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苑。
燭影微動,隨着微風的飄過帶來一縷芳草的清香。
白薇將張老請到了荷苑。
綠柳只是端來了茶水和糕點,便退出屋外。
她可對藥理沒有興趣,萬一在裡面打起瞌睡那可是很失儀的。還好小姐體恤她,不用她再一旁伺候。
白薇與張老兩人對桌而坐,開始討論醫理藥理,聊的頗爲投機,臉上洋溢着幾分微笑。
張老確實很好相處,爲人和善豁達,和藹可親。他給白薇聽講述了不少年少時遊歷各國行醫問藥的趣事;白薇也給他講述了不少現代醫學的理論與先進的治療手段,更是提及到她曾經最是擅長的手術。
“妙,妙,妙!實在是太妙了!老夫行醫數十載,都沒有聽過這些個救人治病的良方,薇丫頭,要不是我年事已高我真想拜你爲師!哈哈!”張老放聲大笑,雪白的鬍鬚隨着下巴輕輕浮動。
“張老客氣了,其實我也只是略懂皮毛,藥理之事,您纔是大師,我該叫你一聲師傅纔是。”白薇頷首,臉上泛起了少有的溫和。
和張老在一起總是讓她想起爺爺,那個爲了讓她有口飽飯吃忍凍捱餓,拼命勞作,最後病倒街頭的爺爺。
想到爺爺,又不禁想起從前的事,想到惡魔一般的白前。迅速搖頭,想要拜託過去的種種。
那時的白薇已死,不復存在,現在的白薇就要脫離過去的一切。
其實她浙西找張老,還是爲了所中之毒,思索了好一會,還是開了口:“實不相瞞,薇兒這次請張老前來荷苑還有一事相求。”
“薇丫頭,什麼求不求的,有什麼話你只管說。看你這眉頭皺的,我都替你感覺難過了。”張老還是笑着,帶有滄桑歲月的臉孔越發沉澱出和善的韻味。
他是真心喜歡着丫頭的,就好像自己的孫女一樣。只可惜他家沒有孫女,只有個頑劣的小子。
“張老可知道‘噬魂心痹散’這種毒藥?”白薇刻意壓低了聲音。
“噬魂、心痹、散。”張老瞪大了眼睛,這種藥物他當然是知道的。定了定心神,臉色難看的說道:“你怎麼知道這種藥的?還是……”
他的話沒有說完,卻也沒有要繼續下去的意思。
白薇也不着急,只是淡淡的伸出了手腕。
意思明顯,是讓張老聽脈。
張老愣了愣,手指輕輕的搭上了白薇如玉的皓腕,臉色逐漸凝重起來。過了良久,才緩緩開口,聲音很輕,如微風吹過:“這,確實是噬魂心痹散,只不過不是玄機老人研製出來的那種,而是後來被改良以後的。”
“改良?”
“最初的噬魂心痹散是劇毒,喝下去當即斃命。而改良後的,卻是一種*,是滄國宮廷的秘藥,用來約束手下的藥物。你,是個特例,因爲你所中的毒並不是自身的,而是從你孃親身上帶來的。”張老說到最後聲音越發低了,若是不仔細聽真不知道他在說些什麼。
從孃親身上帶來?宮廷秘藥?難道她死去的孃親背後隱沒了一個巨大的陰謀?
張老看着白薇擰緊的秀眉,也感覺非常揪心。
這個藥的效果如何,他是最清楚的。曾經他是宮廷御醫,見慣了宮裡勾心鬥角,笑裡藏刀的伎倆。他正是受不了這些,才辭去了御醫總管的職位。伴君如伴虎,更何況還是一隻吃人的老虎。
“孩子,過去的事情已經過去了。你是你,你娘是你娘,這種毒藥是無解的,只能靠着每月領取暫時的解藥,維持性命。所幸,直接中毒的並不是你,所以不需要靠這個維持性命,受人擺佈,只是殘存的毒藥時不時的破壞你的身體機能。你此生不能情緒波動劇烈,不能孕育子嗣。”
張老說到這裡,聲音又些沙啞。多好的一個女娃,一輩子要跟藥水度過,還不能成親生子。
“張老,這毒沒人能解嗎?”白薇眼底閃過一抹微光,受制於人嗎?不可能了!
張老想了想,說道:“要說絕對倒也不是,天下第一神醫火蓮,或許可以解毒。只是,這個火蓮行蹤詭異,雖在江湖出現過,卻沒人見過他的真容。甚至沒人能夠說清他是男是女,是美是醜。他救人與否,全憑興趣,或者是用同等的代價去換。”
“那,如果用重金是否能買得到一瓶改良後的噬魂心痹散?”與其去找那個虛無縹緲的火蓮,不如弄到藥方自己嘗試賠出解藥來的乾脆。
張老搖頭,嘆了口氣:“這種藥物,只有宮內皇族的手中才有。並不是那麼好得到的,弄不好就是滅頂之災。”
白薇斂首,輕輕點頭,眸光也跟着沉了沉。
張老看出白薇非常失望,思索了一會說道:“微丫頭,我以前是太醫,或許我可以嘗試着……”
張老的話還沒說完,便被白薇打斷:“多謝張老!我也只是隨口一問,您不必費心。畢竟即使拿到藥也不一定能配出解藥,而火蓮畢竟在江湖上出現過,只要有心一定可以找到他的。”
她,不能讓張老冒這個險。
張老點點頭,沒有再說話。身中噬魂心痹散的人何其多,解藥豈是那麼容易配成的。
流雲苑。
雲氏看着已然入睡呼吸沉穩的白菁,將翻開被角替她小心掖好,又放下用銅勾拉起的紫色牀幔。這才走出內室來到桌前坐下,端起一杯香茗,用被蓋輕輕颳了一下茶沫,輕抿一口詢問的說道:“鳳兒,你跟着張老和四小姐去荷苑可聽見什麼?”
一旁一個身着黑色短褐的女子正立於一旁,她一身漆黑只有衣襟袖口邊際之處有些紫紅色的花朵,不然乍看之下還以爲她穿着夜行衣。
鳳嬤嬤,也就是雲氏嘴裡的鳳兒。她是雲氏的貼身丫鬟也是她的心腹,會一點點花拳繡腿,走路輕盈無聲,擅長藏匿之術。雲氏經常派她出去探聽訊息,將府中的大大小小的事告知與她。
“回夫人,他們討論的都是一些醫理藥理之事,奴婢雖然聽了卻不甚懂得。”
“期間就沒有特別的事情嗎?”
“也有,期間張老爲四小姐把過脈。隨後他們就將聲音故意壓低,我也沒怎麼聽清。”
把脈?難道是爲自己看病?她不是很厲害嗎,還需要張老幫忙看病?想到這,嘴角不經意的泛起一抹譏笑。
她好像忘了,剛剛張老都束手無策的白菁究竟是誰治好的。
“一點都沒聽清楚?”雲氏漫不經心的問道。她倒不是好心關係白薇的病情,只是比較關心她什麼時候死,免得礙手礙腳的。
“嗯,也不是。隱約間聽說到什麼毒,然後還說起了過世的三夫人,還有什麼皇宮啊什麼的。”鳳兒仔細思索着剛剛聽見的話,依稀從中間分辨出幾個詞語。
毒,林荷姬那個賤人?難道白薇已經知道了什麼?她現在是在詢問張老,想要找到什麼蛛絲馬跡嗎?
鳳兒看着雲氏越來越黑的臉,不由的緘了口。
雲氏的心徹底亂了。
“娘!”內室傳來白菁微弱的聲音。
雲氏卻沒有聽見,只是想着自己的心事。
“夫人,小姐在叫你。”鳳兒出言提醒道。
雲氏回神,走進內室勾起牀幔,將白菁扶起。鳳兒也貼心的遞上一杯香潤的蜂蜜水,白菁一飲而盡。
“鳳嬤嬤,你先出去吧!我有事跟我孃親說。”白菁命令的說道。
“是的,小姐。”鳳兒話不多,也習慣不多問,這也是雲氏喜歡她的根本原因。
白菁掙扎出雲氏的懷抱,靠在了牀柱上,眸光冷冷的看着自己的孃親。
雲氏被看得渾身不自在,問道:“怎麼了,有什麼話還不能當真鳳兒說。你那是什麼眼神,是誰教你用這樣目光看自己孃親的。”
白菁臉色依然蒼白,沒有比剛纔好多少,涼悠悠的說道:“娘,是你找來殺手刺殺白薇的吧?白薇跳下假山也是你唆使弟弟乾的吧!”
“你,胡說什麼呢!”雲氏心事被拆穿,有些慌亂。白菁便從那驚怕的眼神中,得到了這個證據。
“行了,不要裝了。我都知道了,知母莫若女。”白菁嫌棄的看了雲氏一眼。
那一眼,讓雲氏徹底崩潰,變得口不擇言起來。畢竟這流雲苑也相當安全,現在又只有他們母女二人。
“我怎麼了?我還不是爲了你。琴棋書畫不好好學,詩詞歌賦基本不懂,你憑什麼跟白薇那個小賤人鬥。我還不是想讓你穩穩坐上太子妃的寶座?”
“那你也用不着殺人!”白菁被孃親奚落,十分不甘。
“你懂什麼?你以爲女人之間鬥爭是什麼?那全是血淋淋的,自古成王敗寇。想要得到自己的男人,想要得到屬於自己的東西,就必須不擇手段。林荷姬那個賤人,就算得到了老爺的寵愛又怎麼樣,弄死她我就可以替她。纔有了後來的樺兒,就你這樣,即使當上太子妃,也只有被人踩死的份。”雲氏被一直維護的女兒鄙視,說起話來口不擇言。
她的父親曾是禮部尚書,娶有兩房夫人,七個姨娘,也就是兩妻七妾。滄國雖然不像晉國、沐國,夫人擁有絕對無上的地位,但嫡庶還是會有差別。
她也只能算是個庶出。
只要夫家外遊,家裡便斗的你死我活。她的孃親性格溫婉,很得父親大人的喜歡。過了幾年,終於被那些女人找到了空子,誣陷她的孃親通姦,浸豬籠而死。
那天,下着小雨。她眼睜睜的看着孃親沉入冰冷的江底,眼睜睜的看着孃親滿面淚水妝花的容顏。現在想起耳邊似乎還充斥着孃親無力的嘶喊,也就是那一刻她深刻的體會到,做人要狠,要不擇手段,不然只有被人踐踏而死的份。
白菁被雲氏的話語驚呆了。 她,聽見了什麼?她的孃親說她弄死了三夫人林荷姬,也就是白薇的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