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洞,猶如水簾洞一般,暴雨順着洞口的石壁傾盆而下。那連綿的雨水,就好像一串串華麗的水晶珠簾,晶瑩閃爍。
天,因爲烏雲的遍佈,早已暗了下來。洞外一片漆黑,看不見任何東西。
回想一個時辰以前,就是這場瓢潑大雨,將他們四人分散。
雨來的突然,就像孩子的臉,說變就變。下雨之後,幾人一路需找可以避雨的地方。火蓮對這裡的地形很熟悉,一路帶着他們前行。
暴雨傾盆的望彩峰顯得格*沉,一顆顆參天巨樹都被雨水沖刷的垂下了頭顱。
下雨的山路格外不好走,腳下是溼滑*的泥土,身邊是模糊不清的小路。雨下的很大,大到讓他們睜不開眼睛,大到讓他們全身的衣服全部緊緊黏在身上,阻礙他們的行動。
“轟隆”一聲悶雷,前方的一顆大樹被攔腰劈斷,無助的躺在在道路中間。
樹下,確實待不得!
“蓮,你看好綠柳。”夜沫在暴雨中大聲喊道,嘩啦啦的雨聲似乎想要吞沒一切聲音:“綠柳,你跟緊蓮,抓住他的衣袖。”
綠柳畢竟是個小姑娘,此刻她已經狼狽不堪,行動極爲緩慢。
“喂,你抓緊我!”火蓮扭過頭,抓住走在最後面的綠柳,往前走。雨水沖掉了他臉上點綴的細微妝容,又將他有些女氣的髮髻全部衝散,一張超凡脫俗又帶着幾縷嫵媚的臉躍然雨中。此刻的他,竟然有了平日裡少有的男子氣概。
“你也更緊一些。”他不忘回過頭叮囑夜沫,但看見身後猶如幽靈般靜謐的影寒,又不在說話。
雨越下越大,火蓮的紫色的背影彷彿就要消失在不遠處。
夜沫快步走了幾步,卻沒料腳下一下踏空,滑了下去。
完了!一個念頭閃過。
就在夜沫感覺要掉下去之時,被一個堅實的懷抱擁緊。預期的疼痛並沒襲來,而是一陣天旋地轉的眩暈。
影寒用身體護着她滾落了山崖。
夜沫除了感受到那種眩暈,還感受到這個有些冰冷的懷抱。他的身體精瘦卻有力,只是擁抱顯得很僵硬。期間傳來一聲壓抑的悶哼,似乎撞上了什麼。
不得不說,這個護衛很內斂,卻很可靠!
夜沫強忍着快要暈倒的眩暈,一路滾下山崖。
“沒事?”影寒略顯低沉卻有磁性的聲音在耳畔響起。
夜沫睜開眼睛才發現,原來他們已經停止了下墜,終於安全了。他的寶劍,深深插在一旁的樹幹上。而他的聲音中,有平日裡少有的輕柔。
“我自然沒事,你……”夜沫仍然倒在影寒的懷裡,雨水不停的沖刷這他們,有鮮紅的血跡從影寒身邊溢出。
血水夾雜着雨水飄動,好似一條蜿蜒的小溪,細涓長流。
“我沒事。”語調淡然,就好像他真的沒事一般。
影寒起身,放開了夜沫,又恢復到往日如同幽靈般的存在。
夜沫四下打量,看見不遠處有一個幽靜的山洞。二人便商議進去避雨,等待雨停之後再去與他們會合。也就這樣,兩人進入山洞避雨,卻沒料到這雨一下便是沒完沒了。
昏暗的山洞裡,有些乾柴,這也算是他們運氣不錯。夜沫拾起這些乾柴點亮起篝火,才讓伸手不見五指的山洞恢復了一些光明。
他們將外衣攤在石壁上,藉着微弱的篝火烘烤,席地而坐,休養生息。
靠在石壁上一動不動,原本就薄白的嘴脣越發沒了血色。微彎的劉海,正一滴一滴的滴着水,劃過他堅毅的鼻樑。
顯然影寒並不像他自己說的那樣沒事,反而他應該傷得不輕。只是從剛剛在洞外,那蜿蜒連綿的血水便可知。
“寒,你將上衣脫下來,我爲你清理下傷口。”夜沫淡淡說道,用一隻大葉子在洞口接着雨水。
這裡不像現代,這些雨水很清澈,可以用來清洗傷口。
這是夜沫第一次叫他的名字,而且是如同離洛與火蓮一般,叫他“寒”。
夜沫見他遲遲未動,以爲他是不好意思,便淺淺說道:“我早就說過,我是大夫,並不必介懷男女之嫌。與我而言,你只不過是個病人。”
影寒之所以遲疑並不是因爲這些,在她眼中她不似普通的女子。她明明纖弱,又身中劇毒,卻有着比誰都堅韌的心。臨危不亂,淡然若雲,不做作不嬌柔,是個值得欣賞欽佩的女子。若是將她與普通女子一概而論,便是褻瀆了她的氣質。
她像極了自己在黑暗童年想要呵護的女孩,那個爲她嚶嚶哭泣的女孩。只可惜,她,一定不可能是她的。
他的遲疑,是因爲那聲“寒”。
影寒沒有再說什麼,而是迅速的脫掉了上衣,露出大片精壯潔白的後背。
透過微紅的篝火,夜沫也看清了他的背。他的背後幾乎是鮮血淋漓,無數細小的傷口,爬滿原本光潔的肌膚。
不過,這些都不是問題,待傷口復原後,用火蓮的玉膚膏一抹,就會消失不見。
他的後背有兩處舊傷,傷痕明顯,且都是接近致命之處。這傷口應該有近十五年的歷史。十五年前,他不過是個幾歲的孩童,卻遭受如此劫難,想必他的童年也異常坎坷。
夜沫自然不會多管閒事,打聽別人的家底,她要做的自然是治療他的傷。他之所以會流血不止,主要是脊椎右側,靠近腰的部分,被尖利的樹枝生生扯開一道一尺長的傷口。傷口很深,血肉模糊,一些污濁的泥沙還混在當中。
她小心的用接來的水將那些泥沙沖掉,有些嵌進皮肉裡的,要用手指或銀針輕輕挑出。這種疼痛,可想而知。可他卻沒有一聲喊叫,就像一個死人。只是那微咬的牙關和額上隱隱沁出的冷汗,告訴夜沫這人還活着。
平日裡爲火蓮上藥,哪怕只是一丁點傷口,他便叫喚的如同殺豬。同樣是男人,爲何差別如此之大。難道就像電視裡說的,人和人的差別,比人和豬的差別都大!
清理,止血,上藥,包紮。這一系列的動作夜沫做的很快,在來這裡之前,夜沫只擅長手術很鍼灸。來到這裡之後,恐怕這包紮才成了她的強項。
用來包紮的是她的綢布腰帶,條件有限,只能如此。還好蓮谷內四季如春,雖然下了雨,點上篝火也不至於太冷。
處理完一切,二人靠着石壁而坐。洞外水聲依舊,只能看着雨簾沉寂。
“你餓嗎?”靠在一旁的影寒開口了。
“餓又如何,不餓又如何。我們現在在這裡,講究一下便可。”夜沫微微側過頭。
她的發已經烤乾,自然的垂下,髮絲順着臉頰滑落,將一張小臉襯的若巴掌般小巧,惹人憐愛。
“你若是餓了,我可以出去找些吃的。”影寒說道,逼迫自己將眼睛移開看向洞外。
“剛剛爲你包紮好,你在出去弄溼,或是傷口再流血豈不是難爲我?”夜沫挑眉,淡淡說道。她沉吟了便可,繼續說道:“我還有件事,想要告訴你。”
“什麼。”
“若是遇見危險,請不要以身替主。”
“爲何,作爲護衛這是最基本的。”
“你若是以身替主,你受傷而死,你的主人也一定活不了。即使護衛,你的不敵便是讓主人安全。你應該想個辦法,讓兩人的傷害降到最低,纔是萬全之策。”夜沫淡淡說道,今日之事,讓她回想起爲保護她跌落山澗的墨香。
她不需要別人用生命保護她,同樣是以命換命,與自己前世做的事又有何區別。
“……嗯。”影寒淺聲應道。
待到一切歸於安靜,夜沫不禁想到了綠柳。她與影寒一起,很安全。而綠柳和火蓮卻不知去向,他們安全嗎?綠柳太過天真單純,而火蓮又太過意氣用事,兩人若是遇見什麼事情,怕是不好對付。
只希望綠柳能夠抓緊火蓮,這樣他們二人便可在一起,也算有個照應。蓮谷與世隔絕,遇見有心計的壞人的機率幾乎是零,普通的豺狼虎豹只要用火蓮的毒粉便可化險爲夷。
胡亂思索着什麼,漸漸忘了時間。再次回神,卻發現火堆前的影寒緊緊的縮在一起,似乎很冷。
不好,難道他發熱了。傷口雖處理的不錯,但畢竟條件有限,還是可能發炎。
果然,他面色潮紅,那雙極薄的嘴脣就像塗滿鮮血。手指輕輕探向他光潔的額頭,果然燙的嚇人!
夜沫將自己的外衫也蓋在了他的身上,手中的銀針順勢刺向他的背部。她現在刺的這幾針,是爲看幫他將體內的寒氣逼出,毛孔張開,更容易出汗。
針,扎完了。
沒有意識支撐的影寒順勢倒在了夜沫胸前,帶着那還未散去的熱度,在這樣微寒的夜晚,很舒服。
夜沫沒有推開他,而是靜靜的看着。她覺得就這樣也不錯,他更容易出汗,自己也不會覺得冷。
他臉色依然很紅,高燒顯然不會這麼輕易退去。一雙劍眉深深擰緊,纖長的睫毛微微抖動,投下一片剪影。他的薄脣輕輕張合,嘴裡絲毫呢喃這什麼。
夜沫本就不是八卦的人,對窺探別人的隱私沒有絲毫興趣,只可惜面前之人說的話確然她再也無法忽視。
他說:“一定要活下去,活下去……”
他還說:“……DOV。”
DOV?!
爲什麼他會知道DO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