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堂之上夜沫一身白色素襖淡然而立,一派嫺靜雅然的閨秀風範。墨香黑色衣裝,立在一旁,過分白皙的臉上掛着一抹不懷好意的邪笑。
張豐在張文博一旁低聲耳語,張文博將驚堂木一拍,呵斥道:“夜大夫,你口口聲聲說陳虎的娘子李氏偷偷換藥毒死自己的丈夫可有證據?誣告他人,可是罪上加罪!若你說不出子醜寅卯來,休怪本官不客氣。”
夜沫冷冷一瞥,看了一眼高高在上的縣令大人。
今日,若是墨香不在,恐怕自己連說話的機會都沒有。自古便是如此,弱肉強食,若是不夠強大,只能被踩在腳底肆意的踐踏。
她蓮步輕移,淡然向前,走向公堂正中正趴在張虎身上嚎啕的李氏。
李氏看見夜沫靠近自己,被一股徹骨的冷意所侵襲。
她只感覺脊樑骨處一陣冰涼,繼而心虛的眨了幾下眼睛。強裝鎮定後,用大聲吼叫掩飾自己的懼怕。
“你,你,你過來幹什麼?你的藥有問題,害死我丈夫還不夠嗎?現在是不是要來要挾我,或者乾脆把我也害死啊!告訴你,我可不怕你,這裡可是衙門,由不得你放肆。”
夜沫微微點頭,神色不變:“哦,是嗎?”
李氏被那突如其來的一個問語問住,不知夜沫賣的是什麼關子,一時間當場愣住。
夜沫深深的看了李氏一眼,再轉向看向衆人,纖纖如玉的手指向李氏:“大家請好好看看李氏。”
李氏聽見夜沫的話,更是訝異,但面對四面八方投來的目光心生膽怯,臉上的神色一變再變。
夜沫寒潭般冷清的雙眼淡淡掃過張文博,看的他心底一驚:“我記得,剛剛張大人說陳虎與其夫人李氏鶼鰈情深。這,恐怕不甚事實吧!”
張文博審視般的看着夜沫,想要知道她接下來會說什麼。
“我,我與虎哥自然是夫妻情深。你一個外人又知道什麼?休有在此胡言亂語!”李氏得了空立刻反駁,她自然不會讓夜沫順着往下說。
“陳門李氏,一個年輕女子,更是一個剛剛失去丈夫的小婦人。她沒有此刻沒有形容憔悴,反而依然妝容美豔,髮髻精緻,是不是有些奇怪?”夜沫淡淡開口,一雙眼睛帶着寒意在她身上流轉。
李氏心虛,立刻低下了頭,耳根出出現一抹羞憤的紅痕。
夜沫只是得理不饒人,繼續說道:“從開始到現在,任憑她哭天喊地,甚至連一滴眼淚也沒有落下,臉上的脂粉都不曾模糊。衣襟處,那探出一角的銅鏡,又是作何之用?想必我不用多說吧。”
聽見夜沫的話衆人不由得看向李氏,開始打量。
看見衆人的反映,夜沫不依不饒:“正所謂,女爲悅己者容,一個丈夫剛剛去世的女人卻依然如此注重打扮,究竟是爲了什麼?”
夜沫話音剛落,張豐眯起了眼睛陰測測的瞪向李氏。
李氏深深的打了個冷噤,事到如今,自己不知如何開口貶駁了。可自己這樣,若是壞了張家的事,只怕張家不會讓自己好過。甚至於,殺人……
圍觀的鄰里鄉親也紛紛議論起來,說出的話要多難聽有多難聽。
“別說,老早就聽說老陳家的媳婦水性楊花,揹着老陳跟別人有一腿。這會,好像還真是那麼回事。”
“不過你看着李氏,眼角帶勾,一看就是個狐媚子。死了男人,還如此花心思打扮,不就是給野漢子看的嗎?!”
“臭不要臉的,我們渭縣怎麼會出了這樣的女人!”
“這樣的女人就應該將她浸豬籠!”
“就是!簡直不要臉!”
李氏小臉煞白,也不知是嚇得還是氣的,愣是說不出一句話。
張豐眼神示意張文博拍下驚堂木,等到喧譁聲全部退去後說道:“夜大夫,女子名節大如山,你無憑無據如此說李氏怕是過了吧。”
李氏這回過神來,想要藉着張文博的支持最後一搏。她狠狠的瞪向夜沫,這個女人剛剛竟然當着渭縣所有百姓的面說她偷人!
“姓夜的,你無憑無據憑什麼如此說我!你害死我丈夫在先,毀我名節在後,你就不怕天理報應嗎?”
夜沫不急不躁,淡淡開口:“天理報應?報應誰?我沒有做的事我爲什麼要怕?你說我害死你丈夫,你有證據嗎?”
李氏當然也不會服輸,若今日不博上一搏,自己只會更加危險。
“我丈夫就是吃了你的藥以後死的,不是你的藥有問題還能是誰!”
張豐陰沉着臉,看了夜沫一眼。
他想不到,這個看起來年幼稚嫩的小女子,竟如此難纏。
張豐陰沉的一笑,推波助瀾道:“夜大夫好一張巧嘴。陳門李氏,夜沫夜大夫,無論如何陳虎的死定然與你二人脫不了干係。不如這樣,你們二人就暫時留在縣衙協助張大人辦理此案,兩位意下如何?”
夜沫:“……”
想要留她下來私審,那根直接將自己扣押下來有何區別?說的冠冕堂皇,協助調查,其實就是要屈打成招吧!
墨香輕哼一聲,笑容在嘴角綻放:“張師爺,你是不是忘記了我剛剛說的話?還是大人覺得墨香只是裝裝樣子而已?”
說罷,將手中的石子輕輕拋起,一副輕佻散漫的模樣。
張豐老謀深算,自然不懼他的威脅,佯裝做訝異的模樣:“在下可並沒有說夜大夫有罪,只是希望她能夠留在府衙協助調查。夜大夫莫不是不敢?亦或者是心虛?”說完,還用探究的目光看向夜沫。
只要這個夜沫留在府衙,就不怕找不到機會解決這個麻煩。即使這個案子不行,也有的是機會再次構陷她。
就算是畏罪自殺,又有什麼難的?
想着想着,張豐眼底閃過一絲陰鶩。
不過很是遺憾,這樣的激將法並不適合冷靜的夜沫。
“不要!”夜沫朱脣輕啓,簡單直接。
張豐和張文博都因爲夜沫簡單明快的回答愣住了。
張文博立刻拍響驚堂木,厲聲道:“夜大夫,你逃避配合官府查案到底有何居心!若是因爲畏罪而不敢接受調查,本官勸你現在就交代清楚事情的經過。看在你只是一名弱質女流的份上,本官會對你從輕發落。”
“大人,你說要我協助辦案?若是沒有案子,沒有人死,我是不是就可以離開了?”夜沫安靜的聽着張文博把話說完,然後冷冷的開口說道。
張文博微楞,甚至還沒來得及理會夜沫的意思。
夜沫微微欠身,袖內一支纖細的銀針滑落指尖。只見細白的手指若拈花撫柳,輕巧擺動。毫不猶豫的點向陳虎身上的各個穴位,減一分則輕,加一分則重。
李氏對夜沫突入其來的舉動而震驚,沒了反映。
張豐驚呆了!下巴上的鬍子隨着他的身體微微抖動。他不懂醫理,只是看着夜沫在陳虎身上一陣亂刺,再聯想她剛剛說過的話,便知道她這是要醫治陳虎。
可是老爺給的這種假死藥能用鍼灸解除?
最後三針!
夜沫面色淡然,下手利落1、2。、3!
“哇!”一個已死之人從地上驟然坐起,痛苦的哀號起來。
一轉眼,夜沫手上的銀針已經消失不見,她安然的立在一旁,任憑那個剛剛活過來的“死人”滿地打滾。
墨香嘴角的笑容格外燦爛,那份玩世不恭愈發明顯:“大人,現在下毒謀害一案已經已經沒有死者了,我可要帶着夜掌櫃回去咯。哎,這渭縣衙門的仵作或許該退休了,竟然連死人活人都分不清,害的張大人白忙一場。可惜,可惜啊。”
說完,便拉着夜沫的手往外走。
夜沫手腕輕轉,脫開了墨香的手,平靜的看他一眼先一步走出衙門。
看着夜沫的背影,墨香嘴角揚起一抹輕笑。
張文博這會才意識到爹爹交給他的任務失敗了,回去肯定又是一頓臭罵。想到平時爹爹罵他沒出息,沒用,不由得用那陰狠的眼神看向還在地上打滾的陳虎以及嚇得瑟瑟發抖的李氏。
李氏看見張豐和張文博的眼神知道自己這次恐怕是要完了。
……
“今天爲了慶祝你擺脫牢獄之災,就在酒樓好好吃一頓吧。”墨香蒼白的手指指向一家看上去尚算雅緻的小酒樓。
“你請客?”夜沫反問。
墨香挑眉:“當然。”
“那走吧。”夜沫直接扭頭走進酒樓。
夜沫也不看菜單,直截了當的點了自己喜歡的菜色。
“你吃的夜未免也太清淡了吧?看你臉色這麼蒼白應該多吃點肉補補。小二,再加個紅燒蹄膀。”
“得嘞,二位稍等。”渭縣各個店家剛剛恢復營業,今天客人有多,小二和掌櫃的臉上也掛滿了笑意,連帶着幹起活來都有勁。
墨香輕輕呷了一口茶,小店的茶葉一般,有些微微澀口。
“夜美人今天真是真人不露相啊,一手針法比得上傳說中的鬼針‘木鬚子’。不過我可看出來了,你一開始扎陳虎的穴位都是一些會讓人產生劇痛的穴位,這算是最毒婦人心嗎?”
“你又怎麼知道我不是想用疼痛刺醒他?”夜沫平靜的說道,眼皮都沒有擡一下,只是將白瓷的茶杯輕輕放下。
疼痛刺激?他還以爲夜沫是故意想要教訓一下陳虎。
“不過,我確實是故意多紮了幾十針。”夜沫咻然想到疼的打滾的陳虎,嘴角彎了了一個微弱的弧度,眼底夾帶了一絲平日裡沒有的狡黠。
墨香看着那升騰出溫暖的寒潭之眼,還有那微微上揚的嘴角,心底漾出一種特別的滋味。
“夜美人,我發現自己好像喜歡上你了。”墨香輕挑眼角將臉無限靠近夜沫,露出魅惑的弧度,誘惑的對夜沫說道。
夜沫的神情驟然變冷看着墨香,涼涼的說道:“你今天出門沒吃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