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還剛剛亮,天空只泛着一絲魚肚白。
門外傳來一陣混亂的嘈雜,似乎有很多人踏着步子跑來。
隨着一聲巨響,門被狠狠推開。
“就是這個庸醫,他與那個蒙面的紫衣人是一夥的,就是他們害死我家少爺的。”陳雙帶着一羣衙役站在夜沫的房門口,指着夜沫說道。
而此刻,早已被吵醒的夜沫迅速起身。她將放在身邊的外袍扯了進來披在了自己身上,透過輕紗牀幔冷冷的看向門外的衆人。
她的頭腦有些混沌,應該是昨夜醉倒的關係,但就算如此,他還是聽到了他們說的話。
他們說什麼?
他與火蓮合謀害死陳家少爺?
陳小公子死了?!
牀幔被人強行拉開,墜在下方的一串珠鏈被硬生生掛斷,珠子散落一地,發出清脆的聲響。
“呦!頭,這傢伙竟是個娘們!”拉開牀幔的衙役是個尖嘴猴腮的瘦弱男子,看見衣衫不整的夜沫,驚訝的對後面的人說道。
“這兩個人還真不是什麼正經人,男的扮女的,女的扮男的。一看就是居心叵測之人,陳豐年膽子真夠大,剛讓這樣的人來醫治小公子。”後面一個長着大鬍子的衙役說道。
他倒是一臉正派。但看他的衣着,應該是這幾個人的頭。
陳雙臉上一副悲痛欲絕的樣子,眼中兩行清淚順勢而下,悽悽哀哀的說道:“衙差大哥,老爺也是太過擔心小公子的安危,纔會病急亂投醫的。現在我家小公子屍骨未寒,您怎麼能開這樣的玩笑。”
夜沫一直冷冷的看着衆人,尤其是指認自己爲兇手的陳雙,自然沒有錯過他臉上的表情。
幾個衙役倒不是壞人,聽見陳雙如此說來,紛紛上前安慰。
畢竟在名義上,陳雙是陳小公子的哥哥。
兄弟情深的事情在這陳府是出了名的,可究竟如何,便不是那麼輕易可見了。
“起來,庸醫。真是害人的東西。”一個黑臉漢子不滿的踢了一腳牀板,顯然是因爲陳雙的哭訴對夜沫越發痛恨。
“昨日陳小公子明明已經好轉,何來我們害死他之說。”夜沫淡淡起身,不忘將一身白色衣袍穿好,清澈冷然的雙眸直逼站在那裡信口雌黃的陳雙。
陳雙被這樣一雙眼睛看的全身發冷,夜沫突如其來的問話並沒有讓他錯亂,穩了穩心神繼而說道:“哼!你昨日用藥根本是逼死少爺的毒藥,少爺那些短暫性的好轉根本就是迴光返照!”
“是嗎?”夜沫幽幽開口,凜冽的眼神直逼陳雙。
“那,那是當然!”陳雙不知爲何一個女子竟讓他心生寒意,就好像自己的一切都在這雙澄澈寒潭般的雙眸中無處遁形。不知不覺的心慌,接着打岔般的接着說道:“衙差大哥,快將她抓起來,免得他跑了。”
衙役紛紛上前,想要抓住夜沫。
夜沫避開那些伸向自己的手,一雙眼睛依然看着陳雙冷冷的說道:“不必,我也不會逃跑。有些事情我比任何人都希望查明真相。”
帶頭大鬍子衙役看她是名女子,也不好上前,輕咳一聲開口說道:“既然你是女子,我也就不替你戴上鐐銬鎖鏈了。不過呢,你若是想要逃跑,我會讓你知道,地獄兩個字怎麼寫!”
夜沫微微扭頭,淡淡的看了他一眼,神色不變。
他們既然已經知道火蓮男扮女裝,那麼火蓮必然已經被抓去了。
昨夜她因爲那醉鄉雞而失去知覺,後面的事已經全然不知。但陳小公子爲何就死了,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火蓮沒有照顧他嗎?
微微看向身後還在哭泣的陳雙,不得不說的是,這陳小公子的死必然他有着莫大的關係。
“升堂!”
“威武!”
看着威嚴的公堂,夜沫心底暗生不爽,一雙秀眉緊鎖。
她似乎一離開帝都便有牢獄之災,這衙門算是二進宮了吧,還都跟行醫有關。不由得感嘆,曾經草菅人命之時也沒見有人干涉,現在救人反倒救出禍患來了。
火蓮亦在公堂之上,他不似從前那般妖嬈風情,甚至有些衣衫不整的狼狽,就連面紗都沒有來得及帶上。應該是那些衙役見他是個男人變沒留面子,也可能是他嘴賤,得罪了那些衙役。
“看什麼看,你這個掃把星,第一次跟你出來問診就發生這樣的事。”火蓮狠狠的剜了夜沫一眼,此刻的狼狽他不想讓她笑話,只能先發動人生攻擊了。
夜沫無視他的孩子脾性,沒有搭話,而是收回了目光。
心內暗暗想到,還是他嘴賤的可能性最大。
隨着一聲驚堂木響,笛縣的縣令發話了:“堂下何人,報上名來。”
縣令是個四十多歲的中年男人,滿臉橫肉都泛着油膩膩的光澤。
“小人陳雙,代替我們老爺狀告這兩位庸醫爲騙錢,害死了我家小少爺。我家老爺也因爲少爺過世,而突然昏厥了。”堂下的陳雙自然上前一步跪在地上說道。
在說到少爺身死、老爺昏厥之時,眼泛淚光,猶如悲痛萬分。
圍在堂外的人一陣議論紛紛,似乎在爲陳家之事抱不平。
“你們二人便是他口中的害人庸醫。”縣令大人發話。
火蓮氣急敗壞的喊道:“你纔是庸醫,你們全家都是庸醫!我好心替他家公子治病,到頭來卻說我謀財害命,你們的眼睛都瞎了嗎!”
夜沫:“……”
她十分無言,火蓮確實夠狠,在別人的地盤跟別人叫囂。
這次不同上次,上次有墨香,即使在公堂上放肆一點也不怕吃虧。而現在,……
想到墨香,夜沫的心臟閃過一絲抽痛。
又是一聲驚堂木。
“來人,犯人竟敢藐視公堂,給我先打他40大板,挫挫他的銳氣!”縣令一根令牌扔下,一臉橫肉抖動的厲害。
“誰敢碰我?!”火蓮怒目而視,在身上一陣摸索,卻摸了個空。
夜沫自然看在眼裡,他是在找他的防身毒藥,卻沒找到。
難道,昨夜有人潛入他的房間偷走了那些毒藥?
夜沫心底猛然一驚。
果然,她縫在袖口處暗袋裡的九轉返魂針也不見了!
眼看着幾名壯漢將火蓮狠狠的按在地上,就要打他。
“大人且慢!”夜沫上前一步:“既然是審案,便不可僅憑一家之言。大人僅僅只聽了陳雙一人所言,便判定我們有罪,是否草率了一些。”
“你們是否有罪,尚且不論。他竟然藐視公堂,藐視本大人我,自然該罰。”縣令冷哼一聲,示意手底下的人動手。
“大人宅心仁厚,可否看他身體孱弱適量減刑?實不相瞞,他終日只做女裝打扮便知其有小女子習氣。我看大人寬宏大量,氣度非凡,又是難得一見的真男人,應該不會與他僅僅計較纔是。”
夜沫一陣吹捧,她是冷然傲氣,但也會審時度勢。在白前的身邊,若總是意氣用事怕是要壞事。
這樣的好話自然聽的縣令心底一陣舒爽。
尤其是看着夜沫披散着秀髮,確實還算是一名清秀佳人,這話聽起來便更有一番味道。
“咳,既然你如是說了,我自然不會與他計較。這藐視本大人的罪名可免,但藐視公堂之罪卻毋庸置疑,二十大板少不了了。”縣令佯裝微咳,一雙眼睛若有似無的在夜沫身上縈繞。
“夜沫,我不要你假好心,你個虛僞的小人。打啊!有種你就打死我,若打不死,我總有一日讓你看着自己腸穿肚爛,被蛆蟲蠶食!”火蓮被按在地上嘴巴依然不消停的賭咒,似乎想要發泄自己的不滿。
“你,你,你……”縣令氣的豎起手指不停的指着他,卻半天不說話。
夜沫皺眉,事到如今他還在呈口舌之快,是想自取滅亡嗎?
“大人,高高在上,自然不可與他一般見識。”夜沫淡淡開口。
縣令聽見這話,微微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衫,鄙視一般的看着被按在地上一通亂打的火蓮。
火蓮壓着牙,忍着痛沒有叫出聲。
此刻他也再沒有力氣與這些人叫囂謾罵了,只是狠狠的盯着高高在上的縣令與站在一旁淡漠看着他的夜沫。
在他眼裡,夜沫這樣做就是沒有氣節,不是救他!
隨着板子落下,劇烈的疼痛讓他腦袋昏沉。
夜沫皺着眉,看着地上的火蓮。
“大人,他昏過去了。”一個行刑的衙役見地上的人沒了聲息,便上前查看,然後說道。
“將他潑醒,問他是否認罪!”縣令不耐的說道。
一盆徹骨的冷水澆在了火蓮剛剛被打的血肉模糊的屁股上。
“嘶”他瞬間清醒過來。
“你是否認罪?”縣令問道,說話期間甚至讓人將已經寫好的認罪書放到了他的面前。
“呸!”火蓮沒有力氣,卻還是啜了一口痰噴在了認罪書上,然後傲慢擡頭的看着堂上的縣令。
“好大的膽子!”縣令手中的驚堂木再落,爲了提升一些氣勢。
“大人,您是想要屈打成招嗎?”夜沫淡淡開口。
她眼睛若寒潭般冰冷,凌烈如冰封的雪山。她怒了,怒在縣令的再三逼迫,怒在火蓮的狼狽。
若這個縣令肯好好審案她自然不會說些什麼,可看樣子,這縣令根本就不想審案,只是想將讓他們做替罪羊。
縣令迎着她的目光竟生出一種膽寒的感覺。
堂下圍觀的人並沒有太多議論,像這種沒有審理的案子卻要人簽字畫押,這裡的公堂似乎已經習以爲常。
就在這時,火蓮再次昏死過去。
藉着這個機會,縣令便下令道:“來人,將他拖下去,此案容後再審。退堂!”
“威武!”
縣令心底暗笑,進了這笛縣的牢房,便是他的天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