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想到老妖馬上炸了毛, 大吼一聲,“休想!”說着就要撲上去和他拼命,卻忘了趙晰只是說說而已。可見太認真有時候也不是一件好事。旁邊的小妖都聽出了這話是揶揄, 偏老妖聽不出, 見他就這樣怒氣沖天地撲上去, 衆小妖心裡都在暗叫苦也, 這下恐怕是沒那麼容易善了了, 各自小心別遭了池魚之殃吧。
趙晰也沒想到他居然這麼火爆,當下眉頭一皺,匕首靠得更近了, 細細的鮮血從他如玉的脖子上流下,痛得林染默默地直齜牙, “閣下須得小心了, 誤傷了林公子就不好了。”
老妖的身形硬生生地剎住, 看向林染的眼神忽然變得悲憤無比。那種烈士斷腕般的無奈和悲壯看得他們各自心中一凜,不由自主地收起了戲謔的表情, 默然看着他。
“我曾允你千萬種事,你卻一次要求也不曾提出過。我知道你被我搶進來肯定心有怨忿,還想着要用真心換你一笑。卻不想而今我連護你都做不到,可見你當初百般不願是對的,我確不值得託付。”老妖難得的文藝了一把, 眼中隱隱有淚光點點, 當真是兒女情長英雄氣短。
場中一時安靜了。老妖傷感勁兒過了些, 將手中的鋼叉一橫, 紅着眼睛對着韓迦和趙晰吼道:“來吧, 要取我這洞,先問過我手中的鋼叉!”
“嘖嘖, 林公子,”韓迦偏了偏頭,微嘲着對林染道:“看來你的命也沒那麼重要啊。”
林染白了他一眼,頗鄭重地對老妖拱手道:“這些日子以來,幸得大王多方照顧,林染在此謝過。請大王勿以林某爲念,大丈夫自當有所爲有所不爲,切莫自責。”
老妖心下劇痛,擺擺手,“你不必安慰我,都怪我一時大意,放他們闖了進來,他們劫持了你,使你陷入危險,都是因我一時的私心,唉!”
林染笑笑,“大王不肯爲我一人捨棄百年基業正是理所當然,就算不爲浮名,也該當爲衆妖思慮。林某不幸落入他人之手,自也不願大王爲難。”
見他說得一本正經,誠摯無比,趙晰猶可,只微微笑着,並不反駁。韓迦卻忍不住面孔朝天,翻了一個大大的白眼。
老妖甚是感動,忽然深深一揖,“往日是我看輕了公子,只當你是個賣身的,多有得罪,請公子見諒。”
林染不提防他來這麼一大禮,也是嚇了一跳,聽了“賣身的”三個字又一陣火起,卻不好表現出來,乾笑道:“大王多禮了,恕林某不能回禮。大王這連日來的恩德林某銘記於心,若有來日自當有報。”
老妖搖頭,“快別說這種話,什麼回報不回報的,從頭到尾都是我對不住公子,只望公子不要怪罪,我也就心滿意足了。”
林染磨磨牙,這老妖還真是狡猾得很,引導了這麼久,他竟絲毫不肯吐露關於綁他來的那事,弄得他連問都沒有由頭問起,阿初在哪裡他也至今沒頭緒,沒奈何,只得繼續裝傻引誘,詫道:“大王這話卻是從何說起?林某在這裡吃得好睡得好的,怎會怪罪大王?”
老妖慘笑幾聲,“有一件事,我一直沒跟公子說,是怕公子知道了會怪我。可是現在這樣,若再不說,只怕以後也不會有機會說了。”
來了。林染心下暗喜,面上仍一副茫然狀,“大王所言何事?”
老妖痛苦地把頭扭到一邊,嘴脣翕動着,終於道:“當初……我抓你來,是受人之託,要……殺了你的。”
“什麼?那人是誰?”林染一臉驚恐狀,眼睛瞪得老大,表演得十分到位,不愧他蘅舞苑頭牌的身份。
“不……我不能說。”老妖堅決地搖頭,“當日我一念之差留下了你,已惹得他們不高興了,現在……”
“原來你不肯殺我,竟是冒了這老大風險……那,你後悔了?”林染有些不悅,雖然這些都老早在他預料之內。
“不,我不後悔。”老妖很快答道,“只是,沒想到當日我雖保下了你,最後你還是因我而死了。你們,都是他們派來的,是不是?”
最後這話卻是對着韓迦和趙晰說的,趙晰和韓迦對視一眼,明白他是將自己當成趙騰趙遺手下了,卻也正好將錯就錯,當下冷笑道:“大王好眼力,你怎知我二人身份的?”
老妖臉色寒如千年玄冰,“剛剛纔想到的。哼,你們既然敢在我這洞裡橫行無忌,難道還擔心身份嗎?你們口口聲聲說是林公子的仇家,可是我早就查過,林公子並無厲害仇家,那你們這麼步步緊逼的意欲何爲?我只是沒想到他們竟如此性急,迫不及待地要到我這裡來殺人!他們把我這裡看成什麼了?!”
林染道:“他們到底是誰?我不認識他們……那你們抓我來做什麼?”
趙晰冷冷道:“你這次爲了私心,包庇了他,又險些壞了大事,惹得殿下震怒。這次大殿下和二殿下派我們來,就是要我們看看你的忠心的。殿下來時說,只要你親手殺了他,往事可一筆勾銷,否則就別怪殿下心狠手辣不念舊情!你自己選吧!”
老妖嘶聲吼道:“你們這是在逼我!”
“自然是在逼你早做決定,這樣拖着,對大家都沒好處。你自己看着辦吧。”趙晰面無表情地看着他,看了韓迦一眼,韓迦頗爲肉痛地把劍扔到了老妖跟前。
老妖抓起劍,沉着臉對趙晰道:“好,我殺。你先放開他。”
趙晰估摸着他不會真動手,也就當真放開了林染。林染心下也有些惴惴,面上卻故意微笑了笑,“大王對我有恩,能死在你手裡,也算死得其所了。”
老妖臉色很扭曲,顯然心裡也掙扎得厲害,忽然一把拉過他,揮劍朝趙晰砍去:“老子跟你們拼了!”
沒想到這麼簡單的離間計居然奏效,趙晰又驚又喜,側身一躲避開了劍鋒,嘴裡惡狠狠地喊道:“死老虎你瘋了?既然知道我們是殿下派來的,你居然敢對我們動手?”
“去他孃的殿下!你們對我不仁,就別怪我不義!老子的人,誰也別想碰!”老妖一手提着鋼叉,一手橫着寶劍,暴風驟雨般向趙晰狂砍,招招盡是不要命的打法,逼得趙晰一時也手忙腳亂。韓迦一看形勢不對,幾張符紙丟出,幻化成滿天蝴蝶纏着老妖,而自己一手提了林染,一邊扔了一張神行符,叫了一聲“走也”,立時跑得無影無蹤。
趙晰見林染已經脫險,策反的目的也已達到,也不再糾纏,丟下一句“殿下不會放過你”,也跟着跑了。轉眼間林染已被擄了去,兩個對手也無影無蹤,老妖愣在了原地,有些反應不過來,狠狠一跺腳,咬牙跟着追了出去,卻只見外面一片黑茫茫的,哪裡有他們的影子?
“大王……”有小妖怯怯地跟在他身後,弱弱地喚了聲。
“什麼事?說!”老妖正在氣頭上,回頭瞪了他一眼,沒好氣地吼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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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牢裡的人……被救走了,還殺了我們好多兄弟。”小妖說着就紅了眼睛,老妖愣了一下,大踏步走了回去。
“這是怎麼回事?”老妖看見地上的一片狼藉,怒道。
“大王……他們……”有小妖從血泊裡爬起來,顫巍巍地道:“他們強得很……我們抵擋不住……”當下把情況簡單說了說。老妖黑着臉,吩咐小妖們打掃地板,獨自走回去,陷入了沉思。今晚的事發生得太突然,來不及思考,他總覺得很不對勁,好像一切都是預先設計好的,那……
“他們是三殿下的人!”
這樣一切都明白了。今晚的事就是個設好的局,只等着他入甕。聲東擊西調虎離山,還差點離間成功,真是好算計。
“說的不錯,沒想到閣下這麼快就想明白了,不枉我這麼晚還特地跑回來。”一個聲音忽然想起,趙晰神秘出現在他面前,“我就是三殿下趙晰,趙騰和趙遺要對付的也是我。”
老妖結結實實地嚇了一跳,一手指着他,顫聲道:“你……你怎麼回來了?”
趙晰一笑,忽然冷喝道:“大膽虎妖,見了本殿下還不下跪?”
老妖被他氣勢一攝,居然真的跪了下去。膝蓋着地的那一霎那纔想起,自己是和他爲敵的,爲什麼要跪他?
不過對方剛剛那凌人的氣勢,當真令人心折啊。老妖久居高位,自然知道上位者有上位者的威嚴,旁人模仿不來,趙晰剛剛那一個下馬威也是明明白白的告訴他,來的正是三殿下本尊。
回想着剛剛那一幕,即使是敵人,老妖也忍不住想感嘆,這纔是王者之氣啊。
趙晰一面琢磨着說辭,一面觀察老妖的臉色。在老妖差不多從震驚恢復正常正要站起來的時候,趙晰急忙上前親自扶起,道:“抱歉,讓你受驚了,快快請起。”
一句話堵得老妖心裡慌得緊,冷哼一聲甩開了他手,打着哈哈道:“不知殿下到來,有失遠迎,恕罪恕罪。”
見他開始打官腔,趙晰倒有些好笑。若是平時,或者換了別人趙晰還有心情陪着他打哈哈,可是現在顯然不是寒暄的好時候,面前這老妖也不是個彬彬有禮的君子,當下直截了當地道:“閣下言重了。不過本王向來直言直語,最不喜多動脣舌,聽聞閣下也是個豪爽之人,咱們不妨打開窗說亮話。本王欲招攬閣下,不知你意下如何?”
“休想!”老妖聽他這麼一說,當下也不客氣了,直直頂道,新愁舊恨相繼,齊齊涌上心頭,他擺出一個送客的姿勢,“殿下好走,不送!”
趙晰不動,似笑非笑地道:“閣下當真忠貞不二啊,佩服佩服。只不知,在閣下擅自留下林公子的命的時候,是否還如此堅定如鐵呢?”
老妖被踩到痛腳,狠狠地瞪着他,“這是我的事,不老殿下關心。”
“是麼,莫非閣下以爲這事只有我知曉麼?”趙晰不疾不徐地道,一雙銳利的眼睛直直地盯着他,“只怕趙騰和趙遺早就知曉了。他們的手段如何我不說閣下想必也知道,不管是誰,哪怕是躲到天邊他們也找得到,到那時候,閣下以爲還能保下林公子麼?更何況,從我掌握的資料來看,閣下也並不願跟着他們作惡,是不是?說到底,這事只是我地府的家事,結果如何自有天定,可是閣下認爲你這山經得起他們這多番折騰麼?他們可不會憐惜你這滿山的妖怪。”
一番話說得老妖皺了眉,沉默不語,氣氛一時僵硬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