家裡當太太的操持家務,而姨太太成天陪着玩,不能抹去操持人的功勞。郭樸啞然失笑,難怪鳳鸞有這想法,難怪她會亂想分出大小。

郭樸安慰鳳鸞:“她們辛苦,你也辛苦,以後不要再亂跑,把我擔心得不行。”當然他此時想不起來他初聽到鳳鸞離家時,他是大怒:“拿繩子捆回來。”

鳳鸞掀一掀眼皮子瞅他,兩個人目光碰上,鳳鸞笑嘻嘻,郭樸有笑容。銅鏡還在一旁,映出鏡中人一個是紅顏一個是枯骨。郭樸對着鳳鸞的笑容格外珍惜,當然他心裡還有鳳鸞是討好自己未必是真心的想法,可他很是在乎。

北風斷斷續續起來,長平手捧着鳳鸞的晚飯過來。五巧的面龐在黑暗中一閃而過,長平裝着沒有看到。

五巧到房裡去,她只在裝着房門上站一站,看過動靜就趕快進去:“一直在公子房裡不出來,沒見公子發脾氣,只見長平拿食盒過去。”

要是生氣,不會是這樣的動靜,難道拿湯菜潑周鳳鸞?

汪氏銀牙咬了又咬,她覺得十足地偏心。嫁出門的人回家居然不打一聲招呼,也沒有人追究。汪氏憤憤:“以後我也這樣。”

“她到底去了哪裡?”兩個丫頭還是這樣的疑問。五巧是黑中帶彩的眼珠子,七巧是轉來轉去的眼珠子,不一樣的神采中,有着兩樣的一句話,而汪氏完全看得明白。

周鳳鸞一定是見男人去了!這是她們主僕的一致想法。

青春年少,這不是四個字一閃而過。桃花深深,杏花濃豔,李花閃俏,種種悸動種種綺思……郭樸爲什麼要讓三個人籤賣身契,而汪氏肯籤,曹家逼着曹氏答應,鳳鸞是稀裡糊塗另有原因答應。

因爲青春年少!春心一動,無法收拾!

汪氏手駐着腮,出神地看着牀邊几上跳動的燭火,是一團滾燙的火熱,雖然不在手中。那燭火映在牆上纔是紅暈,而燭火中,是一團黃色,淡黃鵝黃明黃,反正是黃色讓人心中無端要跳,有小兔子要躥的那種顏色。

燭火中出現汪氏的一個遠房姐妹,她生得風流宛轉,有一把子小細腰,汪氏最後一次見她,是她被沉了豬籠。

未出嫁的姑娘,被人逮到,最後是這樣的結局!在那種時候,汪氏就發現什麼人都依靠不住,只有銀子最可靠。

遠房姐妹嘶聲力竭被拖走,烏黑的長髮原本油光水亮,拖在地上好似一塊擦地布,骯髒又溼重。

那個男人逃走,他跳窗而逃,只留下一個精光的脊背,這脊背坐實遠房姐妹的罪名,而在她最後的那一刻,這個男人也沒有蹤影,他逃走了,把家人全都拋下。當然拋下的,還有曾在桃花深處的愛情。

汪氏不屑地一笑,或許他又去南方尋找溫暖的桃花深處了。好端端的想到這件事,是汪氏對周鳳鸞實在不忿。

洞房那天的陷害,汪氏沒有針對周鳳鸞,七巧如果不被鳳鸞發現,會在曹氏房中也弄上一下,這就不是財寶而是別的。

害人是不是,汪氏冷笑,生意場中從來人吃人。汪金貴姑娘打算到郭家時,就把郭家這些錢全看在自己眼裡,不容別人分享。

而今天,曹氏未去,又多了一個周鳳鸞,汪氏原本沒有把鳳鸞放在眼裡,能幹的人才能站住腳。

今天的事,讓汪氏心中添上一筆,她用心管家,鳳鸞陪着郭樸指着郭樸要東要西,哼,她也配!

重陽菊花的綾被旁,牀沿上一左一右坐着五巧和七巧,她們目不轉睛看着汪氏,汪氏收回心神,反倒撲哧一笑:“看我作什麼,睡覺去吧。”

五巧和七巧對這反常樣子陪笑,悄悄往外面指一指:“她們全睡了,沒有人偷聽。”郭家真是不相信人,一個房裡放兩個丫頭,夜裡還要跟一個,讓人白天晚上說話都不自在。

“你們也睡去,明天……”汪氏放低聲音作一個手勢,五巧和七巧全都明白,兩個人恍然大悟,露出笑容嘻嘻而去,這樣,纔是一直跟着長大的汪金貴姑娘,她不會是個沒有主意的人。

汪家好幾房,不說人才備出,也是爭的人備出,汪金貴能脫穎而出,不是白活着的。

大的燭火熄滅,只有小的靜靜佇立。第二天汪氏起來得早,她去見郭夫人。郭夫人廊下見四個丫頭侍立,汪氏帶笑滿面春風,她來到郭家一直這樣:“妹妹們早。”

梅香等人正容:“不敢當少夫人這樣稱呼,夫人沒有起來,這裡冷,請少夫人到我們房裡等一等。”

殷勤,總還有些好處,梅香等人對三位少夫人一概不喜歡,不過也不得罪汪氏。竹香來領汪氏去,汪氏搖着雙手,低聲道:“我還是在這裡等,我昨天想了一夜,周氏妹妹的事弄得大家都辛苦,一會請母親一一賞錢,哪些人賞多少,我正在心裡算,怕走動全不記得。”

她是走着來的,現在怕走一走就腦子混亂。偏偏這幾個人全聽進去,汪氏見她們湊過來一湊,故意再道:“下水裡撈的人辛苦,就是妹妹們跟着母親跑來跑去,也是最辛苦的。”

蘭香嘴脣放出一朵冷笑:“這有什麼,權當洗池子。”汪氏要的就是這句話,再躊躇不前,悄笑道:“也是,周氏妹妹不打招呼就走,真是孩子脾氣。或許,不應該爲她這事再說什麼。”

“不必說。”梅香只有這一句,汪氏陪笑:“是,不過昨天真讓人擔心,她去了哪裡?”梅香等人臉色都不好看,一個女人亂跑,和她不對的人要中傷,會怎麼去想?

去見男人!這句話幾乎在四個丫頭面上一閃而過,汪氏心中喜形於色,這個不能怪自己,要怪周鳳鸞無事亂跑。

不過,她到底去了哪裡?汪氏深深在心裡想,只要事情辦成,看來是不太重要。說了一會話,郭夫人房中有聲音,她們才各自停下。

汪氏和郭夫人天天去鋪子裡,今天梅香沒有心中不滿,認爲汪氏太過巴結,她在爲另外一件事煩心。

人煩的時候會怎麼樣?鳳鸞被郭樸冷落,她跑出去散心,梅花下面散心能想到家裡生意,算是她腦子想得漫天飛舞。

梅香也不例外,心一煩就覺得悶,悶就出去散心。她往外面來,遇到汪氏的丫頭七巧,汪氏是客氣的,七巧也是客氣的,七巧喊她:“姐姐哪裡去!”

“我走一走,”梅香這樣說過,七巧熱熱絡絡過來:“我來了這麼久,許多路不熟,無事正要認一認路,姐姐要散心,正好帶上我。”

煩悶的人,也有願意人陪着說話的人,梅香和七巧在家裡閒閒的逛起來,說街上的衣服,這個年如何過。

走到唯一的偏門外,七巧哎呀一聲扶着梅香笑,半邊身子壓過來,梅香只能扶住,七巧笑得半彎了腰手放入裙邊內:“我的鞋子又掉了。”

雪地泥濘吸落鞋子,梅香也遇到過,她被逗笑,扶着七巧道:“你快穿上。”偏門比大門要大,她們在偏門往裡一點,看不到外面,但在七巧笑語過,卻聽到一個男人聲音:“請問這是郭家?”

守門的婆子從門房裡出來:“你找哪位?”

“我找周氏少夫人,麻煩媽媽爲我傳個話。”男人含糊不清的說着,卻連門內的梅香都聽得清楚。七巧瞪大眼,一手提鞋,一手往外面伸頭去聽,顯然心思被繫住。她這個樣子,引得梅香也跟着去聽。

昨天家裡打撈淘井,是打牆加動土,沒有人不知道。無端猜測以後出現的一個男人,一下子吸引住別人。

守門婆子不打往郭樸牀上去的主意,她沒有深重的猜測鳳鸞的心,但她也露出懷疑的神色:“你是周家哪位?”

周氏少夫人是獨女,無兄無弟,怎麼會有一個男人來找她。到這個時候,婆子心中一閃,也想到昨天周氏少夫人不告而別。當然後來,她又回來了。

這個男人是誰?

他開始慌亂起來,開始手足無措起來。是冬天,他戴着翻毛的大帽子,蓋住半張面龐,支支吾吾道:“我是,我是她家裡的……”外面臨街,不太熱鬧的街上走來一個人,大聲道:“毛少掌櫃的,你在這裡做什麼?”

“我,我有事,”被稱叫毛少掌櫃的人,一溜煙走了。守門的婆子嘴裡喃喃地罵兩句,又去門房裡烘暖。

七巧嘴張得多大,舌頭伸得多長,對梅香裝着迸出來的話:“這是周氏少夫人的什麼人!”梅香面色快要鐵青,見有人來,把七巧拖走,才咬牙罵道:“這是她以前的婆家!”

“啊?她以前嫁過人?”七巧機靈地這樣誤會一句,梅香恨恨道:“周家倒黴,毛家退了親,不過那毛少掌櫃,和她有舊情。”

七巧愣愣地道:“你怎麼知道!”梅香後悔失言,她是無事打聽出來的。都在一個城裡,打聽很方便,不僅她去打聽過,郭樸訂親周家時,郭家上下親戚全打聽過。周家,是個什麼樣的人!

不用怎麼費心打聽,就能全知道。“這一個是有情人,”七巧故意道:“居然來看她。”梅香惱怒道:“他太大膽!要不是有人把他認出來,哼,這城裡的人當然有認識他的。”

七巧再裝着驚奇,聽梅香話匣子打開,止不住地說下去:“毛家退過親,沒幾天就給他找了一門老親,城外的一個潑婦,很會罵人,去周家罵過。”

“啊!”七巧再次張一張嘴,補充道:“去罵周氏少夫人?”她裝着再不能忍,小聲地道:“這樣的人,怎麼公子還要!這名聲,嘖嘖,好好的,毛少掌櫃的老婆,爲什麼要罵她,肯定有什麼!”

梅香手中帕子幾乎擰斷,眼底全是狂怒。七巧再扇一次火:“這話,咱們回不回。周氏少夫人昨天的事,我看公子很疼愛她,就是我們夫人風裡來雨裡去,姐姐看得清楚,也不如周氏少夫人。咦,真是奇怪,公子這樣疼愛她,她要出門不過是回家,就在這城裡,這還怕公子不答應不成!昨天私下裡去,到底去見什麼人!”

七巧不說去哪裡,她說去見什麼人!梅香指甲掐在自己手心裡,冷笑道:“怎麼不回!你我都聽到!”

“可是我怕,姐姐你知道,我是個丫頭,”七巧膽怯地說過,梅香不管不顧地道:“我聽到什麼都要回夫人,晚上我來回,夫人喊你問,你要實話實說!”她可比寒冰的眸子瞪着七巧:“你不要說假話!”

空穴來風,由此而起。一個來找鳳鸞又支支吾吾的男人,一個把這個男人是誰喊出來的人恰好路過。

鳳鸞這時候在房裡,對着桌子上十兩銀子看呀看。問蘭枝:“好好的,給我十兩銀子是什麼?”她很是不解,招手讓蘭枝過來低笑:“難道是獎賞我昨天不告而別?”

昨天的事情,鳳鸞很是得意。這不,把汪氏利用了,讓她白白爲自己出一回主意。鳳鸞對汪氏的厭惡感消失不少,甚至盼着晚上她回家來,好好再聽她談生意經。

蘭枝笑個不停:“有銀子給還不好,少夫人,您不是正缺銀子。”鳳鸞嘟起嘴,可不是,昨天和周忠說生意上的事,周忠說鋪子裡缺銀子。

世上生意人,有一多半都覺得自己缺銀子,何況是周家這樣的小商人。水紅色帕子裹着這雪白的一錠銀子,鳳鸞笑逐顏開給蘭枝,見沒有別人,使個眼色:“送回家去。”

蘭枝笑盈盈:“知道了。”主僕都抿着嘴笑,沒有想到外面大門上,上演這一出。鳳鸞喜滋滋到郭樸房中道謝,郭樸見她喜上眉梢,也覺得十兩銀子花得太值,要是十兩銀子能買到鳳鸞這樣喜歡,一天給她一回也行。

“只給我的嗎?”鳳鸞雖然喜歡,汪氏還是梗在她心裡,她沒有善良到傻瓜,她只是心裡不穩當要問個明白,見郭樸點頭,鳳鸞更不安心:“我不信,也給她們吧,不然呀,”她拖長了音:“別人要說你是偏心人。”

郭樸看着鳳鸞這樣子,心情很是不錯:“只給你一個人,不給她們。”鳳鸞搖頭,把頭上的一枚點翠金縷絲的步搖弄得直響,道:“我想,一定是人人都有,你爲哄我喜歡,才說只給我一個人的。”

“我爲什麼要哄你喜歡?”郭樸逗她,鳳鸞噎住,再顰眉想着,展顏一笑:“我也哄你喜歡呢。”

郭樸微笑:“是嗎?我怎麼不知道。”鳳鸞竭力表白自己:“我每天都花心思想你喜歡,我……”

“那你對我說,你昨天去了哪裡呆上一天,我就喜歡了。”鳳鸞昨天一定不說,郭樸也不好追問,他心裡有不敢再追問的想法,倒是難得的一回。

鳳鸞閉嘴,表示自己不說,再張開嫣紅的小嘴,只是笑嘻嘻:“以後別給了,我在這裡又不缺錢。”那眼珠子烏溜溜盯着郭樸,口是心非地其實在想,以後幾時還給?

她昨天陪郭樸睡在房中,想自己太笨。郭家是大生意人,以前聽說家人都會盤生意,既然嫁到這裡,不當內奸,隨便聽一聽,有可用的賺些錢,這樣多好。

衝着這個原因,鳳鸞決定今天晚上對汪氏客氣一些,好從她嘴裡掏些有用的話出來。她坐在郭樸身邊,兩隻手掌按着牀沿,兩條腿在裙子裡晃悠,看上去是裙子在晃悠。

郭樸笑話她,這個小拜金女:“給錢就這麼喜歡?”鳳鸞不吃這句話,笑眯眯回他:“不是,我想肯定人人都有,你不說,只哄我一個傻瓜。”

“你這個傻瓜,還真的像傻瓜。”郭樸要笑,只哄她一個人,爲什麼要哄你?難道因爲你昨天賭氣跑得找不到。

鳳鸞的繡花鳥裙子晃了好一會兒,她才歪着腦袋告訴郭樸:“我昨天,呃,就是出去給你買東西,沒有亂跑。”

郭樸相信她,打心裡很是相信她。將軍臨敵對戰,直覺是取勝的一部分,郭樸含笑:“以後不許亂跑,再跑就打了。”

“嗯,”鳳鸞點一點頭,認真看看郭樸,他還是那麼瘦,還是那麼不中看,可是他給鳳鸞信任感,也有安全感,當然這安全感,很大一部分與錢有關。

鳳鸞脣角微彎,她想到新婚不久,被郭樸嚇得不行,以爲他愛打人那一種。今天,發現他好似紙老虎,應該只是會嚇人那種。

郭樸莞爾,鳳鸞樂得好似孩子:“笑什麼?”鳳鸞跳下牀,好好地可以站,她跳了下來,身子衝勁往前去了一步,郭樸急道:“你,好好走!”

“先生來了,我先出去,”鳳鸞見到褚敬齋在簾子處,她回眸一笑:“我就來。”她出去,褚敬齋咧着嘴進來,郭樸道:“先生這麼開心?打算去考功名?”

褚敬齋勸郭樸安心養病,郭樸也開導褚敬齋再考功名。褚敬齋再咧嘴:“我爲大人喜歡,大人,這是冬天,不是春天。”

“你才動春心,”郭樸完全聽得懂回敬他,褚敬齋嘿嘿:“大人,你現在身子是不能動,不過假以時日,生幾個孩子還是行的。”

不知道爲什麼,郭樸直覺上也相信他,纔對過鳳鸞笑靨心情不錯,郭樸心情依然很好:“我要是生不了孩子,一定砸你的招牌。”

“生孩子還是行的,”褚敬齋從來舌頭毒,他把藥碗放下開始倒藥:“不過人起不起得來,我就不知道。”

郭樸嘿嘿笑:“那怎麼生孩子?”褚敬齋笑得神秘:“這個嘛,您自己去想。”郭樸又要罵他,見藥碗送到脣邊,藥勺過來,才忍住沒罵。

喝過藥,褚敬齋和郭樸談天說地,在說街上的謠言:“我天天去看邸抄,說秦王殿下出了省城,難怪真的要來看大人您?”

“我區區五品,在邱大人面前也罷,秦王殿下當我是誰?”郭樸說過,自己好笑,昨天讓邱大人幫着找鳳鸞,他跑來抱怨一通,陳年的牢騷,說自己數年不升官,讓他聽到自己說他官小,他指不定又要難過。

褚敬齋是認真的,他外面找來一枝子筆,拿上一張紙畫給郭樸看:“這裡是省城,殿下由這裡去杭城,應該往這裡去,可昨天他在這裡,這不,只能往這裡來。往這裡來能看誰,只有你這臥病的郭大人。”

“哼。”郭樸這樣回他,帶着不想再說的意思。褚敬齋還要說,郭樸不能動,他病中常悲哀的就是自己躲不了的太多,又不能攆他,和昨天邱大人一樣,讓人煩惱,卻不能攆不能走。

褚敬齋笑得別有用心:“郭大人,你雖然是五品官,卻是廖大帥的弟子,秦王殿下和廖大帥私交不錯,可能是廖大帥有什麼書信和東西,託殿下帶來。”

“大帥在邊關!”郭樸又氣又笑,這個人猜得也不遠,不過他還是否認:“殿下也不是信使!”聽起來,秦王活似大帥呼喝使喚的人。

有疑惑在心的褚敬齋不放鬆,他要從郭樸嘴裡挖出一些什麼,雖然他不能動,不過他自己總知道一些事情:“大帥在邊關,大帥夫人帶東西來也不一定。”

郭樸罵他:“出去!我不和你說話。”褚敬齋嘿嘿嘿:“幾時想說,一定找我。”收拾藥碗的褚敬齋臨走又叮囑:“要是殿下來,千萬讓我見見。”他笑得壞壞的:“我攀上秦王,從此不用再聽大人的功名論。”

他邊說邊走,一頭撞在進來的長平身上。兩個人都哎喲一聲,褚敬齋剛皺眉,長平眉頭比他皺得快,少年面上兩道濃眉快擰成麻花:“先生,您這走路,也要治治吧。”

“先治你,再治我,”褚敬齋不吃虧地回過話,這才走出去。長平來見郭樸:“守門的人對我說,姓毛的男人來找周氏少夫人。”

郭樸立即醒神:“看得清楚?”長平道:“他戴着羊皮大帽子看不到面相,是旁邊有人認出來喊他。”郭樸立即反駁:“他戴着大帽子,那個人是如何認出來!”

長平也覺得不對:“要說對他熟悉,這也太巧。”郭樸冷笑:“依我看,又要有事情了。”要是鳳鸞在這裡聽,肯定要說是汪氏。可是郭樸不這麼猜,他要看一看才能定下來是哪一個。

他冷淡地道:“去打聽一下毛家的那個小子,只說昨天他不在,他昨天去了哪裡?”郭將軍沒有發現自己有將好的跡象,他看事情很是犀利。

銀鈴笑聲過來,郭樸有了笑容,鳳鸞抱着一捧子花到牀前,笑得幾乎直不起來腰。郭樸跟着笑,鳳鸞這個傻丫頭,又有人要動她。

“我爬樹被蟲子嚇一跳,摔下來纔看到是個花骨朵。”鳳鸞指給郭樸看:“這幾個連在一處,像不像蟲子。”

郭樸故意道:“有這樣白的蟲子?”鳳鸞挑一挑眉:“有,到夏天我弄一個給你看看。”郭樸哼哼:“以後不許爬樹,摔痛你,我還要打你。”

鳳鸞很是猶豫,見郭樸沉着臉,她咀嚼這話可能性,他又要嚇人了?但還是有威懾力,誰叫鳳鸞籤的是賣身契。

條几上有碧玉鑲蜻蜓玉蘭花的花插,鳳鸞一枝子一枝子花往裡插,回一下頭看郭樸面色,再回頭看一下,看起來不像是真的。

把花插抱來給郭樸看,鳳鸞嫣然:“那樹不高,我家有一株碧桃也不高。”郭樸慢騰騰:“哦,不高就慢慢爬去,給你弄個梯子,專門供你爬樹。”

鳳鸞笑逐顏開:“真的?”郭樸露出笑容:“真的。”說做就做,當下喊臨安進來,郭樸很有興致:“一般的木頭,不要,弄一個紅木的,雕上各樣子的花,”鳳鸞哈地一聲笑,當郭樸是說笑,她也跟着湊趣,爲的是讓郭樸精神好:“要石榴也要有牡丹,也要纏枝蓮花,”

臨安記性不如長平好,也一一記下來在心裡,出去趕快寫出來,交給人去弄紅木梯子,供周氏少夫人沒事好爬樹。

郭夫人晚上和汪氏曹氏一起回來,在簾外就聽到鳳鸞咕咕笑聲:“你騙人,你說得肯定不對,雪花最多大如指甲,哪有大得和磨盤一樣,你騙我呢。”

郭樸笑聲出來:“傻丫頭,你有什麼好騙的。”汪氏心裡泛上心酸,外面天寒地凍,雖然有馬車出入,懷抱着手爐,有人服侍,可這一位在房中暖薰說話,讓汪氏的心緊了又緊。

她側目看郭夫人,郭夫人只有微笑,卻在簾外停一停,耐心聽裡面的笑聲。汪氏這樣聰明的人,當然明白郭夫人此時只有很喜歡,沒有不喜歡。

她纔不會體諒到別人的辛苦,她只知道她兒子喜歡。汪氏惱怒地攥緊帕子,如果是應聘的管事,一氣可以不做。偏偏,是嫁過來,郭家真是好厲害的一着。

郭樸先看到簾子下面多了裙邊,他對鳳鸞努嘴:“可能是母親回來,去打簾子。”鳳鸞答應着要走,郭樸又喊她:“把你衣服理好。”

曹氏太好奇了,她站在郭夫人身後聽到這句話,勾起全部的好奇心。先說一句:“母親請進,”一把打起簾子,房中已點燭火,燭下的鳳鸞嬌顏秀美,這是才笑的緣故。

她正在理衣裳,沒有衣服不整,也沒有妝容亂掉,是她坐在郭樸牀上說笑話,笑亂衣服,又有兩根簪子歪斜下來。

只是這樣,已經足夠郭夫人笑得春風拂面,汪氏笑得要藏刀藏劍,曹氏是好笑,周氏是個老實人,可是她還真的喜歡這個殘廢人?

曹氏笑眯眯:“我們來得不是時候,母親,您說是不是?”郭夫人剛要笑,郭樸發作了:“這是什麼話!”他正在找誰又生事,他不僅懷疑有前科的汪氏,也懷疑總是怪怪的曹氏。他冷冷道:“依你說,應該什麼時候來?”

彆扭在曹氏面上一閃而過,她垂下頭含上怨恨。

第二章,郭大少的委屈第四十章,去郭家第一百零七章,郭家長女多唸書第三十八章,官非第十三章,三奶奶小有能耐第十八章,比當牛作馬還要糟第一百零三章,洞房花燭夜第十八章,老子要教訓你!第一百一十二章,父與女第十二章 ,賣當第十九章,有情的小鴛鴦第五十一章,多謝你願意嫁第五十三章,該問的要問清楚第二十七章,死要面子的郭樸第五十八章,緊身小襖門第十四章,馬氏的不滿第十七章,郭樸的陰陽怪氣第二十一章,熱鬧第五十七章,爭寵第四十七章,三家親事第八章,一家人商議第一章,京中多避諱第十二章,算計郭家的錢第二章,郭大少的委屈第三十六章,盼頭第九十一章,官服在身第十五章 ,章棒打扼殺的小鴛鴦第十六章,毛掌櫃的擔心第五十六章,誰是你妹妹第三十八章,官非第六章,長陽侯府做去做客第七十四章,曹氏第一百一十二章,父與女第四章,郭府宴客第三章,再遇叵測人第一百零九章,各懷心思第八章,一家人商議第一百章,賽諸葛孫夫人的主意第七十六章,事發第十三章 章,你可知罪?第一百零六章,妙計懲不軌徒第七十一章,說服第六十八章,真景與假景第九十三章,不得不說的話第九十八章,誤會生成第十五章, 苦命算計銀子的人第十九章,告密第十四章,馬氏的不滿第一百零九章,各懷心思第五十一章,多謝你願意嫁第二章,郭大少的委屈第七十四章,曹氏第三章,打聽第三十八章,官非第七十六章,事發第八十二章,殷勤第五十七章,爭寵第十六章,毛掌櫃的擔心第五章,提親第五十四章,出嫁第四十三章,談成條件第二十章,審家賊第三十四章,郭樸的怪脾氣第三十三章,胡說第一百零六章,妙計懲不軌徒第六十一章,啊啊啊 ......那姐姐第九十一章,官服在身第四十九章,金貴第四十二章,不是婚契第八十九章,遂走汪氏第七十八章,話越說越錯第三十一章,對付周家第九十八章,誤會生成第十四章 章,大快人心!第四十二章,不是婚契第三十三章,胡說第九十一章,官服在身第二十七章,死要面子的郭樸第九十章,追酒債的人第二章,郭大少的委屈第九十九章,身份?第九章,一心只求私房錢,鸞鳳鸞悍衛第一百零一章,思念第八章,一家人商議第三十一章,對付周家第一百一十一章,將軍歸來第八章,無心出嫌隙,少大少還擊第八十五章,美人兒不亂看第五十二章, 訂親第七十三章,殿下作主第三十六章,盼頭第一百一十章,舊人引出舊事來第四十三章,談成條件第七十章,蒙汗藥的正能量用法第三章,打聽第六十八章,真景與假景第十四章,馬氏的不滿第七十三章,殿下作主第一百零四章,這一對纏綿的夫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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