決戰的時刻終於到了。
急匆匆東返的孫策與試圖封堵包圍圈的高寵在曲阿城東三十里擺開了戰場,這一次的機會本來是不會有的,但周泰與孫權的全力死守爲孫策贏得了最寶貴的時間,在幾度引兵進攻曲阿無果後,高寵率主力向曲阿以東轉進,並擺開陣式對待即將到來的大戰。
在高寵與孫策之間,或許真有一個永遠也難以解開的結。
一生糾纏,不死不休。
棋逢對手,無論這一戰誰勝誰敗,高寵與孫策都是值得尊敬的英雄,而陪伴着他們兩個一同行棋的,也都是縱橫沙場的豪傑。
周瑜憂心沖沖,那一雙曾經自信的眉宇間流露出的是一份苦楚,戰場上的再險惡的對奕都不曾令他喪失過信心,但現在,越來越加劇的內訌卻讓他感到身心疲憊,一向性情孤傲的他不屑去做一個僞善的謙謙君子,至於那些個流言蠻語在他來說,不過是一羣屑小的無恥鼓譟。
“知我心者伯符也!”這些天來,周瑜一直在用這一句話安慰着自已。孫策與自已是一起讀書的至交好友,他是知道我的脾性的,那些話他是不會信的。
可是,爲什麼伯符看我的眼神是那樣的陌生,在黑黑的眼眸中再看不到曾經閃動的溫情。
對於東返的決定,周瑜持的是保留意見。
在他看來,孫策和高寵之間早晚會有一場大戰的,與其落後手的回師,還不如干脆留軍不返,用敵方之糧食來供應軍需戰備。
這是一個以身犯險的圖謀,萬一要是稍有不慎,孫策這二萬大軍面臨的將是與劉勳同樣的結局,但是,時不同則運不同,孫策如今有皖城李術這一支援軍,且高寵留守豫章的兵力不足以同孫策軍正面相抗,這是孫策目前破釜沉舟、反敗爲勝的唯一謀略。
可惜,周瑜的意見在孫策軍中絕大多數將領看來,簡直是與“自殺”無異。
有劉勳的前軍之鑑在前,歸心似箭的孫策軍衆將已喪失了再度拼殺的勇氣。
如果沒有上繚城的連日血戰,程普、陳武、黃蓋都會同意周瑜的想法。
但慘烈無比的攻城戰是如此的懾人心魄,軍無鬥志、將無餘勇,這是孫策大軍面臨的實實在在的難題。
“公謹,我不得不撤——!”當孫策艱難的吐出這幾個字的時候,周瑜知道許久纏繞在心頭的那一個夢再也不可能實現了。
夢,終究不過是個夢。
那個緬想中一舉擊敗高寵的殘夢。
這個夢對於孫策來說,更如鏡中花、水中月一般,眼見得快要夠到,卻又偏偏抓不到。
以孫策的才能,如何會看不出周瑜的意見的可行性,但身爲一軍之帥,考慮的問題卻不單單是簡單的謀略方面,還有軍隊的士氣、將領的能力、後勤的保障、敵方的應對等等方面。
破釜沉舟的計謀項羽用過,卻不等於後人都可效仿,萬一用之不慎,如劉勳一般全軍覆沒的結局就會等着孫策了。
況且,根據二弟孫權的快報,周泰已星夜兼程趕往曲阿,只要能維繫住與吳郡、會稽的一線聯繫,撤退回師緩圖再伐當是上策。
現在還不是最後關頭,所以孫策不會採納周瑜的意見。
在經歷了三年的爭鬥與糾纏後,新崛起江東的兩大勢力:孫策與高寵終於不可避免的正面遭遇了,時勢偶然,曲阿城東的一片平原成了兩軍對陣的主戰場。
這一場大戰的規模雖然比不過中原的諸雄逐鹿,但以江東的根基、人口來說,已是空前的了。
在孫策一方,由於在上繚城下損失了精銳七千餘人,現在總兵力約有二萬人,程普、黃蓋、周泰、陳武等上將數十員。
在高寵一方,朱桓的小敗沒有影響到高寵軍的士氣,除去鎮守在秣陵後方的陳蘭、和洽所部五千人外,渡江的主力二萬餘人悉數到了戰場,加之廣陵太守陳登部的六千人,總兵力上高寵軍有約二萬六千人,稍佔優勢。
單從兵力上看,這一戰無論是對哪一方,都是一場勢均力敵的較量。
但決定勝負的因素除了兵力,還有謀略、士氣、戰鬥力和足夠的幸運。
是的,運氣——,沒了運氣,有時再多的謀略也只能徒乎哀嘆。
比如高寵這個傢伙,如果沒有運氣的幫忙,又怎麼可能白手起家佔據這樣一大塊的地盤。
但是,有了運氣又如何?
沒有幸運又怎樣?
雖然身軀因爲連日的趕路而有些僵硬,但孫策心中卻似有一團烈火在熊熊燃燒。
早就渴望與高寵堂堂正正一戰的孫策已迫不急待,自從在神亭嶺與高寵黑夜驚險一戰後,孫策爲與高寵的再度交鋒已等待了太久。
這也是他沒有采納周瑜意見的原因之一。
建安三年七月二十日,曲阿城東三十里的一條小河畔。
淺淺潺流的河水拍擊在石頭上,發出了悅耳的聲音,有幾隻蒼鷺在河流邊飲着水,偶爾擡起頭,警惕的掃視下四周。而在小河的旁邊,是一叢密林,夏日的盛裝給它披上的厚重綠色掩蓋了裡面所藏着的一切。
潛藏在叢林中的是高寵精心挑選出來的二千精銳宿衛,他們由雷緒和獨臂的梅乾統領,這些兵卒的戰鬥力在本來就甚稱全軍之冠的宿衛營中數一數二,無論是單兵作戰還是整體攻防,都足可以一擋十。
現在,他們正屏住呼吸,緊張着注視着叢林外的一切。
在他們的左面,高寵軍的旌旗遍佈小河的一側,在稍高一點的山崗上,一臉從容自信的高寵勒馬擒矟,俯視着前方森嚴有序的軍陣,在他的身後,佩劍的魯肅、徐庶、劉曄棄了儒袍,換上錦衣皮甲,騎在馬上的模樣也不輸於甘寧、朱桓這些個武將。
“寵帥,敵人動了——!”遊弋在最前哨的斥候飛快的趕到中軍陣前,喘息着吐出這個重要的消息。
高寵似不輕意的向側面的叢林看了一眼,很快的又收回目光,然後沉聲吩咐道:“命令朱桓的前軍,堵住敵人的攻勢,同時,讓甘寧率軍從另一側迂迴包抄過去,切斷敵軍先鋒的後路。”
“是。”斥候沒有猶豫,俯下身軀夾緊馬腹回頭疾馳。
今日這一戰,高寵勢在必得。
堵與疏,是相對的。
雖然還有一些困難,比如江北的新卒不諳水戰,比如有數的大將只有甘寧、朱桓等寥寥幾人,沒有孫策軍中那樣的多,但好在眼下孫策大軍連日趕返,兵卒皆是疲憊不堪,大多數的人無有鬥志,只盼着能早一點回到故鄉。
敵我易勢,對於這一戰,高寵充滿了信心。
即便不能全殲孫策大軍,也要給予必要的重創,對於這一次決戰時機的把握,主張以疏爲主的魯肅也深表贊同。
在河的對岸。
有一雙滿是血絲的眼睛同樣在注視着。
那是孫策的眼睛。
“主公,只要衝過這一陣,前面就不會有任何的阻擋了!請讓我打頭一陣。”程普臉色蒼老,那一對銳利的雙眼已然渾濁。
孫策眼望敵方黑壓壓的戰陣,一股快意淋漓的戰意從心底升起,時隔三年,高寵已成爲了一個可怕的對手。
這樣的對手纔是孫策渴望的。
而王朗、嚴白虎之流的,根本就提不起孫策一絲一毫的興趣。
“程老將軍,這將打先鋒的任務讓給我!”周泰策馬持斧而出,裸露的背上一道道傷疤奪目。
孫策點了點頭,這頭一仗關係重大,若勝則軍心大震,若敗則士氣急落,對於處在困境中的孫策兵卒來說,初戰只許勝不許敗。
所以,屢挫高寵的周泰是更合適的人選。
周泰興奮的吶喊一聲,揮動手中戰斧衝過小河,向着高寵軍的戰前殺將過去,在他身後,是孫權所部的五千吳郡健兒。
與他對陣的是朱桓。
在幾天前剛剛敗給周泰一陣的朱桓顯然心有不甘,阻擊周泰的進攻對他來說,是一雪前恥的大好機會。
“水戰不敵,並不等於陸上也輸給你!”朱桓一雙眼睛死死的盯着快速靠近的周泰軍旗,握着彎弓的手心沁出了汗珠。
“弟兄們,小心防禦!”朱桓大喊了一聲。
“殺——!”幾乎在朱桓出聲的同時,周泰軍已越過不深的河水,飛濺的泥漿遮幕了半邊的天際,五千人的衝鋒如同洶涌翻騰的波浪急速向高寵陣前捲來。
“放箭!”朱桓高喊了一聲,幾乎沒有瞄準,他緊扣着弓弦的手一鬆,箭矢急掠而出,直沒進衝在前面的一名周泰軍士卒的喉嚨裡。
一股血箭噴出,那名士卒悶哼一聲,仰天倒下,屍體剛落地,就被後續的人流踩進泥漿中,混進一片粘滿血色的土地。
無數的箭矢,雨點般落進衝鋒的人羣中,在最前列的士卒紛紛中箭栽倒,但這一切都無法阻止周泰軍的前進。
就是死再多的人,周泰也不在乎。
只要能順利衝破高寵軍佈下的防線,周泰可以不計損失。
站在山岡上,高寵看到的是如波濤般捲來的人浪不斷的撞擊着朱桓樹立的人牆,面對瘋狂的周泰軍,朱桓在經受了不間斷的攻擊後,只稍稍從最前沿的陣地後撤了三十丈。
這讓高寵感到相當的滿意,朱桓能迅速的從失敗中走出來,這對於缺少大將的高寵來說,是一個好消息。
“寵帥,快看——!”忽然間,站在背後的劉曄一聲驚呼。
高寵尋聲看去,卻見敵軍中閃出一支三百餘人的隊伍,在一員赤胸坦腹持着利斧的大將率領下,奮力切開朱桓軍佈下的陣形,向着自已的停駐之地而來。
“是周泰!”高寵暗叫了一聲。
爲什麼會是周泰?
可是,也只有周泰才佩當衝鋒陷陣的先鋒角色。
高寵慢慢的挺起馬矟,矟尖閃動的光芒映亮着他的眼睛,在他身後的徐庶飛快的上前幾步,抓住高寵的馬繮,道:“寵帥,沉住氣,休穆不會甘心這樣輕易放棄的。”
果然,山崗下的戰局轉眼間又變。
突入陣中的周泰被朱桓切斷了與本隊的聯繫,雖然依舊在左衝右突,卻不能順暢的將四周圍攻的朱桓兵卒擊潰,看來,朱桓已吸取了上一次敗給周泰的教訓,這一回他在佈防的時候,還留了一支預備部隊。
現在,困住周泰的正是這一支精銳。
“甘寧那裡有沒有新的情況?”看到戰局得到控制,高寵臉色稍緩,重又放下提起的馬矟。
“從這裡迂迴到周泰軍的後面,需要半個時辰,按行軍的腳程,再過片刻甘將軍就會到達預定地點了。”徐庶說道。
“德謀、子烈,你們率部去增援幼平!”戰況膠着,對於孫策來說不是一個好消息。
“遵令!”程普大吼一聲,呼嘯着衝出本陣。
“伯符,你看——,高寵軍中沒有甘寧的旌旗!”一直默然不語的周瑜指了指河對岸的高寵軍戰陣,說道。
孫策依言觀瞧,果然不見甘寧的旗幟,變色道:“公謹,你說甘寧在什麼地方?”
周瑜略一沉吟,諫道:“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甘寧正在迂迴的路上,伯符,如果讓甘寧切斷了周泰的後路,那結果實難預料!”
聽周瑜如此一說,孫策提刀而起,大喝道:“公覆、義公,你們兩個率部跟在德謀、子烈的左右兩冀,發現甘寧的蹤跡,堅決堵死他,絕不能讓他切斷周泰的後路!”
“遵令!”黃蓋、韓當也自領命而出,誓死突圍的孫策現在除了衝破高寵戰陣後,已別無選擇。
PS:4月26~30日公司有事,要我出差5天,只得服從,更新這一塊只能等我回來後再說了,要養家餬口,沒有辦法,如書中一樣,我的小晶晶快出世了,將爲人父,既感到有一絲幸福也更有一份責任,相信有BABY的讀者就會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