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塵異雖是將視線集中在了茶杯上,其他感官卻一直都留在我的身上,故此我摸他的眼眶時,他倒並沒有驚慌。
過了大概十分鐘,趙塵異的眼眶周圍稍稍有了些升溫的跡象,我對他道:“趙兄弟,你可以閉上眼睛休息了。這針還要留二十分鐘,你不要睡着了纔是。”
趙塵異才閉上雙目,老池便低聲對我道:“天和老弟,我聽說這用針時要時不時的運針,擺弄這銀針,才能影響經絡之氣,我怎麼沒見你運針呢?”
我對老池道:“池大哥真是博學,這運針一說,其實很複雜,一般指的是要在施針時通過調節銀針的深淺、角度以及轉動針身來聯繫病人體內的經絡之氣。這經絡之氣的運行雖然有一定的規律,但因爲人與人的不同,所以穴位的深淺、靈敏程度都會略有不同,故此便需要運針。”
我頓了頓,接着道:“不過趙兄弟自幼練習內功,經絡大多敏感,穴位一取就能針中,所以對他這類人,運針的必要就小了。池大哥,你這裡想趙兄弟這樣的高手肯定很多吧?有時間介紹幾個給我見識一下?我這人特喜歡結交高人。”
老池哈哈一笑,道:“你別拿老哥開涮了,我這裡不是招賢館,我本人也不是孟嘗君。我純粹就是喜歡結交朋友,跟大家吃吃喝喝罷了。來我這的人,我多是不問來歷的,像小趙這種住在我這的,也就十幾個罷了。有時間我介紹你們認識認識。你順便給大家義診一下?”
我道:“好啊,那一言爲定了。”我說完這話,打了個哈欠,折騰了一天,我已是累得不行了。我進去阿鬆的房間,檢查了一下他的情況,見他睡的正熟,體溫也正常了,便沒有叫醒他,出了他的房間,看了看錶,趙塵異留針的時間已經到了。
取下針後,趙塵異一臉輕鬆,眼神也清澈了幾分,他對我道:“天和老大,我這眼睛確實清晰多了,你這醫術也太神了。”
我收起銀針,道:“這光明穴很是平常,只是有時醫者會忘了施針時要先令病家集中視力觀察某物,再等其眼睛周圍皮膚升溫時,令其閉目養神罷了。現在醫院的鍼灸醫生大多經驗豐富,故此一般也能有如此效果,只是敢去鍼灸的病人不多罷了。”
我解釋完了這些,覺得睏意大盛,眼皮已開始打架了。便朝老池要了把房間鑰匙,到另一間客臥中睡下了。
老池家的客臥雖然狹窄,佈置的卻也極爲精巧,牀鋪很軟,空氣也極爲清新,想來是經常打掃的結果。我本就極易入睡,遇着這種環境,沒過多久便睡下了。
我睡下許久後,突然臉上一涼,似乎是有人突然打開了房門,隨後便被人拽了起來。我呼了口氣,纔看清了拽起我的人正是老池。
老池此時穿的是睡衣,看來也是纔起來,他搖了搖我的肩膀,見我已經清醒,便顫聲對我道:“小趙又夢遊了,這次性情大變,追着個新來的女孩便咬,幾個朋友已將他按住,咱們快下去看看吧。”
趙塵異此次夢遊的情況顯然與往常不同,那個被她咬傷的女孩已經被包紮完畢,幸而他只是咬傷了人家的手臂,沒有咬在臉上,故此這女孩倒也沒說什麼。
趙塵異則被一個五十多歲的老者抓着胳膊,不能動彈,這老者的模樣極爲普通,一身青布衣褲,戴着副眼睛,頗有點像退休教師。
老人見我來了,對我一笑,道:“小醫生來了就好,來給小趙看看吧。”
此時的趙塵異雙目充血,滿面汗珠,嘴角掛着些血跡,幸而沒有出聲,否則便與嗜血狂魔沒什麼區別了。
我見了趙塵異的模樣,不禁有些欽佩老者的本事,老者雖是抓着趙塵異的雙臂,卻並非只是鎖住他的胳膊那麼簡單,任誰都能看得出此時趙塵異全身都在掙扎,卻又使不出力,顯然是老者用了什麼神秘的功夫限制住了他的行動。
而老人此時居然還能輕鬆一笑,其功夫之深,已經顯露無遺了。
老池對我道:“這是陳老,要不是他剛好在,我這家裡就被小趙砸了,天和老弟,怎麼辦?要不你再給小趙來一針?”
此時雖然陳老限制着小趙的行動,小趙全身卻也在不斷戰慄,以我的經驗,診脈必是極有困難的了,只能是先問清小趙的舉動再作打算了。於是我轉身對老池道:“小趙剛纔說過什麼沒?是不是他夢遊時受了什麼刺激?”
老池沒說話,旁邊的女孩卻道:“小趙本來是下樓吃東西的,我見他吃的太快,便提醒了他一句,結果就……”
說到這,她揚了揚被咬傷的胳膊,又道:“當時他的眼神就已經很怪了,似乎眼珠不會轉的,我說完那句話,他就突然跳起,一口咬在我的胳膊上,還好旁邊有陳老在,在他背上一拍,就把他制服了。”
這女孩此時眼圈已經紅了,顯然小趙這一口咬的不輕,此時已經開始疼了。她本來長得五官清麗,膚色又白,被這一鬧,臉色更是又白了一重,倒更加惹人憐愛了。
我衝她點了點頭,對老池道:“無論是中邪還是心理病,現在都不好處理,我現在只能用秦承祖灸鬼法試試看,這辦法對這類神志癲狂的人非常有效。目前又沒別的辦法,只能姑且一試了。”
這秦承祖灸鬼法是六朝時期的名醫秦承祖留下的艾灸法之一,秦承祖性格耿直博愛,看病不計報酬,針對神志失常的疾病,留下了這種艾灸的方法。
我對老池說完,便上樓去取了揹包,將裡面的艾柱取了三個中號的出來,這艾柱使用中藥裡的艾草所作,艾草味辛,苦,性溫。古代醫家認爲它是稟天地之陽氣以生,所以具有治一切冷氣,鬼邪毒氣的效果。但艾草藥性剛烈,內服容易藥效過強,所以便有了灸法。
我先用兩根軟絲,將趙塵異兩手的拇指綁到了一起,而後便對陳老道:“您能不能讓他別抖動,保持平穩。”
陳老點了點頭,雙目裡神色一變,小趙便不再抖動了。我此時沒有功夫推測陳老用的是什麼功夫,只是極快的將艾柱放到了趙塵異大拇指的指甲與肉之間,剛好覆蓋了一半的指甲與一半的拇指皮肉。
隨後我拿出打火機點燃了艾柱,艾柱點燃後,趙塵異的眼神變了變,身子似乎要動,老陳卻一臉平常,只是哼了哼,便又讓趙塵異安靜了下來。
我用的艾柱質量較重,雖然我每次都沒等艾柱燃盡就將其換了下來,這三根加起來卻也燃燒了一個小時左右。
燒到第二根時,趙塵異便臉色一陣抽搐,嘴巴稍微張了張,便昏了過去,等燒完第三根他已經完全睡着了。
我看了看艾柱燃燒的痕跡,又試了試他的鼻息。對老池道:“按照古法來說,他此時已經沒事了,鼻息也很正常,臉色也沒什麼變化,明天再看看情況吧,這麼晚了,咱睡吧。”
老池道:“我留下盯他一夜,你們去休息吧,陳老辛苦了,明天我去弄點好菜給你補補。”老池說完頓了頓,又對那女孩道:“解佩,小趙這口不知道有毒沒毒,你也留下過夜吧。”
那被叫做解佩的女孩也沒說什麼,只是跟着陳老一起上了樓。我此時已經極爲睏倦,全身都沒什麼力氣了,見他們都走了,便跟老池說了幾句,也上樓去睡了。
早上八點多,我便醒了,穿了衣服後,先去阿鬆的房間看了看,他還在睡覺,臉色和脈象都正常了。只是睏意很重。我爲他診脈時都沒有醒來。
我到二樓時,老池已經在沙發上睡了。趙塵異和陳老正在吃飯,陳老見我來了,對我一笑,道:“你那叫阿鬆的小兄弟昨晚跑了十幾趟廁所,此時才睡下。”
我對陳老點了點頭,將寫好的方子交給趙塵異,道:“先去抓藥。我們昨晚險些被你吃了……”
趙塵異顯然是聽老陳說了昨晚的事情,臉色紅了紅,也不再吃飯了,拿了方子便出去了。我見他走了,對老陳一笑,道:“他怕是也要鬧鬧肚子的。”
我這話才說完,便聽背後有人道:“雄黃3克、珍珠粉3克、雷丸6克、使君子6克、夜明砂9克、晚蠶砂9克,去筋雞肝一對,雷丸不是用來殺蟲的麼?也可以治眼睛?”
聽到這話我略略有些不悅,轉頭一看,居然是那叫解佩的女孩,便稍稍緩下臉色道:“雷丸的功效不單隻有殺蟲而以,它還可以幫助消減體內堆積過多的食物。且不論小趙是因爲夢遊還是中邪導致晚晚溜出來大吃大喝,他體內也因爲這些而囤積了很多雜物,我把雷丸、使君子、夜明砂還有雄黃合在一起,既能殺蟲又可以消積。”
聽我這麼一說,解佩和陳老都不禁點了點頭,我繼續又道:“另外,這些雜物在人體內堆積過久極易生出寄生蟲,給各臟腑都帶來了大小不一的溼氣的毒害,故此我又添加了晚蠶砂這味藥,對祛風燥溼有相當好的效果。小趙一直以來並不知道自己有夢遊的情況,昨日被老池陡然點破,加上咬傷人這事,如今心裡必定忐忑不安,這藥方里加進了珍珠粉,不單可以明目,對於安神定經也有輔助效果。總的來說,這個藥方就是幫助小趙殺蟲消積、祛溼解毒、安神補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