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呦!”劉公公在晨曦雪的攙扶下,艱難地支起了身子,他喘息道,“這錢姑娘向來睡得早,我怎意思爲了一盆洗臉水而去麻煩她;若是等你回來吧,又不知道要等到什麼時候,估摸着我都該上週府下棋去了。雖說我這張老臉厚了些,但人要臉樹要皮,該洗的還是得洗。人一旦上了年紀,隨時都有可能兩腿一蹬,兩眼一閉,說沒就沒了,我可不想半夜突然死了,污着一張臉去見閻王。”
晨曦雪一手攙着他,一手在他扭傷的腰上輕輕揉捏着,嘴裡還不忘刺激道:“您就放心吧!您若是真的死了,我一定會替您洗乾淨,絕對不會讓您帶着眼屎去見閻王。”
“你這死丫頭,從你嘴裡怎麼就討不到一句好。”劉公公側過身去白了她一眼,滿臉的不悅,“你是不是巴不得我這老東西早點死,省得礙你眼啊?”
他話裡雖帶着憤怒和不滿,嘴角卻還是不由自主地揚了起來。若是能有這丫頭給他養老送終,又何嘗不是一種福氣。
朱楠和段之尋站在幾步之外,看着眼前的一老一小在拌嘴,都只能無奈的搖頭苦笑。
晨曦雪朝劉公公吐了吐舌頭,又替他將粘在白髮上的落葉取下,才笑着將他小心翼翼地扶回了房。
“咦!劉公公,您胸口藏着什麼?”晨曦雪就着房裡通明的燭光,發現了藏在劉公公衣襟裡的一塊紅布。
“沒……沒什麼。”劉公公顯得有些緊張,他剛想將那不慎露出的一角塞回懷裡,晨曦雪卻早他一步,伸手將那塊紅布從他的衣襟裡扯了出來。
“嘿!我說你這丫頭……”劉公公趕忙伸手去奪,晨曦雪一個轉身,已閃到了門邊,她得意地朝劉公公揚了揚手中的紅布,笑道:“您既然如此緊張,那這就一定是個寶貝,我今晚還非瞧上一眼不可了。”
“哎!”劉公公無奈地嘆了口氣,臉上已沒有了方纔的緊張,他給自己倒了杯茶,說:“你要看就看吧,又不是什麼見不得人的東西。不過你得悠着點,別給我弄壞了,那可是咱們家王爺小時候穿過的褓衣。”
說着,便
坐到了凳子上,開始慢悠悠地喝着杯中的茶水,顯然是不再打算去搶奪那塊紅布,
“您是說,這是臭豬腩小時候穿過的褓衣?”晨曦雪好奇地盯着手裡的紅布,她快步走到桌邊,在燭火下將布攤開。
這塊紅布果然如劉公公所言,只是一件嬰孩的褓衣,衣服上還用黃線繡着一個楠字。
這件小小的褓衣算起來也有二十多年的光景了,可上面除了非常整齊的摺痕,再無其他污漬,看上去仍舊如新衣般嶄亮。
晨曦雪之前替劉公公收拾行李,印象中並未看到過這件褓衣,想必是劉公公視它如寶,將它隨身帶着。
晨曦雪仔細端詳着這件小巧的紅色褓衣,手指從繡在衣角的楠字上輕輕滑過,她不解地問道:“劉公公,您沒事幹嘛把臭豬腩小時候穿過的褓衣帶在身邊?他這大活人整日都站在您面前,您還嫌看不夠啊?”
劉公公望着褓衣,長嘆了一聲:“這件褓衣是在王爺剛出生不久,楊妃娘娘不顧月子體弱,連夜親手縫好的。如今王爺已長成了七尺男兒,這些東西自然是用不上了,但扔了又可惜,我就隨身帶着,偶爾拿出來看看。一來是感念楊妃娘娘當年的恩情,二來是可以想起王爺小時候的模樣,和過去的一些事情。再說了,在這漫漫長路上,指不定哪天咱們家王爺一個不小心,就有了小世子和小郡主,這不就正好用得着了嗎?”
劉公公彷彿真的從那件褓衣裡看到了一個粉嫩可愛的小嬰孩,他正咧嘴對着他笑,一雙胖嘟嘟的小手正在他眼前不停地揮舞,像是要人抱他一般。
忽地,他眼前又出現了一張少女精緻的臉龐,她正偏着頭對着他笑。慢慢地,這張臉開始變得模糊,待她重現時,已變成了頭戴金釵的貴氣少婦,她依舊嘴角含笑,只是笑容裡再也沒有了當初的那份純真。
“對了公公,臭豬腩的孃親是個怎樣的人?”晨曦雪打斷了劉公公對往昔的回憶,問道,“她一定是個大美人吧?”
劉公公撐着桌延站了起來,他望向漆黑的門外,如看着他遙遠的過往,緩緩道:“楊
妃娘娘如你這般大時被選入宮,她可謂是萬里挑一的美人,先皇當初見到她時,就被她的美貌所傾倒,足足是看了半個時辰都說不出話。她爲人低調,待人和善,還從不恃寵而驕,咱們家王爺這點就隨了她。只可惜,她紅顏薄命,生下王爺沒多久就病逝了。”
劉公公的手在不知不覺中已捂住了胸口,那如萬箭穿心般的疼痛再次涌上他的心頭,讓他的身子止不住地開始顫抖。
晨曦雪從劉公公悸痛的神情中,已看出了他們主僕之間的深厚情感,那即便隨着時間的流逝卻依舊穩穩紮在心中的回憶。
那段時光,必定是刻骨銘心的一段過往,如若不然,見過無數大風大浪的劉公公,又怎會因此而傷心悲切。
此刻,晨曦雪心裡已爲自己無意中提出的問題感到無比的愧疚,她抿了抿脣,輕輕地喚了聲:“劉公公。”
劉公公深吸了口氣,微微把頭揚起,似要將那眶中的淚水收回。
片刻後,他側頭看向晨曦雪,若無其事道:“放心吧,我沒事兒。只是人老了,就喜歡胡思亂想,尤其是想些過去的事情,想着想着,難免會有些感觸。等你到了我這年紀,自然就會明白了。”
見晨曦雪還是一臉的愧疚,他便拉起她的手,在她手背上輕輕拍了兩下,笑道:“好了,傻丫頭,時間不早了,我該歇息了,你也早點回房睡覺吧。”
“恩。”晨曦雪點頭應道,她剛轉身,但又想起了什麼,於是便抓起桌上的那件褓衣就疾步跑了出去。
待劉公公想攔住她時,她那嬌小的身影早已消失得無影無蹤,無奈之下,劉公公也只能放任她將褓衣拿走。
但他心裡還是有些不安,蹙起的眉頭慢慢擰成了一團,他坐回凳子上,將杯中的茶水一飲而盡。
他盯着桌上的燭火思索了半晌,心想,罷了,倘若他過於緊張那件褓衣,反倒容易令人起疑,相信僅憑一件褓衣,晨曦雪和朱楠也看不出任何端倪。
但是無論如何,哪怕是付出血的代價,他也要守住這二十多年的驚天秘密。
(本章完)