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脣處的裂口隨着張口閉口的動作, 每牽動一次都給蘭馨一種無法忽視的刺痛感,她能清晰地感覺到被自己咬噬的那處又重新裂開的小小細縫正外滲着點點液體。伸出舌頭舔舐那種無法忽視的腥鹹味道,蘭馨還是不能抑制地皺起眉頭來, 這種無論嘗試多少次都不能讓人習慣的味道。
——因爲這醫院是返祖妖怪的專屬醫院, 所以不需要有所顧忌。
想起蜻蛉曾經告訴過自己的話, 蘭馨先是挪步關上窗戶, 在按響牀邊的呼叫鈴聲之後幫着蜻蛉把殘夏擡上歌留多的病牀, 爲他蓋上被單。等待等待護士到來的時間裡,她清洗出乾淨的玻璃杯倒上溫水,搬來板凳讓蜻蛉坐下的同時不忘囑咐他照顧好殘夏。一切都妥當的處理好之後, 她轉身向衛生間走去。
凝固,撕裂, 再凝固, 又被撕裂, 嘴脣上的隱隱作痛雖然算不上是什麼很好的感覺,現在卻成了支撐蘭馨的動力, 讓她的頭腦變得無比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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蜻蛉看着蘭馨從衛生間裡拿出水盆和毛巾,倒出熱水打溼毛巾後爲殘夏擦拭掉他額頭的虛汗。雖然她的動作說不上熟練和迅速,可是不能否認,一切事情都正在蘭馨的手下有條不紊地進行。
這個樣子的蘭馨已經不是第一次見到,上次看到殘夏暈倒時, 又或者是在更早以前, 蘭馨復健的時候, 蜻蛉曾旁觀過無數次。沒錯, 只是旁觀, 蜻蛉看着她把一切都握在手裡,他的透視只能隔着一層玻璃, 無能爲力,觸不可及。
——明明一個人也能很好地前進呢。
無力的想法一旦侵入腦髓便再也揮之不去。就在這一瞬間蜻蛉突然有一種感覺,再這樣下去的話他會失去蘭馨也說不定。思及此處,他因着自己的想法吃了一驚。
失去,多麼可怕的字眼。
護士推門而入的動作聲打斷了蜻蛉的思緒,條件反射地擡起頭,蜻蛉正好看見蘭馨面對着自己。像是慢動作的進行時,他凝視着蘭馨擡起手緩緩靠近自己,腦子裡一片空白。恍惚只有一瞬,蘭馨伸出的的那隻手就已經抓住了蜻蛉的衣袖,而蜻蛉正驚訝地盯着自己被牽起的手臂,不知該做何迴應。
——她能碰到我嗎?明明有一層玻璃。明明有這樣的一層,隱形的玻璃。
在感覺到醫生、護士進來的時候蘭馨就自然地回過了頭,想着和蜻蛉退的遠一些不要耽誤了他們的工作。可是當她想要拉住蜻蛉後退的時候,卻見蜻蛉正以一種不可思議的眼神望着自己伸出的手臂,那眼神裡的懷疑和震驚無一遺漏地落在了蘭馨眼裡。
幾秒的停頓足以讓各種微妙的想法晃過蘭馨的思緒,可是又或許是因爲太快,那些想法在她一個都沒來得及抓住的時候就又不知道跑去了哪裡。
——現在還不是胡思亂想的時候,現在的耽誤之急是殘夏和歌留多。
一想到這裡蘭馨又晃晃蜻蛉的手臂,皺起眉頭俯下/身子望進蜻蛉眼裡:“蜻蛉?我們向後退一些不要耽誤醫生們的工作。”
——這雙眼睛,爲什麼不一直只看着我呢?
明明答應過我的,只屬於我。所以,不要前進啊!
順從着本能把蘭馨抱了起來,說是要退後一些不如干脆退出門外。坐在門外走廊裡的座椅上,蜻蛉一瞬不瞬地看着蘭馨,這張已經看了不只是多少遍的面孔,每一次每一次都更加渴望她只屬於自己。
視線一寸一寸向下移,他這才注意到她被血液染得殷紅的嘴脣。
——這不是爲我留的血。
明明是屬於我的,明明都是屬於我的!
瘋狂的想法不斷撞擊着蜻蛉的心,逼得他喘不過氣。
——想要把你的一切都啃噬乾淨!全部!只供我享用!
融入骨血的話你是不是就只會屬於我了?
是不是隻有這樣纔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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蘭馨不知道爲什麼,從剛纔開始,蜻蛉就顯得不對勁。他雖然抱着自己出來了,可是就一直像這個樣子不言不語?
——這種情況好像不是第一次了。
一想到這裡蘭馨就顯得更加的擔心。她隱隱約約像是感覺到哪裡不對了卻總找不到完美的解決方案。
無奈之下蘭馨只能選擇靜靜地、溫順地窩在他的懷裡,一動不動地看着他忽明忽暗的眼神一點一點掠過自己,那目光像是野獸在窺視獵物一樣,從眉心掃到眼睛,順着鼻樑下滑,終於在移動到嘴脣處的時候停了下來。她能感覺到蜻蛉身體瞬間的僵硬,那眼睛看到自己的嘴脣時瞳孔倏地一下不自然收縮,原本明亮的眸子蒙上一層說不清原因的戾氣。
被這雙眼睛看得突然地心驚,蘭馨不自覺向後躲了一下,頃刻間就感覺到收在自己腰間的那雙大手突然箍得更緊,疼痛的感覺順着脊柱竄了上來讓蘭馨措手不及。
——不行!不能躲!冷靜!
閉上眼睛深深吐出一口氣放鬆自己,蘭馨不再掙扎反而順勢向着蜻蛉靠近。任憑那股力道揉進自己的身體,再次睜開眼時不再閃躲不再恐懼,蘭馨迎上蜻蛉如同黑洞一般的墨色眼睛,她困難地擡起雙手顫抖着卻儘量輕柔地撫過蜻蛉的長髮、後背,就像是母親在哄逗嬰兒入睡一般小心。
“蜻蛉,我好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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腦子裡混亂得像是一盆漿糊,蜻蛉只是順着本能在隨心所欲,蘭馨脣間的血絲像是在引誘他一樣不斷冒出來不時掃過他低垂着的眼睛,懷裡的人越是掙扎,蜻蛉便越是用力,沒有野獸會不喜歡奮力掙扎的獵物,只因爲它們爭強好勝的慾望核心。
——你這是想要逃開我嗎?明明已經說了要和我在一起的,明明發誓只屬於我!
再用力一點,說不定我再用力一點就可以完全把你囚禁。
憤怒和絕望不斷侵蝕着蜻蛉,卻是在這個時候,他的發間、脊背落下了如雨點般輕柔的撫慰,這種感覺彷彿一絲絲冰雨緩解着蜻蛉狂躁的心。隨着這撫慰讓自己弓起的後背不知不覺地放鬆,蜻蛉手上的力度也因此減小了不少。眼神一點一點變得清亮的同時,他看到貼近自己的蘭馨的眼睛。
耳邊,是她那因爲疼痛而顯得顫抖的聲音:“蜻蛉,我好疼。”
回過神的那一刻慌張地撤開自己的雙手,蜻蛉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看着自己泛着白色的指關節,用力的感覺還殘留在指尖揮之不去。他剛纔的的確確是想要把蘭馨勒死在自己的懷裡。他想要殺了她。
——青鬼院蜻蛉,你瘋了?!
一想到自己剛纔的所作所爲,蜻蛉簡直不敢再擡起頭去看蘭馨的眼睛。
——我,我……我都幹了什麼。
不等蜻蛉躲閃也不給他懺悔的機會,蘭馨強忍着身上還沒有減弱的疼痛,把蜻蛉的腦袋擡起來迫使他直視自己。她看着他受傷的眼神,看進他深處的不安、惶恐、不可置信。最後,她滿意地看到他瞳仁中映出的微笑着的自己。
“蜻蛉,我愛你,用盡自己全身的力氣在愛你。你要怎樣才能明白,我已經不能再更愛你。我的全部,所有,一切,都在你這裡。”
蘭馨的話音剛落,蜻蛉就像小獸渴求溫暖一般向她靠近,顫抖着的嘴脣貼在了蘭馨的脣際。蘭馨顫抖了一下以爲蜻蛉是要吻她,可事實,並不是她所想的那樣。此刻的蜻蛉只是單純地在□□自己,舌尖靈巧翻轉的時候嘴角的血珠就被捲進他嘴裡。那是一隻野獸誠心地臣服,恭順地停留在原地,得不到允許便絲毫不再前進。
這種近乎本能依偎在一起的動作持續了好久,久到蘭馨以爲這就是全部的時候,她聽到蜻蛉顫抖着的聲音:“吶,蘭,我會下地獄的。”
她知道他在渴求什麼,她怎麼會不明白。於是張開嘴毫不留情地對着他的嘴脣一口咬下去。
“我陪你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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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就在蜻蛉掛斷雙熾打來的電話的同時,病房裡的醫生和護士正好也已經檢查完畢退了出來。輕輕推推蘭馨,他示意她先進病房裡照看殘夏,而他,則留在了病房外聆聽醫生的診斷。
“青鬼院先生,百目鬼後裔目前的身體狀況,實在是不容樂觀……”
坐在病牀前看着殘夏蒼白的側臉,蘭馨已經說不出自己的心情。其實不管聽不聽醫生的診斷,蘭馨總覺得自己心裡已經有了底。所以,她順着蜻蛉的心意。
當蘭馨把已經摺好的第二十隻千紙鶴放在牀頭的時候,背後傳來蜻蛉的聲音:“蘭,殘夏醒着嗎?”
還不等蘭馨開口,躺在病牀上假寐的殘夏就自覺地睜開了眼睛:“我醒着。”
聽到這樣的回答,蜻蛉並不意外,因爲他相信此刻的殘夏並不會如此輕易地昏睡過去,他的心不在這裡,只要他不想,睏倦疲憊自然也不會是他的對手。
於是踱步到病牀前,蜻蛉看着殘夏:“殘夏,已經找到歌留多了,可是她沒有辦法變回人形。我已經設法圈禁了森林公園,可這畢竟不是長久之計。”
話頭停在這裡,大家都知道已經沒有必要再說下去。殘夏慢慢坐起了身,他扭過頭看着蘭馨卻不言語,他在等待一種放棄,他知道她能明白。
果然。
“我說過,必要的時刻我不會阻攔你的,殘夏先生。所以,不要這麼看着我。”
她知道,清楚到不能再清楚地知道。
她能做的,從來都只是拖延,而不是阻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