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斐眼睛一亮,是楚悅,她沒事!
而龍希寧聽到夏楚悅的威脅,俊臉陰沉得能滴出墨來。
在他面前,士兵往兩邊退,空出一條大道,大道盡頭,是一身短打,手持軟劍的夏楚悅。
在她身後,站着無數御林軍侍衛,個個身穿軟甲,頭戴盔,手持刀槍,昴首挺胸,氣勢迫人。
穿過長長的空道,夏楚悅目光追尋着鳳斐的身影,看到他被兩個士兵鉗制着,心裡慶幸也惱火。
慶幸自己沒有來晚,鳳斐還活着;惱火他昨夜的信誓旦旦,說什麼萬無一失,結果卻是成爲階下囚。
鳳斐眸光溫柔望着她。她從來不曾對他說過一句情話,也未曾向他徹底表明心意。他將她留在宮外,何嘗不是怕她遇到對峙時爲難,畢竟龍蘭是她的國,是她的根,他如何忍心逼着她在那麼多人面前站在龍蘭的對立面。而此時,她當着龍蘭文武大臣的面,以鐵血之手要挾寧王,只爲他一人……無需再多言語,此時此刻的場景,足以證明她對他的情,縱然身死,也無憾矣。
wωω⊕ttka n⊕C〇
見鳳斐被抓住了竟然還有心情笑,夏楚悅小臉陰沉如水,笑笑笑!就不怕笑抽筋麼!
歡樂的因子飄蕩在空氣中,周圍的人都察覺到鳳斐心情愉悅,最不爽的當屬龍希寧。
夏楚悅竟然爲了一個敵國王爺舉兵造反,她難道一點羞恥之心都沒有嗎?
這時,衆臣漸漸回神,王御史手指顫抖,指着夏楚悅身後的人怒聲質問:“你,你們要造反嗎?”
龍希寧眉峰攏,夏楚悅一介女流如何令這些驕傲的御林軍唯令是從?
離龍希寧不遠的王弘昌忽然大聲喊道:“南宮淵,你爲何站在那個女人旁邊?難道你要通敵叛國?!”
站在夏楚悅身旁的是御林軍副統領藍淵,真名南宮淵,曾是夏家軍中的一員,那時不過是江夏王帳下的一個小兵,如今已爬到御林軍副統領的位置。
他聽到王弘昌的怒斥,朗聲回道:“王大同,你忘記自己的身份了嗎?忘記江夏王當年的知遇之恩了嗎?還是你當驍騎營統領當久了,已忘記江夏王,忘記當年的誓言了?”
夏楚悅注意力轉向穿着黑色鎧甲的中年男子身上。
王大同?驍騎營的統領居然也是夏家軍一員!
龍希寧則眯着眼看向藍淵,御林軍副統領也出自夏家軍?
“放你孃的狗屁!”王弘昌怒聲罵道,“我等當年追隨江夏王打南唐,鎮鳳西,壓北蒼,何等暢快!那時我們發誓,一生追隨江夏王,連聖上之言我都沒那麼遵從。只是我們當年也說過,江夏王若不在,便要聽從持夏王令者之命。今日,夏王令在寧王手中,我自然聽寧王吩咐,不僅是我,凡是夏家軍的兒郎們,都得聽寧王的命令!違背誓言的是你這個老小子!”
王弘昌帶領的夏家軍一陣騷動,皆對藍淵及其身後的御林軍怒目而視。
夏楚悅眼角微顫,夏王令在龍希寧手裡?
藍淵愣了愣,揚聲喝道:“胡說八道!夏王令明明在錦繡郡主手裡!錦繡郡主既是江夏王唯一血脈,又是夏王令的擁有者,老子不聽她的話聽誰的他?”
“胡扯!夏王令在寧王手中,你睜大眼睛瞧瞧!”
龍希寧手執玄黑色令牌,豎在胸前。
看到那枚令牌,王弘昌帶領的夏家軍都露出尊敬之意。
夏王令是江夏王的象徵,如今江夏王不在,他對夏家軍的影響猶存。
藍淵號召的夏家軍產生些許騷動,莫非那枚令牌真的是夏王令?
可是夏王令只有一枚,爲何錦繡郡主和寧王手中都有?
藍淵瞪大眼睛也看不清龍希寧手中夏王令是何模樣,不過王弘昌既然認爲那是夏王令,想必外觀和夏王令差不多,但那也不足以證明寧王手中夏王令是真!他側身,恭敬道:“請錦繡郡主出示夏王令,讓對面那些人看看,夏王令的廬山真面目!”
夏楚悅不知道龍希寧手裡的夏王令是真是假,卻知道自己身上的夏王令是假,此刻騎虎難下,她也只能硬着頭皮把夏王令拿出來。
她懷揣敬意手持黑色令牌,傲然而自信,黑眸閃亮,俏臉瑩白生輝,看到這樣的她,讓人很難懷疑她拿着的是冒牌貨。
兩張玄黑令牌,隔空相對。
四下寂靜無聲,衆人瞠目結舌地看看夏楚悅,看看寧王。
王弘昌也無語了,誰的令牌是真?
“夏王令是我父親最珍貴的寶物。”夏楚悅沉聲說道。
夏楚悅的父親不就是江夏王麼?無論是王弘昌或者藍淵都肅然起敬。
她怒指寧王:“沒想到有人僞造夏王令,企圖矇蔽夏家軍十萬兒郎,掠奪我父親的一生心血!”
憤恨的表情配合得恰到好處,漆黑的眸子閃亮,似有晶瑩劃過。
離她較近的御林軍面露震撼之色,那道晶瑩,是對江夏王的思念嗎?
夏楚悅的話合情合理,以藍淵爲首的御林軍怒瞪龍希寧,“寧王,卑職理解你這麼做的原因,但是,卑職不恥你的行爲!那是盜竊!是欺騙!我們夏家軍絕對不會被一個冒牌貨驅使!”
“笑話!”龍希寧怒哼,將夏王令緊緊握在手中,“本王以往從未見過夏王令,如何僞造夏王令?因爲她是江夏王的女兒,你們就認爲她手裡的令牌是真的?”
一句話問倒了藍淵等人。
確實,夏王令一直在江夏王手裡,寧王沒看過夏王令,哪裡僞造得出來;可正因爲夏王令在江夏王手中,所以錦繡郡主持有的夏王令纔是真的啊。
龍希寧憤然道:“爾等爲何不想想,江夏王死於非命,幕後黑手乃鳳西刺客,而她,江夏王的女兒,卻爲了鳳西親王唆使你們公然對抗朝廷,叛國背家,欲救殺父仇人,這樣的人,值得你們追隨?江夏王一生忠君爲國,如今,爾等是要讓他九泉之下失望看着她的女兒背叛國家,看着你們助紂爲虐嗎?”
御林軍不少人心中震動,之前聽藍淵說要救錦繡郡主和江夏王的恩人,他們根本不知道什麼通敵叛國。
鳳西親王是誰?風國舅是鳳西親王?
如果風國舅真的是鳳西的親王,錦繡郡主爲何要讓大家來救他?這個時候不是應該除之而後快嗎?
藍淵也開始用懷疑的眼神看着夏楚悅。夏楚悅早就料到這個局面,因而並不慌張。她上前一步,輕笑一聲:“殺父仇人?你哪隻眼睛看到鳳斐殺了我父親?”
“就算不是他親手殺的,也是他的人,也是他們鳳西人殺的!”龍希寧冷聲回道。
“親自動手殺了我爹的是蕭芳菲,按你這個邏輯,蕭芳菲是龍蘭人,也就是龍蘭害死我爹,我的殺父仇人可不就是龍蘭?”
龍希寧語塞,忿忿甩袖:“強詞奪理!”
“你口口聲聲說鳳斐害死我爹,怎麼不說說你們如何對他?”夏楚悅面帶嘲諷,“失蹤七年,我爹歸來,你們是如何對他的?”
“父皇在世時不曾虧待過他。”龍希寧理直氣壯。
“呵……不曾虧待他?爹知皇上對他心有猜忌,主動交出兵符,告老還鄉。你們欣喜收下夏王令,卻將他留在龍城內,表面說得好聽,龍蘭離不開江夏王,既是如此,爲何要收走他的兵符?這叫不曾虧待?”
龍希寧眼眸微暗:“予其高官厚祿,多少人夢寐以求,如此叫虧待?”
夏楚悅嘴角泛起嘲諷的冷笑:“好,且當那是皇帝眷顧。可是當爹遇刺中毒,我欲帶他出龍城尋訪名醫解毒,是你,龍希寧,帶兵在城門口攔截!你差一點兒害死他!若非鳳斐提前帶他離開,放在天山的寒冰牀上抑制毒發,哪裡等得到我與鳳斐尋來解藥!”
“本王並不知他中的是何毒,爲了救江夏王,本王放下身份,與你南下尋解藥。”
“解藥也是鳳斐替我尋來的!”夏楚悅打斷他的話,“倘若沒有鳳斐,我爹早已毒發攻心,你說鳳斐於我父女二人,是恩人還是仇人?”
龍希寧淡聲道:“敵國親王僞裝成文不成武不就的龍蘭國舅,他的一切行爲都可能別有用心。”
“對,他是別有用心!他不想看到我傷心!因爲那是我爹!而你呢?擔心我一去不回,將我們準備的假江夏王安置在宮內,與其說是保護,不如說監視更合適!”
聞言,龍希寧臉色微微泛白。
夏楚悅嗤笑一聲:“我們歷盡艱難險阻終於尋得解藥,卻被你龍希寧搶先一步,搶走解藥,掠走我爹,並將其軟禁在密室中,再以假江夏王爲餌,引我與鳳斐入宮。”
“我被你們抓住,與爹一起關在北陽街民宅中,每日吃下了軟筋散的飯,喝壓制內力的藥水,隨便一個沒有武功的人都能推倒我們!這樣的日子一過就是十幾天,你們打算如何處置我二人?”
龍希寧眸光動了動,說不出話來。
“爲了逃脫這不知何時窮盡的幽禁生活,我與爹爹趁亂逃脫,卻不想巷道另有埋伏,爹爹慘死蕭芳菲箭下,而她射出的箭,原本是要射向我的,只因爲你寧王始亂終棄,她覺得我就是那個罪魁禍首!間接害死我爹的是你——龍、希、寧!”
龍希寧緊抿着發白的脣,身體繃緊如石,冷俊的眸子裡閃過一絲痛苦悔恨。
當真相被人*裸撥開,一層又一層,不管是撥開層層霧靄的人,或是參與其中的人,又或者第一次聽說的人,都感觸良深,久久不能言語。
一萬多人的廣場卻靜得只聽見風聲,夏楚悅氣運丹田,聲震九霄,所有人都聽得真真切切。
自江夏王回來,到江夏王逝去,中間竟然歷經了那麼多挫折與磨難,而自始至終,寧王都參與其中,他指責鳳斐害死江夏王,可真正害死江夏王的是他自己;他控訴夏楚悅通敵叛國,舉兵救殺父仇人,然而她要救的是恩人,而對付她恩人的,則是間接害死江夏王的兇手!
“是你害死了江夏王!”王弘昌忽然將刀鋒對準龍希寧,橫眉豎目。
全場皆愣,不少人反應極快。
展翼擋在龍希寧身前,以劍挑開王弘昌的大刀。
原本對藍淵的御林軍警惕防備的驍騎軍,齊刷刷看向龍希寧。
抓着鳳斐的兩個士兵故作不小心般推了鳳斐一下,偷偷潛回來的影十眼疾手快伸手一撈,將鳳斐扯到身後,在後面接應的人輕輕一扯,鳳斐身體再次向後掠,如同接力一般,鳳斐被影衛悄悄送到外圍安全位置,此時大部分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龍希寧身上,加上驍騎軍暗中幫忙,有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有故意用身體遮擋的,因而無人察覺到鳳斐被人悄然護走。
夏楚悅一直注意着鳳斐,看到驍騎營士兵悄然鬆開他,看着影十將他拉走,看着影衛們與驍騎軍互相配合,將鳳斐送到安全的地方,心裡長長舒口氣。心想,這些夏家兵,原來那麼可愛。
她將目光一轉,看向龍希寧。
此時龍希寧正冷眼看着王弘昌:“怎麼?你也覺得本王是害死江夏王的兇手?”
“末將知道,功高蓋主,先帝對江夏王必然有所猜忌,會做這些事末將不覺得意外,能理解卻不代表末將贊同。”王弘昌面容嚴肅,一字一頓地說,“請寧王放過錦繡郡主,放過鳳斐,讓他們兩個安然離宮。”
“王弘昌!”龍希寧嚴厲叫他的名字,“你知不知道鳳斐的身份?!”
“末將當然知道,但不管他是何身份,他曾經救過江夏王,而剛剛,他爲了江夏王的女兒錦繡郡主,甘願束手就擒,僅憑這兩點,他就值得夏家軍的每一個人尊敬。”
龍希寧掀脣冷笑:“父皇忌憚江夏王不是沒有道理的,爾等爲了私情,不顧國家大義,逼本王放敵國親王離開,若是本王堅持不放,你是不是要殺了本王,好放虎歸山?!”
嚴厲斥責的話使得王弘昌羞紅了臉,他知道,當自己舉刀對向寧王的那一刻,自己就不在是龍蘭驍騎營的統領,也不再是忠君護國的朝廷重臣。然而,江夏王的恩不能不報!
看着王弘昌眼中閃過的堅定之色,龍希寧心中失望憤怒,“想想那些益州浴血奮戰死於鳳西鐵蹄金槍下的無數將士,想想邊城淪陷,流離失所的百姓,你當真要叛國叛民嗎?”
王弘昌的手劇烈一顫,大刀險些握不穩掉到地上。
其餘夏家軍亦陷入沉默,他們都是年輕時追隨江夏王打天下,保家護國,一直以來都是最受人尊敬的,他們承受得起叛國的罪名嗎?
世上除了少數利己者不惜通敵叛國外,更多的人都自己的國家都有一種歸屬感和榮譽感,而身爲軍人的他們,那種感情尤爲強烈。沒人想背叛自己的國家,而江夏王也不可能會希望他們與朝廷爲敵。
良久的沉默,被龍希寧的話打破:“江夏王忠君愛國,你們想親手毀了他的名聲嗎?”
一旦夏家軍叛國,那麼曾經作爲夏家軍的最高領袖,也是夏家軍的靈魂支柱,必然也會揹負叛國的罪名。
此言一出,王弘昌再無鬥志,不但是他,所有的夏家兵,都不願意害江夏王名聲掃地。
“啪啪啪!”
清脆的掌聲突然響起,在四面無遮頂上露天的廣場上,聲音不大,但龍希寧內力深厚,立即聽到,他迅速擡眸看向站在隊伍那頭的夏楚悅。
夏楚悅臉上掛着雲淡風輕的笑,漆黑的眼睛毫不掩她對他的嘲諷:“寧王好口才!”
“本王說得不對?”龍希寧冷聲問她,“夏楚悅,你連與江夏王無血緣關係的夏家軍都不如。大義面前,當斷兒女私情,你卻爲了男女之情,罔顧一切。你是否替你的亡父考慮過一點半分?”
“你說得對,我有罪。”夏楚悅點點頭。
龍希寧聞言怔住,她願認罪?
文臣武將目露錯愕,奇怪地看着她,這是見風使舵嗎?
“我罪在不該將寧王你和先帝的惡行公訴於衆;我罪在不該帶着夏家軍來討公道;我罪在不該聽你龍希寧滿嘴忠君愛國的狗屁言論!”夏楚悅沉重地道,“彌補我的罪,我會讓夏家軍每一個兵都不將今天看到的聽到的說出去。”
她轉身看向身後穿銀白色軟甲的御林軍:“你們都聽到沒有?今天看到聽到的不許外傳!”
“聽到了!”藍翼帶頭,幾千御林軍齊聲高喝,呼喝聲震天動地。
皇宮外的人不知情誤以爲叛軍攻破城門闖進來,嚇得鑽牀底、躲地洞。
龍希寧目光森冷:“夏楚悅,真想把你的嘴巴縫起來!”
盡吐出讓人不快的話,縫起來免得被她氣死。
夏楚悅挑眉:“看來寧王不喜歡我說話,既然如此……我馬上閃人!”
她轉身,舉起夏王令,朗聲下令:“南宮翼聽令,率夏家軍退出皇宮!”
只要不是同朝廷對着幹,藍翼自然聽從夏楚悅的吩咐,儘管不明白她這麼做的原因,但他反應很快,立刻整頓軍隊,隨時可以出宮。
夏楚悅回眸瞥了眼愣怔住的龍希寧:“我帶走夏家軍不算大逆不道吧?”
龍希寧這才反應過來,臉色陰沉:“他們現在是宮裡的御林軍,擅離職守是大罪!”
夏楚悅不過隨口一問,問完轉身就走,至於龍希寧說的什麼擅離職守的大罪,關她屁事?
“王爺,鳳斐逃了!”展翼冰冷的聲音傳來。
龍希寧眸子一睜,側身一看,終於知道哪裡不對勁了!
他冷眼掃向四周,王弘昌的兵左看右看上看下看,就是不看龍希寧的眼睛。
“逃了?他不是被制住了嗎?”
“你們兩個怎麼看守的?居然讓一個大活人在眼皮子底下消失!”王御史和魏公國等人怒斥那兩個負責看管鳳斐的士兵。
二人把頭埋得低低的,都快抵上褲襠了。
龍希寧則殺氣騰騰地看向遠方白色浪潮中的一點黑。
“夏楚悅,你耍我!”
太過生氣,以至於自稱用了“我”。
是你太傻,被人忽悠了!
夏楚悅揚長而去,背影輕盈瀟灑。
前世作爲國家的尖刀,夏楚悅深深地明白軍人心中對國家的忠誠,想要讓一個士兵背叛國家她可以做到,但是想要幾千人上萬人一起反出朝廷,難如登天。
鳳斐的身份太過敏感,於情於理,她都不可能讓夏家軍跟着她一起救他,就算她想,也會有人出來阻撓,而他們,不可能爲了一張夏王令,而從功臣淪爲反賊。
即便可行,夏楚悅也不會那麼做。正如龍希寧所說,夏家軍若通敵叛國,已故的江夏王聲名必受連累。她怎麼能夠殘忍地毀人名聲呢?她連累他慘死,心中難安,如何能再害他九泉之下傷心?
該做的她都做了,讓世人清楚龍蘭先帝曾經對江夏王做過的一切。將真相公之於衆,至於對錯好壞,自有天下人去評判。
而她夏楚悅,自此海闊天空肆意走。
她不擔心龍希寧命王弘昌的驍騎軍攔截,無論是王弘昌帶來的驍騎軍或是聽從藍翼號令的御林軍,本質都是夏家軍,他們不會兵戎相見,而龍希寧也不會讓血戰發生在皇宮中,畢竟城門外還有太子南軍虎視眈眈,龍希寧還得靠着驍騎軍護衛皇宮,守衛城池。
長驅直出,夏楚悅出了宮門,看到不遠處停着一輛馬車,身穿黑衣的影九影十等人騎着馬望向宮門。
看到夏楚悅,影九眼睛一亮,立即朝她揮手。
夏楚悅回頭對藍翼說:“等我一下。”
接着便快步走向馬車,朝影九他們點了點頭,扶軾而上,踩着車轅掀簾入車廂。
車廂裡光線不太亮,但十分寬敞。
鳳斐靠在車壁上,精緻絕美的臉白得透明,好似冬陽下的雪,下一秒就會化掉。
他似知道進來的是她,正衝着簾子的方向,牽起脣角,露出一抹醉人的微笑,平時笑起來勾魂攝魄的一個人,此刻他的笑容只讓人覺得心疼和擔憂。
夏楚悅眼眸一暗,走近一步,身後簾子自由垂落。
速雲退到角落裡,把最好的位置留給她。
鳳斐伸出骨節分明的修長手指,牽住她的手,輕輕一扯,把她拉到身邊坐下。
“毒解了嗎?”她反手搭住他的脈。
鳳斐垂眸,看着她搭在自己手腕的青蔥玉指,牽脣笑問:“你覺得呢?”
夏楚悅收回手,冷着臉道:“就我那點皮毛,哪裡看得出來。”
鳳斐低低笑出聲來,抓住她的手按在自己的胸口:“放心,死不了,只是壓制內力的藥而已,有速雲在,很快就會好。”
掌心下是沉穩跳動的心臟還有他溫熱的的體溫。
夏楚悅斜睨他:“功敗垂成你還笑得出來?”
“功敗垂成?”鳳斐失笑搖頭,“我倒是覺得我贏了。”
見夏楚悅聽了他的話後疑惑的表情,鳳斐輕描淡寫地解釋:“鳳西的皇位不是我的,能不能兵不血刃地奪下奪蘭,對我來說沒那麼重要,以前只是閒着無聊,纔來龍蘭陪他們玩玩而已。這裡的一切於我而言如過眼雲煙,現在累了,厭了,失去便失去了。慶幸的是在這裡,我發現了世上最珍貴的寶貝,而這寶貝,是宮中那個看似勝利的寧王一生一世祈求不到的。”
他頓了頓,垂眸凝望她的燦若星辰的黑眸:“你,願意拋卻榮華富貴,與我逍遙江湖嗎?”
夏楚悅認真看着他,“心裡沒有遺憾?”他蟄伏龍蘭十年,怎麼可能僅僅是閒得無聊玩樂而已,男人胸有乾坤,而驚才豔絕的他,只怕志向比一般人都要大,怎會是兒戲。
鳳斐與她對視五秒,然後眨眨眼睛,嘆息一聲:“遺憾自然是有的,但做人不能太貪心不是?有你一人足以勝過擁享天下。”
胸口似被火燙了一下,卻不焦灼,反而有一種暖到心窩裡的感覺。這個男人說起情話來,哪個女人抵擋得了。
她的耳尖染上淡淡粉紅,那抹紅迅速漫延到耳根,再然後延伸至雪團般的面頰,冰晶般的玉頸。
“此地不宜久留,趁着龍希寧沒派兵追來,我們趕緊出城,你在馬車裡休息,我和藍翼他們在外面,順便商量接下來的安排。”語速極快地說完話,夏楚悅抽回手,衝出馬車。
看着倉皇而逃的身影,以及她發間一抹粉白,鳳斐瀲灩的眸子裡浮出淡淡笑意,狡黠的光轉瞬即逝。
他最愛看她羞澀窘迫,粉面玉頰的模樣,嗯,若是在牀上,必然更加好看。
速雲冷眼旁觀,看着自家主子臉上露出的陰險的笑,就知道他此刻腦海中必然滿是猥瑣的畫面。
而逃下馬車的夏楚悅並不知道鳳斐滿腦子齷齪思想,她雙手貼着臉,用手的冰涼給臉降溫,好在臉上的紅暈並不深,冷風一吹,冰手一貼,很快就恢復正常。
向站在御林軍前面的藍翼走去,夏楚悅對他說:“今日多謝你們仗義相助,若非有你們,我連宮門都出不了。只是我終究連累了你們,普通侍衛士兵寧王或許不會注意,但是你必然被寧王記住,如果留在龍城,我擔心寧王會報復你。”
“郡主有何打算?”藍翼問。
“龍城容不下我,而我也不準備再呆在龍城中,天下之大,總有我容身之處。”夏楚悅見藍翼面露擔憂,笑着拍拍他的肩膀,“不用擔心,我不是逃難,身在龍城,猶如井底之蛙,如今正好拋開身份,遊覽天下名勝,欣賞壯麗山河,豈不比當個閨閣小姐來得暢快?看多了遊記雜談,我可是對這樣的生活嚮往已久呢。”
藍翼嘴角上揚:“聽了郡主的描述,卑職也十分嚮往。只是我不放心兄弟們,不能與郡主同行。”
“我能理解。”夏楚悅點點頭,拿出夏王令遞給他,“我不知道寧王會怎麼對付你們,爲了安穩軍心民心,短期之內他應該不會懲戒你們,但是將來天下太平,他會不會既往不咎現在難說。你拿着這塊兵符去找卓王爺。”
“卓王爺?”
“對,卓王爺。”夏楚悅說道:“卓王性子溫和,心地純善,不爭不搶,是他的睿智,你們以誠相投,又有夏王令作保,他必然會接納你們,護你周全。但是最好別讓寧王知道,他這人疑心重,一旦知道卓王手握重兵,定然會對卓王下手。只讓卓王給你安排後路便好,其他人還是當御林軍,法不責衆,何況你們只是受我蠱惑,並無太錯,他不會責罰幾千人的。”
藍翼露出感激神色:“多謝郡主替卑職等人着想。”
他沒有推辭,夏家軍不會背叛國家,不願反朝廷,那麼就要找到一個不會傷害到夏家軍又有身份的人來當他們的主子,卓王雖然沒有將帥之才,在眼下卻最爲合適,持有夏王令的卓王便手握重兵,相當於多了一張護身符,自然不會推辭。而他們則不是一盤散沙,改日若真的反了,那也是皇室之爭,並不算叛國。
他雙手平舉在前,恭敬謹慎地接過夏楚悅手裡的夏王令。
夏楚悅放下手,笑道:“我們在此分別,他日有緣再見。”
藍翼將夏王令收好,鄭重道:“請讓卑職與夏家軍送郡主一程。”
夏楚悅愣了一下,點頭:“好。”
全城戒嚴,夏楚悅想要出城不容易,若是有御林軍相送,便容易得多。
“麻煩你們了。”
她坐到車轅上,衝藍翼道。
藍翼朝她恭敬頷首,隨即大手一揮,命五千御林軍站到馬車前後,護其趕往北城門。
東南西三面城門被南軍包圍,他們只能從北城門出,北城門則緊閉着,沒有令牌不得出入。
夏楚悅坐進車廂內,鳳斐半躲在軟墊上,閉着眼睛,似是睡着了。她小心翼翼地坐到旁邊的座位上,用氣聲詢問速雲:“他情況如何?”
速雲低聲回道:“毒解了,不過主子之前強行使用內力,造成反噬,身體有些虧損,需將養些日子才能恢復。”
只要能養回來就好。
夏楚悅鬆了口氣,眼皮有些疲倦地耷拉着。昨晚幾乎徹夜未睡,今天又心驚肉跳一波三折,現在閒下來,疲憊感頓時襲上來。
馬車在平整的大道上前進,街道上除了巡邏的戍衛兵外,鮮少人出來活動,與往常熱鬧的景象完全不同,夏楚悅沒心情去理會,她現在只想馬車快點出城,然後找個安全的地方睡一覺。
有藍翼這個御林軍統領和五千御林軍護航,戍衛兵不敢強硬阻攔,一直到了北城門。
北城門的守將看到城內涌來幾千個侍衛,臉色大變,急急下城樓尋問來者何人,有何用意。
藍翼按照夏楚悅教的話說:“我等奉寧王之命,出城誘敵,爾等速速開門。”
守城將司馬安爲難地說:“我並未收到寧王的指示,藍統領可有寧王的信物?”
藍翼虎目一瞪,司馬安雖然有些畏縮,卻站在他面前不退讓:“如果沒有信物,請藍統領帶着御林軍返回。”
“誰說沒有信物?”藍翼亮出夏楚悅剛剛給他的夏王令,舉到司馬安眼前,幾乎貼着他的鼻子,“看清楚沒有?這是先帝轉交給寧王的夏王令!夏王令,你聽過嗎?馬車裡坐着的是錦繡郡主,江夏王的女兒!巾幗不讓鬚眉,虎父無犬女,錦繡郡主爲了龍蘭江山,願以自身千金之軀爲誘餌,吸引部分叛軍過來,從而分散東南西三面城門的壓力,好趁機攻打叛軍。你再磨嘰,就是耽誤寧王大計,不知道的還以爲你居心叵測,你想掉腦袋嗎?”
司馬安哪裡見過夏王令,倒是聽說過,這種只在傳說裡的寶物忽然近在咫尺,他不由自主地軟了腿,而藍翼不喘氣的長篇大論,說得司馬安腦袋暈乎,哪裡還理得清藍翼都說了什麼,只咀嚼最後一句“耽誤寧王大計……居心叵測……掉腦袋……”
“還不快去開城門!”藍翼大喝一聲。
司馬安打了個激靈,趕緊讓守城衛打開北城門,藍翼冷哼一聲,將夏王令收回懷中,大手一揮,五千御林軍護着馬車浩浩蕩蕩地出了城。
按照計劃,出城以後,御林軍與夏楚悅等人兵分二路,大規模的御林軍往西走,藉此吸引南軍的注意力,而夏楚悅等人則在御林軍的掩護下繼續往北。
等到南軍聽聞北城門有大規模軍隊出現趕來時,夏楚悅他們已經行了數里路,喬裝改扮之後,繼續北上。
皇宮裡,龍希寧聽着北城門傳來的消息,眸光冷沉:“鳳斐受傷,他們走不快,派一千輕騎去追,拿上本王的信物,調集當地官兵協助圍剿敵國奸細。”
展翼輕功好,這件事龍希寧交給他去辦。
接着,龍希寧讓王弘昌率領兩萬驍騎軍前往西城門,出城——殺叛軍!
正如夏楚悅料想那樣,五千御林軍出城,引起南軍注意,御林軍是皇家的禁衛,負責保護皇宮,保護皇帝太后等人的安全,而今日正好是新帝登基之日,南軍以爲幾千御林軍護送的是新帝和華太后,於是從東城外和西城外調兵遣將,前往北城阻攔,如果能夠抓住新帝,那再好不過。
龍希寧藉機出兵攻打東城和西城外的叛軍。
……
三日後,北邊一個小鎮。
一輛樸素的馬車毫不引人注意,進了鎮上大街,左轉右繞,進了一戶民宅。
當先一冷麪白衣女子挑開車簾子跳下車來,接着下來一個穿着月牙色錦袍的男子,男子五官精緻,雪肌玉膚,如同畫裡走出來的人兒,流光溢彩的桃花眸微微一動,風情無限,魅惑天然。
他下車之後,轉身從寬大的袖中伸出一隻如玉的手,接住從車廂裡鑽出來的黑衣少女,黑衣少女搭着他的手,跳下車轅。
“咳!”男子忽然咳了一聲,臉色出現不正常的蒼白。
“叫你逞能,現在活受罪了吧!”身邊黑衣少女輕嗔一句,漆黑的眸子斜他一眼,眼中卻透着濃濃的關心。
男子哀怨地瞥着她:“我這都是爲了誰,真是個小沒良心的。”
黑衣少女抿了抿嘴角,上前攙扶住他的胳膊:“進屋吧,彆着涼了。”
錦衣男子半個身子倚着少女柔軟的身體,脣角噙着愉悅的笑。
這一男一女不是別人,正是三日前逃出龍城的鳳斐與夏楚悅。
那天在御林軍的掩護下,一行人離開北城門,一直北上,行了十里路,便被龍希寧派來的一千輕騎追上,雙方展開一場惡鬥,離開得匆忙,夏楚悅他們原本有三百人左右,爲了分散追兵,中途大部隊分出兩批分別往東和西行,與他們同行的只剩下一百來人。
一百多個人對上一千人,自是一場惡鬥。
當時情急,鳳斐運功替夏楚悅擋箭,結果傷上加傷,身體越發虛弱。三日來周車勞頓,途中經歷數次作戰,鳳斐的傷便一直沒好。
夏楚悅既生氣又心疼,他身上的傷,說到底是因爲她才受的。
扶着鳳斐進入已經打理好的房間,夏楚悅這纔看向速雲:“他們怎麼樣了?”
“小姐放心,洪瀾他們已經擺脫追兵,很快就能追上我們。”
“那就好。”魔教雖然是江湖邪派,教中個個武功不凡,但雙拳難敵四手,免不了傷亡,昨晚再遇偷襲,魔教護法洪瀾等人留下來阻擋敵人,夏楚悅、鳳斐和速雲在幾個影衛的護衛下先行離開。
換在平時,夏楚悅自然不會丟下同伴先逃,但是如今鳳斐身體不好,擔心他再像三天前一樣逞能從而加重傷勢,這才丟下洪漾等人先離開。
“在這裡住幾日,等你身體好一些我們再趕路。”夏楚悅看了眼面色蒼白的鳳斐,皺眉說道。
每次尋問速雲都說無礙,很快就會好,可看着他脆弱的樣子,哪裡像是無礙的模樣?除了上次在雲族被雷霹顯得虛弱無力外,就再沒看過這樣子的他。
那時還能躺在精緻的房間裡安心養傷,有云族最好的傷藥敷用,這一次卻是在逃亡的路上,連日奔波,鐵打的人也掉幾斤肉,何況是受傷的他。
鳳斐靠在軟榻上,眼神倦怠,聽到她的話,眼睛微亮:“也好,只要不出龍蘭,緊趕慢趕,都會碰到官兵,不如在這裡住些日子。”
他們在這裡住下,影衛則在外打探消息。
華太妃與新帝皆被軟禁在宮中,寧王以攝政王的身份把持朝政。
當日夏楚悅藉助御林軍逃出龍城,而寧王藉助御林軍誘人,攻破東西兩路南軍,等到去北城門抓新帝的南軍趕回來時,東西兩邊的南軍已經兵敗如山倒,龍城傾巢而出,乘勝追擊,驍騎軍,御林軍以及戍衛營的兵馬,打得南軍落花流水,退到三十里外。
能夠戰勝南軍天時地利人和缺一不可,最重要的還是人和一項。
王弘昌帶來的兩萬驍騎軍與藍翼帶領的五千御林軍昔日都是夏家軍一員,與江夏王一同參加了大大小小無數次戰役,他們是真正上過戰場的,與南軍這種皇城軍自然不同。
南軍常年駐守龍城外,許多士兵都沒有真正到邊關戰場上殺過敵人,潰敗很正常。
當然,寧王的戰術也是成功的關鍵之一,南軍急着去虜獲新帝,防備心下降,讓寧王趁虛而入,佔得先機,先打敗東西兩路南軍,士氣在作戰過程中十分重要,南軍失了士氣,後面失敗也就順理成章了。
不過,雖然龍希寧守住了龍城,面臨的困境並未減少。
宋家軍原本要去邊關禦敵的,因爲太子被廢,舉兵造反,宋家與太子同氣連枝,竟是不管邊關吃緊,半途折回,不日就會到達龍城。
沒有宋家軍的支援,整個益州幾乎已被打下,而南唐北蒼也打下幾座邊關小城。此時的龍蘭國,內憂外患,如果龍希寧不能夠儘快平息內亂,那麼,龍蘭很快就會成爲幾國分食完。
聽到這些消息,夏楚悅心裡很不是滋味。
龍蘭之於她只是初到異世的落腳點,不是她的國也不是她的根,但卻是江夏王守護了一輩子的國家;恨皇帝無恨,恨寧王冷血,她冷眼旁觀,甚至救敵國親王;
可是當龍蘭國一步步被敵人吞食,夏楚悅忽然心生不忍。難道真要眼睜睜看着父親守護一輩子的國家這樣滅亡嗎?
晚上,夏楚悅站在屋檐下,仰望深藍色蒼穹。
皎月如刀懸夜空,繁星似珠綴天幕。
人們常說,人死後會變成星星,綴在天上,只要親人一仰頭,便能看見。此時此刻,爹是不是正在天上俯視着她?
她的目光落在那顆最亮的星星上,心中嘆息。
“咳!”背後傳來一聲剋制的低咳。
夏楚悅驀然轉身,看着內着單衣,外罩氅子的鳳斐站在她側身不遠的地方,拳眼捂着。
“你怎麼出來了?身體不好就別出來亂走,小心着涼。”夏楚悅壓下心中的惆悵,向他走去,擡手扶他進屋。
鳳斐按住她的手,不願回屋。
夏楚悅皺眉:“有話進去說。”
鳳斐執拗地杵在原地,將她冰涼的小手包在掌心中:“你不開心。”
他說,她愣。
“這兩天你都不開心。”他又道。
夏楚悅抿抿脣:“沒有,你不要胡思亂想。”
他繼續說:“聽了影衛們傳來的消息後,你的笑容越來越少。”
“鳳斐,我……”
一隻溫軟的手抵住她的脣,鳳斐眉眼低垂,看着她微微閃爍的眼神,嘆道:“不必解釋,我都知道,也理解。”
他抵着她的脣不讓她說話,自己則繼續說:“換了我,我也無法安心。”
夏楚悅怔怔看着他。
“你走吧。”他鬆手,轉身,淡如雲煙的聲音飄入她耳中,彷彿晴天霹靂,夏楚悅全身僵住,愣在當場。
“你讓我走?”她不敢置信地問,聲音低得幾不可聞,含着滿滿的驚訝。
難道他們的結局終究是分離嗎?
一絲痛楚鑽入心間,瞬間傳遍四肢百骸。
夏楚悅渾身冰冷,如墜冰窟。
她望着他頎長的背影,一動不動。
寂靜的夜,一聲長長的嘆息悠然響起,那個背對着她的男人忽然轉過身來,踏前兩步,將渾身僵硬的她攬入懷裡:“傻瓜,你想什麼呢?以爲我不要你了嗎?”
夏楚悅仰起小臉,眼神呆愣,沒回過神來。
不是他讓她走嗎?現在抱住他算怎麼會事?
鳳斐屈指彈了一下額頭:“傻丫頭,世上只有夏楚悅不要鳳斐,決不會有鳳斐不要夏楚悅的那一天。”
“那你剛剛……”夏楚悅被他彈醒,仍不理解他方纔的意思。
“平時看你挺聰明的一個丫頭,怎的現在不明白了?還是揣着明白跟我裝糊塗?”鳳斐睨她一眼,語氣幽怨,“你既放不下龍蘭,留在我身邊,心也不會在我這裡,不如給你時間,讓你去爲龍蘭出一點力,解了心中魔;而我,始終是鳳西親王,不能相助於你。我給你時間,讓你去做你想做的。你爲什麼不去?知不知道我這一轉回身,就捨不得放你走?”
夏楚悅聽完他的解釋,才明白他剛纔那句“你走吧”是什麼意思,也才明白他背過身去的原因。
明白之後便是哭笑不得,難道他不能說清楚一點嗎?知不知道他剛纔一言一行很容易讓人誤會?
無語過後,心裡涌起難言的感動。
他心思細膩,將她的心思也看了個透。她不曾說過半句,他卻主動放她回去,歸根究底,皆因他對她的縱容。
“鳳斐,謝謝你。”她真誠道謝,換來的是鳳斐狠狠將她摁在胸膛。
“謝什麼?我轉過身來,不想放你走了。”他惡狠狠地道,就像是一個賭氣的孩子。
夏楚悅啞然失笑,回抱着他:“好,那就不走。”
“你是故意的。”聽她這樣說,鳳斐不樂意了,推開她道,“以退爲進這一招,你倒是對我使得利索。”
夏楚悅無辜地睜大眼睛,“我說真的。”
鳳斐勾了她的鼻尖一下:“你可以不去,但是你可以控制自己不去想嗎?”
一句話問住了夏楚悅。
思想不是人爲能控制的。
“明早出發吧,我已經讓速雲整理好行李,讓影九他們跟着你。”鳳斐輕嘆道。
他都已經準備好了,她還能說什麼?不做點什麼她真的於心不安,鳳斐只怕也是不想這件事成爲她的心魔,影響以後的生活,纔會做出這樣的決定吧。
心裡感動,她忽然上前,主動親了一下他的脣:“謝謝,我會很快回來的。”
意外得到美人之吻的鳳斐愣了愣,指尖輕撫自己的脣,那裡彷彿留有她的淡淡清香。
夏楚悅親完人轉身就要回屋,一隻溫和的大手迅速抓住她的手,鳳斐含笑的優雅嗓音從身後飄來:“速度太快,沒有誠意,重來。”
夏楚悅翻了個白眼,得了便宜還賣乖,說的就是鳳斐這種人。她使了個巧勁,輕鬆從鳳斐的禁錮中掙脫。
踏出一步時,耳後傳來一聲悠長哀怨的嘆息。
“唉,這一別不知何時才能再見。”
夏楚悅腳步一頓,即將離別的惆悵被勾了起來。她霍然轉身,走近一步。
鳳斐的眼睛瞬間亮如星辰,流光四溢甚過天上銀河。
“回屋!”夏楚悅並沒有如鳳斐期待的那樣再次主動親吻他,而是抓着他的手,把他拖進屋裡。
不過這個動作,這兩個字,更加令人想入非非。
鳳斐稍愣,任她拉着進了房內。
關上門,夏楚悅把他往內室裡推,接着脫下他的披風,扔在旁邊的架子上,然後又把他往牀上推。
她的一系列動作弄得鳳斐一愣一愣,直至跌坐在牀鋪上,他才訝異地問了一句:“你打算離別前洞房嗎?”
夏楚悅斜睨他:“單純睡覺而已。”
說完,快速解下自己的外衣,把他往牀裡一推,自己坐在牀邊,脫鞋,上牀,拉被子,睡覺!
每一個動作都像是練武一樣,行雲流水,乾淨利索,風馳雲卷般完成了脫衣到上牀蓋被睡覺的所有步驟。
睡在牀內側的鳳斐愣了好半晌,然後無奈地勾起脣角,微側着身子,張臂將她擁進自己的懷裡。
“你這是在折磨我。”他輕輕咬了一下她的耳垂,含糊不清道。
雖然是抱怨的語氣,明媚如春的眸子裡卻噙滿笑意。
剛剛主動親了他,現在又主張上他的牀,下一次,是不是就主動……
耳朵被咬,夏楚悅頓時感覺一股電流迅速從那裡竄到全身,不由自主微微顫慄。
擁着她的鳳斐立即察覺到,原本並無遐想的,因着她的反應,眸光漸漸暗沉,幽邃如神秘莫測的黑洞。
他輕啄她的耳垂,然後是側頰。
夏楚悅眼中遲疑一閃而過,想到這一別不知何時才能再見,她心裡一軟,抵在他胸膛上的手失了力道。
鳳斐像是得到了免死金牌一般,眼神一亮,隨後清眸轉暗,幽黑如深潭,似要把她的靈魂一併吞食。
他的吻溫柔而繾綣,像一根羽毛,輕輕撫過她的面頰,又似一道靈泉,緩緩淌過,無聲無息,逐步侵佔她的領地,直至攫取她粉嫩如桃花瓣的柔軟紅脣。
不知道在什麼時候夏楚悅的手搭在他的腰背上,緊緊拽住他身上柔滑的衣服,而鳳斐的姿勢也由側躺在她身邊變成壓在她身上。
兩人眼裡都不復清明,她雙眼微闔,睫毛顫顫;他眸光幽邃,呼吸急促。
*,天雷勾地火。
輕紗幔帳,眼見着一場曼妙魚水之歡便要上演。
胸前一涼,似一道驚雷劈中夏楚悅的大腦,即將沉淪的意識猛的清醒過來,睜開雙眼,撞見一雙灼熱的眸。往下一瞧,對方的衣衫不知何時解了開來,露出一片瑩白似玉,漂亮得讓人噴血。而他一隻漂亮的手,已經靈活地解開自己的衣領釦子,把手伸了進去。
夏楚悅的臉一下子燒起來,她在幹什麼啊!明明只是簡單的睡覺,以慰藉即將分別的相思之苦!怎麼就變成這樣了
她摁住他的手,嗓音低啞:“別!”
“女人在這個時候說不要就是要。”鳳斐咕噥着道,拂開她阻撓的手,俯首吻上她的鎖骨。
箭在弦上不得不發,火都勾起來了,還來阻止,這不是讓自己焚身嘛!
夏楚悅這回卻十分強硬,不像之前那樣,稍微掙扎便任他予給予求,直接用了內力,以巧勁輕鬆將他推到牀內側。
“你……”鳳斐不能用內力,被她推下身,萬分懊惱,翻了個身,側對着她,“你這個可惡的丫頭!”
說着,就要撲上來。
夏楚悅輕咳一聲,有些心虛地飄着眼:“你身上的傷還沒好。”
“無妨,小傷而已。”鳳斐聞言立刻回道,大手一扯,把她拉到自己身上來。
“咳咳!”突如其來的咳嗽打散了帳內的旖旎春情。
夏楚悅挑眉,“這叫沒事?”
手指在他的腰側輕輕一點,鳳斐雙手不由自主地鬆開,夏楚悅從他身上滾到牀上,將掉到牀下的被子扯回來,往兩人身上一蓋:“乖乖睡覺!”
鳳斐鬱卒不已,該死的咳嗽,該死的受傷,該死的龍希寧!
多麼美好的夜,就被一聲咳嗽給破壞了!
明白夏楚悅不會再進一步,鳳斐只能按捺住心中的躁動,摟住她,默唸清心咒。
痛並快樂着,此刻的他就是最好的寫照。
原本夏楚悅擔心他又心猿意馬,自己也忍不住,兩人乾柴遇烈火,發生不合時宜的事,便要起身回自己屋的,卻被鳳斐強硬摟住,“下次相見,不知是何光景,最後一晚,我想聞着你的味道入眠。”
聽出鳳斐話裡的不捨,夏楚悅心頭一軟,不再掙扎,額頭抵着他的胸膛,閉上眼睛。
非花非草的冷香近在咫尺,飄進夏楚悅的夢裡。
鳳斐緩緩睜開眼,垂眸凝視眼前的清麗容顏,不算絕美,卻是唯一能打動他的,並深深刻在他的腦子裡的。如果可以,他想每天都看到,而不是在很長一段時間內只能靠腦海中的記憶去思念。
一夜未睡,天光初現,夏楚悅睫毛輕輕顫動,鳳斐動了動眸子,在她睜開眼之前先閉上。
夏楚悅在溫暖中醒來,眼睛一睜,便見到光滑如玉瓷的下巴。她愣了一下,漸漸清醒過來,想到馬上就要離別,心裡忽然涌起濃濃的不捨,比昨晚更加強烈。
真的要離開嗎?
她突然有些後悔,可是後悔又如何,她依然會去做,這是他給她的機會,是他對她又一次的縱容。爲了兩人的將來,她只能強忍不捨,去做自己必須做的事。
她呆呆望着他,良久,她的臉向他靠近,輕輕印上他的脣,然後,一動不動。
突然,他又長又翹的睫毛輕輕扇動,夏楚悅心裡一驚,忙退開。
他一動不動地躺着,似乎沒被吵醒。
夏楚悅暗鬆口氣,心裡滑過自己都不明白的失落。
看了眼天色,天矇矇亮,是時候動身了,再不走,鳳斐醒來,她就捨不得離開了。
她貼着牀板,慢慢挪到牀沿邊,輕輕一滾,身體下墜,腰部一扭,指尖點地,她的身體騰空而起,然後輕盈落地。
回頭看了看鳳斐,還好,沒被吵醒。
其實她可以點他的睡穴的,這樣就不會驚醒他,但她沒有那麼做,似乎心底深處,她還是想在離別之時再與他說上一句話,在他戀戀不捨的目光下離去。
做事果決的她也有如此矛盾的時刻,夏楚悅無聲苦笑。披上外衣,她最後看了眼安睡於牀的鳳斐,輕手輕腳地離開了他的房間。
外面,影九幾人已經等候多時。
東西速雲都幫她整理好了,她回屋換了身衣服,便同影九等人趁着天色未亮的時候離開,出門前,她駐足回頭,望着鳳斐的房間。
影九等人識趣地退到外面等候,沒有催促她。
他們不理解,爲何夏楚悅要離開,且是在爺受傷不能運功的時期,這個時候她不是應該在他身邊照顧他的嗎?更何況,她與龍蘭算是決裂,還回去做什麼?回去自投羅網嗎?
爺平時挺狡猾的一個人,怎的這一次卻犯糊塗,放小姐回去,要是她不回來怎麼辦?要是有人不讓她回來怎麼辦?
儘管心裡滿是不解,但是誰也沒有置疑二人的決定。自速風因擅自作主傷害夏楚悅而被嚴懲那日起,所有人便明白一個道理,不管主子做了什麼決定,他們當下人的只有聽從的份兒,逾越只會讓自己離主子越來越遠,而無法解決問題。
夏楚悅沒有停留太久,她望着鳳斐的房間出神了一會兒,便轉身踏出門檻。
她不知道的是,就在她離開房間關上門的那一刻,躺在牀上安靜沉睡的男子緩緩睜開了眼,看着紗窗上晃動的人影消失。
她也不知道,在她踏入馬車內的時候,房頂上,只着單薄白衫的男子靜靜看着馬車漸地漸遠,聽着車軸的咕嚕聲漸行漸弱。
一道白色纖細的身影悄然出現在他身旁。
“爺不後悔嗎?”速雲輕聲問他。
“早已決定好,有何可後悔?”他望着街道的盡頭,那裡已經看不到馬車的影子,他的目光卻固執地凝在那裡。
速雲沉默,無聲的嘆息從雙脣溢出。
“咳……咳咳……”站在房頂上的鳳斐突然劇烈咳嗽起來,咳得肝腸寸斷,捂着嘴的手指尖溢出一抹腥紅。
速雲臉色一變,凝重道:“爺,不能再拖了,我們必須馬上回鳳西。”
鳳斐卻雲淡風輕地放下手,好似剛剛咳血的人不是他一樣:“走吧。”
沒過多久,又一輛馬車悄悄離開了這座小鎮。
------題外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