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言如數家珍,一個個爲牛金星介紹自己打聽來的人物消息,牛金星則若有所思地看着從窗外而過的幾個文吏,他是文人出身,就是投靠李定國,也只能是做一個文官,所以和將軍們雖然不至於忽視,但是也沒必要走得太近。
所以,他需要重點關注的,也就是那些文職官員,這纔是他要注意的競爭對象。
其中一個文吏,引起牛金星的注意。他年在四十餘,三絡長鬚,衣飾頭髮打理得一絲不亂,他此時也是在馬上,臉上帶着從容的微笑,不時與身旁一個文吏說幾句什麼話。
這幾個文吏,也引起韓言的注意,他低聲介紹着道:“中間那個文吏,想必便是魏王殿下定國將軍深爲依重的長史左巖忠,旁邊那個定是周鑫,他是目前信陽州知州;魏王殿下的文吏中,以此二人最受定國將軍器重,聚明兄,你要投入定國將軍麾下,這二人不可不注意。”
“聽聞前任光州知州沈研,再被魏王殿下俘虜後,目前的態度有所鬆動,這點,聚明兄可一定要注意……”
他壓低聲音說道:“聚明兄有大才,目前魏王殿下的文官之中,沒有任何人能比得上聚明兄,不過沈研確實不同,此人也算得上好官,稱得上一名能吏,而且他還有執政經驗,如果在此時投靠魏王殿下,卻是是一個大敵。”
韓言的話不斷傳來,牛金星卻是始終在沉思着,不知在想些什麼,不過,他的目光卻是深深的投往到遠處那莊嚴氣派的魏王府邸。
那邊一個個將官在門口下馬,相互拍肩大笑着進入。
一個個文官此時也陸續趕來,韓言在說完這些以後,也和他告別了,畢竟他也是即將上任的確山縣縣令,在李定國的髦下的文官之中,也算是一個人物了。
……
窗外小雨淅瀝,寬闊的將軍府大堂內,聲音一陣接一陣傳來。
“此次出戰,我魏軍一共繳獲金二百兩,銀八萬餘兩,人口一萬餘衆,糧米六萬餘石,馬騾二千餘匹,其中戰馬約五百匹;繳獲明軍盔甲六百五十餘副,鳥銃二百七十餘門,刀槍輜重無算……”
“……沿途,光山縣縣城被我軍所破,開封衛援軍兩千餘人被我軍所破;洪承疇數萬大軍被我軍大敗,死者不計其數……”
話的是後勤官劉三都,王府大堂的東西展開的一共是八面屏風,屏風前方,坐滿了魏地各方的文官武將們;皆是李定國核心集團的官將,此時正在聽着劉三都介紹的這次李定國出擊的戰果,以及拿到的繳獲。
各人臉上,皆是喜形於色,意氣風發的神情,滿廳幾乎都是耀眼的紅色官袍,不說奪回的戰利品豐厚,便是此次出戰的將官們,人人都有升賞,這也是一個勢力開國初期纔有的景象。
畢竟是新開的勢力,雖然以前的官員不會沒有官職,但是定了名分之後,還是不會立刻就把官升到極致的,向上的空間還是很大的,雖然目前還是兩州之地,但是這幾日李定國出擊,剩餘的幾萬大軍也都是四方出擊。
這個地區附近多山,山脈綿長,所以一般情況下,山區之內不會出現敵方的勢力,朝廷軍也不會從那裡打來。
而南方的險要之地武勝關已經被拿下了,北方的險要之地就是汝陽府了,不過如今汝陽府已經龜縮了,下面的各縣都是城門緊閉,李定國回來的時候,還去汝陽府城耀武揚威了一番,不過汝陽府沒有什麼表示。
只要打下汝陽府,那麼李定國的勢力就可以連成一片,而且敵人想要攻入,就只能從南方的武勝關和北方的汝陽府城做出選擇了。
李定國到時就可以在內安然的發展經濟了,南方的武勝關算是極爲險要,只要放上幾千兵就行,敵人到時就是有十萬大軍來襲,也不會打下的;主要就是南方的汝陽府城了,這可是一個硬仗,也是不得不打的硬仗。
今日也是李定國迴轉之後的第一次議事,此時他端坐黃花梨官帽椅上聽劉三都說話,雙目似閉非閉,偶爾端起身旁茶盞呷一口;後牆上,鑲着一副新近才加上的巨大的畫壁,氣象森嚴。
“此次出戰,我魏軍戰死將士共有一千四百二十五人,傷殘者二百六十七人;依魏王殿下定國將軍之令,大軍班師回城,祭拜殉國將士之後,將會依律給傷亡將士撫卹。”
“戰死者,每家撫卹安家銀五十兩,傷殘者,每家撫卹安家銀三十兩,視其家人遺孀請求,或一次支給,或按月支給。”大部分遺孀家屬,都願意按年月領取,因爲按年的話,是戰死者家屬每年五兩,傷殘者家屬每年三兩,期限是二十年;但是隻要能領上十年,那麼剩下的日子就可以算是白領的了。
“此爲安家銀兩,又有其家屬每月撫卹糧米,每月每口供給兩鬥,遺孀奉養終身,其子嗣,奉養其成年戴冠。”
左巖忠沒有絲毫表情的聲音不斷傳來,在寬闊的大堂內迴盪着:“魏王殿下仁慈,又給傷殘將士家口田地免稅十年,日後各地耕田隊免費幫其耕種,加上傷亡將士各殺奴分賞優先分取,其家小己可終身衣食無憂。”
左巖忠說完後,向李定國作了一揖,然後自己坐下,他是目前的文官之首,是九江城的大牢裡救出的一位當地文士,頗有才幹,李定國很是倚重,雖然目前是長史,但是也是因爲目前還沒有建國,制度還沒有完善,他的位置相當於丞相。
新投的將官文士此時都是竊竊私語,均覺魏軍撫卹之優厚,此時基本上是沒有的;就是在此時的大明各軍之中也是當排首位,在天下應該是最優厚的;不過家小無後顧之憂,這也是魏軍戰力出衆的原因之一。
韓言此時正在認真的聽着,他雖然是舉人出身,在目前的大魏勢力之中,學歷之高,也是數一數二的,因爲他當時的鄉試成績是第十九,當期牛金星是第二,都是一時的俊傑。
自己這是第一次,獲邀參加魏王殿下定國將軍的議事,這是難得的榮耀,代表自己同樣成爲定國將軍髦下的核心一員;機會是極爲難得,韓言怎能不圓睜自己雙目,專心致志的聽講?
聽着左巖忠等人在那侃侃而談,韓言內心一陣一陣的戰慄,魏王李定國暗藏的實力,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僅聽那些奪回來的銀兩糧草人口就讓人不寒而慄,這些收穫在未來消化之後,定國將軍的實力會膨脹到哪一步?
韓言暗暗慶幸自己這是投靠的及時,雖然目前頭上還有七八位文官在上,不過他有信心自己的位置不會被後來人給超過,而且還會一一的超過他們;當然除了牛金星,對於這位同窗,他可是很折服的,將來帝國的高層之中,應該有自己的一個位置。
在他身邊的也是一位新投之官,名叫馬永,是一名秀才,不過今年已經三十多歲了,此前曾是信陽州知事,正九品的官員,投靠之後,已經被升爲信陽州下屬的知縣了。
韓言與馬永二人交頭接耳一陣,不顧韓言的勸阻,馬永站起身來,向李定國拱手道:“殿下,下官有一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李定國道:“馬先生請講。”
馬永道:“將軍,諸位大人,下官不才,蒙殿下看重授於羅山縣縣令之職;下官以爲,我魏軍撫卹過重,先有安家銀,每月又有撫慰糧米,殺敵分賞之銀還不論,如此優厚,未來恐會大大增加軍中負擔。”
“大明朝如今這個世道,隨便拉來一個人就可當兵,陣亡幾個人,給個幾兩撫卹銀己是仁厚;當然了,我們大魏初立,殿下的仁慈寬厚也不是大明朝的將官所能比的,不過下官認爲,別的不說,那傷殘將士家口田地免稅十年大可不必,有那些撫卹糧米己是足夠。”
他這話說完,那邊的周鑫也是站起身來,對李定國勸說道:“殿下,下官也是這個意思,我魏軍給的傷亡撫卹己經夠多了,田地免稅,下官認爲有待商榷。”
二人剛說完,劉灰己是跳了起來,他是李定國的結拜兄弟,不過目前的功勞不大,所以他還是信陽衛的指揮僉事,當然未來軍隊整編,他也定會是堂堂的一個指揮使,不過目前還是要慢慢來的。
他本來就是一個魯莽人,作爲軍方的將領,他卻是要爲軍方謀利的,傳出去,他手下的士兵也會感激他的,所以他就迫不及待的站了出來。
經過幾場大戰,他深深認識到麾下軍隊軍心士氣的重要,李定國給傷亡將士家屬免稅數年,他估計定可更增進軍隊的凝聚力,增強他們的戰鬥力,對他們這些管軍將官來說,這是求之不得的好事,至於未來軍隊的負擔,那不是他管轄的範圍,那是文官們的事,文武不和在什麼時候都是一樣的。
他先對李定國恭敬施了一禮,畢竟此時名分已定,他就是李定國的結拜大哥也要遵從禮數;然後他對馬永怒道:“馬縣令,給傷殘將士家口田地免稅十年,這是殿下親自擬下的,那是殿下的仁厚,對將士的體恤之心;不就是田地免稅十年,一千多將士的田地,也不會少收多少糧米?你跳出來反對,這是什麼意思?”
他說到最後,己經有些咬牙切齒,連臉上的橫肉都在抖動,作爲軍方的將軍之一,他有發怒的資格。
坐於他前面位子上的陳菊此時也是贊同着說道:“我贊同劉將軍的意見,雖說將士有分下撫卹銀米,不過若田地再免稅十年,可更得將士之心;畢竟他們也是爲了我們大魏才犧牲的,區區十年,真的不多。”
陳菊是僅次於她的丈夫彭虎,以及李定國的結拜兄弟孫、黃等人的老人,也是目前大魏軍方的重要人物,比着劉灰要高上許多;有她的出言支持,劉灰立時腰桿一下硬了許多。
彭虎此時不出意外的說道:“我也贊同劉將軍的意見。”
彭虎是陳菊的丈夫,他很怕老婆,雖然目前比老婆的官大,但是怕老婆並不會因爲官大或者官小而改變,也不會因爲體型而改變,更不會因爲時間而改變;他怕老婆這事所有人都基本知道,陳菊一發言,他從來沒有反對過的。
雖然如此,劉灰卻還是洋洋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