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十幾天,農忙接近尾聲,商湯又想到了砲車的問題,纔想起來那個空降下來的外國飛行員仇生赤,就問手下人他怎麼樣了?
手下人回答,其他傷都好了,只是腿傷沒好,骨頭斷了,還瘸着,但是沒什麼大礙。
商湯就在鑣宮大室召見仇生赤,仲虺等羣臣也陪着。
仇生赤一條獨臂拄着根柺杖,一跳一跳地走上來,行禮參拜,感謝商侯的救命之恩。
他本來就會一點中土語言,這十幾天又跟着人學習適應了一陣,已經能和衆人正常交流,雖然說話舌頭還是硬着打嘟嚕。
“啊,仇生赤先生,免禮。”商湯微笑着在坐席上還禮,一指旁邊的坐席:“請坐吧。”
“謝君上。”仇生赤過去,坐下了,不是象衆人那樣跪坐,而是箕踞,就是叉開兩腿朝前坐着,這種坐姿在古代認爲是不雅觀、不禮貌的,但是現在沒辦法,他腿有傷,只能這麼坐。
商湯命令設宴,招待仇生赤,羣臣作陪,樂官奏樂,舞女們獻上歌舞。
席間,商湯問:“仇生赤先生,您是奇肱國人,怎麼到這裡來了呢?”
仇生赤說,自己本來是受命去崑崙山見西王母求取仙藥的,沒見到西王母,倒是遇到一位神仙,授給他一個用松脂和藥的長壽秘方,很高興,正好起了東南風,他駕着飛車要回去,飛過崑崙的弱水深淵,一直向西北飛。
也不知飛了多久,突然遇到了暴風雨,帶着電閃雷鳴,航空飛行的最怕遇到這種不良天氣,而且風向變成了逆風的西北風,硬把飛車往回吹。
仇生赤想降落找個地方避風,還沒動手,迎面刮來一陣疾風,飛車完全偏離了航向,更糟糕的是,一道閃電擊中了飛車上的帆杆,杆子斷了,皮帆“呼”地一下被風雨帶走不知去向。
飛車上面最重要的部件,一個是羽輪,一個是皮帆,羽輪可以讓飛車乘風飛行,皮帆則用來控制高低和飛行方向。有兩根杭杆,就是操縱桿,控制羽輪和皮帆。
沒了皮帆,仇生赤只能控制着羽輪讓它順風飛,好歹飛離了風雨區,已經到了景亳地盤的上空,他沒法調整高度,越飛越低,最終墜毀了。
“君上,臣下想要回我的車,修理一下,回去……”仇生赤要求。
“車?不好意思,摔得稀爛,沒法修理啦。”商湯一擺手:“我怕那東西被壞人偷去幹壞事,讓人把殘骸給燒掉了。”
“啊……唉,那可、太麻煩了。”仇生一臉的鬱悶。
“不麻煩,先生,”商湯舉起舉爵給仇生敬酒:“您看,現在是秋季,正刮西風,您就是有車也飛不回奇肱國啊。所以,我建議您還是先在這裡住下,等轉年東風起了,再造一輛車飛回去。反正我這裡有的是木頭和獸皮,羽毛可以用鴻鵠的毛代替,我看都差不多。”
仇生赤覺得商湯說得也沒錯,就行禮:“在下尊命。請君上多多關照。”
“哦不不,不客氣。其實呢,本侯還有件事情想煩勞仇生先生呢。”
“聽憑君上吩咐。”
商湯擺擺手,僕人過來把案几上的菜餚酒具劃拉到一邊,大匠彊上前,把那三張羊皮紙放在商湯麪前的案几上攤開。
“仇生先生看看這個。”商湯說:“我聽說奇肱國人個個都是能工巧匠,善於製造各種器械,不知道這個您能不能造。”
仇生赤拄着拐站起來,走到案几前坐下,三隻眼一齊用,把三張圖紙快速瞄了一遍,說:“哦,這個東西,是栻槓啊。”
“栻槓?你們管這個叫栻槓?”仲虺問。
“對,因爲它的衡象車軾,帶着一根拋臂如槓,所以我們叫栻槓,在我們國中,專門用來擊殺大型成羣的野獸,比如麋鹿羣。”
原來,奇肱國的國君奇肱旰曾經帶着國人駕駛着發明的飛車參加過軒轅黃帝和蚩尤的戰爭,他們和雲陽先生的應龍羣都是黃帝軍隊的空軍,在戰爭中立下了很大功勞。
奇肱人本來都是能工巧匠,在那場戰爭中,他們和黃帝、玄女、天老、風后、伍骨、太山稽等人一起研製出來了許多東西,比如軍樂裡的鐃、鈸、號角,技術含量很高的記裡鼓、指南車,還包括一些重型武器,比如衝車、砲車等,所以雖然古書裡說“軒轅作砲”,其實砲車的發明權有一半兒是奇肱人的。
奇肱國本來居住在虞夏疆域西北部的仇夷山下,和仇夷互通婚姻。
仇夷本是東夷的一支,居住在雷澤附近,他們的居住地有一座仇夷山,是一座小方山,現在叫“崮”,在魯西南地區很常見,這種山都是四絕孤立的,山頂是平的,可以住人,有的上面也有農田可以耕種,可山頂四周都是懸崖,難於攀登,因爲仇夷居住在這裡,故稱爲“仇夷山”。
仇夷山在古代很有名,一是因爲這裡的土地鹽鹼厲害,把土放在水裡浸泡,然後煮水就可以得到鹽,鹽在上古時期可是很貴重的物品。
其次,這裡據說是伏羲的誕生地。當年華胥氏之女在雷澤履巨人的足跡懷孕,在仇夷山下生下了太昊伏羲。
爲什麼叫“仇夷”呢?自然就是一個東夷部落的名字,也難於考察他們得名的來源,但是在神話傳說裡可就不同了。仇夷還有一個很詭異的名字,叫“比肩民”,傳說他們男女各有一半身體,即男人有左邊臉、左臂、左腿,女人有右邊臉、右臂、右腿,平時要“依杖而行”,就是要依靠柺杖行動。
當男女結婚以後就方便多了,要出門,男女合在一起,就成爲一個完整的人,行動自如;回來之後就可以分開,各作各的事兒,所以叫“比肩民”。
《爾雅•釋詁》說:“仇,合也”、“仇,匹也”,就是匹配、耦合的意思,也就是男女得匹配在一起,才能完整,因此古稱“仇夷”,意思就是匹配在一起的人。
也有博學的專家教授說這都是誤解,爲什麼呢?據考證說,仇夷人居住的地方蚊蟲牛虻很多,咬人,他們就用泥土塗在身上防蚊蟲。
塗泥有花樣、有講究,從身體的正中間畫出一條中分線,男人左半身塗紅泥,右半身塗白泥,女人相反,左白右紅,乍一看象是一半紅人和一半白人合成了一個人,所以才產生了那種“比肩民”的誤會說法,其實還是普通人。
奇肱國和比肩民是鄰國,雙方通婚,仇生赤的母親就是仇夷人,才叫“仇生”,其實就是“仇甥”,即仇夷人的外甥,“赤”纔是名字。
當年大禹治水的時候也到過奇肱國和比肩國那裡,所以《禹跡圖》上也記載了這兩個國。
奇肱國居住的地方,水澤縱橫,叢林茂密,那裡最大的災害就是麋鹿羣。
現在麋鹿是世界珍稀動物,也是國家一級野生保護動物,屬於瀕危物種,極罕見了,而在上古的時候極多,可以說遍佈山林水澤,一羣都是幾百只、上千只,幾羣麋鹿過來,一夜之間能把農田裡的莊稼連吃帶踐踏弄個罄盡,對人類來說是一個巨大的災害,比蝗蟲都可怕。
自然,古人把“多麋”當成一種很可怕的自然災害,類似蝗災,如《左傳-莊公十七年》說:“冬,多麋”,《漢書-五行志中之上》載劉歆的解釋就是“劉歆以爲毛蟲之孽爲災。”京房《易傳》裡說:“廢正作淫,大不明,國多麋。”又說:“震遂泥,厥咎國多麋”,總之麋多就是一種災害。
麋鹿形體大,數量多,那時候弓箭的殺傷力又不足,對付不了它們。
奇肱國人就把砲車的製造技術用上,製作很多了砲車,稱爲“栻槓”,幾十架栻槓用十多斤重的大石塊當砲彈,對着麋鹿羣齊射,能消滅很多麋鹿並嚇走它們,效果極佳。
到了有虞氏末年的時候,仇夷山附近發生了重大的旱災,呆不下去了,奇肱國人就乘着飛車,和一部分仇夷人乘着東風遷徙到了西北更遠的地方,根據漢代人作的《括地圖》說是“去玉門四萬裡”,古代的短裡是一里大概77米,四萬裡合今天的3000多公里,距離玉門關三千多公里,也夠遠的,應該是現在的歐洲地界了。
不過奇肱國人有飛車,當時最發達的交通工具,距離不是問題,所以也經常回中國來,不爲別的,就爲回到他們原來居住的仇夷山下去狩獵雙頭赤鸛,取了它們的毛用來作飛車,《山海經•海外西經》說奇肱國“有鳥焉,兩頭,赤黃色,在其旁”,就是指這種鳥。
赤鸛身體很大,羽毛長而輕,而且有極大的浮力,據說它們可以在空中長距離滑行,只用尾巴控制方向,飛幾百裡都不用扇動一下翅膀,就是因爲它們這種很特殊的羽毛起作用,是奇肱人制造飛車的主要材料。
仇生對商湯說:“不瞞君上,您這個圖上的機械其實已經很落後了,如果中原現在還在使用這種栻槓,那麼要是遇到我們奇肱人造的栻槓,會被打得粉碎。”
“哦?”商湯兩眼放光:“怎麼回事呢?”
“幾百年來,這種工具我們已經做了很大的改進,不僅射程遠,準確度還高。這種老栻槓只能拋射一百步以內,一般只有七八十步;而我們的栻槓可以拋射一百二十步到一百五十步,還有左右檔和上下檔,可以調整拋射的角度和遠近距離,您這圖上的栻槓就沒有這種功能。”
“您說的這個,你能造不?”商湯急乎乎地問。
“在下在奇肱國是車工,就是造車的,不造栻槓。但是我知道栻槓製造的過程,再加上您這個老圖作基礎,只要有木頭,這個並不難。”
“不難?您先生說得容易,”大匠彊說:“我們實驗了許多次,都失敗了,這東西不好做的。”
仇生說:“最主要的是栻槓的各種構件必須符合標準,組裝也有嚴格的技術要求,如果稍有誤差,就失之毫釐,謬以千里。比如拋臂如果安裝在衡上的長短比例不合適,要麼拋不遠,要麼拉拋繩的費力,發射速度慢;如果架子做得不穩固,一拋射就左右搖晃,會偏離目標影響精確度,甚至散架。但這些對於我們奇肱人來說,都不是問題。”
“真的?哈哈哈~~~~”商湯仰天大笑起來:“真是蒼天助我啊!哈哈,好,仇生先生,這樣,本侯封你作司空署的木正,讓大匠彊和百工們協助,給我造些砲車出來,我有大用。”
“木正”是分管木工的官職,就是木工的頭兒,《列仙傳》上說:“仇生赤,當湯時,爲木正”,就是指這事兒。
“謝君上,君上的救命之恩赤無以爲報,此事自當盡心盡力。”仇生赤說。
大匠彊說:“臣下願意率領百工全力輔助木正大人。”
“好好,來來,請二位滿飲此爵,預祝成功。”商湯舉着爵說。
就這麼着,從外國來的高科技專家仇生赤就當了商湯的木正,幫助研製“大殺器”大架砲車。
商湯的打定的注意是,只要能研製出來砲車,他就有底氣和昆吾、韋、顧拼一拼了。
***
在伊尹的府邸裡,義伯從景亳回來,把商湯遷都的事情說了一遍,伊尹不停地點頭:“好好。”
“大人,君上正在研製砲車,同時在調集兵馬糧草,說等準備好了,就要去攻昆吾和韋、顧呢。”
伊尹皺着眉想了想,說:“好像還缺點兒什麼。君上去攻三兇,得有個拿得出手的理由,號令諸侯,否則不太好講。”
“什麼理由呢?”
伊尹搖搖頭:“別急,我得再想想,這可是重大決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