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火之後,廚房歸於一片廢墟。也正因如此,今日一早便在不遠處的樹屋下進行野炊。
野炊也有野炊的好處。蓮谷內,山明水秀,景色宜人;嫩綠的小草,芳香的嬌花;凡是賞心悅目的事物,都能增強人的食慾。
“話說回來,綠柳,你爲什麼會去廚房幫忙?”夜沫將手中的餐具,擺放在一個只留下樹樁的大樹上。樹樁很大,就像一箇中型的餐桌,一圈圈蒼勁的年輪,象徵着它的歲月。
這棵樹應該是在他們採集蜂沁花那次暴雨中被雷電劈倒的,樹枝做了柴火,留下的樹幹剛好可以將廚房和柴房從新修葺起來。而這個樹樁,作爲他們以後野炊的餐桌,是在是再好不過了。
“嗯……”綠柳揚起頭,一陣思索,嘴裡還叼着剛剛發到手的象牙筷。“對了,是影公子說後天有事,不能來做飯,所以我纔想讓他看看我也能夠獨當一面,替大家做好飯的。”
說完,露出一臉垂頭喪氣的表情,小臉驟然垮了下來。
獨當一面?卻變成火燒蓮營?這不是更讓影寒糟心?
不過,他有事?是要外出嗎?
小紫苑一下躍上夜沫的肩頭,將腦袋舒服的貼在她的脖頸處,露出一副慶幸的表情。那表情似乎在說,還好沒有成功。
小紫苑只吃過一次綠柳親手做的糕點,從那以後只要綠柳進廚房,它就躲得遠遠的。只要她進了廚房,它一定不會讓她接近自己,更不會輕易的吃她給的任何東西。
廚藝差,不可怕。
可怕的是,做菜的那個人竟然不知道自己的廚藝究竟有多差!
“沒關係,我會提前爲你們準備些乾糧。”影寒搖搖頭,淡淡道。一雙眼眸輕垂,只要不看見那雙眼內的肅殺野性,整個畫面便會柔和很多,看起來也分外溫馨。
可以想象這樣一個畫面,一個男子站在砂鍋前小心的熬着一鍋粥。一隻手,輕輕地用湯勺攪拌着沸騰翻滾的湯粥。另一隻手,飛快的用匕首片下烤好的鴨肉。晶瑩肥厚的肉片,穩穩當當的落入油紙當中,散發着香氣。
爲什麼用油紙,因爲所有的盤子都跟廚房同歸於盡了。
至於現在用的這套碗筷,那是火蓮的珍藏。鳳國極品彩窯燒製的龍鳳碗,精緻花神鵰刻象牙筷,不管是哪一樣,都是價值千金。
不得不說,這頓飯吃的,非常詭異。只要一個不小心,保準火蓮又一頓剜心割肉的疼呼。
“倒也不必,我可以試一試。”夜沫沒有問影寒要做什麼,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隱私,不必干涉。
“小姐,你行了吧。你也沒有比我好太多,你也就照顧病人在行,其他的家事一竅不通。上次我燒了廚房,這次可沒有東西給你燒了。”綠柳撅着小嘴,好心提醒道。
“……”
她有這麼糟糕嗎?而且,她怎麼可能像綠柳一樣讓廚房着起來,顯然不會啊。不過,她做的東西,……
垂頭看了一眼自己肩頭的紫苑。
紫苑毛茸茸的狐狸嘴微撇,一雙眼睛楚楚可憐的閃爍着淚光。死命的搖着毛茸茸的腦袋,就好像遇上了什麼可怕的事情一般。
……
還是算了吧。
“那寒,辛苦你了。”夜沫語重心長的對影寒說道,繼而露出一個無可奈何的表情。
“……嗯。”影寒淺淺回道,一種被人需要,被人關心的甜蜜涌上心頭。嘴脣難得的揚起一個弧度,只是很難發現。看着鍋裡的粥逐漸黏稠,香氣四溢,這纔開口說道:“好了,可以吃了。”
“蓮還沒來。”夜沫回頭看了一眼蓮居,雖然相隔不遠,但也不近。遙遙看去,並不見那個紫色的嫵媚身影。
“等他幹什麼,我們先吃嘛!”綠柳開心的說道,有東西吃,她向來都是當仁不讓的:“影公子,我要一碗粥。”
香菇雞絲粥,剛剛採摘的香菇和新鮮的野雞,做出的味道非常鮮美,只是輕輕攪動,就散發出無法抗拒的美味。
影寒在行動上也做出表示,不等火蓮的表示。
他接過綠柳的碗,又替夜沫盛上。意思簡單明確,不用等了,開吃吧。
夜沫挑了挑眉,看着那一大鍋的粥,也就釋然了。反正又吃不完,他自己來遲,就晚點吃好了。
“喂,你們怎麼這麼不厚道,也不等我吃飯。”夜沫剛剛將碗裡的粥吹溫,還沒來的及吃上,就聽見背後傳來火蓮不滿的聲音。
而面前綠柳端着碗,露出一副癡呆的樣子,看着自己身後。碗一個不穩,從她手中滑落。幸虧影寒眼疾手快,迅速接回,放在了木樁餐桌上。
“喂,你小心點你啊!這碗很貴的!”果然,身後春來火蓮大呼小叫的聲音。
只是,綠柳這丫頭,怎麼如此大反應,就想青天白日裡活見鬼了一般。
“小,小姐……蓮,蓮公子……他……”綠柳磕磕巴巴的說道,表情有些複雜難明。但唯一看的清楚的,便是最初閃現的那一抹驚豔。
夜沫的狐疑的扭頭,看向自己身後。
這是火蓮?
紫色長衫飄動,沒有裙裝的嫵媚,而多了一份瀟灑的飄逸。黑色如墨的長髮只用一條同色的髮帶輕輕束起,髮尾輕垂而下,柔順簡潔,如傾瀉而下的瀑布。光潔的臉上沒有一絲脂粉氣息,比白瓷還要通透的肌膚,隱隱看見頸脖處的青色血管。
秀眉鳳眸,脣色如染;高挺的鼻樑,尖俏勾人的下巴;他的樣貌雖然還有幾分雌雄莫辯,卻可以一眼認出是個男子,而且是個容貌出衆的絕色美男子。
那些繁重,夾雜連城的珠寶首飾,竟然沒有一個妝點在他的身上。脫去負累,整個人變得素雅清雋,氣質出衆起來。
若不是那熟悉的臉龐,一樣的聲音,真的讓人不敢相信是同一個人。只是裝扮的改變,就能夠有如此大的差別嗎?
“你,你們,你們都看着我幹什麼啊!”火蓮因爲夜沫的目光而紅了臉,彆彆扭扭的說道。
“你怎麼突然做這樣的打扮?”夜沫出聲問道。她記得,當日火蓮對她說過的話。那個可怖的童年,與難以淡忘的過去。他不是,很討厭男裝,也很討厭男人嘛?爲何……
“不好看嗎?”火蓮咬了咬下脣,眼睫微垂,說這句話的時候,有着從未有過的心怯與認真。
“不,很好看。”夜沫點了點頭,認真的說道。
火蓮這樣的裝扮與女裝是不同的風情,女裝嫵媚,男裝性感。說到底,都是因爲火蓮長的好看,怎麼打扮都覺得賞心悅目。火蓮的身體停留在十六七歲的狀態,因此還算是個少年,女裝打扮到還好。若是身材抽高,喉結吐出以後,自然會感覺彆扭,他現在能夠走回正軌當然是好事。
而且,既然他肯穿男裝,必然也是對過去的釋懷。
一晃三十多年,他的仇人恐怕半數已經作古。他雖然整日咋咋呼呼,好像很小氣一般,其實卻心胸豁達,並不是一個記仇的人。
她和綠柳總是將他氣個半死,就連小紫苑都成日與他作對。他當事罵的比誰都兇,叫的比誰都響,揚言一定要狠狠的打擊報復,卻很快便忘記了。沒兩日,就好像又如同往日一般,與他們鬧在一起。
聽見夜沫說好看,火蓮欣喜的擡眸,一雙狹長的眼眸猶如星星一般,綻放光芒。嘴上卻說了違心的反話:“哼,我當然知道好看。我是誰,天下第一神醫火蓮,樣貌與才學並重的火蓮!”
夜沫:“……”
綠柳:“……”
影寒:“……”順手多添了一碗粥,放在了對面的位置上。即使他很不招人喜歡,也不能不給他飯吃不是?!
夜沫也很無言,但看見他說話前眼底的那一抹真心的微笑,便釋然了。
只有綠柳,沉默過後。紅撲撲的小臉上是無比驚訝的神情,繼而飆出一句很弱智的對白:“咦,蓮公子!你竟然,竟然,真的是男人耶!”
夜沫:“……”
影寒:“……”
火蓮:“……你……”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帝都?離府“紅妝知錯了,求公子責罰。”紅妝跪在地上,哪裡還有往日的從容淡定,氣勢凌人。現在的她,就如同一個受了傷的病人一般,嬌弱無助。若是細看,甚至可以看見她眼中盈盈含恨的水光。
“不,你沒有錯,錯的是我。”離洛淺笑,笑容恍若六月的輕風,還夾雜着清爽的花香,叫人沉醉。
“不,不,是紅妝的錯,紅妝沒有顧慮後果,是紅妝失慮。”紅妝急切的說道,真是因爲這笑,她越發恐慌。
他寧願離洛狠狠的懲罰她,或是直接給她一掌,也好過這樣不鹹不淡的輕笑。
“從今日起,你便不再是我的手下,回去他的身邊吧。”離洛輕出一口氣,似嘆息。臉上的溫情如故,只是眼底的薄涼非常明顯。
“不,不,不……”紅妝突然衝地上爬了起來,拼命的搖着腦袋:“是老爺吩咐我在你身邊的,你不能就這樣趕我走。我在你身邊數十載,難道就不能給我一次機會嗎?我願意接受任何懲罰!”
她驚恐,害怕。她不想走,不想離開他。即使他捅她幾劍,或是將她打倒半死,只要能夠看見他,她都是願意的。再不濟,一劍穿心賜死她,也能在他心底留下一席之位。
只是他現在看她的眼神,比殺了她更讓她難受,更讓她心痛。
他的話,也讓她聽明白了一個事實。她在意的並不是離家在商場上的地位,而是他執行了老爺的命令,剷除夜沫!
“離洛!”紅妝咬牙切齒的喊出聲響,一雙眼全是滿滿的恨意。“既然你如此絕情,有朝一日不要後悔!”
她雖然撂下狠話,卻依然期盼着面前猶如仙人般的男子能夠擡眸,出言輕挽她。哪怕是喚她一聲名字。卻不想,面前的男子連看都沒有看她一眼,甚至連生氣都沒有,就如同她根本不存在。
紅妝絕望的轉身離去,心底的恨意卻恣意蔓延,猶如翻騰的江水,一發不可收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