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薇正倚在窗前看書。
讓她驚訝的是綠柳口中懦弱膽怯的四小姐竟然收藏瞭如此多的書籍,實在匪夷所思。
一個如此博學的女子,會爲了一個孩童的戲言而想要自殺,實在很難想象。
不過這裡堆放的書籍種類繁多,從詩詞歌賦,到地理人文;從琴棋書畫,到異域風情。正好也給了自己瞭解這個世界的機會。
聽見綠柳進門卻半天沒有吭聲,不禁擡眉,向門口處看去。
只見綠柳站一襲青色長裙,木然的站在在門口發呆,一隻腳門裡一隻腳門外,沒有了動作。這丫頭總是做些莫名其妙的事,出聲問道:“綠柳,怎麼了?”
綠柳才驚覺回神,連忙將手中的銅盆毛巾放於木架之上,好奇的說道:“小姐,我怎麼感覺你跟以前不一樣了,但是又說不出來哪裡不一樣。”
“哦?哪裡不一樣了?”白薇斂眉淡淡問道。
“反正是變美了!”綠柳歪着腦袋一陣思量,那小臉因爲想詞憋的有些泛紅,好半天才接着說道:“具體我也說不上來,總之感覺不太一樣了。如果一定要說的話,就是眼睛。對,眼睛變的很有光澤,就像,就像天上的星星。”
“變美了不好嗎?人只要從閻王殿裡走了一個來回,又忘記了很多以前的事,多少會有些改變吧。”
白薇淡淡說道,算是對自己的變化一事作出解釋。
變就變吧,她原本就不是將軍府的小姐,變了也無可厚非。再則,人本來就會隨着境遇而改變,或好,或壞。
“小姐,都是我不好,是我沒有照顧好小姐……”
綠柳一聽自己小姐失憶的事,又開始自責,大大的眼睛蒙上薄霧。
白薇撫額有些頭疼,她曾經的世界裡有陰謀算計,有骯髒黑暗,有利益驅使。她或者冷,或者狠,或者加以利用。可遇上這天真善良的綠柳,真讓她不知如何應對了。難道這古代的女子皆是水做的,動不動就流淚?
“綠柳,這些書都是我的嗎?”
白薇連忙轉變話題,就怕綠柳又飆起眼淚來。
綠柳聽見白薇問話,這纔將眼裡的霧氣深深憋進了心裡,只是那眼仍然泛着紅光:“這些都是夫人的,夫人喜歡看書,老爺寵愛夫人的時候給她買的。只是,小姐以前都很少碰這些書的。”
寵愛?真是諷刺,他的寵愛倒是換來了孃親的紅顏薄命,更是換來了自己女兒自殺身亡。
白薇的手指拂過鈷藍色的書皮,書冊依然如新,說明女主人很是愛惜。再看書邊手繪的旁白,字跡娟秀,見地獨到。一首清詞盡敘淡泊情志,卻又有幾分無可奈何的惆悵。
這個未曾謀面的孃親應該是個蕙質蘭心,聰慧敏捷的才女,只可惜天妒紅顏。
思量間也沒忘記在一旁眼光閃閃望着她的綠柳,淡淡答道:“以前喜歡在夜裡靜靜的看,今天醒來的早,就隨手翻翻。這裡大多數書,我都看的倒背如流了。”
DOV開發過的智力似乎沒有因爲她身體消亡而消失,她仍可過目不忘。
“太好了,小姐總是生病,學堂都很少去,後來大夫人直接將小姐的去學堂學習的錢扣下了。”綠柳先是開心,但說到最後聲音漸漸弱了下來,似乎在爲自己叫屈。
“沒關係,我比較喜歡看書。”
學堂讓她想起白前請來的那些面容呆板,神情嚴肅的老教授。
思及至此,瞬間就感覺有些倒胃口。
又折騰了好一會,綠柳退了下去了。只是下去之前說到,一會大夫人會和大夫一起前來。說這話時,綠柳的面上寫滿擔憂,白薇自然盡收眼底。
現在的白薇可不似從前,她可不怕那個所謂的大夫人。
……
青嬤嬤爲沈氏梳理髮髻,順便配上一隻鏤空彩蝶雙飛的珠釵,又挑選了一對上好的鎏金南海珍珠耳環和一串血色瑪瑙流蘇鏈。
“夫人,這樣好看嗎?”
“嗯,不錯。”
沈氏木然的點頭,卻沒有絲毫歡顏。白厚的粉底蓋不過眼角處微皺的滄桑,粉嫩的腮紅掩不了心底的淒涼。
仔細想想,自己嫁入白家已有數十年。兒子戰死沙場,女兒遠嫁,夫君數年未歸。女爲悅己者人,自己如何再精心梳妝打扮有什麼用?該給誰看。想着便有些氣惱,將手裡的一盒上好的妝粉摔在了腳邊。
青嬤嬤似乎已經習慣了沈氏的無常和摔東西的習慣,只是一個眼色喚人進來打掃。
“阿青,你說是不是我已經老了?所以夫君不肯回來看我一眼。”沈氏悲切的說道,眼底落寞的神情明顯。
“夫人,你怎麼能這麼說呢?看你妝成的模樣,莫要是說二十八,就說是十八歲的大姑娘也有人相信的。而且,這次戰事結束老爺就會回來,到時候看見夫人的模樣,一定格外憐惜。”青嬤嬤看着自己家小姐,說着些自欺欺人的話語,心底微酸。
她是大夫人沈氏的陪嫁丫鬟,當年陪着自家小姐風風光光嫁入將軍府。白將軍丰神俊朗,英挺瀟灑,自然讓無數少女爲之傾心,自家小姐也不例外。當初小姐軟磨硬泡逼迫身爲丞相的老爺向皇上請旨,只爲能夠嫁到將軍府,與心上人長相廝守。
如今嫁是嫁進來了,卻沒了笑顏。白將軍興致冷清,對待小姐始終不冷不熱不溫不火,看似相敬如賓,實則貌合神離。
“阿青,怎麼在走神?我問你,荷苑的那個小賤蹄子怎麼樣了?”沈氏對這昏黃的銅鏡,輕輕拂拭自己的臉龐,小心翼翼的描着秀眉。
青嬤嬤緩過神來,答道:“昨晚綠柳來過一回,被我趕了回去。說是已經轉醒,好像是忘記了不少事,需要請大夫。”
沈氏重重的扔下手中的黛石,容易激動的性格表露無遺。
她表情憤怒的說道:“這小賤人,命倒是挺大,那麼高的地方摔下來竟然沒死。看見她,我就想到她那狐媚子的娘,得寵一時又如何,還不是早早被閻王爺收了去。”
青嬤嬤很會察言觀色,看見沈氏正是不悅之時,沒有多說廢話。三夫人那短暫的得寵卻換來了女兒的受罪,不知她在天有靈,是喜是悲。自家小姐不喜歡的,她當然也看不順眼,有事沒事替小姐出上一把惡氣。
青嬤嬤小心的將扔在黃梨木梳妝檯上的上好青黛撿入盒中,穩重的說道:“一個小丫頭片子,身子底薄的像一片紙,指不定什麼時候就追隨她老孃去了,實在沒必要爲她動氣。夫人若是不想看見她,直接禁了她的足不就好了。”
沈氏描好了眉妝,又點了些許硃色脣膏,這才罷手:“阿青,叫上大夫去看看她吧,再怎麼說她也是將軍的女兒,可別讓人說我這個當家祖母欺凌弱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