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子個子比普通女子要高很多,修長窈窕。紅色的長袍上繡着金花和黑色花邊,腰裡扎着條紅色的綢帶,頭上挽着髮髻,插着根銀簪,髮髻根部還套着一個金環,一頭烏黑的長髮披在後背上。
她手裡打着一把竹簦,也就是最古老的一種雨傘,上面的傘蓋象個竹斗笠,要大一些,下面加個長柄,可以舉着擋風擋雨擋陽光,和雨傘不同的是,它沒法收放,死的。
所有的人都沒發現這個女子什麼時候出現的,因爲他們上來的時候查看了四周的情況,根本就沒人。
“什麼人?!”仲伯大喝一聲,手攥住了腰裡的劍柄。
商湯急忙制止了仲伯,他覺得一名女子,應該是無毒無害的,就一歪一歪地往前走了兩步,但也不敢靠近,他不知道這女人是什麼人,也許是個女神或者女妖精呢?
“請問姑娘,您是什麼人?”商湯問。
女子轉過頭。
商湯和衆人都驚呆了:好漂亮的女子!瓜子臉,尖下巴,細而上挑的柳眉,長長的睫毛下一對明亮若秋水般的大眼睛,高鼻樑,紅脣嬌豔,就象一支微風中嬌豔的梅花,絢麗動人。山風吹得她衣袂飄飄,就象要凌風飛舉的仙女一樣。
只不過,女子臉上平靜,沒有什麼表情。
“哇!美女啊……”仲伯驚歎着:“剛纔沒有,突然冒出來,仙女下凡?”
商湯急忙拱手施禮:“請問女公子是何方人氏?”
女子朱脣的嘴角微微往上一翹:“商侯大人!”
“啊?您、您知道我?”商湯驚訝了。
“你們都穿着商國的衣服,他們都喊您君上,猜也猜出來了。”女子聲音平靜地說。
“女公子聰明,在下佩服……”
女子卻又轉過頭,看着遠處的景色:“這裡景色真美啊!回到溫國三年了,我還是第一次到這裡來呢。”
“什、什麼?你是溫國人?”仲伯大驚,急忙攔在商湯前面,六名衛士也拔出刀劍護衛在兩旁。
“是啊,溫國人。”女子鼻孔裡輕輕地哼了一聲:“商侯大人滅了葛國,又滅了巖氏、羅氏兩個國,收服、征服了幾百個方國部族,大概,也是想看到的美景多一點吧。”
“哎,是……女公子倒是知道本侯的想法。”商湯說。
“可惜啊,商侯大人,您前進的腳步大概要到此爲止了。”女子又轉過頭來,一雙美目盯着商湯:“我建議商侯還是收兵回商國去吧,溫國這裡您就別想啦。”
“胡說!”仲伯喝道:“你一個小女子,竟然敢命令商侯!你想幹什麼?”
“我啊,”女子微笑了一下:“我是一名刺客吧,來刺殺商侯大人的。”
“刺、刺客?”衆人都大驚失色,六名武士急忙保護着商湯往後退。
仲伯說:“哈,你一個女流之輩,沒有兵器,還當刺客?我們可人多!”
那女子右手攥住竹簦柄的下端往下一拉,瞬間手裡多了一把一尺半長的青銅匕首,青光四射。
“啊,她有刀……”
仲伯的話未說完,那女子丟掉竹簦,右手把匕首在胸前一橫,一雙美眸中殺氣畢露,仲伯都沒看清楚她怎麼動的,只覺得眼前紅光一閃,女子已經到了眼前,陰把握刀,對着仲伯橫着一輪,就是一記“斬”字訣。
仲伯受驚,他受過武士訓練,反應還算靈敏,同時也是下意識地反應,那女子衝到跟前,他本能往上一跳,本來是想向後越開的,可是太晚了,他雙腳剛一離地,就聽得“嚓”地一聲,胸口上就捱了一刀。
仲伯大叫一聲,被那女子巨大沖力衝飛出去,“砰”地摔在地上,落地一滾,掉到後面的石崖下面去了。
“啊,護駕……”仲虺大叫一聲,他是文臣,會駕車和射箭,卻不會用武器格鬥的武藝,急忙躲到一塊石頭後面。
可擋在商湯前面的六名衛士幾乎都沒反過來的當口,就見紅影子閃動,“嚓、嚓、嚓……”,慘叫聲不絕,有的被割斷了脖子,有的被刺穿了胸膛,那名女子幾乎就在一瞬間就把六名武士全殺翻在地。
“啊呀……”商湯踉蹌着往後急退兩步,本來想拔劍的,可他腿瘸,一歪一歪,只退了兩步,手剛攥住劍柄,身子已經失去了平衡。
那名女子殺了六名衛士之後,手腳不停,騰空躍起,已經到了商湯麪前,左手一伸抓住商湯的胸襟,商湯本來就已經向後失去了平衡,被那女子衝過來這麼一撲,跌了個仰面朝天,女子騎在他身上,左手採住他的胸襟,右手猛地高舉起短刀。
商湯感覺那女子的手力量大得嚇人,手揪住他的胸襟,把他胸口壓得幾乎不能呼吸,感覺骨頭都要被壓斷了。
不知道爲什麼,商湯突然全然沒了恐懼,兩眼盯着女子的臉,神色平靜,他知道自己要死了,要死在這個美麗的女子手裡,反而感到一陣榮幸:能被這麼個美女殺了,也值得了,不由地微微一笑。
那女子的美眸寒光噴射,殺氣逼人,盯着商湯的雙眼,本來她高舉短刀,要給商湯致命一擊,可她突然看到商湯微笑,一愣,好像想起來什麼,盯着商湯的臉,美目中的殺氣陡然消失,舉着刀,呆住了。
用現在的時間衡量,大概也就是三四秒鐘,女子慢慢地鬆了左手,右手的短刀也放下了。
她從商湯身上站起來,很從容地轉過身,走過去把竹簦撿起來,把短刀插回簦柄裡,回眸冷冷地瞥了商湯一眼,突然猛地往前一躥,徑直向懸崖跳下去。
商湯大驚,急忙爬起來跑到懸崖邊上往下一看,驚得張大了嘴巴,就見那女子舉着竹簦落在一顆小樹上,彈起來又往下落,落在一顆小樹上緩衝一下,跳起來繼續往下面的樹上跳,輕盈、快速、靈活、準確,簡直猨猱難比,幾個起落已經到了崖底,接着紅影子一閃就進了密林,不見了蹤影。
商湯一屁股坐在地上,這個時候,他呼地出了一身冷汗。
“君、君上……”仲虺戰戰兢兢地從石頭後面走出來:“您、您沒事吧?”
“本侯……沒事,”商湯抹了一下額頭:“奇怪,她竟然沒殺我……”
仲虺看着地上的六具屍體,聲音發抖:“她、她一眨眼就把六名衛士殺了,簡直太、太可怕。這女子必是個妖物……”
這時,就聽見旁邊有人吭吭哧哧,二人回頭一看,仲伯從旁邊的石崖邊上露出頭,雙手搭在石崖邊上,手上血糊糊的。
“仲伯!”商湯和仲虺急忙過去把他拉上來:“謝天謝地,你還活着。”
仲伯袍子的胸襟上一道長長的口子,袍襟上全是血。
“咳咳,該死的、女妖精,”仲伯咳嗽兩聲,把袍襟拉開,他裡面穿着兩層鎧甲:“她一刀竟然把兩層皮甲和竹甲都割穿了,把我胸口割傷了。”
那時候人們的鎧甲葉子不是用金屬,而是用牛皮外面串上竹片,竹片切割成長方形,四角穿孔,釘在皮甲上,可以防利刃砍斫。
那個女刺客本來是想割仲伯的脖子,沒想到仲伯往上跳了一下,救了他一命,短刀割在他胸口上,可那女子的刀快力大,不僅切斷了兩層竹片,還割穿了兩層皮甲,把仲伯的胸口拉開一道很深口子,鮮血直流。
因爲她衝擊裡太大,仲伯同時被撞飛,跌到後面的石崖下,幸虧石崖不高,仲伯撿到一條性命。
仲伯看看地上被殺的六名衛士,又看看商湯:“君上,您把那女刺客殺了?”
“我?我怎麼可能殺了她,”商湯苦笑了一下:“她沒殺我,饒了我一命……”
“什麼?饒您一命?怎麼可能?她說要殺您的啊?”
“我也不知道,真奇怪……”商湯也茫然,百思不得其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