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夏, 謝謝你的陪伴。謝謝你還活着。”
不,不應該是這樣的。
“今後也請快樂地活下去啊。”
不要說得像是永別一樣啊!
“我從來都不後悔陪在這一世的你身邊。”
“別離開我!”
驚呼一聲猛然從噩夢中驚醒,殘夏冷汗淋漓。
迎接他的是周圍黑暗一片。不會再有人給他擁抱, 不會再有人擔心地詢問, 即使蓋上毛毯也覺得寒冷。
這已經不知是蘭馨消失的第幾個夜晚, 大家四處打尋, 殘夏也動用能力尋找, 卻仍然一無所獲的第幾個夜晚?
扭頭後入眼的是她買來放在他牀邊角櫃的水杯,水杯中卻沒有像往常一樣盛着一杯牛奶,只是空蕩蕩留在那裡。再向遠處看過去, 窗臺上有她種在那裡的小盆茉莉,他還記得她面帶微笑給它澆水, 低聲許願期盼它快快開花。可是當這小小白花朵朵綻放, 甚至傳來陣陣香氣, 她卻已不在這裡。
殘夏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 自己會如此懦弱。
擡起雙手覆上眼睛,蜷縮在牀上儘量不發出聲音,殘夏不能忍受生活中處處存在某人的痕跡卻再也看不見她的身影。明明只是和那人一同度過了短短的時光,卻敵過了千千萬萬個獨善其身的歲月。
再也沒有辦法回到一個人的生活。
既然已經無法入睡,殘夏乾脆一下子坐起。猶豫再三, 他還是拿起角櫃上的水杯向廚房冰箱走去。打開冰箱拿出礦泉水瓶, 倒進半杯冷冰冰的白水, 一口一口灌進嘴裡, 感覺冰涼順着喉嚨流過食道, 最後停在胃裡,他試圖讓自己清醒, 並且再次使用能力盲目搜尋,最後鎩羽而歸。
得到與前幾天沒有什麼區別的結果,此刻的殘夏已經說不上是失望,這就是習慣的可怕力量,這盡頭是不是永久性的麻木,不親自去看一看,誰都沒辦法下定論。
是錯覺也說不定,殘夏總覺得自己忽略了某些事情,某個重要的細節。克服內心深處的恐怖,調動自己僅剩的理智做出思考,他並不認爲蘭馨的存在已經被歸結爲某種“無”的狀態,因爲這樣未免也太過沒頭沒尾。可是她到底去了哪裡?又爲什麼在力量暴走的情況下像是消失殆盡?這些疑問如果無法得到解答,他便找不到一個合理的出口。
閉上眼睛就能看得到蘭馨離開時滿屋飄散的櫻花,以及她觸碰自己額頭那一刻冰涼的溫度。耳邊他們共有的飾品時不時灼熱,提醒他這不是一場噩夢,而是他真實的回憶。
——有誰能來告訴我。你還會回到我的身邊。
“嘭——嘭——嘭——”
像是要回應殘夏的心事一般,屋外突然傳來急促敲門聲。打開門的瞬間,門外立着的這身奇怪的打扮,除了某個傢伙不會再有第二個人。
蜻蛉看起來似乎有點焦急,眼神卻又夾雜着驚喜和點點興奮,他一把抓住殘夏肩膀狠狠搖晃:“我想我知道她在哪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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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邊已經被即將升起的太陽染得微微泛出一層魚肚白,汽車疾馳在前往目的地的道路上。
殘夏側臉看着蜻蛉斜靠在車門上假寐,面罩和斗篷也掩蓋不住他的疲憊,此時此刻他明明有很多要提出的疑問,卻只能微動嘴脣,發不出聲音。
而蜻蛉,他自然能感覺到某人絲毫不做掩飾的注視,只是他太累纔沒有能夠立即迴應。連續不斷無法入眠的夜晚使他苦不堪言。刺痛他的有關於自己的心情,有關於她的事情。
指關節抵在太陽穴用力壓碾好讓自己好受一些,蜻蛉終是扭過頭來面對殘夏那張幾次欲言又止的臉:“有什麼想問的就快說,你什麼時候也變成這副M模樣。”
被蜻蛉的突然出聲嚇了一跳,殘夏反應不及只是“嗯?”了一聲,不出意料得到蜻蛉嗤笑的迴應後反是定了心神,提出了自己的第一個問題:“爲什麼還是悟之原本家?我們明明已經去過了,她不在那裡。”
手上的動作沒有停止,蜻蛉連眼睛也懶得張開:“一開始我們的方向就錯了。不是詢問她是否在,而是要去把人搶回來。她除了那裡,沒有別的地方可去。”
話裡的潛臺詞很明顯,殘夏不禁挑眉:“你的意思是——”
“啊啊,就是那樣。”不等殘夏說完,蜻蛉就給予了肯定,睜開眼望向殘夏的表情挫敗中帶着不作虛掩的諷刺之意,聲音也一下變得尖聲古怪起來:“那個老太婆可是個不折不扣的抖S,我們一開始都太着急,忘記眼見爲實耳聽爲虛。不,實際上這小傢伙都懶得騙我們。想想她說的話吧,殘夏。她說什麼來着?”
那句話就在嘴邊,甚至用不上殘夏仔細回憶:“我沒見過。”
“Bingo~”做出最後的總結,並且沒有忽視殘夏皺起的眉頭,都說到了這裡,蜻蛉並不介意親自再作出更進一步的解釋,“我們那次的見面本來就是不平等的。你看不見她內心的想法,她卻可以輕易讀取我們這邊除去你以外的所有人的想法。拼圖遊戲對於那個遊戲狂人來說再簡單不過。即使她在那之前不知道,那一刻她也知道了。即使在那之前沒見過,在那之後能不能見到,又是另外一回事了。思紋可是一點保證都沒有向我們做過,說來也是,她爲什麼非要幫我們呢?”
“可是她爲什麼不幫我們,她沒有必要——”說到這裡,殘夏自己彷彿已經意識到什麼,兩人的對視變成一種瞭然和不言而喻。
引擎嗡聲熄滅,車子已經停止。
踏出轎車,擡眼望着眼前被蔥鬱樹木掩蓋的悟之源本家大門,蜻蛉嘴角的笑意愈加的明顯:“吶,殘夏,我們好像都忘了。到底是誰把她變成現在這副模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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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着紙門拉開的聲音放下手裡的PSP,思紋看向跟着黑江朝自己方向走來的兩個人,心如明鏡卻也不急於點破。
好的故事向來都是欲揚先抑,該來的總是躲不過,人們卻還是掙扎着想要嘗試去勝過天,不過,也正是因爲這樣,纔會更加讓閱讀者更加着迷吧,這千迴百轉的劇情。
“青鬼和百目,這麼早過來,是有什麼重要的事?”不緊不慢地把正在進行的遊戲存檔,思紋並沒有忘記作出必要的提醒,“還有百目你別再靠近了哦,對我們兩人都沒有好處。”
“既然你如此希望的話,那麼我就停在這裡咯。”這麼說着,殘夏止步於門邊不再前進。
這邊蜻蛉卻不動聲色繼續靠近,直到黑江一把將他攔住,他纔像是後知後覺一般停下步伐:“誒呦,我只是想看看悟之源家主在這玩什麼遊戲呢,說不定我也有興趣和你一起晚上一把。但是,遊戲規則總需要你知我知才行啊。只有一個人瞭解全部規則看別人摸瞎什麼的,這可是隻有我這樣壞心眼的超級S才能做得事情哦。”
“哈哈哈!”明明知道心事會像白紙一樣被翻看卻還是做出如此挑釁的人,要等幾輩子才能遇上一個?所以思紋放聲大笑,沒有顯出絲毫的介意:“青鬼院蜻蛉,有趣的人呢。”
“哈哈,這誇獎我大度就收下了。”微微欠身後一屁股坐在會客椅上,蜻蛉開門見山:“抖S思紋,不要再耍花樣,把她交出來。”
掩嘴輕笑,思紋也不推辭搪塞,卻還是壞心眼地挑起搭在某人心上的那根敏感的線:“她?她是誰?是青鬼院蜻蛉前世的戀人蘭馨?還是今世夏目殘夏的守護者阿鳶?又或者,你們要找的只是某個返祖妖怪,桜時鳶?呵呵呵,青鬼院你來找我要人也要說清楚到底要的是誰啊。”
蜻蛉頓住的同時,一直站在不遠處不曾出聲的殘夏就插進話來:“你說的這三個選項有什麼差別嗎?我們都知道那是一個人。”
“呼呼~傻孩子,怎麼會沒有差別呢?這差別可是大了去了。用我親口來告訴你們有什麼差別嗎?”用手拖住腮幫支在桌旁,思紋笑意不減挪動視線,“蘭馨小姑娘早已經死在上次百鬼夜行後的第二年,至於作爲SS的小鳶,她是什麼時候消失的呢?在你們眼前發生的事情,我想你們比我更清楚啊。現在留在我這裡的,就只剩下單純的返祖妖怪桜時鳶了。不過我也不能把她交給你們啊,因爲是死是活我也還在等待結果呢。”
“多說無用!”
“思紋大人!”
兵器相觸發出凜冽聲響,電光火石只是發生在這幾秒之間的事情。以自己的武器與蜻蛉的長刀相抗衡的是鴉丸黑江,停在原地沒有動彈的是愣住的殘夏和擺出無所謂態度思紋。
一時之間,像是被定身一般,四人陷入了僵局。
“黑江,你先退下。”繞過自己的護衛向青鬼院蜻蛉靠近,思紋表現得無所畏懼,“怎麼,說不過這就動手了?青鬼院,自稱S來着,現在看來也不過如此啊。”
眼看蜻蛉和殘夏兩人不做言語,思紋只管自顧着繼續:“我們只是在正確的時間相遇,從對方身上渴求必要的東西。她希望擁有再次與你們相遇的機會,而我,恰好也有所得。不是刻意索求,也不是故意加害。當然啦,爲了提升遊戲樂趣,我不否認自己故意將她先一步送到了殘夏身邊。呵呵,但是啊,一切僅此而已。”
像是認定了面對面的蜻蛉不敢拿她怎樣,思紋愈加有恃無恐。她不緊不慢露出燦爛笑容,閒聊一般扯出另一個話題:“啊,你剛纔不是還在問我玩的什麼遊戲嗎?Clock Zero是否聽過?爲了珍愛的公主不惜顛覆世界,鷹鬥線無論攻略多少次都讓人慾罷不能呢。愛的癡迷,愛的瘋狂,是好還是壞,你們說呢?”
事已至此,殘夏明白他和蜻蛉此行的目的終會落空,可是該爭取的仍需要爭取:“思紋,你知道,不管她是以什麼身份出現在我們的面前,我們只是想要找到她。所以,哪怕讓我們見一面也好,何必弄到如此爲難的境地?”
“現在不是我不想讓你們見面,而是她還沒有辦法見你們。”慢慢踱回自己的座位,思紋也在思考。分秒的思量,她給出自己完整的答案,“被你們刺激着恢復記憶後,見證了返祖妖怪兩世變化的她終於有能力完全與千年櫻融合。她現在正在變化,所以,還不是你們再會的時候。黑江,送客。”
“遵命,思紋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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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院裡繁櫻繽紛,花落無聲。
在一棵古老櫻樹下,沉睡着一個面容清秀的女孩兒,花瓣在她身上蓋下一層有一層,好似盛裝的禮服。她卻不動聲響地只顧垂眸休憩,間或傳出低淺呼吸聲。
思紋站在不遠處靜靜凝望,伸手想要觸碰卻終是無法靠近。
“櫻,再等等,馬上你就能獲得自由。
“呵呵,因爲愛而顛覆世界的人,說不定是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