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 涼亭裡的兩人神色突然大變,欲救援已是不及,就在白光刺入謝暮遙的一霎那, 一道紅光沖天而起, 將那黑影彈開, 道人砸過去一把拂塵, 那黑影一聲慘叫, 就消失了。
謝暮遙驚魂甫定,愣愣地看着掉下來的拂塵,從謝隱淮手臂下掙扎出來, 擡眼看着凌空而來的兩人。
僧道落地,立時衝過來抓起她脖子上的護身符, 面面相覷了一下, 點點頭, 露出一個頗爲意味深長的笑容。道人放開了手,和尚雙手合十, 低聲念着“阿彌陀佛”,雙雙飄然遠去。
謝暮遙和謝隱淮莫名其妙,互相看了一眼,不得要領,又看了看那黑影消失的地方, 什麼也沒留下, 就像夢一般, 謝隱淮搖搖頭, “這地兒有些邪乎, 我們還是快回去吧。”
謝暮遙摸了摸脖子裡的符,點點頭, 心裡明白又是這護身符救了自己一命。
回到府裡,謝隱淮還有些擔憂,謝暮遙笑着勸慰了他一番,說有護身符護着,尋常妖魅是近不了身的,好不容易讓他安了心。正好太子殿下找他商談朝堂上的事,又要忙着交接公務的,也就把這件事丟在了一邊。
如此這般風平浪靜地過了幾日,也沒什麼奇事再發生。眼看着就要啓程回京了,韓迦卻不知從何處出現,從天而降地攔在了謝家兄妹面前。
相別不過數日時間,韓迦卻似變了個人,眼睛紅紅,鬍子拉茬的,黑了不少,臉上也瘦了一大圈,哪兒還有往日的風流倜儻模樣?
“韓兄,你這是……”正在忙碌的謝隱淮停了下來,詫異地看着他,笑道:“莫非被人拉去做苦力了?”
韓迦勉強笑了笑,澀聲道:“謝兄,你們這是去哪兒?”
謝隱淮一邊吩咐衙役一邊回答道:“回京。”
“回京?”韓迦喃喃唸叨了一下,眉頭深鎖,謝暮遙也覺得他甚是反常,試探道:“道長可是有什麼事?若有什麼不方便的,倒不妨和我們說說,也許能幫到忙呢。”
韓迦搖了搖頭,欲言又止,終於道:“這事和你也有關。”
謝暮遙一聽,立時緊張起來,“什麼事?”想到趙晰前不久回了地府,又想起那日在虎丘被偷襲,她猜測道:“是不是地府出事了?”
韓迦沒有說話,算是默認了。
謝暮遙焦急地在原地轉了幾圈,心下忐忑得很,對謝隱淮道:“哥哥,地府出事了,我想回去看看。”
謝隱淮有些遲疑地看向韓迦,“出了什麼事?”
韓迦搖了搖頭,不肯說話。
謝隱淮看他遲遲不肯說話,也不好繼續勉強,只對謝暮遙道:“出事了還是先不要回去,要是被傷到了怎麼辦?再說了,即使你回去了,也未必能做什麼啊。”
謝暮遙低了頭,半晌擡頭道:“我還是不放心,想回去看看。”拉着他的手,央求道:“只看一下嘛,好不好,保證不逞強,不會闖禍,好不好?”
謝隱淮嘆了口氣,“好吧。韓兄,有勞你了。”最後那句卻是對韓迦說的。
韓迦臉皮繃得緊緊的,勉強笑了笑,微微點頭。
“謝謝大哥哥。”謝暮遙歡喜地笑了,“我走了,哥哥你自己也要保重。”
謝隱淮嗯了一聲,眉宇間擔憂之色未少,只道:“去吧。”
韓迦讓謝暮遙閉了眼睛,貼了張神行符倏地消失了。謝隱淮怔怔地站在原地,半晌又是一嘆,嘆得旁邊呆看着他的小丫頭心臟漏跳了半拍。
謝暮遙只聽得耳邊呼呼的風聲,不多時落了地,感覺到韓迦放開了她,睜眼看時已在地府,卻是一個從沒見過的石屋裡。
“這是哪裡?”她疑惑地四處打量,冰冷冷的石屋,連凳子牀都是石頭的,不知道是何人的房間。
“你走錯啦,怎麼到了人家家裡,快走吧,小心主人出來找你算賬哦。”
韓迦還是呆呆地站在一邊,不答話也不看她。
謝暮遙終於覺得有些不對勁了,“你怎麼了?”
“弟妹啊,好久不見了,可是想死我了。”一個輕佻的聲音在背後響起,謝暮遙渾身都僵了,這個聲音……分明就是趙遺!
看見她這麼震驚,趙遺顯然很興奮,上竄下跳地,一眼看見韓迦還呆立在一邊,冷笑一聲,顯然對他萬分不屑,對謝暮遙道:“弟妹啊,見到我就這麼驚喜嗎,連話也說不出來了。”
謝暮遙一陣惡寒,白了他一眼,直直地盯着韓迦,冷笑道:“我還真是驚喜不已,這世間的事還真是奇妙啊,你說呢,韓兄?”
韓迦渾身一震,立時心如刀絞,不敢看她的眼睛,只默然對着地面。
“爲什麼?”謝暮遙看他這樣,想必並非出於本意,追問道。
不曾想她還願意聽自己辯解,韓迦有些感動地擡起頭,看了她一眼,嘴脣翕動着想說什麼,忽然眼裡的光黯淡了下來,低下了頭,終究什麼也沒說。
“韓迦,若你還當我是你朋友,就說出來。”謝暮遙斬釘截鐵地道,秀美的臉上出現了少有的堅定,“最起碼,我要知道自己被出賣的原因。”
韓迦臉上露出一種非常無奈而痛苦的表情,一閃而過,終於開口,聲音澀澀的,“你不必問了,不管什麼原因,橫豎是我對你不住,你恨我好了。”
“恨你有用麼?”謝暮遙被氣樂了,轉身坐在一張石凳上,氣呼呼地不再理他。韓迦又低下了頭,不肯作聲。
趙遺狗腿地湊過去,涎笑着對謝暮遙道:“弟妹啊,你問他幹啥呢,一棒子打不出一個屁來,白白惹你生氣。不如來問我吧,只要你求我,我就告訴你,怎麼樣?”
“求你?”謝暮遙瞟了他一眼,“那我豈不是連屁都不如了?”
大概沒想到她竟然會說粗話,趙遺也是一愣,忽然上前捏住了她下巴,哈哈大笑道:“這麼久不見,弟妹越發熱辣了,不錯不錯,我喜歡……”
謝暮遙秀眉一擰,啪地打掉了他的爪子,橫眉冷對着他,“邊兒去,給本小姐放尊重點。”
趙遺故意摩挲着被她打過的地方,肉麻兮兮地道:“打得好啊打得好,給這裡再來一下……”
說着就要湊過臉去,謝暮遙一陣嫌惡,別過了臉。趙遺越見她這樣,越來勁,眼看得越來越近,已是避無可避,謝暮遙忍無可忍,正要起身卻見韓迦沉着臉將趙遺抓起丟到一邊去了。
趙遺大怒,擡手給了他一巴掌,“敢管老子的閒事,不想再見你那親親小師妹了是不是?給我滾一邊去!”
韓迦抿緊雙脣,一縷血絲從嘴角留下,臉上是紅紅的五個巴掌印子。謝暮遙聽出了一些苗頭,記起自己曾用過的那方絲巾,轉頭問韓迦:“你小師妹怎麼了?”
韓迦又開始悶頭不說話,謝暮遙火起,但也隱約猜到怕是被挾持了,這樣一來也就能理解韓迦爲什麼會出賣自己了。雖然知道了他是迫不得已,但是還是止不住有些心灰意冷,又想起救過自己好幾次的符咒,心裡更是五味雜陳,也就悶坐着不出聲了。
趙遺受了一挫,毫不氣餒,再接再厲地湊過去,好歹這次離得遠了一點,繼續涎笑道:“弟妹啊,你別以爲他剛剛幫了你就是對你好,人家心裡啊可是裝着他小師妹,你看,爲了小師妹,他連你也出賣了……”
謝暮遙覺得心煩,瞪了他一眼,“關你什麼事,誰要你多嘴多舌的。湊什麼湊,坐過去些。”
不得不說,趙遺這人雖然貪花好色,還是有些風度的,當真坐遠了些,只一雙眼睛不懷好意地四處亂看,一副恨不得剝光她的樣子。謝暮遙覺得有些噁心,偏過了頭,眼不見爲淨。
韓迦也覺得噁心,明明是他們逼自己的,反而說得多無辜一樣,他們有什麼資格來鄙視他?但轉念一想,他確實背叛了謝家兄妹,被鄙視也是咎由自取,可是他有什麼法子呢?
“你再這樣好色,小心有一天死在女人手裡。”一個冷峻的聲音突兀地插進來,原來是趙騰那座冰山。
謝暮遙感到一股強烈的壓力撲面而來,不由自主地開始緊張起來,這才後知後覺地開始想,他們把她抓來到底想做什麼,總不見得是請她喝茶吧?
趙遺雖然是大哥,但是一向怕這個二弟,腆着臉笑了笑,有些討好地道:“你來了?”
趙騰嗯了一聲,走到謝暮遙面前,趙遺連忙站起來,不敢擋住他。謝暮遙只覺得兩道鷹也似的尖銳目光射在身上,彷彿能把身體射穿,不由得抖了下,忽然覺得惱火,擡頭怒視着他。
趙遺冷冷地瞧着她,頭也不回地問趙遺,“你把消息跟老三說了嗎?”
趙遺忙道:“說了,派的最伶俐的小鬼去的,現在他應該早知道了。”
趙晰頷首,“時刻盯着那邊的動靜,我就不信這次還能讓他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