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把情況和想法對肖己統統說了,肖己大喜:“這可太巧了,其實我這次進城,主要目的不是要去刺殺夏桀,而是受商武王和右相伊尹的派遣,到夏邑西北城隅找一個叫伯遄的人開的屠宰場,去那裡找人做內應。可我去了那裡看,都是一片廢墟,房屋都被燒沒了,一個人都沒有,沒想到你們在這裡。”
“唉,夫人,那裡離城牆太近,商師攻城,大架砲車扔進來的砲石、火彈還有強弓射進來的箭,像下雨一樣落在場裡,到處是火,誰還敢在那裡呆啊,攻城一開始我們就趁亂撤離了。”鐘山棫說。
“伯遄大人呢?我這裡有右相伊尹大人寫給他的信。”肖己說着,伸手把大腿上的短刀拔出來,拆開刀柄,從裡面倒出個帛卷兒來。
“伯遄大人去年染疾去世了,屠宰場那裡就交給我們兄弟二人負責,您把書信給在下吧。”鐘山棫說。
肖己把帛書遞給他。
——在攻城不利的情況下,伊尹又給商湯出裡應外合的主意,他在夏邑當天靈大夫的時候,偷偷救了皇圖、關龍逢等一些被夏桀迫害的大臣的族人,把他們藏在伯遄的屠宰場裡,就是準備有這麼一天能用上。只要有人做內應,拿下夏邑就容易多了。
但是沒法和他們聯繫,根本沒人能進得了夏邑。
肖己自告奮勇,表示自己進城毫無問題,那看上去高峻的城牆,和嵩山的懸崖陡壁相比,和平地也沒什麼差別。
就這麼着,商湯就派肖己帶着伊尹寫給伯遄的一張帛書,進城來聯絡。
深夜,肖己很輕鬆地越過護城河、攀上城牆進入夏邑,也去了屠宰場,那裡地方很大,房子也不少,可已經被燒成了一片廢墟,地面上、樹幹上密密麻麻地插着許多箭矢,還有一堆一堆被燒得糊焦圇吞的獸皮獸骨,一個人都沒有。
她找不到人,就在夏邑里瞎轉悠,到處打聽。她以前也來過好幾次夏邑,可都是辦完事就走,照舊是人生地不熟,夏邑又大又亂,大街小巷到處都是無家可歸的難民和巡邏的軍隊,根本打聽不到。
後來她沿着主大街遊蕩到了牧宮附近,天色已晚,打聽到夏桀在牧宮大室舉行歌舞宴會,大宴羣臣,臨時起意,潛進去想行刺夏桀,只要一刀結果了這個暴君,啥事兒都好辦了。
她知道直接衝進大室去行刺沒有可能,就潛入歌舞姬們換衣服的地方,打暈了嬌姬和宮人,穿了嬌姬的服飾,把短刀重新拆裝了一下綁在大腿上,去給夏桀和羣臣跳舞。
肖己姿容美麗,舞蹈功夫也很高,連妺喜都沒看出來,輕鬆矇混過關,靠近了夏桀。
眼看成功在望,卻被載師木和蛟妾給破壞了,功虧一簣,只殺了大夫斯觀和幾名武將,急忙脫身逃走。
沒想到老天爺實在是太幫忙,在逃跑途中,卻找到了要找的人,自然是大喜過望。
鐘山棫和雕題奐、鐘山柞對着燈光看完帛書,有不懂的地方肖己又給解釋了一番。
鐘山棫說:“二夫人也知道了,右相大人就是讓伯遄大人召集我們這些人,組織起來,想辦法獻城。要我們和您好好磋商,定好時間和地點,裡應外合,同時動手。”
“那好,咱們約一下,確定好。”肖己說:“我回去就向君上報告,如果拿下夏邑,你們必定都得裂土封侯。”
“我們身負國仇家恨,又蒙伊尹大人救助,知恩總要圖報,何況我們也盼望着早日歸附明主啊。”鐘山柞說。
“不錯,臣下蒙商武王不殺之恩,本當相報。可念在夏桀初始對臣下還不錯,臣下的妹妹還在夏桀後宮爲嬪妃,所以還是迴歸夏師,爲有夏效命。可誰成想,妹妹被淳維那個畜生殺害,夏桀也不肯主持公道。現在有夏將亡,臣下決心另投明主,歸附商武王。”雕題奐說。
“那我這裡先替商武王謝謝各位。”肖己對四人深施一禮。
經過一番商量,肖己和雕題奐、鐘山兄弟約定,三日之後的夜半子時,就在雕題奐負責防守的西北城那裡動手,舉火爲號。所有內應人員,都在頭上纏上白麻巾爲記號,避免誤傷。
鐘山兄弟又提出一個很重要的要求:希望商師進城之後,不要滅絕夏人。
肖己說:“我會向君上建議,君上是仁慈之君,應該沒什麼問題。”
“不不,肖己夫人,君上也許沒什麼問題,但是軍隊一旦進城,就不好控制了。”鐘山棫說:“在下建議,商師撤走東門困城的軍隊,商師進城後,我們會打開東城門,讓願意出城的夏民出東城門逃生。我們會給商師引路去攻佔牧宮,夏桀肯定走不了。”
“好吧,這個我記住了,一定會稟告君上。”
商量定了,雕題奐問:“二夫人,您怎麼出去?”
肖己又笑了:“我能輕易進來,就能輕易出去,您只要能把我帶上城頭就行了。”
“真的?那太好辦了。”雕題奐說。
他讓人找來一套士兵的輕甲給肖己穿上,又給了一根長矛當武器,然後領着出來,他自己上了戰車,招呼了一隊士兵,去巡城。
到了城牆下,沿着馳道上了城牆,一路巡視,城上到處都是站崗、巡邏的士兵。雕題奐是負責這段防禦的虎賁大夫,自然也沒人盤查阻攔。
走到西北城頭上的拐彎處,看看兩邊無人,肖己拄着長矛又往城下看看,低聲說:“這裡就行,我走了。雕題大人保重。”
雕題奐還沒說話,肖己身子一晃就在長矛邊上消失了,徑直從城垛口上跳了出去。
雕題奐差點驚叫出來,這麼高的城牆,掉下去都摔爛了,這個女人是神仙嗎?他趴在垛口上往下看,黑漆漆的,什麼都看不見。
“商武王的夫人都是如此能人,何愁天下不到手!”雕題奐低聲慨嘆。
***
肖己走了兩天,商湯擔心着,寢食難安。
這天晚上,他在寢帳裡等到半夜,肖己還沒回來,實在捱不過睏倦,上牀躺下,就開始迷迷糊糊。
朦朧之中,他眼前一片明亮,在亮光中緩緩走出一個人來:紅冔冠,紅臉紅鬍子,紅袍,紅絲履。
商湯一眼就認出來了,是仲黎。
“商武王,別來無恙啊?”仲黎笑嘻嘻地行禮。
商湯一面還禮一面說:“還好還好,上次予一人落難夏臺,多虧了您……”
“唉,不必客氣,畢竟您也有恩於我,彼此彼此。”仲黎說:“現在好像您又爲難了啊?”
“仲黎大人也知道了,唉,可不,”商湯說:“予一人苦心經營了這麼多年,終於擊敗夏師,眼看要大功告成了,可是被這座夏邑擋住了,再也前進不了啦。”
“哈哈哈,所以在下這不又來了嘛。”仲黎大笑着:“在下稟告商武王一聲,上天大帝已經下了命令,要暴毀夏邑,讓在下幫幫您,和您在城中的內應舉火爲號。你派軍隊去進攻,一定能大獲全勝,攻克夏邑。”
“哇呀,真的?”商湯狂喜:“那怎麼搞?”
“您馬上就會得到信的,”仲黎說:“您注意夏邑的西北城頭即可。哈哈……”
說着,仲黎抖抖袍袖,轉身就走,消失在光芒裡。
商湯猛然驚醒,四顧無人,原來是南柯一夢。再看看帳外,天已經放亮了。
這時,帳門簾子一開,肖己走進來,還穿着一身夏師士兵的輕鎧甲,笑吟吟地行禮:“君上,臣妾回來了,幸不辱使命!”
“啊呀,二夫人,你可回來了,予一人差點急死!”商湯高叫着跑過來,一把把肖己抱在懷裡。
“哎喲……”肖己低低痛呼了一聲。
“怎麼?你受傷了?”商湯驚問。
“沒什麼,一點皮肉傷。”
商湯急忙命人傳巫醫來,給肖己看傷。一看,結實健壯的藕臂上兩道血槽,整個胳膊都染紅了,把商湯心疼得一揪一揪的。
巫醫急忙給清洗了傷口,撒上藥粉,商湯過來,親手給包紮:“怎麼受得傷?好像不是金刃武器所傷啊。”
“是被妖精的爪子抓傷的。”
“妖精的爪子?”商湯一臉的懵:“走夜路遇到妖怪了?”
肖己說:“君上,臣妾得告訴您,載師木在夏桀那裡,夏桀身邊還有個女妖精。”
“載師木的事兒予一人知道。至於女妖精,夏桀身邊都是女妖精。”
“哎不不,是個真的妖精,她有很長的爪子,還會變化出一個蛟龍的頭,要吃人。”
“啊……哦,知道,那倒真是個妖精。予一人聽右相伊尹說過,那是蛟妾,是個虎蛟成精,容顏美麗,可的確吃人。”
“妾身就傷在她手裡。幸虧她的右爪少了一根爪甲,要不然,我這條胳膊要廢了。”肖己恨恨地說:“如果不是她,臣妾早一刀結果了夏桀那個暴君了。”
“什麼?夫人你去刺殺夏桀?”商湯驚叫起來。
“嗯。可惜沒成功,只殺了一個叫斯觀的大夫和四名虎賁上將。”
“那也殺得不少了!何況還殺了夏桀最信任的斯觀。”
“可妾身對他們不感興趣……”
“什麼興趣不興趣!”商湯有點急:“我說,只是讓你去聯絡,誰讓你去冒這個風險!牧宮那裡防衛森嚴,你要出點好歹,予一人咋過!”
“妾身這不好好回來了嘛。”肖己笑嘻嘻地說:“那妾身就把去聯絡的事兒給您彙報。”
“等等,處理好了傷,夫人換換衣服,辛苦一下,咱們去中軍大帳,找右相他們,在那裡說。”
“嗯,好。”
商湯給肖己包紮好傷口,又抱着在臉上狠狠親了一口:“你和大夫人都是予一人的命,予一人一半的福氣都在你們身上,沒有予一人的命令,可別再去冒險了。”
在中軍大帳裡,伊尹等羣臣都來了,肖己把自己進城去聯絡的經過詳細地說了一遍,又簡單地把自己去行刺的事情說了一下。
行刺的事兒實在不好意思說得太仔細,失敗受傷了不說,弄得光着身子在大街上裸奔,還被一堆人看,堂堂商侯夫人何其狼狽。雖然三代的女子還沒後世那麼多講究,可畢竟臉面上掛不住。
衆人聽了,驚訝不已。可對內應的事都疑疑惑惑的,擔心的是那些人是否靠得住。
商湯見衆人疑惑,也把自己剛纔做的夢說了,說夢見了仲黎大人,仲黎說要上天要暴毀夏邑,命他降火於夏邑城的西北隅,和肖己所說正好對茬,這是蒼天都在幫我大商啊!
衆人聽罷,大喜過望,一齊在坐席上再拜稱賀。
伊尹說:“各位先別高興得太早,釣到筐子裡的纔是魚。還是仔細籌劃一下,仔細準備,應對變數,防止出現意外。”
“對對,右相大人說得極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