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與大歲驚駭的對視一眼。也不管衣服乾沒幹,抄起來就胡亂往身上套。
岸邊的水中,一道粗長的黑影突水而出。我只感到一股勁風照面而來,突然胸口一痛,眼前一黑,頓時飛出去幾丈遠。後背猛烈的撞擊在洞壁上,舌根處傳來一股甘甜,鮮血奪口而出。眼中的金星還沒消失,一個人影就跟刺蝟似的滾落在我的腳下。因爲吃痛而扭曲的臉,簡直與平時吹牛時的神情判若兩人!
“他大爺的!”大歲悶哼一聲,正欲踉蹌着爬起來,腿都還沒站直,耳邊呼聲又起。他連忙向我撲來,兩個人在地上連翻幾個跟頭,生生滾出去一丈遠。
撲了空的黑影,並沒有變本加厲,而是惺惺的縮回了水裡。我捂着胸口,感覺五臟六腑都錯了位。大歲幾個箭步衝到水潭邊,慌忙收拾了東西,將我的揹包扔給我。就在這當口,水潭中升起一道黑色的屏障,那是一條長得跟蜥蜴差不多樣子的巨大怪物,通體滑溜溜的、呈烏黑色,光一個頭部已經有一層樓高,正在笨拙的往岸上爬。
火堆瞬間就沒了,四周被黑暗再次籠罩。正在我不知所措的時候,走廊深處亮起一處零星的火光。只聽大歲舉着火把用變了味的聲音吼道:“你丫的還在那等什麼?”我強忍着胸口的劇痛,扶着洞壁爬起來,朝着黑暗中那一點微弱的火光拼命的跑去。
錯落在長廊中粗大的樹樁,在那怪物的腳下就跟插在地上的牙籤一樣,完全不叫事兒,反倒是不斷出現在面前的樹幹給我們的奔跑帶來了巨大的干擾。身後樹幹折斷發出的吱吱聲,宛如催命進行曲一般的此起彼伏。
大歲將火把交給我喊道:“你帶着火把只管往前跑。”說罷還從背後推了我一把,算是助我一程。只見他朝旁邊一閃即逝,消失在黑暗中。
媽的!上當了,這小子自己趁亂藏起來,讓我當活靶子。“真是人心隔肚皮,患難露尾巴。”我這跑出去沒多遠正在心中暗罵,忽聽身後的怪物好像停了下來,在那原地亂竄,撞的整個長廊搖搖欲墜。心中不免一陣愧疚,想來是錯怪他了,他想一個人阻擊怪物,好給我贏得逃跑的時間。
“這不等於送死嗎。”我掉頭折返回去,還沒跨出幾步,黑暗中樹幹折斷的聲音又重新響了起來。只見一個人影正朝我這邊奔來,身後黑暗中勾勒出的巨大黑影緊隨其後,目視過去讓人壓抑的喘不過來氣。
大歲跑到我的身邊一陣風似的順勢抄走火把。“傻站這幹啥,跑啊!”只見他一邊跑一邊將手中的匕首刺入火中,我赫然看見刀尖上挑着一塊血淋淋的黑肉。這烤肉味極其難聞,讓人直想吐,等肉烤的差不多快胡了,他朝後手一甩,將烤熟了的肉塊甩在身後的地上。
這時只聽身後傳來一陣悉悉簇簇的聲音,猶如萬千飛鳥入林。我朝後面撇了一眼,視線中滿是無數紅點,形同地獄的火雨一般正朝我們這邊壓過來。
“你把蝙蝠引來,我們也無處藏身啊!”我大叫道。
“現在只能祈禱了!”他一邊沒命的往前跑一邊吼道。
後面的怪物應該是已經受到了蝙蝠羣的攻擊,在後面瘋狂的嘶吼着,我朝後一撇,只見它在黑暗中狂舞着巨大的身軀,不計其數的發光紅點纏繞其間。顯然魔角蝙蝠的毒液不能完全制住此物,但蝙蝠羣並沒有因爲遇上勁敵而集中兵力。我們身後依然有數量可觀的紅點窮追不捨,紅壓壓一片,動靜猶如風過山林一般。我們使出身體裡殘存的所有力氣,玩命的向前飛奔。
在這長廊中,你想甩開了跑還不行,還要時刻注意着躲避迎面撞過來的粗大樹幹,身後的壓迫感是越來越近。“到了,到了,快!”只聽大歲在身邊叫着,我朝前一看,十步開外,赫然又是一處水潭,比先前那個小很多,只佔了半邊長廊。我們衝過去,頭朝下一頭扎進水裡,腳還沒沒入水中,已經能感到有幾隻蝙蝠從腳邊飛過,這要是再遲上半秒鐘,估計已經被咬成馬蜂窩了。
看來這魔角蝙蝠最是怕水,在水面上稍稍盤旋幾下便飛走了,應該是去支援後面大部隊的戰鬥去了。我們鑽出水面,鬆了一口氣,遠處黑暗中的紅點已然依稀不可見了,可能那巨怪寡不敵衆,早已朝自己的老巢退去。
真是驚魂未定一波又起,我們浮在水中還沒來得及上岸。只見眼前岸上突然亮起一束光柱,與此同時幾個土塊紛紛落在地上摔得粉碎。我們擡頭一看,頭頂一個黑影墜下,竟是個大活人,手裡攥着一把工兵鏟。那人落地後在地上翻來覆去、嚎啕大叫:“哎呦呦!摔死老子了。”那人扭曲着身子坐起來,朝着頭頂又喊到:“你個雞毛,他媽不是說還早嗎?這怎麼突然就穿堂了。”
在這種地方看見活人比看見鬼還可怕,我和大歲浮在水裡,一時不知如何是好。那人朝身後一撇也發現了我們,急忙連滾帶爬朝後退了好幾步,趴在黑暗中直勾勾的吊着兩隻眼珠子盯着我們。
這時光柱中垂下來一根繩子,緊接着又是一個人影滑了下來。“盤子。沒事吧,這土質看來,確實應該還早啊!盤子……”此人朝先前掉下來的那人走去。“嘿嘿嘿!幹嘛呢這是,這腳下土質鬆軟,還能摔傻了不成!在那看什麼呢?”他將頭扭過來,順着叫盤子的人的視線一看,頓時也僵住了。
四個人,兩個趴在岸上,兩個浮在水裡,就這樣幾目相對,氣氛一下子就凝固了。
“你們兩個在下面幹嘛?下面到底什麼情況,說話啊!都死了啊!”頭頂又有人喊道。剛從繩子滑下來的人顫顫驚驚的回道:“東…東哥,這……下面好像有……兩個水鬼!”
“去你大爺的!說誰是鬼呢。”說罷,大歲便往岸上爬,我也跟着爬上了岸。只見兩團黑乎乎的東西砸在我們身上,大歲撿起來看了看不禁笑道:“呦呦呦!黑驢蹄都用上了,真把老子當鬼了。”他甩手將其又扔了回去。“狗血有沒有?俺看你們是鬼故事聽多了吧,這俺要真是鬼,就是來一車黑驢蹄也沒用。”那兩人頓時抱頭鼠竄,卻又不知道往哪躲,來來回回最後找了個樹幹藏在後面。
繩子一骨碌又滑下來三個人,兩個手裡各拿着一把長槍,最後下來那人從腰裡抽出一把手槍拿在手裡,三個人頭上都頂了一盞礦燈。先前那兩人見同伴都下來了,連忙跑過來匯合。拿手槍的人應該就是這夥人的頭,他上前兩步朝我們瞅了瞅,轉身說道:“就你們兩那眼力頭,讓老子說什麼好,這是鬼嗎?你們什麼時候見鬼長得這麼有血有肉的。”那人見我們手無寸鐵便,暗自釋然,將手槍別回了屁股後面,兩手一抱拳奇怪的說道:“頭上明月腳下黑土。”
我完全沒聽明白他在說什麼,只見大歲也在胸前一抱拳,漫不經心的答道:“幹得滿身汗。”
“身前暗關背後冷箭。”那人又說道。
“硬着頭皮闖。”
“天南奇珍地北異寶。”
“均出吾輩手。”
這兩人在這是一唱一隨,那人問的出奇,大歲對的如流,想來估計是他們這行當裡的切口,江湖上的人,都喜歡玩這一套。
“呵!”那人乾笑一聲:“蟬後倆螳螂,真是同行路窄啊!”
“幸會!幸會!”大歲朝頭頂望了望。“敢問這上面是什麼地方,你們爲什要打地洞下來?”
那人又朝我們一抱拳。“這上面是一處山神廟,至於我們在這幹嘛,你們都已經在這裡了,又何必明知故問。”說完一招手,便要帶着他的人朝巨怪所在水潭的反方向走去。
那個叫盤子的人,正準備扯下繩子收起來,大歲連忙上前攔住,“這繩子等俺們爬上去之後再收吧,行嗎?”一邊說着一邊手底下趁其不備,往盤子口袋裡塞了個什麼東西,神不知鬼不覺,除我之外,對方几人毫無察覺。
“你們確定要上去?”盤子滿臉不可置信的表情。
我跟大歲都肯定的點點頭,心想不上去在這裡等死啊!這時他們老大朝盤子揮了揮手,盤子將繩子交到大歲手裡催促道:“快點啊!我們還要趕路呢。”
大歲接過繩子,縱身彈起,手臂嘩嘩幾下拉拽,扶搖直上,瞬間就消失在了那羣人挖的地洞中,不一會在上面抖着繩子喊道:“把揹包先放繩子上,俺把東西先拉上來,然後再拉你。”
盤子眼睛瞪的多大。“這是屬猴的吧!”
我正準備將我跟大歲的揹包拴在繩子上,那個老大走過來,朝兩個扛長槍的使了個眼色,那兩人便一把奪過揹包,將東西全倒了出來。
“這是什麼意思?”我眉目驟然蹙緊。
那兩人埋頭翻了半天,然後朝老大搖了搖頭。老大朝我一揮手:“呵呵!走吧,沒事了。”
他們人多還有搶,我也不好發難,只得忍氣吞聲又將東西悉數裝進包裡讓大歲拉了上去。我暗自摸了一下褲子口袋裡的金戒指,全身上下就數這點金子最值錢了,心想幸好沒放在包裡,不然定被這幫趁火打劫的歹人給奪了去。
大歲將我拉上去的時候,我才發現這地洞真夠深的,想來那幫傢伙挖得也夠辛苦的,少說也有二十來米深。我爬上去後,這是一間六邊形的石室,面積不大,約摸也就五六個平方,由暗黃的石塊壘砌而成。地上堆滿了土,拐角處有個低矮的石門,高度只到人的胸口。地洞口邊上還生有一個火堆,用的是碳火還沒滅。我和大歲趕緊將又溼透了的衣服脫下來烤,他灌了一口酒,又將酒瓶遞給我。
“這已經是第四次了。”我喃喃自語,將溼了水的煙在火上烘乾點上兩支,扔給大歲一支。“你說那幫人,花這麼大勁頭挖這麼深的地洞下去洞裡幹嘛?”
“那不是普通的山洞。”大歲叼着煙,雙手放在碳火上取暖。“我們上來的那條長廊,四壁光禿,明顯是人工開鑿的。”他吐出一口煙,眯着眼睛看着火堆。“最匪夷所思的是,那明顯是近代開鑿的,散落其間的樹幹叫屍果樹,可以吸收屍氣等有毒氣體,結成巨大的屍氣果子。看其樹幹的粗壯程度以及果子的大小,這樹也就長在下面五十餘年。”
“人工開鑿?”我嘴張的多大。“這得多大工程啊!”
“到底是什麼人擁有如此巨大的人力物力,又爲什麼要開鑿如此巨大的長廊,這一點俺還沒弄明白。”他撓了撓頭皮。“關鍵現在沒功夫理會這事,拿了你們東家的錢,俺得先把正事給辦了。”
“那虎頭他們怎麼辦?”
“聽天由命吧。”他吐出一大口煙。“俺們明天必須得去和那女人匯合,她手裡有地圖,現在只有他能找到神廟的位置。”
我心想這傢伙怎麼找起寶哥來這麼上心。自從老頭子跟我說了紫砂壺的事,我覺得寶哥應該已經不在這裡了,但是要想知道他去哪了,還是得從這裡的線索來尋。
“你覺得我寶哥還在廟裡?”我試探性的問他。
“什麼玩意兒,這和你寶哥有什麼關係?”
“怎麼沒關係,我們去神廟不就是要找我寶哥的嗎?”
“找你寶哥?”他眉頭一皺。“你寶哥還在這裡嗎?他半年前來這,一直沒回去?”
我一下子跳起來。“那你來這裡,不是來尋我寶哥,是來幹嘛的?”我覺得情況有些不對。
他看着我,臉上的表情詫異至極。
“那你們是來幹什麼的?”想來薑還是老的辣,老頭子不愧是“火眼金”,他一開始就看出了這支隊伍的不尋常。
他一時沒回話,過了片刻才說道:“這……這俺不能說,拿了你們東家的錢,俺不能壞了規矩。”說罷,他突然盯着我。“那你連自己爲什麼要來這裡,你來這裡是幹什麼的也不知道嘍?”
我聞言,心中不免泛起一股憤怒,暗自火起,其實這從一開始就是個幌子。看來這一行人中,也只有我一個人以爲是來尋寶哥的,其他人的目的根本不是寶哥。我盯着他,目光銳利的猶如刀鋒。“你們的事我可以不管,我的事你總可以告訴我吧?你們不能讓我大老遠跑這來,最後連自己是來幹嘛的也不知道吧。”
“這個,俺……俺也只是個配角。”他面露難色不敢與我對視。“其實俺知道的也不是很多,具體的只有那個女人知道,她纔是主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