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愛他,只是他。”
當夏目聽到這個答案的時候,他的嘴角就不由自主地彎了起來。
沒有爲什麼,沒有更加深刻的或是稍微隱晦的原因。
簡簡單單,只是幾個字。
這就是他想要得到的答案。
其實就像是夏目說的那樣,無需蘭馨開口他就可以看到,可是她還是希望親自從女孩兒的口中得到確認。
有些事情,只是想想實在是很容易。
在這個擁擁攘攘的城市,即使是路上陌生的行人彼此相對時由於一個不經意的眼神也會不經意形成千回百轉的想法從腦海中劃過。但是到了緊要關頭,到了關鍵時刻,敢於挺身而出的人卻少之又少。
夏目也並不是希望女孩兒做出什麼保護蜻蛉的勇敢行爲來,他只是想要以自己的方式來確認眼前的女孩兒是否有資格與自己的好友並肩而行。
所以啊,他纔會用自己的眼睛來一次次確認:
想要再次確定,想要你說給我聽。
刺激你,試探你,只是爲了讓你再次確定自己的心意,確定對蜻蛉的忠誠。
然後,他得到了令自己滿意的答案。
像是卸掉了所有的力氣一般,千絲萬縷的勞累向他壓來,夏目控制不住自己向前傾去。
給出這個答案的下一秒,蘭馨看到夏目的眼睛有那麼一瞬似乎是睜開了,那裡包含柔和的光芒,像是突然綻放在漆黑夜空的絢爛花火。
剛纔還劍拔弩張的氣氛也因爲夏目先生逐漸放鬆下來的表情而變得輕鬆起來。
她愣愣地望着他,聽到他很輕很慢的聲音。
“你是個好女孩兒。”
在蘭馨還沒來得及搞清楚眼前狀況的時候,夏目就那樣直挺挺地倒了下來。
“夏目先生!”
蘭馨急急忙忙伸出雙手試圖支撐起倒下的夏目,夏目藉着力踉踉蹌蹌地支起自己,擡頭不出意料看到蘭馨驚慌的表情。
他故作輕鬆地對着蘭馨擺擺手,咧開嘴笑道:“啊哈哈,有沒有嚇到你~只是有點貧血啦,不礙事。謝謝蘭醬啦。”
聽了這話的蘭馨沒有舒展眉頭表情反而變得更加嚴肅了,原先還可以稱得上是驚慌的表情現在簡直是驚恐。
夏目疑惑地看着她手忙腳亂,然後嗖的一下抽出盒子裡躺着的一方手帕襲上了自己遮起來的眼睛:“夏目先生你在開什麼玩笑!你在留血!”
唔?
這麼一說,好像的確是感覺到有什麼黏糊糊的液體順着臉頰流到了嘴邊。
夏目伸出舌頭舔舔,猩猩的味道立刻泛起在猴頭。
垂下眼鏡,夏目不自覺露出一抹苦笑:呀嘞嘞,還真是流血了啊。
一點一點小心翼翼地擦拭着夏目臉上的血跡,蘭馨真是有些不知所措。
她暗自估摸着自己這會兒如果站起來的話能否把夏目撐到牀邊讓他躺下,可是現在自己這樣的狀況……
要不試一試?
還在蘭馨猶疑不定的時候,夏目就輕笑着給出了答案:“嗚呼呼~蘭醬你還是不要試的好哦~夏目雖然自稱是兔子先生,可終歸是個健壯的成年男士哦~”
聲音響起近在耳邊,摻雜在其中的笑意無論是否單純都讓蘭馨感到惱火:“夏目先生!都到現在這個樣子了你還在用能力看我的想法?!你的眼睛現在這個樣子一定是今天用太多啦!”
蘭馨怒氣衝衝地呵斥聽在夏目的耳朵裡,驀地讓他想起多年前蜻蛉在醫院裡對自己的那句“你就是典型的中二病!”,於是又突兀地笑了起來:“嗚呼呼~蘭醬不說我就只好自己‘看’咯~話說回來,蘭醬你能迅速地看清楚本質這一點和蜻蛉還真是意外的相像啊!”
然而蘭馨並沒有在意他說了什麼,現在的她光是爲了支撐起站不穩當的夏目殘夏就已經用盡了全部力氣了。
顧不上那麼多,蘭馨賭氣一般沒好氣地說道:“既然夏目先生知道我擡不動你的話就自己自覺點過去吧!”末了又詢問着加上一句:“還有力氣走路嗎?”
感覺到推着自己的力氣,夏目還想再爭辯一下:“其實我不用——”
“閉嘴!”
呃,就是這麼簡單地被否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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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鬆自己躺在蜻蛉的牀上,夏目此刻心情非常複雜。
因爲面前的女孩兒不顧自己的阻止硬要自己放鬆休息,還執意要把右眼上的繃帶摘下來爲自己換上新的。
平日裡一直都是自己處理的事情今天換作別人,尤其還是一個自己並不熟悉的小傢伙來代勞,多多少少讓夏目感到不自在和抗拒。
可是,在一旁忙碌着的蘭馨卻不這麼想,或者說她完全沒有餘暇去做這般深入的思考。
她現在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自己手中染了血的繃帶上。
隨着夏目右眼的繃帶一點點變薄,蘭馨臉上的血色也一點點消失殆盡,待到她將繃帶完全摘下來的時候,自己的臉上簡直白的像一張紙,若是其他人看見恐怕還要說夏目此刻的臉色都要比蘭馨好。
血,好多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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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情景由不得蘭馨做主便自動被帶入那次本不願再想起的回憶。
充斥着鼻腔的是泄露出來的汽油味道,視線範圍內瀰漫着濃濃的煙。
看不清楚駕駛席父親的側臉,聽不清楚身旁母親的呢喃。
眼裡只剩下大片大片的——
停!停下!快停下來!
左手纏繞着握上自己的右手,狠狠地掐醒自己,然後緊緊地握住。
蘭馨緩緩閉上眼睛,像是在復健時做的那樣,深深呼吸,讓自己漸漸平靜下來。
稍稍緩過勁來,她對夏目微笑,開口後發出的聲音嘶啞得讓她自己都不敢相信:“夏目先生你不要緊張,蘭馨車禍之後自己也換繃帶所以很熟練的,完全沒有問題。還有啊,不管是什麼原因,流了血的傷口一定要及時處理,尤其當傷處在你的眼睛啊!蘭馨知道你覺得不自在,但是很快就好的,夏目先生就將就一下。請相信我。”
這種強顏歡笑似的安慰,是在說給誰聽呢。
在蘭馨爲夏目重新包紮的過程中,夏目始終沒有說話,他只是安靜地觀察着眼前的這個女孩兒。
也許蘭馨並沒有發現,但是夏目卻能感覺到,女孩兒爲自己包紮的那雙手還在顫抖。
他看她像是一隻受驚了的小鳥兒,處處小心翼翼地爲自己一圈一圈將乾淨的繃帶纏繞繫緊,溫暖的指腹偶爾觸碰他的臉頰,帶來柔軟的觸感。
“好啦!”
當蘭馨終於吐出一口氣感嘆自己大功告成,柔軟的髮尾因爲她後仰的動作輕巧地劃過了夏目的眼睛。
夏目因爲這癢癢的觸感微微一顫,擡起眼正好撞進蘭馨噙着笑意的瞳仁。
一瞬的停頓。
他還來不及回給女孩兒一個笑容,女孩兒卻像是這時才發現彼此靠的太近一般瑟縮着避開了視線,紅了臉。
“咳咳!”
裝腔作勢地咳嗽了幾聲,蘭馨不動聲色地退開一點,想起自己嘮嘮叨叨的一番話突然就不好意思起來,於是她不再出聲,也不敢再看躺在那裡的夏目殘夏。
沉默的氛圍還沒有浸染到房間的各個角落,就又被夏目的淡淡的聲音打破。
“真是對不起啊,蘭醬,弄髒了你的手帕。”
蘭馨下意識地看向握在自己手中原本準備拿來作爲禮物送給渡狸的手帕,雪白的絹面被血液侵蝕成玫瑰般的暗紅色。
啊,也不知道還能不能再洗乾淨,即使洗乾淨了也不能再當做禮物送出去。
一時間愣忡了一下,然後蘭馨不高興地對夏目說道:“夏目先生現在應該擔心的不是手帕!”
沒有在意蘭馨小小的脾氣,夏目繼續說道:“呵呵,還有。對不起,一而再再而三地偷看你的想法。”
因爲這話擡起頭,蘭馨看着那眼裡盛着滿滿的真誠讓她無法再次迴避。
算了。
低低地嘆了一口氣,蘭馨不知不覺放緩了語氣:“其實夏目先生不用對我道歉的。好朋友身邊突然多了一個陌生人,是個人都會多一份猜忌的。蘭馨並不在意,呃,雖然偶爾是覺得有點討厭啦~但是,一想到夏目先生這麼做是爲了蜻蛉先生,蘭馨就不那麼討厭了。因爲將心比心,換做是我,可能也會這麼做也說不定。”
“呵呵。”
看着女孩兒如此認真地說着原諒自己的話語,夏目又不自覺地笑出聲來。
看到夏目眼睛裡的瞭然和嘴角的笑意,蘭馨也自覺輕鬆不少,便又接着說道:“但是啊,夏目先生有一點是做錯了,不過該道歉的對象不是蘭馨,而是對蜻蛉先生哦。因爲啊,在確定蘭馨是否有資格站在蜻蛉先生身邊之前,夏目先生忘了自己已經是站在他身邊的人了呢。夏目先生你忘了如果不照顧好自己的話,蜻蛉先生他會非常傷心的,唔,不對,應該是如果讓蜻蛉先生知道你受了這麼嚴重的傷,還是爲了他的話,他會更加的傷心啊。絕對會的!”
嘰裡咕嚕說了這麼多,蘭馨清清楚楚地看到夏目眼中的笑意越來越濃。
呃,難道我說了什麼可笑的事情嗎?
哎,看來我實在是不適合對別人講大道理啊。還是對着一位已經成年的人。
不好意思地摸摸臉頰,蘭馨懊惱一般地用一句話爲自己的長篇大論畫上了句點。
“所以啊,夏目先生要好好照顧自己啊,爲了蜻蛉先生,爲了妖館裡所有的朋友,更是爲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