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被軟禁在海棠苑,自然不知。蕭府千金,難道是蕭芳菲?她早就看出龍希寧和蕭芳菲眉來眼去,關係曖昧。皇上此舉是爲了安撫龍希寧,抑或安撫外人?告訴大家寧王真的不是斷袖,這不,馬上要娶側妃了。
她有些嘲諷地笑了笑,難怪把她宣進宮,原來還有這樣一層意思。
“蕭家千金不比其他女子,雖然是側妃,但是排場不能少。到時賓客迎門,皇親貴胄都會到場,你可別丟了正妃的臉面。這段時間好好學吧。”華妃從夏楚悅的臉上看不出半分怒意和傷心,不免覺得無趣,打算將其打發走。
“住的地方已經安排好了,穿戴的衣服頭飾配件等下讓人去內務府取,你先去見見李嬤嬤。玲霜,帶她去見李嬤嬤。”
李嬤嬤四十多歲,面相福態,保養極好,舉止優雅,比夏楚悅見到的任何一個女人都要注重儀態。初次見面,夏楚悅就被多次提出舉止不雅觀,比如坐姿,比如走路。
讓夏楚悅學古代女人那樣小碎步走,還不如讓她負重跑五十里。
“華妃吩咐,寧王華今天的任務若沒有完成,今天不能吃飯。”李嬤嬤一板一眼地道。
夏楚悅一聽斜斜靠在柱子上,慵懶不羈,沒個樣子,李嬤嬤頓時像見了鬼似的驚呼不斷:“天哪!你怎麼能這樣靠着?像是沒有骨頭的蛇一樣,成什麼體統?若是讓人看見……”
雙眉一皺,夏楚悅立刻將軟趴趴的身子挺得筆直,她不怕沒飯吃,但她怕話嘮在她面前講個不停。
李嬤嬤的聲音似卡帶一般忽然停住,半晌才道:“雖然說要擡頭挺胸,但不能站得那麼硬,女子是溫柔的水,不是硬邦邦的木板,你站那麼直……”
又來了!
夏楚悅忍不住翻了個白眼,她終於知道爲什麼李嬤嬤能成爲第一教習嬤嬤了,任誰聽了她的“緊箍咒”,都會好好怒學好禮儀的。
且不說夏楚悅正在受着慘絕人寰的教習,風華宮主殿內,華妃坐在榻上,風飛坐在下首紫檀木椅上。
“好幾天沒來鳳華宮,今天難得來一次,本宮還高興半天,原來看本宮是假,看那女人是真,你可真會傷人心,害本宮空歡喜一場。”華妃哀怨地嗔道,一雙美眸似在水裡浸過一樣,魅惑勾魂。
風飛靠着椅背,勾着嘴角道:“姐姐切莫誤會,我確實是來看望姐姐的,順便看看朋友而已。”
華妃並不信他的話,忍不住責怪:“你明知道她的身份,最近又出了那樣的事,爲何要眼巴巴地靠上來惹得一身騷?就不怕這是跳火坑,玩火上身嗎?”
“火坑嗎?”風飛不置可否地喃喃。
見他不以爲忤的模樣,華妃胸口躥起一簇怒火,“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她碰不得,你那麼聰明,怎麼這次就犯了傻?難道你對她動心了?”
風飛臉上的笑意驟然消失,“你那麼聰明,應該知道我做事有自己的原則。”
華妃見他冷下臉,心知他生氣了,可是她卻不若以往那般順從他,反而咄咄逼人:“我不知道,我知道的風飛是個聰明隱忍的人,懂得利用一切可用之人和事,冷靜自恃,決不會爲了一個女人而暴露自己,惹上麻煩。”
半眯起眼,看着有些失態的華妃,風飛恢復笑容:“是啊,利用一切可利用的,我現在不正在利用嗎?”
華妃一愣,“你的意思是你在利用她?”
風飛點頭,華妃皺了皺眉:“她有何利用之處?甚至不惜暴露你的實力。”
“這你就不必管了。安心當你的華妃吧。”風飛不想深談,“我去看看她。”
“等後天吧。”華妃喊住他,“你今天在鳳華宮停留得夠久了,免得他人生疑,到皇上面前亂嚼舌根。”
風飛腳步一頓,“好。”
……
啪!
又一個瓷碗英勇就義,粉身碎骨。
“不來了!不來了!”夏楚悅耍性子似的踢開一片碎片,全身無力地癱坐在椅上。
“王妃,昨天才學會坐姿,怎麼又成無骨樣了?”李嬤嬤氣急敗壞地嚷嚷。
夏楚悅撇了撇嘴,挪了挪腰,坐直了些。
她保證,當初在基地訓練都沒覺得那麼累。她也練過平衡力,頭頂碗走路對她來說易如反掌,可是頭頂碗然後邁小碎步,她就搖搖欲墜,站都站不穩,今早已經碎了第十個碗了,連她自己都對自己絕望了,李嬤嬤怎麼還那麼有耐心?不對,李嬤嬤那根本不叫耐心,那叫強迫。李嬤嬤一定是患了強迫症,逼着別人向她自己看齊。
被折磨了三天,夏楚悅覺得自己都不像自己了。以前她哪裡會耍性子作無賴狀了,雖說不是面癱臉,那也是沉穩如山,淡漠如水。
“張公公。”李嬤嬤正要再說教,見和身深藍服的張公公走進來,連忙問候。
“李嬤嬤好,咱家奉華妃娘娘的命令來請寧王妃去主殿一趟,不知現在方不方便?”
“方便。”夏楚悅立刻站起來,眼睛晶亮,神采奕奕。
李嬤嬤無語地抽了抽嘴角,華妃請人,李嬤嬤自然不敢阻攔:“正好現在是休息時間,兩位請吧。”
夏楚悅斜斜睨了李嬤嬤一眼,真是勢力眼,她想休息下不讓,華妃一派人來,立刻就是休息時間了。不過這個時候夏楚悅不會說什麼,跟着張公公往主殿走。
“華妃娘娘就在裡面,寧王妃請。”張公公微躬着身道。
夏楚悅點點頭,跨過高高的門檻,徑直往內走。
“姐,不是你叫我來的嗎?聽姐的話你還不樂意了?”風飛含笑。
“第一次看你那麼聽話,叫你今天來你就今天來,那麼急着見那個女人嗎?”華妃酸溜溜地問。
“那天不是和你說過了,你再這樣我就生氣了。”
“那個女人值得你犧牲色相,外加暴露自己嗎?你不說明白,我心裡不踏實。”
夏楚悅走到門口,不知爲何停了下來,黝黑的眼神閃過意味不明的光芒。
“你不說話是因爲之前說的話都是在騙我哄我?”華妃提高音亮,“風飛,我們來到龍城那麼久,相依爲命那麼多年,難道我比不上一個名聲狼藉的有夫之婦嗎?如果不是爲了你,我也不會忍受皇帝的……我們忍辱負重那麼多年,我不希望因爲一個外人而功虧一簣。”
夏楚悅若有所思,自從知道風飛隱藏實力,她就知道風飛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難道他想和華妃兩人謀取龍蘭的皇位?他也和別人一樣對那個位子念念不忘,不擇手段嗎?
“不會的,所有的努力都不會白費的。”夏楚悅聽出風飛聲音裡有些沙啞,不復方纔清亮,“正因爲她是龍希寧的女人,我纔會對她特別。你也是女人,應該知道女人的潛能有多大。太子好唬弄,寧王卻是個棘手的敵人,從她身上可以找到破口……”
“你真的沒對她動心?”
“怎麼可能,她長相一般,行爲粗魯,出嫁前便不清不白,我看過的美人無數,怎會栽在一個毫無吸引力的女人身上?”
呵,原來這纔是他最真實的想法嗎?
夏楚悅胸口沉悶,有一瞬間,她甚至覺得自己的心抽痛了一下。
“你這麼說我就放心了,想看她就趕緊去吧,在鳳華宮停留太久終究不好。”
華妃望着風飛消失的地方,眼眸微微閃爍一下。
夏楚悅躲在外面偷聽她是知道的,也是故意讓對方聽到那些話。風飛一次次的反常,讓她害怕。不管風飛是真心假意,她都賭不起。她寧願少了一顆棋子,也不想出現那種意外,那會毀了他,毀了他們辛辛苦苦謀劃的一切。
張公公正望着夏楚悅匆匆離開的背景暗暗納悶,身後傳來腳步聲,扭頭一看是風飛,忙彎腰問候,“奴才見過國舅爺。”
“張公公看什麼看那麼出神?”
風飛只是象徵性地問了一句,張公公稍一遲疑,風飛已經越過他,走出主殿。三天沒見到夏楚悅,風飛此時竟有些迫不及待。
李嬤嬤詫異地看着不到一盞茶功夫就回來的夏楚悅,她不是被華妃叫去了嗎?雖然奇怪,卻沒說什麼,讓她接着練習小步走。
夏楚悅沒有說什麼,把碗放到頭頂上,在大廳上來回走,不過步子卻不小,每一步都像是精心測量過的一樣,十分均勻,那是軍人常期訓練出的步伐,富有節奏感和氣勢,可是和古代大家閨秀卻格格不入。李嬤嬤張了張嘴想糾正她,最後還是閉上了嘴。她似乎猜到夏楚悅去見華妃碰上什麼煩心事,現在估計沒有心思練習。便開口讓她休息半天。
夏楚悅剛把碗放到桌上,就聽到身後響起一道悅耳的男聲。
“走得不錯。”
夏楚悅的身子微微一僵,她放下碗,平靜地轉過身,“風國舅怎麼來了?”
風飛佇立在門口,一襲月牙白的錦袍襯得他玉樹臨風,俊美的臉龐綻放出迷人的微笑,流光溢彩的桃花眼似閃過驚豔和讚賞,緋色紅脣向上翹起,露出晶瑩潔白的牙齒。
呵,他就是用這副皮囊騙人的嗎?玩世不恭的表面下也藏着巨大的野心,覬覦那高高在上的位子。
“聽說你被姐姐召進宮裡學禮儀,我便順便來看看。”風飛走進來,上下打量着她。
雖說夏楚悅表現得不明白,風飛仍敏感地察覺到她的異樣,走到她身邊,歪頭問:“不開心?”
“沒有。”夏楚悅矢口否認。
風飛呶了呶嘴,一臉不相信,“對我就不必欺瞞了,這幾天怕是很難熬吧。”他低頭掃了眼地面上溼了一大片的地面,戲謔地笑道,“看你剛纔走的步子,是李嬤嬤沒教好,或是你太笨學不來?”
“你是來看我笑話的?”夏楚悅眉梢一擡,反問。
“當然不是。”風飛搖了搖頭,“我是來解救你的。”
夏楚悅一怔,挑眉不語地看他。
風飛忽然抓起她的手往外跑。
“你要做什麼?”夏楚悅試着掙扎兩下,掙脫不開,只得邊跟着他跑邊問。
“私奔。”風飛扭頭嘻嘻笑道,眉眼彎彎,直挺的鼻樑下紅脣瀲灩,皓齒晶亮。
夏楚悅幾乎閃了神,等嚼出他的意思,她已經和風飛離開了鳳華宮,出現在一處陌生的園子。見兩人的手還緊連在一起,她用力一掙,甩開風飛的手。
“別鬧了,你有什麼事趕緊說吧。孤男寡女,被人撞見指不定就說成幽會了。”
其實風飛也沒有什麼特別的事,只是想看看她,看她在宮裡過得好不好,開不開心。然而,剛纔他牽她手的時候,明顯地感覺到她身體的僵硬,以及對他的排斥。他們的關係明明近了一步,爲何幾天不見,她反倒和他生疏了?
“幽會……倒是不錯,我未曾和人幽會過,偶爾一次應該不錯。”
夏楚悅聽到風飛無賴一般的話,冷下臉,轉身就走。
風飛眼疾手快拉住她,略帶委屈地道:“我好不容易纔進宮一趟,你不能陪陪我?我們已經很久沒見面了,你就那麼不待見我?”
夏楚悅深吸一口氣,轉過頭來,“夠了。”
“我欠你的命我會還,只要你說一聲。但是麻煩你不要總是闖入我的生活,任性妄爲。別忘了,我是寧王妃。你不怕惹麻煩,不怕招閒話,我怕。”
風飛嘴邊的笑意凍僵,剪水雙瞳顏色變得幽深,“宮裡有人爲難你了?”
他印象中的夏楚悅並非一個在意他人目光的人,春宮圖傳遍京城,她面不改色,當着皇帝等人的面,她可以將那女兒家的私密毫無顧忌的講出來,足見她不同尋常的個性,這樣的人又怎會在意別人說了什麼,一定是這三天在宮裡發生了什麼,讓灑脫的她生出忌憚。
“沒有。”夏楚悅皺眉,“我只是不想和其他男人有牽扯。”
“難道你心裡仍記掛着寧王?”風飛臉黑了黑,嗓音壓得又低又沉,眼底似有暗潮涌動。
“我的事不需要你過問。如果不是讓我報恩,以後別再來找我了。”夏楚悅說完毫不猶豫地抽身離開。
風飛這回沒有攔她,他皺着長眉,心想,一定發生了什麼,她纔會那麼抗拒他的接近。
他跟在夏楚悅身後回鳳華宮,刻意隱蔽,夏楚悅並沒有發現。
風飛找到李嬤嬤,尋問了這些天有誰找過夏楚悅。得到的答案自然是沒有。
“嬤嬤,我姐姐會不會經常過來看看?”
“華妃來過一次。”李嬤嬤回答道,“一般都是直接派人叫老奴過去詢問。”
“只叫你,沒叫寧王妃?”風飛笑問。
“也會叫她,剛剛張公公就來請王妃去主殿,風國舅沒遇上?”
風飛眸光一閃,剛剛?
似是想通了夏楚悅突然轉變的原因,風飛臉色變了變,很快恢復平靜,“可能是姐姐宮裡的海棠開得太豔,看入迷了,沒注意到。”
李嬤嬤笑笑:“像國舅爺一樣認真賞花的人可不多。”
風飛挑了挑眉:“呵呵,花如美人,當然需要好好欣賞了。今天我問的話嬤嬤切莫傳了出去。”
“老奴明白,國舅是擔心寧王妃給華妃添麻煩吧。華妃若知您這份孝心,一定會很開心的。”
“千萬別,若是讓姐姐知道,指不定就誤會我拈花惹草,連她宮裡的人都不放過,再說寧王妃身份不同一般,哪是能隨便碰觸的,被姐姐知道,我少不得被訓斥一頓。嬤嬤可別捅了出去啊!”風飛擠眉弄眼地請求道。
他那張俊臉老少通吃,連李嬤嬤也不例外。
“老奴曉得,國舅爺放心。”李嬤嬤笑着答應。
風飛看看時間不早,打消了馬上去尋夏楚悅解釋的念頭,下次進宮再和她說清楚吧。
夏楚悅絲毫不知風飛去而復返,更不知道他發現了自己的糾結。回到寢室後,夏楚悅冷靜下來,細細一想,覺得自己反應太過激烈。
且不說風飛是不是利用她,她何嘗不是在利用風飛,無論是張家村的刺殺抑或山林狩獵的搭救,他都幫了自己。
至於他是真心或有其他目的,與她有何關係?
就像他在鏡月軒說的,他們是債主和負債人的關係,本就脫不開利益的鏈條,那麼自己又何必因爲一番話耿耿於懷?
想通之後,夏楚悅心情放鬆許多。知道風飛並非真的喜歡自己,而是爲了利用自己,憤怒過後是淡淡的失落,難道她口上拒絕心裡卻高興於他喜歡自己嗎?
對於自己這種彆扭的心理,她有些嗤之以鼻。別想太多了,古代的男人都是三妻四妾,她的驕傲她從小受的教育都不允許她的男人左擁右抱,所以,別對這裡的男人有所期待了,她眼下首要目標是和龍希寧脫離關係,然後壯大自己的勢力,在異世站穩腳跟,再謀其他。
七天一晃而過,今天就是龍希寧迎娶側妃的大喜日子。早上天未亮夏楚悅便被叫醒,梳妝打扮後,就乘轎出宮。
當轎子從側門擡進去的時候,夏楚悅嗤笑不已。堂堂正妃身份,卻要從側門進入;而今日迎娶的側妃,據說會從正門進去,當真可笑。對側妃來說無尚的榮耀明就是在打她這個正妃的臉。若她是原來的夏楚悅,定會傷透心,更無顏再面對衆人。
“王妃,請坐在這裡等側妃敬茶。”一個長得明豔動人處事卻相當乾淨利索的丫鬟指着大廳的一個位子說。寧王府上下喜氣洋洋,大紅綢緞在王府中隨處可見,門窗牆上貼着雙喜的剪紙,夏楚悅挑了挑眉,貌似她成親那天都沒那麼熱鬧。
可不是,龍希寧百般不願娶她,甚至沒有佈置王府,還是等皇帝發話後,府裡的下人才匆忙佈置了一下。
側妃的婚嫁禮節和正妃的完全不同。雖然許了側妃進正門的榮耀,龍希寧卻沒打算親自去迎娶,因此此刻龍希寧仍在府裡,他就站在大廳外冷冷地看着被領進裡面的夏楚悅。
十天不見,她還是那麼讓人討厭。
他心裡這樣想着。
夏楚悅察覺到背後冷冽的目光,一轉身就見龍希寧身穿紅色喜服,墨發高束,冷臉看她。
“恭喜王爺。”夏楚悅嘴角一勾,悠悠開口。
龍希寧額角青筋跳了一下,憤然離開。
夏楚悅垂下眼簾,眸底閃過一絲諷刺。看龍希寧的表情,顯然對這門婚事也是不滿意的,既然如此,又何必將婚事弄得那麼盛大,只是爲了氣她,滅她威風嗎?要真是這樣,她只能說龍希寧自討苦吃,自作多情了。
按理說迎娶側妃並不是多重要的事,但因爲辦得隆重,便有許多官員來恭賀。不一會兒,客人陸陸續續進了王府,夏楚悅就坐在正堂上,聽着收禮的人高聲吆喝誰誰誰到,王府漸漸熱鬧起來。
隨着花轎臨門,熱鬧推向一個*。
看着走在龍希寧身邊的紅豔身影,夏楚悅微笑。
大堂裡還有不少人,都是身份尊貴或者和男女雙方關係較密的親友。
大家在讚歎寧王豔福不淺的同時,都暗暗覷着夏楚悅,一個是謠言不斷的正妃,一個是美名遠播的側妃,以後,寧王府安寧不了了。
似是印證了所有人的想法似的,新娘給正妃敬茶的時候,茶杯不小心掉到地上,衆人都以爲是夏楚悅給側妃的下馬威,看好戲的眼神都掩蓋不了。
“‘碎碎’平安,歲歲平安。”司儀趕緊笑着說道。
夏楚悅沉默不語,眼睛似笑非笑地看着遮着蓋頭的新娘,婚禮還沒結束呢,就敢挑釁她,以後難清靜了……
敬完茶後新娘被送入洞房,新郎則招待客人,身爲女主人,夏楚悅自然也脫不開身。不過大家見夏楚悅面色不善,倒沒來觸眉頭。
所以,夏楚悅很不負責任地離開了宴席。
她要回海棠苑看看紫竹和冬青,離開的時候兩人身上帶傷,不知現在傷勢恢復得如何了。
途中,夏楚悅意外看到了蕭芳菲,她站在寧華院外,臉上因爲嫉妒微微扭曲。
竟然不是她。
夏楚悅有些驚訝,她一直以爲龍希寧要娶的女人是蕭芳菲。從沒特意去打聽,根本不知道原來另有其人。
“寧王妃。”蕭芳菲聽到動靜,看向夏楚悅,臉上的妒意完全斂去,收放自如,連夏楚悅都不得不佩服。
“嗯。”夏楚悅微頷首,略有深意地看她,“恭喜蕭小姐。”
蕭芳菲聞言俏臉一僵,眼底閃過冷意,“我要恭喜寧王妃纔是,府裡添新人,王妃以後有個伴了。”
“一個有些少,怎麼說也得四五個才熱鬧,蕭小姐覺得呢?”夏楚悅淺笑。
蕭芳菲差點咬掉舌頭,她是什麼意思?莫非看出了自己的心思?她震驚地盯着夏楚悅,扯着嘴角道:“寧王妃真是大度。”
“蕭小姐也不差。”夏楚悅意有所指,她話音剛落,蕭芳菲的臉色變得十分難看。
“我去看看妹妹,寧王妃要一起嗎?”
“你們姐妹聊天,我就不去打攪了。”
蕭芳菲瞪着夏楚悅漸遠的身影,眼裡晦明變化,臉色一會兒青一會紅一會兒紫。
最後咬咬牙,走入寧華院。她還有話和蕭芳蕊說。
當晚,龍希寧夜宿怡香閣,聽說新房到了半夜才徹底安靜下來。
於是第二日,寧王與側妃恩愛纏綿半宿的“事蹟”被有心人傳了出去,關於寧王好龍陽的謠言不攻而破。
與此同時,從少女過度爲新婦的蕭芳蕊面色紅潤地從新牀上起來,身邊已經沒了龍希寧的身影,她心裡產生些許失落,不過很快就消失了,她看到牀上白布上一抹櫻紅,俏臉泛起一抹嫣紅。
想到蕭芳菲的提醒,蕭芳蕊壓下心頭的思緒,喚來隨嫁的貼身婢女紫鵑,經過一番細細打扮後,銅鏡內出現一個媚而不妖的美麗女子。
她有些迫不及待地想到那佔着正妃位置的女人面前炫耀。
不過,她的好心情在到了海棠苑外消失殆盡。
“放肆,這是王爺新娶的側妃,想來看看王妃,爲何不能進。”
“請蕭側妃見諒,王爺吩咐,任何人不得擅入。”侍衛冷硬回道。
夏楚悅坐在屋裡,隱約聽到,脣角牽起一抹微笑,只是雙眼並無一絲笑意。
很快,外面恢復了平靜。
紫竹緩慢地走進來,姿勢有些彆扭,顯然傷未痊癒。
“可惡,不過是個妾,竟然跑到海棠苑大吵大鬧,還敢向王妃示威。”紫竹忿忿不平。
夏楚悅示意她坐下,滿不在意地笑了笑,“她自然得意,聽說王爺昨天宿在了她院裡。”
紫竹見她說得自然,沒有一絲傷感和不滿,懸着的心放下,看來王妃是真的不在意。“王妃不稀罕的被她撿了去,有什麼好得意的。”
夏楚悅勾了勾脣,“你這話要是到大街上說,保準被口水噴死。”
紫竹扁扁嘴,她心裡嫉恨着寧王用她來威脅王妃,身爲下人被主子懲罰無可厚非,但是寧王卻用她和冬青來威脅王妃,她接受不了。
“王妃,奴婢身體已經大好,可以開始新的訓練了。”她要趕緊變強,保護王妃。
“你的骨骼已基本定型,現在再努力也變不成飛檐走壁的高手。”夏楚悅搖着頭,“之前訓練你們,一是爲了鍛鍊你們的意志,二是爲了增強體質,教給你們的格鬥技巧熟練後,對付兩三個大漢不是問題。”
“那還有別的嗎?奴婢一定會好好學的。”
看着紫竹求知若渴的模樣,夏楚悅哭笑不得。她記得開始的時候,這丫頭一聽要訓練,小臉皺得能夾死蚊子,恨不得找機會偷懶,現在倒好,都快貼到她身上求她教了。
“那麼今天就再教你們兩招,你去把冬青也叫來。”
“好咧!”紫竹歡呼一聲,跳起來向外跑去。
夏楚悅見她歡呼雀躍,連傷痛都忘記,不由失笑。
夏楚悅教的是一些簡單的格鬥技巧,是柔道、跆拳道、截道等融合中國武術形成的一種非常有效的招式,那是她的教官蕭然自創的,使用出來能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看着冬青和紫竹一板一眼的動作,夏楚悅有些失神。她彷彿回到了前世在基地的日子,一張張年輕的面孔,在平地上格鬥摔跤,常常打得對方鼻青臉腫,累了就躺在地上仰望天空,笑容燦爛。
紫竹扭過頭張嘴想問她自己的姿勢對不對,結果看到夏楚悅出現了不曾有過的懷念和溫柔的笑臉,話全卡在喉嚨裡。她回頭,和冬青面面相覷。
事後,紫竹私下對冬青感嘆:“王妃那時的表情讓人心裡酸酸的。”
冬青翻了個白眼,不發表意見,卻已把意思表達出來。
紫竹不依,追着他打:“臭冬青,你那是什麼表情?嘲笑本姑娘是不是?”
等鬧夠了,紫竹忍不住又道:“我從來沒有看過王妃露出那樣真的笑臉,她是在思念誰呢?”
“主子的事我們當下人的莫要胡猜。”冬青提醒她。
紫竹瞪他一眼:“王妃和其他的主子不一樣,她對我們那麼好,我們當然也要關心她。冬青,我現在才發現你那麼沒良心。”
冬青無故中槍,無語地撇撇嘴。無怪古語云,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
“你說,王妃不喜歡王爺,是不是因爲出嫁前已經有了心上人,然後逼不得已嫁給王爺?因爲嫁給自己不愛的人,所以平時總繃着臉,對王府的事漠不關心。”
冬青聞言沒再打擊她的想象力,他若有所思地看着正屋。也許,紫竹猜得沒錯。
……
被軟禁在王府裡的夏楚悅不能走正道,只好走地道。
侍衛盡職盡責地看守着海棠苑,殊不知他們監守的對象早已離開了院子。
大街上,車水馬龍,平民百姓生活一大娛樂就是聽八卦,說八卦,春宮圖和斷袖畫冊已經過去一月有餘,寧王娶側妃的日子算算也過去半個多月了,此刻的話題已經繞到其他人身上,比如某某個官員娶了第幾房妾室,或者哪家的公子娶了個青樓女子回家當正妻。總之,他們是不會缺少話題的。
夏楚悅坐在聚福樓二樓吃飯,一身青色男裝,兩撇八字鬍,誰也不會想到和他們坐在一層樓吃飯的會是寧王府的王妃。
“公子,不介意拼個桌吧。”正聽着食客口中的小道小消息,頭頂上傳來一道熟悉的聲音。
夏楚悅擡眸瞧去,一張燦爛如花的笑顏映入眼簾。
她不由得皺起眉,雖然已經理清了和風飛的關係,但是再次見到他,仍會不由自主想到那天在鳳華宮偷聽到的話。她扭頭掃了眼其他座位,此刻是午飯時間,客人很多,每張桌子都有人,她倒不好拒絕。於是點了點頭。
風飛撩開下襬,動作優雅地坐在夏楚悅對面。
立刻有小二過來,風飛點了幾樣酒菜,小二吆喝着跑開,風飛將摺扇擱在桌面上,目光落在夏楚悅臉上。
他最先看向她脣上的兩撇小鬍子,脣角笑意擴大,忍住不笑出聲來,他的視線下移,落在她的脖子上,看着上面的喉結,他眼裡閃過精光,含着淡淡的驚奇,接着又看向她的耳垂,令他意外的是,沒有耳洞。
他微蹙眉,莫非認錯了?他上了樓,看到窗邊的青衣背影,立刻想到張家村的偶遇,想都沒想就湊了過來,別是認錯了人。
他眼珠子一轉,細細瞧着對面的臉,皮膚偏黃,脣厚,眉濃,眼睛耷拉着看不真切。
“公子不知道這樣看人很不禮貌嗎?”突然,對面的人擡眸冷冷瞥他一眼,語氣也是冰冰涼涼的。
風飛的懷疑卻因此退去。他失笑地望着對面撇開臉看向窗外的人,膚色可以作假,眉毛嘴脣喉結可作假,眼睛卻是騙不了人的。只一眼,他便認出了她。她的眼睛黑漆漆的,古井無波,對上的人會莫名生出退縮之意。
夏楚悅皺眉,她猜他認出了她,否則不會盯着她看那麼久。可是她就是不想理會他,而且,她此刻的打扮,也不想吸引別人的注意,和風飛這樣的發光體呆在一起,無疑是不明智的。
見她半天不理自己,風飛只得主動開口:“外面有什麼好看的,寧願捨棄在下這樣一等一的美男,也不捨得移開半晌。”
正對着窗口發呆的夏楚悅聞言眼角抽搐,不要臉!
附近的食客聞言呆愣住,好自戀的男人!可當他們看向風飛的臉時,不禁閃神,好俊美的男人!難怪有那樣的自信。不過就算再漂亮也是個男人,一個男人讓另一個男人看自己,有病吧這是。
若是風飛知道衆人的想法,會作何感想呢?
“那天的話是在哄我姐,你當真了?”風飛見她始終不理自己,只好提起當日的事。她還在爲當日自己的話耿耿於懷吧。
夏楚悅眼皮微顫,他知道?
“是真是假,以你的聰明,應該判斷得出來。我承認,我開始時想過利用你,但是後來……”他停住,無奈地嘆息一聲,“後來失控了。”
那聲嘆息如一根羽毛輕輕撩撥過夏楚悅的心尖,握着杯子的手緊了緊。
“感覺矇蔽不了人,你莫說自己感覺不到……我喜歡你。”風飛低聲嘆道。
夏楚悅指尖微微一顫,酒樓的喧囂模糊了他的聲音,她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風飛凝視着她瘦削的肩膀,眸光微漾。
他沒再多說,他們都是絕頂聰明的人,有些事只要靜心一想,就會明白。若他真的只存了利用之心,又怎會幾次冒着生命危險幫她。如果說那是苦肉計,要真的出了事,那就再也難以挽回。況且她的利用價值也沒那麼大,大到讓他不惜暴露實力,招來猜忌,觸怒龍顏。
夏楚悅身子都坐麻了,她不敢動,眼皮不停地跳,那是緊張的。出任務的時候她都沒有那麼不知所措。她緊張得心呯呯地跳,似乎要從胸口蹦出一樣。
兩世爲人,這是她第一次聽到有男性向她表白。沈默的那次,是在她死後靈魂出竅,不算。而且,那時她經過大悲大喜,聽到沈默的表白,只有震驚,卻沒有這種要命的緊張。
風飛沒看出她的緊張,也體會不到此刻夏楚悅的心情,他見她依然沒有轉過身來,眼神暗了下去,心頭微微失落。
他的表白算是被拒絕了嗎?
嘴角輕扯,含着淡淡的苦笑。沒想到他有一天會向女人表白,更沒想到自己會被人拒絕。
只是……
黯淡的雙眸掠過一抹精芒,她的拒絕他不接受。他既認定了她,便不會輕易放棄,也不允許她的逃避。
眨了眨眼睛,長長的睫毛掩去眸底的暗芒,瀲灩的水眸只剩下如風的和煦,“難得在外碰上你,不如去看看墨寶吧。”儘管是商量的話,卻是不容拒絕的口吻。
夏楚悅睫毛輕顫,終於淡淡回了一聲,“好。”
簡單的一個“好”字,讓風飛微繃的俊臉瞬間恢復燦爛的笑容,至少,她沒有逃離開,不是麼?
他站起身,伸手就要拉她,忽然想到她此刻的裝扮,手立即一僵,轉而拿起桌上的扇子,故作淡定地展開摺扇:“走吧,趁時間還早,我們去郊外踏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