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失去些什麼我都會和你一起生活下去
無論碰到多麼悲傷的事我們都能一起跨過那些坎
即使在不得不告別的時候, 我們也能以“愛”爲誓言
就這樣約好了吧?
——《誓い》
雙熾長久地凝望蜻蛉手上的那封信,片刻後不受控制地伸出了雙手。
那封信離雙熾並不遠,短暫的幾秒對於他來說卻像是隔了幾十年, 伸出手的那一瞬他的心情無法言喻:好奇, 激動, 渴求!內心的火焰被點燃般興奮, 又像是靈魂終於找到歸屬般歸於平靜安穩。
然而, 在這一切塵埃落定前,就在他快要觸碰到信封的那一刻,身前突然闖進一股力量把他推開。桜時立在了他的面前, 眉頭緊皺:“雙熾!你知道你在幹什麼嗎?!”
在幹什麼?
雙熾自然知道自己在幹什麼。他在接近真相,他在接近她。
於是他纔會想要看那封信, 她寫的信。
緊盯住雙熾執着的眼神, 桜時不由自主地咒罵:“你瘋了?!你難道沒有聽到蜻蛉的話嗎?你確定你要拿到那封不是給你的信嗎?她不是寫給你的, 雙熾!”
像是被突然扇了一巴掌遭到了重擊,雙熾猛地一顫退後一步。他以一種不敢置信的目光望向桜時:“你……剛纔說了什麼?”
桜時抓住雙熾顫慄的手, 將他拉到蜻蛉的身前。蜻蛉這時還是剛纔那副趾高氣昂的模樣,他挑眉看着桜時和雙熾,並且像是等待好戲一般把信又往他們的方向移了移。
桜時推了雙熾一把,讓他直視蜻蛉,一把搶過信組攥在手裡:“雙熾, 你難道沒有聽到蜻蛉的話嗎?這是凜凜蝶寫給她未婚夫青鬼院蜻蛉的信。蜻蛉是有意要把這封信給你, 可是他說了什麼你難道不懂?他要求你成爲他的影子替他回信!”
雙熾凝視着轉移到桜時手中的那封信, 他其實是想要不惜一切去得到那封信的, 即使是成爲眼前這個人的影子。天知道當他聽說凜凜蝶大人是青鬼院蜻蛉的未婚妻時他有多麼的嫉妒。可是當他擡頭看着青鬼院蜻蛉時, 他又有了猶豫,那人嘴角的笑意是友善還是挑釁幾乎不言而喻。
直到桜時似乎受不了雙熾的優柔寡斷一般把信甩在了他的手裡, 他才知道自己承受不起。
“御狐神雙熾,你想以怎樣的形象去接觸你心裡的那個她呢?是御狐神雙熾?還是青鬼院蜻蛉的影子?”
桜時的這話不斷迴響在他的腦海,手中信封像是火焰一般帶着異常的熱度灼傷着他,讓他幾乎無力。然後他明白了藏在自己內心深處的心意。有誰會願意在自己珍惜的人面前做他人的影子?他御狐神雙熾,想要在百鬼院凜凜蝶面前,做他自己。
伸手輕輕撫平信上的褶皺,也像是在撫慰自己躁動的心。雙熾把這信又還到了蜻蛉的手上,淡淡的笑容浮現在臉龐:“蜻蛉,這並不是屬於我的東西。所以,我要把他還給你。”
——我會等着,等待着與凜凜蝶大人的相遇。
低頭看着又被還回到自己手上的那個小小信封,蜻蛉似乎還想要說些什麼,卻被從剛纔開始一直沒有什麼言語的殘夏輕巧地打斷:“蜻蛉,玩笑開過頭了。”
沒有回視殘夏,蜻蛉的目光始終匯聚在名叫桜時鳶的這個女孩兒的身上。他看着她在雙熾作出正確迴應後會心的笑容,莫名的感到不爽。其實事情一開始完全在他的意料之內,雙熾沒有理由拒絕這施捨,殘夏也會抱着看戲的心態不去理睬。雖然態度在外人看來可能惡劣,可他並不認爲自己在做一件錯事,他只是在親手指導着這事情向着一種更加有趣的方向發展。
可他千算萬算,卻忘記了算進桜時鳶的存在。
這個女孩兒,這個叫做桜時鳶的存在。她總是有一種能力讓人看清自己的心,她總是有一種能力把身邊的人聚集在一起。歌留多,雙熾,甚至是殘夏。不知從什麼時候起,大家都已經站在了她的身邊。而他,也幾乎被吸引。
虛斂起眼眸低笑出聲,蜻蛉的話語像是心聲遺漏出來:“女人,你讓我心亂。這很有趣,可是我不喜歡。還有,我已經經說過很多次了,不要叫我蜻蛉。我不允許你這樣叫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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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飯過後,先催促殘夏午覺,然後又在妖館門口送走反之冢,返回的途中桜時仍然有點恍惚。
她不懂上午蜻蛉最後看她的眼神,不懂殘夏在那之後突然皺起的眉頭,也不懂反之冢臨走前撫摸她的長髮輕聲問她:“你和蜻蛉那傢伙總是這樣相處?”並且在得到了桜時聳肩的回答後淡笑着吐出一句:“有些東西變了,可是本質卻沒變化。能讓他煩心的人,想來想去,也只有你一個了。”
漫步在妖館後的小樹林,蟬聲擾得人不得心靜。
夏日陽光第一次讓桜時感到些許暈眩,於是她加快腳步朝着不遠處的涼亭靠近。
然後誰也沒有想到,她和他會在那裡相遇。
當桜時看到涼亭裡已經有一個人的時候,那人也已經察覺到桜時的存在。目光的交錯也只是一瞬間的事情,他們從對方眼中讀出一點點尷尬,還有驚訝。
最後,還是桜時先出聲打破了這無言的窘境:“……蜻蛉?”
在聽到這個稱呼以後,蜻蛉不覺撇起嘴角:“我說過你不要叫我——”
可不等他說完,桜時已經踏上步入涼亭的臺階,她對蜻蛉露出無可奈何的笑容:“可是你沒有告訴我原因,於是我不接受命令。”
似乎是沒有料到桜時會這麼隨意的就走上來,蜻蛉驀地想起自己剛纔在做的事情,片刻的手忙腳亂想着要把握在手裡的信給藏起來。卻不想反是暴露了目標惹得桜時噴笑。
“噗!蜻蛉你爲什麼總是那麼的不坦率。明明應該是個很坦率的人,卻總在用拐彎抹角的方式表達自己啊。你明明也很在意凜凜蝶對不對?”
低着頭握緊拳頭,蜻蛉恨透了自己在他面前透出的這種窘態,更恨透了她現在那種無所謂的態度。猛地站起身來仰頭望着影視,他這才發現自己竟還沒有女孩兒高,於是他更加的怒火中燒:“不要用這種大人教育孩子的表情對本大人說話。你這個不會變老的妖怪!”
本是氣急才說出口的話卻意外地戳中了對方的痛腳。
當蜻蛉說出口之後看到桜時表情的凝滯才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可是說出口的話就是潑出去的水,怎麼樣也是無法收回來的。不過這個時候,他反而更加疑問。
其實這個問題早該問出口,卻不知爲什麼總被忽視。搬進妖館時還是前年的這個時節,算算時間,他們從相遇到現在已經過了幾乎四年。在這期間,大家都或多或少有了成長的軌跡,歌留多超人一般長了身高,殘夏蓄起了長髮,即使是變化最不明顯的蜻蛉也小小地長了些個子。唯獨眼前的這個女孩兒,絲毫沒有任何變化,沒有成長的軌跡,彷彿一切都還停留在最初。
“你爲什麼不會長大?”
直到這個問題自然而然地被提出,蜻蛉才意識到他似乎從未和眼前的這個女孩兒有過這般深入地交談。到底是爲什麼呢?大抵是因爲她已經被掛上了“殘夏”的標籤,所以他才自覺地不去觸碰吧。
桜時看着蜻蛉猶豫卻還是問出了這個問題,一時竟不知道該如何回答。良久的沉默,她望向庭外鬱鬱蔥蔥的大樹,倏地想起自己最近都沒有怎麼回去看櫻。回過神後發現對面的人竟還在執着地等待答案,無奈之下她只好如實回答:“因爲這是我的願望。”
桜時明顯看見了蜻蛉嘴角的抽搐,可是這是她所能提供的最真實的答案,千年櫻告訴她的答案。撇撇嘴角對蜻蛉露出一個笑容,她又想:雖然其中的真意我現在也不是很明白。
“呵!算你有膽量!竟然用這種可笑的答案來糊弄本大人!你以爲所有不願意變老的人都可以長生不老嗎!”
當蜻蛉看到桜時露出的狡黠笑容,終是把心裡的吐槽大喊了出來。
可是當他看着桜時轉過頭望着他的眼對他說:“不要忘了,我是妖怪啊。”
他知道,她並沒有在說謊。
他看着她拿起一朵因爲昨夜雨水而凋零的花朵,又看着那花轉眼間如最初一般綻放。驚訝的同時他無言。
桜時不知道自己爲什麼要把這個秘密告訴蜻蛉,她只是意識到自己這麼做了。她看向蜻蛉驚訝的眼光,想着他一定覺得這能力實在逆天,最後像是不願面對一樣露出一個無力甚至諷刺的笑容作出陳詞:“看,這就是我的能力。把能夠觸碰到的東西停留在它最美好的時光,永遠。”
蜻蛉當然不傻,他明確地意識到應是對自己能力的態度,也不會忽視她對着能力的陳述。她說,永遠。
停止時間的轉輪,這種美好的童話其實最殘忍。蜻蛉不明白桜時爲什麼固執地將自己的時間也停止,卻覺得那一定是因爲某個令人不能直視的變故。個體終究是脆弱的,也正因爲如此,她纔會在他面前露出這般難看的笑容。
手指不自覺覆上她的長髮,一切發生的都太過自然,他輕聲撫慰:“不要傷心,蘭……”
——不要露出這樣的表情。我會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