豪傑坐擁美人,英雄醉臥沙場。
女人,尤其是美貌的女人,之所以被冠以“紅顏禍水”的惡名,不是因爲她們美豔的外表,而是因爲這些女人還不夠聰明。
聰明的女人知道,身邊的男人若是一味沉迷於自已的美色之中,是一種危險的訊號。
妲已一笑傾城,二笑傾國,可令紂王迷戀其中經年不早朝,然而結果卻是武王伐紂,國滅身亡;漢宮飛燕合德,姐妹無雙,窮一時之權勢,然一朝失策,則體無完膚,縱是如何的美貌,也化爲了黃土一堆。
大喬不僅美貌,更是個聰明的女人,她知道適當的讓步是必須的,也知道高寵現在最應該去的地方是哪裡?
秣陵刺史府,議事廳。
面對高寵難得的遲到,劉曄、魯肅、甘寧一般有家室的皆是心照不宣,只有丁奉和梅乾、雷緒等幾個年輕的愣頭青嘴裡嘟嘟囔囔的,搓着手來回不耐的來回踱步。
“寵帥,這是吳郡太守許貢的回信,請過目!”高寵剛跨進廳堂,參軍劉曄即出列呈上一封絹書。與許貢的聯繫屬於高寵軍的高度機密,知道的人自然越少越好,不過,在列的這幾個人都是隨高寵從血裡火裡殺出來的,自然不需隱瞞。
高寵眼神掃過衆人,臉一紅問道:“許貢怎麼說?”
劉曄沉聲道:“許貢只在信中說,待寵帥率軍到吳郡城下時,他會盡起家客爲內應!”
劉曄話未說完,雷緒已是忿忿然一拍案几,大聲道:“這個老狐狸,若是我軍兵到吳郡,哪還用得着他來獻媚討好!”
“乾脆殺將過去,莫要理他這種小人!”被雷緒話語一激,丁奉等幾個立即出聲附合,一時喝罵許貢之聲不絕。
高寵見議事的進程偏了方向,遂朝着雷緒瞪了一眼,喝斥道:“許貢兩面三刀,我豈會不知,但許貢眼下還有利用的價值,有些事除了他之外,我們都辦不到。”
見高寵動怒,雷緒、丁奉只得退下默不作聲,這時徐庶點了一下頭,說道:“寵帥說得不錯。據斥候探得的消息,孫策軍經過休整補充,實力又有恢復,要想擊破它並不簡單。這個許貢——,或許能起到祖郎的作用。”
徐庶此言一出,不止雷緒、丁奉兩人,所有的人皆默然不語,祖郎這個叛徒對於高寵軍的影響實在太大,至今太史慈還躺在病榻上動彈不得,而隨他出戰的二千忠勇兵士則永遠的埋骨在涇水畔。
高寵盯着絹書瞧了片刻,擡首說道:“梅乾,等一會我親筆修書一封,你派人與我潛入吳郡,轉交給許貢,不得有誤!”
“是!”梅乾抱右拳出列道,在他的左側袖管空空蕩蕩,那是逍遙津一場惡戰留下的紀念。
“另外,神亭嶺方向有何異動?”高寵又問道。
參軍劉曄道:“昨晚,陸遜送來緊急軍奏:言孫策遣都尉賀齊兵出錢唐,入建安,有進襲我軍側後的企圖。”
“以肅之見,孫策此舉不過是誘我分兵之計,可令李通率廬陵守軍在林歷山一帶扼守,阻擋賀齊的西犯。”魯肅諫道。
高寵略一沉吟,說道:“以孫策以往的脾性,斷不會只派出賀齊來襲擾我軍的,再過一個月左右,便是江東的稻穀將熟而未熟之際,我想到時候孫策軍定會傾巢出動,劫掠我軍屬地上的稻穀,所以,傳令陸遜:嚴加防範,不得有絲毫的懈怠。”
衆人聞言,皆點頭稱是。
領兵打仗,糧草是關健,若是缺糧,便是再精銳的軍隊也挨不過三頓餓肚子,要想在對峙的僵局中取得主動權,在保存自已的同時,劫掠敵方的糧草是當然之舉。
亂世爭雄,一時的失敗並不代表什麼,重要的是贏得最後的勝利。
對於這一點,高寵與孫策都心知肚明。
在度過了暫時喘息的一個多月時間後,爲了贏得下一場決逐,試圖乘勝追擊的高寵和希望扭轉不利局面的孫策都開始了頻繁的軍事行動,而穿插在軍事動作之間的,是拉攏、離間、煽動、謠言等一系列的破壞手段。
對於高寵來說,許貢是下在孫策腹地的一枚重要的棋子。同時,爲穩固九江、丹楊兩郡的基礎,高寵又任命顧雍爲長史,處理官吏的任命、屯田措施的推行、治安整訓等事務,一大批有實幹經驗的官吏先後被從豫章抽調過來,在有序的選拔考察之後,分派到各郡縣擔任令、長。
其中,尤以劉馥爲最。
馥字元穎,沛國相人,爲大賢者管寧所力薦,在考察選派之際,旁人都爭着留在富庶的秣陵、曲阿一帶,唯有劉馥語中驚人,說道:“富國強兵的要領,在於每一月每一天,溪水從高崇的深壑墜落,經數年可以滴穿堅石,同樣,要讓民衆歸心,就要時時的讓農器齊備,沒有缺少的時候,蠶麥預備充足,沒有雨水淋溼的苦惱——。”
在向高寵諫議了這段話後,劉馥更是主動要求往施水與淝水間的逍遙津一帶督造新城,經一月半餘,城初成,取名爲合肥。
在高寵積極備戰的同時,孫策也沒有閒着,除了加緊時間整訓新卒外,孫策納長史張昭“遠交近攻”的意見,於建安三年七月下旬,遣正議校尉張紘往許都遊說曹操,秦鬆、嚴畯往彭城、下蔡遊說呂布、袁術。
面對淮南這一塊肥肉,看破了孫策心思的曹操只是遣了孔融南行了一回,目的是試探高寵的實力與野心,而素存併吞徐揚之心的呂布和試圖光復壽春的袁術顯然沒有曹操那般的見識。
淮南,轉眼之間,烽煙又起。
這一次等待着高寵的勁敵,不是日暮西山的袁術,而是縱橫中原的獨狼——呂布。
而促成高呂相爭的,是不甘失敗、圖謀東山再起的孫策,北有呂布、南有孫策,剛剛獲得喘息之機的高寵要想打破被夾攻的被動局面,實是艱難。
建安三年八月十日,盛夏。
吳郡,穹窿山,點將臺。
三千孫策軍精甲手持刀槍,分成左右兩隊,整齊的站在烈日炎炎的空曠演軍場上,從上午操練開始,這一批新近招募的兵士已整整訓練了二個時辰。
帶領這二支軍隊的一個是身材高大,滿面焦黃,一個是身材短小,精悍異常,此兩人正是孫策軍中有數的大將陳武和凌操。
觀陣臺上,討逆將軍吳侯孫策在長史張昭、主薄張允、太守許貢等人的陪同下,正興致勃勃的觀看這兩支軍隊的對戰,經過一個來月的調養,孫策的氣色已是大好,在兩道斜插入鬢劍眉之下,一雙如老鷹般銳利的眼睛炯炯有神。
許貢顫動着頜下幾根屈指可數的鬍鬚,滿面媚笑道:“吳侯,有此等雄兵助陣,那高寵安是敵手?”
孫策一皺眉,對於許貢這等見風使舵的小人孫策着實是厭惡之至,若不是見着許貢在剿滅嚴白虎餘黨時出了大力,這個吳郡太守之位豈會給許貢這等貨色。
許貢見拍馬屁的話換來孫策的白眼,頓時面紅耳赤有些下不了臺,正這時,陳武凌操全身甲衣,手持令旗,精神抖擻的跨步上臺稟道:“主公,三千繞前精甲已訓練完畢!”
孫策神色稍霽,環顧全場軍卒,大聲道:“七百年前,此處爲先祖孫武潛廬著書之所,今吾爲破高寵,練兵於此,求祖先神靈顯聖,賜我強兵,佑我子弟!”
“賜我強兵,佑我子弟!”隨着孫策的話音,陳武、凌操帶頭振臂高呼,三千吳中健兒吶喊聲迴盪在穹窿山間,久久不絕。
孫策決定在穹窿誓師,是採納了同鄉孫河的建議,在孫河看來,孫策據吳郡、會稽,高寵佔丹楊、豫章、廬江、九江、廬陵諸郡,正好又是東西對峙的局面,這與七百年前吳楚爭霸的情況極爲相似,當年孫武、伍子胥以三千精甲大敗強楚,今日身爲孫武的後人,孫策亦當如是。
要想重新振作低落的士氣,非如此不可。
這不止是孫河的意見,更是孫策屬下衆多將士的一致呼聲。
在陣陣呼喊聲中,一騎飛奔而來,馬上一名斥候未等座騎停穩,即雙腳一蹬,飛身而下,隨後急速的向觀陣臺跑來。
“主公,神亭嶺急報!”斥候氣喘吁吁的從懷中掏出一封書信,大聲道。
守衛臺下的兵士不敢怠慢,接過書信交與孫策,孫策展開一看,臉上神色大變。
待看罷,孫策一把將書信擲於地上,回首對許貢喝道:“許貢,汝竟敢私通高寵?”
許貢被孫策這當頭一喝,早嚇得七魂去了六魄,身體瑟瑟發抖,兩腿發軟,幾乎站立不住。
“吳侯,我沒有——,我與那高寵早有積怨,怎麼可能去與他私通?”許貢辯解道。
孫策手指書信,厲聲道:“許貢,你自已拾起來看看,這是寫給誰的信?”
許貢面無血色,彎腰顫抖着伸出瘦削的手,展開地上的書信,卻見開頭幾個大字:吳郡太守許貢親啓,再看最後的落款,乃是揚州刺史高寵的印授。
“你還有何話說?”孫策忿然道。
“吳侯——,這,這定是高寵設下的圈套,吳侯你要相信我,我是被冤枉的。”許貢不住的辯解,試圖作垂死的掙扎。
孫策冷笑一聲,道:“如果你是被冤枉的話,那請問貴府上蓄養那麼多的奴客作什麼?”
“不是——,事情不是這樣的。”許貢將求援的目光投向身旁的張允。
張允將白髮蒼蒼的頭轉向另外一側,作爲昔日吳中四大姓中唯一留守在吳郡的他,比之四年前已蒼老了很多,家族中的諸多事務現在都由長子張溫掌管着,年邁老弱的張允現在只企求着平平安安過完剩下的幾年,對於許貢這一趟渾水張允躲尤不及。
“來人,將許貢拖下去,砍了首級以壯聲勢!”孫策拔出腰間古綻刀,大喝一聲道。
旁邊陳武、凌操早就等的不耐,聽到孫策的吩咐,一擁而上將許貢按翻在地,然後象拖一條死狗一樣給擼下臺去。
臺上臺下一時鴉雀無聲,稍臾,只聽得許貢一聲慘叫,轉息便沒有聲音,隨後陳武、凌操一人提着刀,一人拎着一個血淋淋的人頭疾步蹬臺。
“主公,許貢人頭在此!”陳武躬身大聲道。
孫策凝視了那一顆人頭,大聲道:“系在旌旗之上,祭師出征!”
“是!”凌操一把搶過首級,三下二下便將許貢的人頭高高掛起。
“出發!”隨着孫策的一聲令下,訓練有素的三千精卒在陳武、凌操兩人的帶領下,奔赴神亭嶺前線,在那裡他們將與駐守的周瑜、程普、呂範諸部會合,共同對抗高寵軍。
八月十日夜,吳郡許貢府邸,燈火通明。
得到孫策的命令,朱治已率大隊的兵卒將許府圍得水泄不通,在府內,聞知許貢被殺消息的許家上下個個手持利器,堵上府門,攀上院牆,試圖作拼死抗爭。
“找幾個嗓門大的,與我向府內喊話,叫裡面的人快些投降!”朱治的臉色鐵青,雖然是在深夜,但在吳郡城中撕殺還是會掠擾百姓,這不是朱治希望看到的。
“裡面的人聽着,許貢謀逆已伏誅,要想活命的話,快快放下武器,自動開門投降!”十餘個兵卒扯着脖子朝着許府院內大聲喊道。
“放你媽的屁!”未等話音落下,院內一聲呼喝,從院內的陰暗之處射來一簇箭矢,頓時將伸長了脖頸的喊話兵卒放翻了五六個。
朱治見府中之人猶自冥頑不化,不由的勃然大怒,他擰槍一指,大喝道:“撞門,架梯,殺進府內,一個不留!”
聽到朱治的命令,早就渴望進府屠戳的兵卒奮起一聲呼喝,紛紛持兵刃向牆頭搶去。
這一輪進攻的結果是早已註定了的,待至天色微明之時,許貢府內蓄養的七十一名奴客全部授首,除了許貢的小兒子和其餘二名奴客正好外出躲過一劫外,包括許貢的妻妾、兒女、兄弟數十人盡被斬殺,其中更有二個不滿週歲的嬰兒。
素來以長袖善舞、屹立不倒名盛於吳郡的許貢就這樣完結了自已,始於陰謀,終於陰謀,或許對於許貢來說,這樣的死法有些過於殘酷,但在亂世之中,個人的沉浮根本不是誰能夠掌握得了的,許貢是這樣,孫策也是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