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車平穩地行駛在月光照耀下的街道。
汽車中的少女依偎在男子肩頭小眠,這本來應該是一幅很溫馨甜蜜的畫面,男子卻不止一次緊皺起眉頭最後執意要把少女從睡夢中叫醒。
“喂,M蘭,快醒醒!喂!”
聽到如此急切的呼喚,女孩兒只是動了動腦袋卻不願從夢中醒來。
所以這一定是一場美夢吧。
媽媽的懷抱好溫暖,好柔軟,好舒服。
即使不睜開眼也知道爸爸正坐在駕駛席小心地開着車前進,還會時不時回過頭來對着我和媽媽微笑呢。
好幸福,好像一直這樣子在一起啊。
一點都不想起來。
但是啊,好像有人在叫我呢。
耳邊的呼喊聲越來越響,越來越緊迫,到了最後蘭馨不得不皺着眉頭睜開眼向聲音的來源處看過去——
模糊的一張臉。
媽媽呢?
爸爸呢?
擡起右手揉揉眼睛再看過去,蘭馨能感覺到那張臉正在逐漸向自己貼近,近到自己擡起頭就可以看清楚自己在對方眼睛中的倒影。
但是啊,這還真是一張奇怪的臉。
爲什麼?
因爲啊,這張臉上罩着一個不大不小的面具,讓自己完全無法準確地把握面具後的面容。
當然,除了那雙炯炯有神的眼睛之外。
真的是好奇怪啊!
我的爸爸媽媽呢?
還有這到底是誰啊?一定要吵着要叫自己醒來的人。
唔,還有啊,爲什麼要戴面具呢?
難道,這面具之後有什麼巨大的秘密?
這麼思考着的蘭馨順其自然的就擡起自己的雙手試圖觸碰這個大秘密。
其實在蘭馨睡到在自己的肩膀的時候,蜻蛉並沒有想要現在這樣吵鬧着叫醒她的想法。
不如說正好相反,有那麼一瞬他希望司機就這麼一直將車開向遠方,而自己也就可以繼續這麼名正言順地和女孩依偎在一起了。
但是啊,這種美好的想法並沒有持續多久,蜻蛉突然發現有透明的液體從女孩兒的眼中不斷地順着臉頰流了下來。
沒有大聲哭喊,沒有小聲啜泣,女孩兒的表情甚至可以說是幸福的,但是眼睛卻在無聲的掉眼淚。
憐惜,心痛,慌張。
看到這一幕的蜻蛉心裡像是一湖被攪亂了的池水,最後只能手忙腳亂地把女孩兒叫醒。然而當女孩兒迷茫地想要觸碰他的時候,他卻不知道要怎樣做出解釋了,所以刻意擺出與往常一樣戲謔的表情,他挑眉說道:“哇哦~好膽量啊,M蘭!你想要對本大人做什麼?”
伸出的雙手僵硬地停頓在半空,蘭馨愣住了。
呃,有人問我想要對他做什麼。呃,我對他做了什麼了嗎?他是誰啊?
我現在只是想要看清眼前的這張臉而已。
嗯,就是這樣的!
但是,好奇怪呀,爲什麼要這樣問呢?
爲什麼呢?爲——
等一下!
收回雙手第二次揉了揉自己朦朧的睡眼,揉揉,再揉揉!
然後,蘭馨突然就清醒了過來,並且是非常的清醒,與此同時抑制不住地大叫道:“啊啊啊——青鬼院先生對不起啊啊啊!我並沒有想要對你幹什麼啊!”
低下頭狠狠地瞪着自己的雙手,蘭馨糾結地想到:嗚嗚嗚嗚,真想剁掉啊!這隻爪子不是我的!
微微仰起腦袋卻瞅見對方望向自己的挑眉表情,蘭馨瞬間臉紅,嗖地低下頭再也不敢和他對視,只是一個勁兒地念叨着:“青鬼院先生真是對不起!一定是今天的復健太累啦!我纔會睡迷糊的!您千萬不要介意啊!”
過去好長時間卻始終沒有等到對方的迴應,蘭馨心裡萬分忐忑,悄悄地再次擡起頭,無意中瞟過對方的肩膀,又摸摸自己右邊的臉頰:唔,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在我睡着的時候一定是枕着青鬼院先生的肩膀了吧。
右邊臉上有木木的感覺,我到底是睡了多長時候啊!青鬼院先生一定好無奈吧,肩膀也一定被我枕麻了,到底要怎麼辦啊?
一想到這裡,蘭馨就又忍不住朝着對方的肩膀瞟了幾眼。
這一瞟不要緊,蘭馨又發現問題了,並且這回她是連想死的心都有了。
啊啊啊啊!青鬼院先生肩膀上那一塊布料的顏色比周圍的顏色深!明顯是被弄溼了啊,該不會是我流口水了吧,不會吧不會吧一定不會吧?!
上帝啊!求求你告訴我是我多想了,是誰都好快來否定我的猜測啊啊啊!!!
低垂的腦袋上方驀地傳來一聲無可奈何的嘆息。
這一下,蘭馨是絕對不會再擡頭隨便亂看了。因爲她覺得自己已經沒臉再面對面前的這位先生了。
如果可以的話,現在她真想把身邊的車門打開嗖的一下自己就縱身跳下去。
一點都不誇張。
可是啊,青鬼院蜻蛉可不知道女孩兒心裡這千迴百轉的小心思,他只是感覺到女孩兒固執的不再願意擡起頭看自己,被眼前的狀況搞得有點莫名其妙,又因爲剛纔的眼淚弄的心疼不已。於是他執意地用左手支起女孩兒的下巴,伸出右手去觸碰女孩兒的眼角,輕聲問道:“夢到了什麼?”
蘭馨感覺到自己的腦袋因爲外力被擡起,這時的他不得不再次對上那雙深邃的眼睛,可是這雙眼睛此刻向她傳達的信息卻讓她讀取不能——這雙眼睛裡流露出來的,是憐惜?
疑惑的瞬間,她聽到青鬼院先生的聲音:“夢到了什麼?”
爲什麼,要這麼問呢?
眼角被觸碰,蘭馨順着這異樣的感覺移動視線,看到青鬼院先生被浸溼了的手套。緊接着她感覺到自己手上同樣存在的潮溼感。
然後,她明白了。
那是眼淚。
然後,她恍然大悟:
我說我怎麼會看不清呢。
原來是我哭了。
“我夢到了什麼?
我的父親,和我的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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輕緩的剎車聲打破了車箱內的沉默。
回過神來的蘭馨急急忙忙抹抹眼角,訕笑着錯開與青鬼院交錯的視線:“真是不好意思啊~~我平常不是這樣的,青鬼院先生。可能是好久沒有這麼高興過了吧,最近一直都那麼幸福,這樣子和某個人一起,有某個人陪着。”
沉默着聽女孩兒說完這些話,青鬼院並沒有作出迴應,只是轉身打開車門下了車,然後絲毫不費力氣就將女孩兒抱出車廂。
“啊!”
瞬間騰空的感覺,說不出的奇妙。
雖然在外人看來,青鬼院的動作可能是略顯強勢的,但是隻有蘭馨知道自己是被怎樣溫柔對待的。
可是這突然的轉變還是引出蘭馨的一聲驚叫,讓她的雙手沒有選擇地緊緊抓住唯一可以依靠的支撐物,青鬼院先生的披風,不敢再鬆開。
這時司機已經迅速地把輪椅從後備箱中取了出來在他面前擺好。
青鬼院轉身想要把女孩兒放回輪椅,可是看起來蘭馨暫時還沒有放過他斗篷的打算,等待片刻後,他不得不開口提醒:“喂!M蘭,放手啦!”
擡起眼看向青鬼院先生,蘭心有些疑惑:放手?什麼意思?
青鬼院無奈地看着女孩兒一臉迷茫的表情,不得已朝着自己被抓的皺巴巴的披風勾勾頭。蘭馨順着他的眼光看過去後再不明白就只能是智商有問題了。
“啊!!對不起對不起!!”
看着女孩兒手足無措的表情,青鬼院很是無奈:“喂!!M蘭!本大人就這麼沒有吸引力?!跟本大人在一起的時候你就不能只把心思放在本大人身上嗎?!怎麼就這麼小小的一會兒魂兒也會飄走!嗯???”
聽到青鬼院這麼一說,蘭馨的臉刷的一下又紅了臉,垂下頭喃喃着除了對方的名字再也說不出什麼:“青鬼院先生……”
將已經放過了自己帥氣披風的女孩兒放在輪椅上,青鬼院不自覺回味起剛纔還在懷裡的重量和觸感——太瘦了!
然後不知道怎麼的就突然有些氣惱地大吼起來:“M!你絕對是個M。我當初是怎麼覺得你會是個S的?!不說啦!我要回家啦!”
面對着沒有原因卻背向自己的身影,蘭馨突然感到無比的恐慌,她覺得無比委屈卻不子如何訴說,因爲她不知道自己到底又做了些什麼使得青鬼院突然那麼的生氣,於是只好憑藉自己本能地又一次抓住翻飛在空氣中的那人的衣角呼喊道:“青鬼院先生!”
聽到身後急切的聲音,青鬼院不得不收回自己已經邁出的左腳,轉過身問道:“怎麼?”
無需自己觀察青鬼院也能發現藏在女孩兒眼眸裡的恐慌,可是他並不明白這到底是爲什麼,只能靜靜地站在那裡等着女孩兒開口。
蘭馨看到青鬼院轉過身後瞬間地感覺到心安,卻又因爲自己的一時魯莽而不知如何開口。
我爲什麼要叫住青鬼院先生呢?
爲什麼會不安?
對於自己的內心詢問並沒有找到合理的答案,到最後蘭馨也只能愣愣地望向自己停在半空的那隻手,又一次輕聲地呼喚:“青鬼院先生……”
面對着這個今天回來路上一再失神又在夢中痛哭的蘭馨,青鬼院心裡也抱着一種難以名狀的感覺。
所以纔會煩躁,纔會想要走掉。
可是看着這個無助地呼喚着自己的女孩兒,果然還是不能丟下不管啊。
“M蘭!你再不說話本大人可就真的要走了哦!”雖然是這麼說着,青鬼院卻伸手將女孩兒懸滯在半空中的那隻手握在手心,又突然地低下頭湊近女孩兒的腦袋,試圖用自己以往的語氣去平復她的內心:“還有啊,青鬼院先生青鬼院先生,我們都在一起玩了這麼久了——讓我數數,這都一、二、三、四——第五天了!爲什麼還要叫我青鬼院先生?聽好了,我希望明天聽到你叫我蜻蛉!這是本大人的命令!聽到沒?!”
感覺到自己握住的那隻手回握的力度,青鬼院看到女孩兒眼睛裡突然亮起了光,像是聽到了什麼絕好的消息一樣對着他叫道:“明天?青鬼院先生您剛纔說是明天了吧?您明天還回來接我的是嗎?”
喂喂,你完全沒有聽到重點啊!
內心裡如此吐槽的青鬼院對着那雙和自己對視着的明亮的眼睛調笑道:“嗯~~那就要看你能不能很好地做到本大人的命令了。”
得到這樣其實毫無疑問的答覆,蘭馨興奮的點點頭:“好的好的!青鬼院先——呃,蜻蛉——呃——先生。”
其實,一開始是想要直接按照他的命令那樣直接以名稱相呼的,但是,真正當那幾個字順着自己的喉嚨滑出的時候,蘭馨卻突然臉紅着加上了一個“先生”字,即使她看到青鬼院先生在聽到她的“先生”連個字時挑起的眉毛和戲謔的眼神。
輕撫自己的胸口,蘭馨能感覺到自己心臟泛起的異樣,感覺到那人直剌剌地視線,她只好進行了又一次的嘗試,像這樣——
“蜻蛉——唔——先生。”
砰——砰——砰——
心跳好快!快不行了!
直到最後的最後,她也只能是將“青鬼院先生”改爲“蜻蛉先生”。
無奈之下,蘭馨只好擡起頭小聲地對着這個眼前的人討饒道:“這已經是極限了,蜻蛉——先生。”
青鬼院久久地站在那裡,凝視着眼睛裡噙滿期待地望着自己的女孩兒,內心突然涌起一股溫熱的潮水:不同於母親對自己的呼喚——“蜻蛉”,不同於友人殘夏最自己的暱稱——“小蜻蛉~”,不同於跟隨自己的僕人的那句尊稱——“蜻蛉大人”,而是一句軟軟糯糯的“蜻蛉先生”。
看着這張窘的通紅的小臉,他此刻感受到所有也許在他這一生中也只有他自己能夠知道,那種想要和別人分享卻無法言說的感覺。
啊,好想再聽一遍。
蜻蛉先生。
簡簡單單的名字,從她的嘴裡,被叫出了別樣的韻味。
——蜻蛉,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